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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此时桂陵城中可说是龙蛇混杂,路兄可有线索?”

“有。”路枕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白芊红派来的那人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乃是一名少女。”

高石然自昨晚受了路枕浪委托后,一夜未曾好眠。他脑中反反复复的思索着,所谓的少女见习究竟会是何人?会是苍松派杨隼门下的小女徒?还是有人混在儒家女众中一块儿从濮阳城混了进来?亦或是……亦或是……“一个不好的念头打高石然心中升起,“那个现正陪在自己妻子身边的人,她不也是个少女吗?”

高石然不动声色,一如往常地跟在马少嬅、紫语、姜婆婆的身后,往食棚走去。“是啊。”高石然看着一路上马少嬅轻轻牵着紫语的手,与她有说有笑,心想:“什么时候紫语这女孩儿变得跟少嬅如此亲近了呢?”在高石然眼中看来,已有不知多少年马少嬅不曾与一个人如此亲近了,大部分的时候,她只是怔怔地出神,浑然不理会周遭的人事物,那个娇美贴心的妻子仿佛跟他们的女儿琉璃儿,在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一起失踪了。

“伯伯!伯母说她怕吵,还是想在食棚外的树下用餐,你说可好?”紫语三步并作两步,从马少嬅身边掉头回来问道。高石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紫语见他首肯,便硬要跟马少嬅坐在树下等他。马少嬅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辞,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紫语在食棚内外张罗饭食。

“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少嬅早将无法给女儿的关爱转嫁给了紫语?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紫语改口称呼我们为伯父、伯母呢?”高石然心中又是自责后悔、又是疑惑,他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瞧着紫语的妻子,心想:“若这女孩儿便是奸细,少嬅定然伤心欲绝了。”眼见紫语端着饭菜,从食棚中走了回来,高石然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伯母,”紫语笑靥如花的说道,“今天吃……啊!”紫语话没说完却惨叫了一声,原来是高石然趁她走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使出一剑,削向她右手手腕。在高石然想来,一个不会半点儿功夫的奸细混入桂陵又有何用?此时若是紫语身有武功,自不能任凭他人废去自己右手,或闪或避之间,自己定能看破她的武功路数。但高石然又哪里料想得到,白芊红竟然真的派来一个丝毫武功都不会的奸细呢。此时紫语“啊”地一声惊叫,叫声未歇,手腕上已然见血。亏得出手之人,乃是高石然。高石然一见紫语毫无招架之力,顿收内力,但即便如此,剑锋还是轻轻划破了她的手腕,鲜血喷出,将饭菜都弄脏了。

“你!你干什么?”马少嬅倏地起身对丈夫怒道,又抢进一步检视紫语手上的伤处。“我……我……”紫语心中本就有鬼,此时吓得魂魄不定,勉强道:“伯母,我没事。一点……一点儿小伤……只不知……是哪儿惹恼了伯伯?”她说话之间,双目含泪,满腹都是委屈。马少嬅见确实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肉,出书之人虽是自己丈夫,马少嬅却不肯罢休,转头责问高石然道:“好端端地,人家一个姑娘家,与你非亲非故,侍候你用餐用茶。是怎么碍着你了?你倒是说啊?”

高石然眼见紫语一招都无法抵御,又受了伤,心中对她的疑心大灭。此时面对妻子的咄咄逼问,心下愧然,但又不能跟她解释自己受了路枕浪的嘱托,怀疑眼前的女孩儿是奸细,只好支支吾吾设法带过。马少嬅听丈夫言不及义,怒斥道:“走开些!你简直莫名其妙。”高石然碰了一鼻子灰,马少嬅又怒气不息,瞪着眼要赶自己走,也只好暂且离开。紫语站在两人背后,眼见马少嬅维护自己,不由分说地便赶走高石然,眼中虽是泫然欲泣,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些许微笑,紫语自忖背对两人,断不会被瞧见。哪知道从头到尾,她的一举一动都给在一旁的姜婆婆瞧得一清二楚。

姜婆婆一声不发,自顾自地用餐。她不肯吃紫语端来的东西,也不肯跟她攀谈。女娃儿几次劝动服侍,姜婆婆都装聋作哑的不受。紫语见这丑老婆子不理自己,自己也无求于她,加之高石然已被马少嬅赶走,更加对马少嬅大献殷勤。姜婆婆见马少嬅正与紫语聊得开心,只是眯起眼睛在树下装睡。此时好巧不巧谈直却却吃完了午饭,正走出食棚,似乎要回官廨去。姜婆婆心中一动,轻轻伸了个懒腰,一声不吭的捞起拐杖便走。

谈直却之所以独自一人早离开儒家众弟子,急冲冲地要赶回官廨,是因为端木敬德坚持即便是战争之时,亦不可荒废讲学。今日下午恰巧轮到他主讲中庸之道,谈直却用过几口饭后,便打算回去复习功课。

谈直却走到巷口转角处,本不该转弯,他却倏地闪进了巷弄之中。原来一路上,他老觉得身后有人跟随,谈直却以背抵墙、东张西望起来,却不见有人。谈直却为人谨慎,当即张开耳目,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一路上,他或行或停,却老甩不开被人跟踪的感觉,但奇的是他也瞧不见半个人跟踪自己。

姜婆婆眼见谈直却一路上紧张兮兮的张望,咧地一笑,忽地加快脚步欺身而上,手中拐杖便往谈直却肩膀上点去。谈直却虽说已有警备,还是肩头一麻,连眼前人影都尚未看清,脸上已噼噼啪啪地连吃了四记掌掴。谈直却大骇之下,反掌抓去却扑了个空,定睛瞧时,却是一个丑老太婆没好气地站在自己跟前,不是平常跟在马少嬅身边添茶递水的老妈子又是谁?

“你……”谈直却一愣,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赶忙左张右望,不敢相信真的没有别人在场,心中尚在惊疑不定,姜婆婆却已开口说道:“小混蛋,不用看啦,打你的就是我。”

“婆……婆!”谈直却大吃一惊,正想开口。“哼!叫婆婆也没用。”姜婆婆出手如似鬼魅,瞬间又赏了谈直却六个巴掌,打的那谈直却眼冒金星。这若换做平时,谈直却尚会耐住性子,先将事情分说清楚,但学武之人最忌遭辱,中人一招一式乃是自己学艺不精,但吃人几记掌掴那又另当别论。谈直却心中怒气上涌,二话不说,便欲拔剑相向,岂料他手掌方握住剑柄,姜婆婆的两只手指也已搭了上来。无论谈直却如何使劲,脚下如何移步腾挪,姜婆婆的手指头都分寸不移,将剑柄牢牢的给扣在了剑鞘之中。

“婆婆为何无缘无故殴打在下?”谈直却不断回转身形企图拔剑。“嘿嘿,什么无缘无故,你倒撇得干干净净哪?”姜婆婆双指不离剑柄,直累得谈直却大汗淋漓,尖酸道:“要不是因为你,我马家人会招人耻笑?”

“婆婆说的什么话,颍川双侠谁不敬重?”

“谁说他们了?”姜婆婆怒道。

“喔。原来婆婆是说马大声、马先醒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谈直却个性秉直,虽眼见姜婆婆武功深不可测,还是不改其志,一口便说了出来,“他们两个胡言乱语、头脑不清,被人耻笑,怪得了我吗?婆婆忒护短了吧?”

“你说什么?”姜婆婆被人戳中短处,更是生气,口中连声骂道:“我就护短,怎么样?我就怪你,怎么样?我就是不讲理,怎么样?”她口中连说三个怎么样,左手拐杖三抓三放,抽出空来又在谈直却脸上连掴了三个巴掌,直打的谈直却两颊高肿,红印满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不是你说的?草包,这话不是你说的?我马家的人要你来管?放屁你这个小子,今天我老太婆就告诉你,我马家人、马家事,只要我姜婆婆还有一口气在,天下无人管得!了了吗?了了吗?了了吗?”啪啪啪,又是三巴掌。

“婆婆简直不讲理。”谈直却见眼前这老婆子皮皱脸粗人又生得短小,而自己身为儒家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脸上却又挨六巴掌无力还手,索性也不再去拔剑了,直接叹道:“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

“小混蛋只是嘴巴不干净,惹毛了婆婆,打你这几下也就够了。”姜婆婆小仇已报,不愿再多费唇舌,撇撇嘴道:“你走吧。不过可别说这脸是我打的。”谈直却知道今日撞上了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虽觉这死老太婆辱人太甚,但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苦笑一声,暗思道:“我……我有脸跟人说吗我?”待得谈直却垂头丧气的走远,姜婆婆拄着拐杖却不离去,哑着老嗓呼道:“看够了吧?还不给我下来?”

便听得左近传来嗤嗤一声,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自叶见响起,姜婆婆转头看去,见树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正跳下树来,拍手笑道:“婆婆好厉害,您怎么知道我在树上?”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高月。

姜婆婆哼的一声,道:“老婆子年纪虽大,耳朵却还算管用,就凭臭娃子这点儿能耐,随便动根手指老婆子也能听见。”高月佩服的点点头,说道:“婆婆,原来您武功这么好,您教教我吧?”姜婆婆慢条斯理的说道:“丫头,老婆子只会帮我们家小姐烧茶缝衣,哪里会什么武功了?你给我好好记住,老婆子我不会武。虽不会武,但日后若是见你对谁乱说嘴,拿针缝缝你嘴巴的本事,老婆子倒还是有的。”高月吐吐舌头,说道:“婆婆,您不肯教我武功也就罢了,何必吓我?既然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说便是了,您放心吧。”

姜婆婆又哼了一声,细瞧高月,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面善,高月眨眨眼睛,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记得吗?婆婆,是我呀,好久不见啦。”姜婆婆呸道:“臭丫头,谁跟你好久不见?”高月道:“婆婆您真不记得啦?唉。也对。那时候我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全身满脸都脏得乌漆麻黑,您大概没看清我的长相。婆婆,咱们半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在一个山中小村,还一起吃过饭呢。您忘啦?我叫高月啊。”

姜婆婆心想:“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嗯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怎么?原来你没死?”“没有没有我没死。”高月摇摇头,又点点头,叹道:“不过也只差那么一点点。想想我还真是命大。咦?婆婆?您怎么知道我差点儿死了?”姜婆婆看了高月一眼,心想救荆天明,项羽狼吻之事说来话长,当下懒得再跟高月罗嗦,转身欲走。高月见状连忙喊道:“婆婆,我是来找我朋友的。那时候您也见过,一个叫项羽,一个叫荆天明,您只不知道他们在哪?婆婆?”谁知姜婆婆却不再回话,径自踱步离去。高月心道:“这老婆婆好大的谱儿,有啥了不起的?算了算了。”

她自觉无趣,本欲离开,但转念一想,桂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究竟该往何处寻去,暗忖:“婆婆不肯说,高大侠却一定会告诉我的。跟着婆婆便可以见到高大侠,只要见到了高大侠,准能找到天明哥。”主意既定,连忙随后跟上了姜婆婆。

那姜婆婆拄着拐杖,弯腰驼背,步履巍巍,和方才教训谈直却之样全然判若两人,高月跟在一旁慢吞吞地踱步,心中窃笑:“这婆婆为了不让人知道她会武功,还真是大费周章,只不过每天都得这么弯腰可累啦,日子久了,我看那不真驼也难。”她看姜婆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虽然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搀扶,没想到才刚要碰到姜婆婆,那老太婆虽目不斜视,胳膊却倏地高抬三寸不让她碰到,“明知是假,干嘛还要来扶?”

“好心被狗咬。”高月直接回到:“就因为知道是假的呀。哼!假的比真的还累不是吗?”

婆婆闻言撇了高月一眼,不再发话,只是哼了一声。高月不甘示弱,你哼我也哼。一老一小这么你哼过来我哼回去,我哼回去你哼过来的僵持不下。两人走出半晌,高月又伸手搀扶,姜婆婆这回却不在闪避,便这么任由高月扶着她,慢慢的继续往前。

二人各自若有所思,默然了好一阵子,姜婆婆忽然问道:“丫头,你爹娘呢?”高月答道:“我没爹娘。”姜婆婆骂道:“胡说,是人皆有爹娘。”江湖人士为了拜师学艺,年少离家自此没再见过父母的大有人在,而连年战祸,寻常百姓也多有流离失所,姜婆婆断定高月非此即彼,孰料高月却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叫人扔在路边,是庙公爷爷捡了我。”“好吧,”姜婆婆问道:“那庙公爷爷呢?”高月答道:“庙公爷爷在我六岁的时候便病死啦。”“那之后又是谁收养了你呢?”“没人呀。”“没人?”“我一直都是自个儿住在小破庙里。”“又胡说了,一个六岁娃娃怎么养活自己?”“唉呀,婆婆,我很厉害的,从小到大白吃白喝。”高月格格笑道:“婆婆,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乞丐哟,那一文一文钱,都是我硬跟人要来的,也是本事哪,和求爷爷拜奶奶的乞讨可是大大不同,大大不同呀。”

高月忆起儿时种种,描述起来兴致盎然,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姜婆婆见她言语中竟像是丝毫不引以为苦,心中反倒生起怜惜之意,脸上却依旧硬板板的不动声色,二人不知不觉便已来到食棚附近,那高月才正说起她如何练就一手扔狗屎的好功夫,姜婆婆打断话头,说道:

“傻丫头,你要找的人便在这儿,快去吧。”高月一呆,欢喜得像是要炸开来似的,她低呼一声,转身一把抱住了董婆婆,喜喊:“谢谢婆婆!”接着迈步便往食棚奔去,跑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慢慢行走起来,仿佛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得要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这梦才不会教她给踏破了。

此时晌午方过,食棚内大多数人已散去,只剩寥寥几个年轻人尚在高谈阔论。紫语偎着马少嬅在旁凑趣听着。项羽则刚从城头上宿卫下来,一手扯饼、一手喝粥,满口食物都未曾吞下,便忙着反驳邵广晴的论调:“邵兄此言差矣,两军对峙,军心为上、军力次之,老想着守不住城才会真的守不住。”刘毕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兵力过于悬殊,此乃是不争的事实,一味死守不知变通,与等死无异。”儒家小弟子杨安远附和说道:“五师兄说的极是,每打一会就死上百余人,我们能有多少人好死?”另一个儒家小弟子江昭泰也叹道:“秦军每十天半个月便要来攻上一两回,我们究竟能支持多久?三个月?半年?”项羽见江昭泰说的丧气,忍不住呸呸呸地连声咒骂,荆天明拍拍项羽笑道:“我拜托你,好歹先把嘴里那口并吞了再说,要不然你骂得再凶,我们还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众人轰然大笑,项羽正待还嘴,却听得棚外一个清脆的声响传来,臭包子!项小鸟!流鼻涕!”食棚内众人都是一愣,听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荆天明、项羽和刘毕三人却脸色一变,齐齐转头望去。只见阳光下一个红杉女郎俏生生地站着,双颊绯红、笑靥如春,正是三人连梦中都期盼能再见到她一面的高月。

项羽和刘毕齐声欢呼,发足奔向棚外,三人拉着彼此的手又是笑又是跳,欢愉之情溢于言表。刘毕哽咽道:“阿月,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项羽笑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变得这么美?你不是妖精吧?”高月笑道:“这样吧,你先让我揍个两拳,就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了。”项羽大笑,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要不是当时我瘦了重伤,拖累了天明,无论如何我们两个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高月推推项羽笑道:“哇,项羽哥,你要哭啦?”项羽笑骂:“好家伙!算你命大!真没亏天明傻等了你!”刘毕也道:“就是啊,阿月,我们原本都想,你能生还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只有天明总说阿月一定还活着。”高月听了鼻子一酸,点点头嗯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三人看向荆天明,只见他依然坐在原地,呆呆望着棚外的高月。项羽挥手大喊:“发什么愣啊?快过来呀!”荆天明这才恍若大梦初醒,惊跳起身,却哗啦一脚踢翻了矮桌,扑跌在地,连忙爬起身来,跑没两步又一头撞上了木架子,闹了个灰头土脸,如此一路慌慌张张,好不容易才奔至高月面前。

食棚外,两人无声对望。高月想伸手摸摸荆天明的脸,终究还是不敢,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荆天明也凝视着她,好半天才出声,“你是阿月?”高月轻声应道:“嗯,我是阿月。”荆天明点点头,道:“你在这儿?”高月也点点头,道:“我在这儿。”荆天明摇手,喃喃地道:“不是做梦?”高月见他如痴如呆,心中虽是欢喜无限眼中却泛出泪光,回道:“不是做梦。我在这儿。就在你面前。”荆天明伸手向眼前的幻影摸去,握住了高月的手,喃喃地道:“原来真的是你。高月!”“嗯。”高月见众人都盯着他们俩,把脸一红,轻轻抽开了自己的手,低声唤道:“是我。天明哥。”荆天明从来只听过高月叫他臭包子,这天明哥三字一从高月口中出来,不知怎地,膝盖像是顿时融化了似的,两腿一软差点儿又要跌坐在地。项羽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刘毕却连忙伸手去赴,高月则羞得满脸通红,转身拍打项羽连连笑骂。

棚内众人被这一番景象给弄的面面相觑,江昭泰烤箱杨安远悄声问道:“喂,什么叫臭包子像小鸟流鼻涕?包子为什么会像鸟?鸟又怎么会流鼻涕?”“我从来没见过五师哥这样失态。”杨安远耸耸肩,看着高月答非所问的道:“好美的一位姑娘。”

紫语一旁听了心中不是滋味,挽起马少嬅的手臂问道:“伯母,那是谁呀?你认识吗?”

马少嬅摇摇头,见高月正和项羽、刘毕、荆天明三人嬉笑打闹,全然不避男女之嫌,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没家教。真不知道她的父母哪儿去了?”姜婆婆干咳一声走了过来,意有所指的道:“这丫头打小便是孤儿,自然没人教。”马少嬅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再多看高月一眼,转而牵起了紫语的手,柔声说道:“紫语不也是孤儿?偏生这般懂事乖巧,可怜的孩子。”紫语摇摇头,偎着马少嬅说道:“不可怜。紫语有伯母疼我已经够了。”姜婆婆冷眼旁观,越瞧紫语越觉得浑身不对劲。她这辈子见多识广,颇具识人之能,兼之脾气刚硬,老而弥辣,看紫语和马少嬅如此亲昵,不禁暗暗冷笑,心道:“这娃子有些古怪,老婆子可得好好盯着你才行。”

这一日,荆天明便领着高月为她一一引见众人,盖聂见高月安然无恙自是颇感安慰,盖兰则更加喜出望外,忙进忙出的为高月安顿住处、接风洗尘。荆天明、高月、项羽和刘毕,四个儿时玩伴终究再度聚首,总不免七嘴八舌、欢欣鼓舞起来,只有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才真的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战火之中。

第三章 一夜之光

高月回来的那天晚上,众人在盖聂住处直热闹到傍晚,相互约定明日再会,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刘毕、项羽等人离去后,高月与荆天明终得独处,遂缓缓行至城东一处小树林。

此时夜色甫降,夜空中只见繁星如斗、月呈半缺尚未高悬,两人便双双坐在一株枣树之下,任凭月光照耀。月光之中,荆天明半躺半坐听高月一一道来,听从她如何被困城外,如何遇上一位好心的大叔带她入得城来;远至如何被乌断所救如何受逼服毒,又是如何学来一套杳冥掌法云云。在荆天明耳中,高月的声音与从桂陵城街头巷尾家家户户传来的声响渐渐混杂一处,他忽感疲惫,一种旅人经历良久跋涉后,终抵家门的疲惫。高月不解那是自己终于又回到荆天明身边所致,见他眼睛半开半闭,还以为自己说得无趣,遂挤眉弄眼抱拳当胸问道:“天明哥,喔,咳咳,本姑娘如今也会一等一的功夫了,改日你我不妨来切磋切磋,不知荆少侠意下如何?”

荆天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问道:“你怎知乌断传你的乃是一等一的功夫?”高月抗议道:“喂!姑娘我可是吃了不知多少奇怪东西才学来的掌法。”高月掐着指头数道,“什么蛤蟆皮、蜈蚣脚、烂树根、破草菇……的,吃了这么多怪东西,还只学到一套不怎样的掌法的话,岂不是太亏了?”

“哈哈哈!”荆天明不知多久没这样放声大笑了,“说不定你就是这么衰、这么倒霉啊?”

“你说什么!”高月以手握拳在荆天明背上连连捶打,口中喊道:“看我打死你、打死你。”“唉哟、唉哟,哇!好强的杳冥掌法。快打死我了。”

“这哪是什么杳冥掌?哼哼。叫你见识一下,我这就出招了喔?”高月又想争又不愿打痛了他,便嘟着嘴先出言提醒,这才轻轻使出了一招“百思楚楚”击在荆天明背上。荆天明听她提醒,尚恐乌断所教武艺自有门道,急运内力护住背部,哪知高月一掌拍到,荆天明只感到一阵微乎其微的内力自她掌中传来,其力道较之新学乍练八卦剑法的刘毕尚且不如,反倒是高月的手掌在荆天明内力的反震之下不禁剧痛起来。荆天明虽咬紧牙关强行忍住,却还是笑了出来,“哈哈哈!阿月啊,我看你真的是倒霉到家了。哈哈哈!”“哼。”高月见荆天明受了一掌,脸不红、气不喘,自己脸上倒先红了,她撇过头去,捂着辣辣生疼的掌心,赌气道:“人家不爱跟你说话了。”

荆天明又笑了一阵,旋又止住,语转怜惜说道:“但是阿月,你可真是吃了不少苦。”“我不爱跟你说话。”“那些什么蛤蟆脚、蜈蚣皮的,味道铁定不大好吧?”“什么蛤蟆脚?是蛤蟆皮!不对,我不爱跟你说话了。”“喔,原来你的意思是蛤蟆皮的味道尝起来还挺不错的。”“什么话?难吃死了!我又不像你有红冰蝉百毒不侵,吃了之后,可真难受死了。”“咦!我百毒不侵?社么红冰蝉?”其实那时荆天明于事后不久,反复思量,早已猜到当初红冰蝉化在自己手中,方能使自己避过一难,但这时他却刻意装作不知,好逗的高月再度开口说话。果然高月不疑有他,兼之又不是真的生气,立时上当,把红冰蝉一事又反反覆覆的说将起来。两人或说或笑,浑然不觉月已行至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