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钟声,自金山寺中响起,直上霄汉。
黄衣人沉声道:“此山必定已生巨变,我们犯不着在此多事,只要你信心不移,何愁寻不着仇人的下落?”
他拉起展梦白,直下山亭。
钟声不绝,突见一缕火箭,自慈云塔上冲天而起。
接着,四条人影,急如飞鸟,自第三层塔上飞坠而下,这四人衣袂凌风,猎猎作响,俱是灰袍大袖的金山寺僧人。
展梦白脚步骤顿,这四人已落到他身侧,前后左右各据一方,将展梦白与黄衣人团团围住。
黄衣人目光闪处,沉声道:“大师有何见教?”
四个僧人面色沉凝,目光炯炯,眉宇间俱都带着一种肃杀之意,只是凝望着他两人,却不答话。
满山钟声更急。
展梦白轩眉道:“我等游山而来,并未冒犯贵寺,更未对佛不敬,大师们为何又拦住我们的去路?”
一个高大僧人,突地冷笑一声,厉声道:“既然如此,便请两位随贫僧到寺中一走。”
展梦白怒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寺?”
高大僧人道:“不去也得去。”
展梦白怒叱一声,一拳向这僧人当胸击去。
黄衣人朗声笑道:“我正苦你没有练武的对手,不易练成武功,此刻这四人正好给你练武。”
笑声中他身子突然飘飞而起,落到第一层塔檐上。
那四个僧人本待分出两人,追踪于他,哪知展梦白一连四拳,竟将他四人逼得谁也不敢妄走。
那高大僧人身形威猛,显见甚是威武有力,见到展梦白一拳击来,不避不闪,一掌迎去。
拳掌相击,“砰”地一响,那高大僧人只觉腕肘一麻,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噗”地一声,跌坐到地上。
展梦白一拳击去,便再也不看他一眼,身形一转,双拳齐出,右腿斜斜飞起,踢向另一人手腕。
那三个僧人哪里还敢与他硬拼,各各闪动身形,避开一招,哪知展梦白招式不停,身子一旋,本来击向左边一人的铁拳,突地击到右面一人的肩上,那僧人禁受不住,狂呼一声,仰天跌倒!
黄衣人临风笑道:“好好,这一拳和蓝老儿的拳路,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左拳没有用上,否则两人都倒了!”
语声中那高大僧人已又扑上,另一个跌倒在地的僧人,却翻身跳下山去,要知展梦白早已手下留情,是以他虽被击中,却未重伤。
刹那之间,苍茫暮色中已现出了数十条人影,身形飞动,向展梦白动手之处飞扑而来。
其中一人身形尤急,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来到近前。只见他长髯飘飞,正是方才那长髯僧人。
三个僧人本已被展梦白拳风震得东倒西歪,此刻齐地猛攻数拳,退了下去,展梦白冷笑一声,也不追赶。
长髯僧人目光扫过,变色道:“原来是你。”
展梦白道:“是我又怎样?”
长髯僧人冷笑道:“我认得你!”
展梦白道:“认得我又怎样?”
黄衣人大笑道:“答得好!答得好!”
长髯僧人变色道:“笑什么?你两人再也休想生下此山!”
语声中数十个灰袍僧人,俱已飞奔而来,围在四周,一个个俱是满面杀气,手横戒刀。
这些出家僧人,此刻竟都变成凶神恶煞,仿佛俱都与展梦白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目中都几乎要喷出火来。
展梦白大笑道:“我与你们这些和尚,素来无怨无仇。你们竟要动刀杀我,难道这就是你们佛门弟子的本色么?”
长髯僧人厉声道:“无怨无仇!哼!既是无怨无仇你为何不敢入寺,你为何要动手殴打我门下弟子?”
展梦白冷笑道:“我为何不敢入寺,龙潭虎穴,展某都敢闯上一闯,何况你这小小金山寺。”
长髯僧人道:“既是如此,便请随我一行。”
展梦白道:“走。”
他平生最是受不得激将,此刻胸膛一挺,大步便走。
黄衣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这和尚惧你武功,又怕你逃走,想将你骗人庙里,再好好地收拾你……”
长髯僧人突地厉叱一声:“下来。”
他身形笔直拔起,凌空一拳击去。
哪知他拳势方出,黄衣人又自轻飘飞起,落到第二层塔檐,大笑道:“就凭你能要老夫下去么?”
长髯僧人怒叱声中,足尖一点飞檐,身形再次跃起。
他身法迅急,变式极快,轻功端的不弱,长髯飞舞中,一招“骊海探珠”,直击黄衣人肩下。
黄衣人笑声不绝,人便到了第三层塔檐。
长髯僧人又惊又怒,刹那之间,连攻三招,连跃三次,却连黄衣人的衣角都未沾着半点。
塔下群僧,仰头望去,只见那黄衣人身子已到了第六层塔檐上,脚尖轻点檐角,衣袂四下飘飞,笑声犹自未绝,风摇铁马,他身子仿佛也要化仙飞去一般,群僧心中又惊又佩,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长髯僧人连翻五层高塔,真力已渐不支,只觉塔下一片寂然,鸦雀无声,俯首一望,百十道目光俱在仰目而视。
这百十道目光,看来竟宛如夜空中星群一般。
长髯僧人怎肯在这许多弟子面前失去颜色,暗聚一口真力,身形突地再次跃起,直扑塔顶。
他这次已将全身真力,孤注一掷,身形之急,有如冲天直上的旗花火箭,直越过黄衣人之上,落在塔顶第七层飞檐上,姿势当真美妙已极,塔下群僧见到本门师长露了一手,不禁轰然发出喝彩声。
长髯僧人凌空而立,豪气大生,纵声笑道:“你要上来,还是要下去?”笑声如钟,四山皆闻。
黄衣人道:“下去的是你。”
语声中他身形又自飘飞而起,竟又越过了长髯僧人的身子,直上两丈之后,方自凌空扑下。
哪知他身形方落,突听长髯僧人惊呼一声,嗖地窜入了塔中,仿佛又在这高塔里发现什么惊人之事。
黄衣人心念动处,袍袖微拂,随之掠入。
只见这塔顶斗室中,除了长髯僧人外,竟赫然还有三个女子,正是那“华山三莺。”
长髯僧人呆了一呆,厉声道:“你等为何躲在这里?”
“华山三莺”心头虽吃了一惊,但面上却不动神色。
“铁莺”铁飞琼冷笑道:“这慈云塔人人来得,难道我姐妹三人,就来不得么?这倒怪了。”
长髯僧人冷“哼”了一声,道:“贫僧倒真的正在奇怪,为何三位看不到铜鼓、玉带,也就走了?”
他目光回扫一眼,接口道:“原来三位竟已将铜鼓、玉带悄悄偷了去,这方法当真不错。”
铁飞琼变色道:“你说什么?”
长髯僧人面色阴森,沉声道:“这本是姑娘你说出来的,难道不出一日,你便不承认了么?”
铁飞琼道:“好呀!佛门弟子,竟敢随便诬人为盗,我倒要和你评评这个理,看是谁拿了你的铜鼓、玉带?”
长髯僧人道:“贫僧正要请各位回寺评理。”
铁飞琼大声道:“走就走。”
此刻塔下群僧,已渐渐起了骚动之声。
黄衣人暗忖道:“难怪这些和尚看来怒气汹汹,原来是他们的镇山之宝被盗,如此我倒不能不去说清楚了。”
一念至此,立刻道:“我也陪你走一遭吧!”
身形一闪,直下七重高塔,轻飘飘落在地下,不带半点声音,当真有矫若游龙,轻如飞絮之妙。
长髯僧人以及“华山三莺”,也各各自飞檐上飞落,“华山三莺”虽以轻功闻名,但却也不能一跃而下。
展梦白见到“华山三莺”突又现身,自不禁为之一惊,但也不便多说,当下随着群僧,回到寺中。
金山寺中,更是戒备森严,三百僧众,此刻全都扎紧了衣衫,手提着戒刀,如临大敌,四下巡防。
大雄宝殿里,香客早已绝迹,四面的烛火油灯却已全都燃起,只映得正中一尊佛像更是宝相庄严,不可逼视。
长髯僧人面色森沉,道:“各位远来朝香,本来俱是施主,但此刻贫僧却不能再以施主来视各位了。”
铁飞琼怒道:“我倒要听听你将把我们看作什么?”
长髯僧人冷笑一声,还未答话,黄衣人已沉声道:“事已至此,还不请你掌门方丈出来说话?”
长髯僧人面色突地惨变,厉声道:“你还要见我掌门方丈么?”
黄衣人冷冷道:“事情若不分出皂白,老夫不走。”
长髯僧人仰面惨笑道:“你要走也走不掉的……”
黄衣人突地轻叱一声道:“住口!”
他叱声中,自有一种威严,群豪见了他面上颜色,早已心寒,就连这长髯僧人竟也不敢再说下去。
第十六回烟雨风云
只听黄衣人接道:“见不着你掌门方丈,老夫也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