秦惜默然。
秦惜忽然有些激动：“天尊对她已经格外开恩了，若非因为她，六界不会有秦惜这一场浩劫，天尊也不会因此而陨落……”
“秦惜。”秦惜淡淡地打断她，“她犯的错，凌波夫妇甚至整个凤羽族都已经用命替她偿还了，当年你我都答应过凌波，不把仇恨算在云瑶身上。”
秦惜低下头：“是，我答应过，却没能教导好她。”
“事已至此，你自责并没有用，责怪她更没用，还是想办法如何填补天渊这道裂缝吧，当年凌波和凤羽族倾全族之力，数万人献祭，也只不过阻挡了天渊外的煞气继续进入六界，可是很快这封印就失效了，后来我亲身献祭……”
秦惜说道到这里时，顿了一下，垂眸看着秦惜，他依旧跪在地上，仿佛真的犯了天大的错。
“东极神尊。”她郑重其事地喊了他的尊号，“我本不该活下来的，我本应该在天渊的裂缝里，作为补天的一块石头，为何我会在这里？”
秦惜一动不动地跪着，抿唇不语。
秦惜又道：“你知道我进入了轮回，知道我生生世世去了哪里，所以，补天的封印是你打开了吗？”
秦惜还是无言，仿佛此刻被质问的不是他。
他雪白的衣袍上神光辉煌，他是这世间最无情最冷漠的神，秦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坐在这片星海之畔，一身白衣，红色腰带，容貌清冷如雪，眼若透明琉璃，眉心有一道艳丽的红痕，精致毫无瑕疵，连呼吸都是冷的。
他见到她时，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克制地起身对她行礼。
秦惜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秦惜。”
她那时，第一次从虚空之境出来，第一次见除了虚空之境里的神，并不知道他们神族取的名字都是用哪些字。
“是哪两个字？”
秦惜便道：“夜泊湘川逐客心，月明猿苦血沾襟。湘妃旧竹痕犹浅，从此因秦惜更深……我的名字，便是这两个字。”
秦惜第一次听这几句诗，虽还不明其意，但为了维持天尊的尊严，决定回去翻翻书，于是说：“我记住了。”
那个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清冷淡漠的唇边，快速地滑过一丝铱驊笑意。
她不知道这些神族为何会莫名地笑起来。
但她知道，众生虽不同，但喜怒哀乐却大都相通，哭是哀，笑自然是喜。
后来，他们合作过几次，这位东极神尊虽然不苟言笑，做事却滴水不漏，总能让她很放心，于是渐渐的，他成了整个神界中，她最信任的人。
她献祭去补天的时候，甚至把虚空之境交给他，她深信，她和自己一样是为了苍生而活，就算陨落，也会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不会让天渊扩大，吞噬六界。
而他居然打开了补天封印，秦惜不理解。
她看着眼前的秦惜，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是那个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和她一起守护六界的人吗？
“秦惜，为什么？”虽然没有等到他亲口回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让她明白了。
她现在，只是不懂。
秦惜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起来，只不过慢慢直起身，面对着她：“因为不甘心，天尊，我不甘心。”
“不甘心？”秦惜直直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永远是如此孤高清冷的神色，就像他守护的日月一样，是不染尘俗的孤冷。
“是啊，不甘心。”秦惜忽然浅浅地笑起来，“这个世界是您创造的，我也是您创造的，我按照您的心意，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苍生，守护日月，守护您，我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我虽然每隔一百年才能见到您，但我知道您总是在那里，和我有一样的信念，我很满足，也不觉得数十万年的等待是寂寞的，可是，当您不存在了，我发现原来我根本不能忍受这种孤独。”
秦惜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有些怔忪。
秦惜眉心的红痕像一朵艳丽的花，红得灼人，让她想起曾经在妖界见过的赤月草。
可是此刻，这红痕中仿佛要滴出血来，他有纯净的神族血脉，双眸是浅浅的紫色，和那红痕交相辉映，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妖冶。
秦惜继续说：“天尊，每隔一百年，七月初七去虚空之境朝拜您，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每次离开之后，我就在期待下一个一百年的七月初七到来，这仿佛是我和您之间的约定。我会提前七七四十九天焚香沐浴，洗去身上的所有污浊的气息，不会把神界的半点儿污浊带到您面前。在我心中，您比我守护的日月还要珍贵。”
秦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这位天底下最孤高的神，此刻跪在他脚下，像个为爱痴狂的凡人。
“秦惜，你不该有七情六欲。”她喃喃地说。
“凭什么？”秦惜问。
秦惜道：“能成神者，无不是各族之俊杰，飞升之后，拥有的力量更是凡人不可撼动。拥有这一切，势必要舍弃一些。你是先天神，已经超越六界中任何一族，天生就有用掌控日月星辰的力量，你比他们更应该摒弃七情六欲。”
“天尊的意思是，成神就是为了让自己受苦？为什么拥有力量却不能随心所欲，我不伤生，不造孽，我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却要我舍弃七情六欲？凭什么？”
第87章 米粒之光
秦惜安静而沉默地注视着他, 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因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会有私情, 私情会影响你的判断, 再也做不到众生平等。”
秦惜忽然笑起来：“天尊, 众生本就不平等！时至今日您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只由强者说了算，弱者发出的声音根本没有人会听到，更不会有人在意！所谓的众生平等，不过是强者的一点施舍和可怜, 平等建立在他们变幻莫测的仁慈上！天尊，您告诉我, 您要如何改变这一切, 来让众生平等？只是让神族摒弃所爱就可以吗？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只不过是一群只知道追逐力量的禽兽罢了。”
秦惜平静地说：“那如你一般, 有了七情六欲, 却破坏了天渊的封印，置万千生灵于不顾。秦惜, 这就是身为三大主神之一的你, 拥有了七情六欲之外，为六界做出的选择吗？”
秦惜闭上眼睛，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牺牲自己去拯救这个世界，这不公平, 你以为你一个人，却能拯救万千生灵很公平, 但这世上的价值, 从来不是这么算的。我生来就在神界，根本不认识那些苍生, 我守护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让他们活在一个平稳安定的世界里，但是，他们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是拿走了我挚爱之人的性命，我和他们未曾谋面，但我却爱了你数万年，在我心里，他们如何与你相比？你说众生平等，我算是你的众生吗？”
“与我而言，你是。”秦惜说，“可于众生而言，你不是，你是神祇，护佑苍生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也是我放心把虚空之境交给你的原因，秦惜，你辜负了苍生，也辜负了我的信任。”
秦惜眼中有泪水滑落：“您希望我像您一样，斩灭情根，做这个世上最冷漠的神，可是天尊，如果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同样也不会爱苍生……”
“谬论！”秦惜严厉地打断他，“秦惜，这三千年里，你在虚空之境，你应该明白，天渊的裂缝吞噬一切是什么后果，那里没有任何生灵能存活！六界变成那样之后，只剩下你们这些先天神，你还能安心的谈情说爱吗？”
秦惜站起来，望着星辰组成的汪洋大海：“我在凡间历劫时，见过很多这样的凡人，他们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就像流星一样，在黑夜中一闪而过，但是非常明亮，那短短一瞬的光芒，是他们耗尽心血，舍弃一切换来的。”
一百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亲眼看着一个人力挽狂澜，去拯救那个破碎的世界。
“这世上或许没有真正的救世主，没有人能让众生真正平等，可是，有人甘愿成为历史长河中垫脚的基石，做风霜雨雪中撑起广厦的脊梁，做邪魔外道心中永世的噩梦，就算化为尘土，也会成为构筑一个百折不挠民族的最坚固的骨架，会撑起他们的理想，打破他们的枷锁，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候，也会破茧而出。他们摒弃了私欲，为的只是能成为世间的一点点光，哪怕不是日月，不是星辰，米粒之光，也会汇成满天星斗。秦惜，这千万年以来，这样的人不计其数，我只是很遗憾，你没能成为这样的人。”
秦惜说完后，转身走出星海。
“天尊。”秦惜喊住她，望着她的背影，“您已经不能原谅我了吗？您可以原谅云瑶，不能原谅我吗？”
秦惜背对着他说：“我说这些，并非因为不能原谅你，除了遗憾之外，也觉得很孤独，我曾经以为，你和我是互相理解的，从开天辟地至今，我们一直合作无间，是最好的伙伴。但今日方知，我其实并不了解你，天渊的事情，我自会去想办法，你安心守护着日月之巅吧。”
她的背影消失在水月天中，秦惜怔怔地看着，慢慢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让他痛得直不起腰来，他一只手撑在石头上，长发从肩侧散落而下，一口血毫无预兆地喷出来。
……
“知玉哥哥，你说找到了比翼鸟，就来我家提亲，说话算话吗？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玉哥哥，我会一直等你，你一定要来娶我啊。”
……
脑海之中，忽然涌现出不属于他的记忆，虽然是短短的片刻，却让他嫉妒成狂。
为什么，连这傀儡都可以得到的，他却得不到？
他因为爱她，才会不忍心看着她去牺牲，他错了吗？
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这份感情，为此，他将所有阴暗的心思都分离出去，化成妖王留在妖境，而自己心无旁骛帮她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
可是，爱就像空气，他看不见，却藏不住。
秦惜在虚空之境睡了一觉，睁眼已经过去了三天，灵力恢复之后，她又去修补了一次天渊裂缝，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毕竟三千年过去，裂缝一点一点变大，不可能一朝一夕修补好。
“主人，还有一些补天石遗落，如果找回来，应该能补上一部分。”召灵帮她揉着酸痛的手臂。
秦惜道：“其中一块，被秦惜拿来封印秦惜，如今应该在魔域。”
“主人可千万别去魔域了。”召灵都不想提起在魔域中自己噩梦般的经历，“魔尊那么凶，他的剑更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秦惜不禁笑起来：“你怎么会打不过问道？”
召灵：“因为他的主人，比我的主人厉害。”
“那可没有。”秦惜笑道，“我比他厉害，只是我的力量要分出来修补天渊。而且，剑灵和剑灵之间，在没有主人的时候，不是只考虑自身能力吗？按理来说，你们都是命源之剑，不能被他打得满头包吧。”
召灵满脸晦气：“还不是因为神族衰微了，导致我也衰微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魔族现在是最鼎盛的时候，而神族式微，连命源之剑都弱了。
“总之主人不要再回魔域，不然……”召灵上下打量着她，“你那么对魔尊，我要是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要是知道你因为修补天渊裂缝耗尽了灵力，那他可就，嘿嘿嘿……”
秦惜转过身，捏着召灵的脸说：“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的？”
“谁小小年纪了？我可是神族的命源之剑！神族诞生多少年，我就有几岁！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只是长得小而已！”召灵义正言辞地说。
何止是长得小啊，智商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她是神族命源之剑这件事，连秦惜自己都没办法接受。
看看问道的威猛牛逼，再看看召灵哭得冒鼻涕泡泡，剑与剑的差距，有时候比剑与狗的差距还要大。
“现在自然是不去魔域了，先去人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遗落的补天石吧。”秦惜站起身，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之后，踏出了虚空之境。
秦惜站在虚空之境外，等着她，他身后日月星光璀璨夺目。
秦惜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召灵。
“主人休息这几天，秦惜殿下来求见过，我看主人好不容易休息，就没告诉主人，但是，我告诉他主人想去凡间寻找补天石。”召灵老实地说。
秦惜叹息一声，看向秦惜：“有何事吗？”
这些年，秦惜在虚空之境里耗尽灵力，好不容易才能维持住里面的平衡，为此，他的神力衰退得很厉害，因此，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秦惜都不可能对他冷眼相待。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
“那天天尊说，在凡间历劫时，见过那样的人，而我从未去过凡间，我想和天尊一起去凡间看一看。”神力衰退的秦惜有些苍白，像他这样的神，一旦神力枯竭，就会化为烟云消散，什么都不会剩下。
秦惜很高兴，无论如何，那天她说的话，都让他有所触动。
他从未去过人间，自开天辟地以来，他都孤独地留在日月之巅，六界中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过问，他孤高冰冷，除了先天的神性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清高如他，居然想和她一起去凡间看看，这自然是让人高兴的。
“好。”秦惜一口答应。
秦惜也淡淡一笑。
两人敛去神辉，换上了凡人的打扮，很快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人界一座城池之外。
遂州
这是大魏南方一座繁华的城池，商贸发达，人口众多，因为位于人界的中心，妖魔的困扰很少，大多数百姓都以读书经商为主。
秦惜和秦惜刚准备进城，忽然觉得路边的茶棚里有人紧紧盯着他们。
准确来说，只盯着秦惜一个人。
难不成刚刚出现时，被这些凡人发现了？不应该啊？她一向谨慎小心，方才四周没有一个人她才出现的。
“天尊，为何他们那样看着我们？”秦惜第一次来人界，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人，有些不大适应。
他从前在日月之巅中，数年见不到一个人也是常事。
秦惜看看他的脸，他眉心的红痕隐去了，神辉也隐去了，此刻是个普通凡人公子的装扮，但一身月白长袍，身材修长，一张脸当真是颠倒众生得好看。
秦惜说：“一定是你长得太好看了，等一下悄悄变丑一点。”
秦惜：“……”
他看着她的脸，来到凡间之后，她容貌确实更接近凡人一些，少了那种充满神性的美。
他点点头：“好吧。”
“别担心，在凡间，凡人对于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比较友好。”秦惜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免得他第一次来人界，过于紧张。
秦惜淡淡一笑：“天尊之前在凡间，必定很招人喜欢。”
秦惜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叫我天尊，让人听到很奇怪，你就叫我小朝，或者朝朝即可。”
秦惜脑海之中，闪过傀儡的记忆，傀儡总是笑意盈盈地对凡人少女云朝说：“朝朝，不要这么任性。”
傀儡可以的，他也可以。
“朝朝。”他轻轻喊了一声。
两人说话的间隙里，那边茶棚里的人却全都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没错吧，就是她？”其中一人说道。
另外地人说：“就是她，不会错。”
秦惜闻言皱起眉，忽然转身，问道：“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她一转身，那几个人看清了她的容貌，大喜过望：“黄金万两！”
其余人说：“封侯拜爵！”
“在六界横着走！”
秦惜：“？”
这是什么特殊的暗号吗？
“就是她！抓住她！”几个人兴奋地大吼一声，便冲向她，甚至拔出了身上的武器。
秦惜愣住，不是说，凡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友好吗？为何一见面就这样？
“快走！”秦惜拉上他，转身就跑。
她目前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现在在凡间，还是在遂州这样的大城池外，她不可能对凡人动手。
这些凡人虽然大喊大叫来追她，但没有杀气，她就更不好动手了！
她拉着秦惜，两人拼命往前跑，城门口有士兵把守检查路引，排着长长的队伍，根本进不去，只能转个身顺着城墙跑，就在路过城外地布告栏时，秦惜一眼瞥见上面的画像时，忽然停下来。
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巨大的画像，是一个少女坐在秋千上的画像，画工精湛到不仅将少女的容貌画得一模一样，连她的神态笑容都栩栩如生。
秦惜震惊了。
他身旁的秦惜也吃了一惊，目光快速在她和画像之间转了一圈。
“寻妻……赏黄金万两……”秦惜只来得及草草看见画像下面几个字，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她只能拉着秦惜赶紧跑。
不过她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惜把她的画像在凡间到处张贴，只要能找到她，赏赐黄金万两，还能封侯拜爵，在他的庇护下，在六界横着走！
【主人，魔尊真的很生气啊！】
召灵在识海中咋咋呼呼地说，想到自己被魔尊抓住时，天天扔给问道暴打，各种滋味，也想让主人尝一尝。
秦惜的脸都是绿的，她自认以自己的本事，只要她不想让秦惜找到，他绝不可能找到她。
那天从魔域离开后，她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她现在可不是做凡人的时候，打不过他，天天被他各种拿捏。
她万万没有想到，秦惜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秦惜和秦惜都是至高神，区区几个凡人自然不可能被他们抓到，到了人少的地方之后，两人稍稍用了一点障眼法，就摆脱了那几个人。
秦惜问道：“是魔尊吗？”
第88章 刻意讨好
秦惜靠在一棵树上, 大口大口喘着气：“是他。”
“他对天尊，还真是执着。”秦惜的语气很淡，这一刻, 他仿佛又是日月之巅那个孤高的神。
“乔装打扮一下再进城吧。”秦惜也没办法了, 哪怕秦惜派出魔域十恶道, 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她也可以应对，可现在，她面对的是无数凡人的眼睛。
两人重新换了套衣服, 这一回秦惜用术法将容貌变幻了一下，放在人堆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平平无奇。
秦惜也稍稍变幻了一下。
这一回, 两人顺利地进了遂州城, 城中十分热闹，只不过热闹的原因都和秦惜有关系, 走几步就能听到有人议论她。
“这朝阳郡主可不像话了, 都和人家成亲了，居然还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 既然不喜欢人家, 怎么不离婚啊？好好的夫君，说扔就扔了，要是她没跑，魔尊兴许都不会变成魔尊呢。”
“听说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 脾气不好，骄纵任性, 整个安阳城都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小祖宗。”
“你说她能躲到哪里去？竟连魔尊都找不到！”
“六界这么大, 想找个凡人谈何容易啊？”
“要我说啊，这世间, 像魔尊这样深情的男人可不多见了，这朝阳郡主怎么就不懂珍惜？”
“我家有亲戚从前在宁王府做事，据说朝阳郡主开始看上魔尊的容貌，成亲后又嫌弃他穷，最后腻了人家，就一走了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渣的女人！”
“真差劲儿啊。”
“朝阳郡主真渣啊。”
……
秦惜一路走过去，听着这些关于自己的谣言，气得脸都绿了。
秦惜偏头看向她：“当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秦惜虽然气恼，但还是压低声音，不能让人注意，“当初和他有婚约的人明明是云瑶，我是阴差阳错嫁给他的，我喜欢的人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看到秦惜的脸，没有继续说。
秦惜也微微别开脸，随后说：“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本来以为你和他会两看相厌，谁知道……”
“算了，不提他了。”秦惜不想提起过往，尤其是和秦惜有关的。
每次想起他，都会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遂州商贸发达，这几日还是各地客商来收购丝绸茶叶的日子，满城的客栈几乎都客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却只剩下一间客房。
“你们是夫妻，订一间也可以啊。”小二看他们两人相貌平平，但一男一女结伴出行，只可能是夫妻。
“我们不是……”秦惜想要解释，但秦惜觉得如果说了不是夫妻，却同住一间房，小二可能会去报官，引来更多麻烦，只好拦住秦惜。
“那这间房我们定了。”秦惜把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间客栈规模大，装修气派，房间想必不会小，她和秦惜都是神，到时候使用术法在房中设置屏障，就能各睡各睡的。
小二拿出房牌，领着他们往楼梯上走，而这时，后面又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我们要三间上房。”
掌柜忙说：“几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客满了，最后一间上房被那对小夫妻订走了。”
秦惜刚走出几步，觉得那妩媚的声音有些耳熟，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期然撞上一双灰色的眼眸，如琉璃一般，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最深处。
秦惜愣了一下，瞬间移开了目光，甚至不敢去看那男人的脸，心里直打鼓。
但她表面上依旧是冷静的，她用术法改变了容貌，秦惜不可能认出她，她不能自乱阵脚。
她转过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秦惜继续往楼上走。
“姑娘。”那妩媚的声音忽然叫住她，“今日城中都客满了，我们少爷万金之躯吃不得苦，愿意出百倍价钱，你能不能把那间房让给我们？”
“不能。”秦惜想也不想，刻意把嗓音压低，说得冰冷无情，半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说完后，就快步上楼。
她进了房间后，关上门，用力松了一口气。
“魔尊怎么到这里来了？”秦惜神色有些凝重，“这是人界，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秦惜心里也不太确定，他为何会在这里，她来遂州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或许只是个意外吧。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他不可能认出她来，这家客栈没有房间，他应该会离开，接下来在遂州只要她小心一些，和他再次碰面的机会不大。
“不必管他，我们找补天石就行了。”秦惜说道，“今日休息吧，来到凡间，神力被压制，会和凡人一样疲惫，休息不好明日也不会有精力。”
这一间房很大，有三个隔间，也不需要使用术法了，她睡在里间的床上，秦惜睡外间的矮榻，屏风和帘子阻隔，谁也看不见谁。
秦惜躺下来，枕着一只手臂，寻思着补天石的线索，可是想着想着，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秦惜那双灰色的眼睛。
不知他是用术法改变了瞳色，还是暂时压制住魔神之力。
方才应该多看一眼，至少看看他身上煞气还重不重，他现在在人界，如果煞气很重，一不小心整个遂州城百姓都会遭殃。
才躺了片刻，外面忽然传来吵杂的声音，有人敲着锣鼓大声喊：“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出来！”
秦惜坐起来，推开窗户一看，外面果然燃起了大火，但好在小二发现及时，敲锣打鼓惊醒住客，大家都纷纷往外逃。
他们也只能出去，虽说可以用术法瞬间熄灭火焰，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操作。
入夜之后，客栈的院子里，客人们狼狈地逃出来，有些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把被单披在身上。
大火吞噬了客栈，今晚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咳咳咳……”大火的烟雾飘过来，秦惜身体不好，立刻被薰得咳嗽起来。
“没事吧，阿染？”秦惜拉着他往后，退到上风口，这样就不会被烟熏了。
“没事。”秦惜又咳了几声之后，才摇摇头。
秦惜却隐隐皱起眉，在神界，有纯粹的灵力，还有他体内的神力，他就算虚弱，也能够维持平衡。
可是来到人界之后，灵力稀薄，神力也被压制，他身体的毛病就再也藏不住了。
三千年，耗尽神力去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他几乎彻底将自己燃烧殆尽。
秦惜的手放在他背上，悄无声息渡过一些灵力，帮他理顺凌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