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他终年在泥中行动,泥中练武功,经过二十年的苦练之后,将泥中练成的身法在地上施展,自是奇诡灵活,无与伦比,只是若要练成此种武功,所牺牲的代价,的确太大了些。

  白袍妇人幽幽叹道:“多谢苍天,你终于逃了出来。”

  只见“无肠君”金非道:“我花了二十年的心血,才在那高达万丈的山壁上,打出一条出路。”

  白袍妇人颤声道:“二十年来……二十年……我虽然没有看到,也可想到你那时所下的决心,所吃的苦头……”

  金非黯然道:“莫说二十年,就是短短的一时,也难以忍受……”

  白袍妇人流泪道:“我知道……”

  金非道:“那山壁高达万丈,壁上所生药草,又不足藉力,我只有在壁上钻洞,作为落足换力之处。但山高万丈,石质坚硬,那工作之困苦使得我不止一次想要半途而废,索性死在那里算了。但我心里记着那刻骨的仇恨,也记着你们,这种刻骨的仇恨与思念,使我终于克服万难,逃出深渊。”

  展梦白暗叹忖道:“受尽痛苦,历尽折磨,九死一生之下,才算逃出深渊,我若是他,只怕也要变得疯了。”

  一念至此,不禁对他方才所作所为,大起宽恕之心,只因他脾气虽然刚烈,但心肠却甚是宽厚。

  白袍妇人黯然道:“苦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你……”

  金非厉声道:“我要复仇,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萧王孙。”

  白袍妇人大惊道:“你……你与他有何仇恨?”

  金非道:“我一入江湖,便听得萧王孙这厮霸占了我的妹子,也将你……你……”

  他狂吼一声,接道:“我听得此事,便立刻赶来这里,只恨我不知入谷的道路,否则那厮只怕此刻已死在我手里。”

  他目中又自暴射出愤怒的火焰,突然伸手指向萧飞雨,厉声道:“我不但要将萧王孙碎尸万段,也要将这贱人杀死。”

  白袍妇人颤声道:“你……你要杀她?你知道她是谁么?”

  金非道:“我知道她是萧王孙的女儿。”

  白袍妇人凄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萧王孙的女儿……”突地反手一掌,将金非打了个踉跄。

  金非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袍妇人嘶声道:“你可知道她也是你亲生妹子的女儿?你不但要杀我们的恩人,还要杀你亲生的侄女。”

  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情势至此又是一变,展梦白、蓝衫道人、少林弟子,更是目定口呆,萧飞雨更是惊得面目变色,这“怪物”竟会是她的舅父。

  只听白袍妇人凄然道:“自从江湖中传出了你死去的消息,我们就变得无家可归,到处逃命。”

  金非惨呼道:“为什么?”

  白袍妇人道:“你自从出道江湖,手上就不知染了多少血腥,结了多少仇人,你死了后,他们怎会不来寻仇?”

  金非黯然垂首,道:“是我害了你们……”

  白袍妇人道:“那时六哥身染重病,我又有了身孕,只剩下八妹一人,怎么能抵敌得住别人,只得……”

  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你有……有了身孕?”

  白袍妇人垂首道:“你走后一个月,我就知道了。”

  萧飞雨又是一惊:这“怪物”竟是她阿姨的丈夫。

  只见金非双拳紧握,嘶声道:“孩……孩子在……在哪里?”

  白袍妇人突地抬起头,道:“你的孩子若不是幸得萧王孙出手相救,此刻我母女早已死了。”

  金非扑地坐到地上,道:“他……他救了我的孩子?”

  白袍妇人道:“他不但救了你的孩子,还救了你的兄妹。”

  金非仰面向天,道:“苍天呀苍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袍妇人惨然道:“那时我们一个病人,一个弱女,一个孕女,被仇家追得无处投奔,便逃到这昆仑山里。”

  金非道:“这一路,你们……必定也吃尽了苦。”

  白袍妇人道:“我们逃到昆仑山里,只当已是安全,哪知‘金陵三杰’,‘拦江双鱼’,竟也直追到昆仑山中。”

  金非切齿道:“好狠的人。”

  白袍妇人幽幽一叹,道:“你对他们,又何尝不狠?”

  金非面色微变,垂下头去,道:“后来怎样了?”

  白袍妇人道:“我们病弱妇孺,怎会是他们的敌手,竟被他们赶入了绝路,而那时我已将临盆了。”

  金非仰天叹了口气,道:“是……是谁救了你们?”

  听到这里,他心里已知必是“帝王谷主”出手拯救,但口不随心,仍然问了出来。

  白袍妇人道:“就在那生死俄顷之间,萧王孙突然现身,驱走了‘金陵三杰’那些人,将我们救入谷里。”

  金非黯然半晌,突又厉声道:“他纵然于我有恩,也不该挟恩示惠,将八妹……将八妹逼作他的偏房。”

  白袍妇人轻叹道:“你又错了,八妹是自己爱上了他,他不忍拒绝,才和八妹成婚的,用的也是正室之礼。”

  金非道:“真……真的是如此?”

  白袍妇人道:“他不但对八妹体贴关心,对六哥和我,也没有话说,否则像六哥那样的脾气,还会留在谷里?”

  展梦白暗叹忖道:“想不到铁驼竟是他的兄长。”

  金非黯然低垂着头,道:“错了,错了……”

  白袍妇人凄然道:“错了,错了,你早就错了,你既不该加入‘中条七恶’助桀为虐,也不该不分皂白,冤枉了好人。”

  金非仿佛呆了一般,口中犹自喃喃道:“错了。错了。”

  白袍妇人展颜笑了笑,道:“你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该再去寻人复仇,也不要在江湖中混了。”

  她目中现出了美丽的憧憬,缓缓道:“我们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度过这一生,什么事都不要管了。”

  金非霍然抬起头来,道:“我女儿呢?她在哪里?我……我从来未曾见过她,她只怕还不知道有我这样个爹爹?”

  白袍妇人身子突然震颤了起来,道:“她……她……”

  金非面色大变,道:“她怎么样了?”

  白袍妇人目中流下泪来,道:“我从小便没有爹娘,也不愿她做个无父的孤女,生下她后,我便将她……”

  金非厉声道:“你将她怎样了?”

  白袍妇人垂首道:“我已将她送给萧王孙做女儿,她不但不知道有你这爹爹,也不知道我……我是她……母……亲。”

  萧飞雨大惊忖道:“原来曼风姐姐竟不是大夫人生的,而是阿姨和……和他的嫡亲女儿……”

  只见“无肠君”金非如被天雷所击,震得呆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黯然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白袍妇人道:“知道什么?”

  金非道:“我知道我在江湖中名声太坏,你不愿她有我这样的父亲,宁可将她送给别人。”

  白袍妇人面色惨淡,垂首不语。

  金非突地嘶声喝道:“但我的女儿,却绝不能送给别人,我纵然拼了性命,也要将她要回来。”

  第二十四回 忠肝铁胆

  喝声之中,他已翻身跃起,正待狂奔而去。

  白袍妇人大声道:“她已不在‘帝王谷’了。”

  金非顿住脚步,道:“她到哪里去了?”

  白袍妇人道:“她已嫁了丈夫,随她丈夫走了。”

  金非道:“你为何不跟着她去,日后她若是受了别人欺负,你连知道都不知道,你放得下心么?”

  白袍妇人目中泪珠,簌簌而落,显见心中亦是悲痛已极,口中却也大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金非怒道:“你放心我却不放心,快将我女儿找来还我,她若是受了丝毫损伤,我便要……便要……”

  白袍妇人一抹泪痕,厉声道:“你便要怎样?”

  金非呆了半晌,仰天叹了口气,缓缓道:“南燕,你我二十年不见,见面之后,你便要和我争吵么?”

  白袍妇人垂首黯然半晌,缓缓道:“你放心,以她的武功智慧,绝不会吃人亏的,是以我没有跟她,却来寻飞雨。”

  直到此刻,她心里似乎才想起别人的存在,目光扫过,歉然道:“飞雨,阿姨一时兴奋,竟忘了你。”

  她手掌微挥,便解开了萧飞雨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轻叹道:“傻孩子,你有什么事想不开,竟要偷偷逃了出来。”

  萧飞雨半晌没有出声,白袍妇人轻抚着她的肩头,道:“还是回去吧,你爹爹……”

  萧飞雨突然大声道:“我不回去。”

  白袍妇人皱眉道:“你不回去?难道……难道你要……”

  转目瞧了瞧展梦白,轻轻道:“难道你要跟着他?”

  萧飞雨想也不想,大声道:“我要跟着舅舅和你。”

  白袍妇人呆了一呆,金非却已大笑道:“好极了,你就跟着我吧,我丢了个女儿,又得回一个,总算两不吃亏了。”

  萧飞雨道:“阿姨,你答应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