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萝记得十岁那年的拉钩约定,长大了就再也不打架了,不管谁惹谁不开心了,都要好好认错。
如果死要面子说不出口,那就抱抱吧。
……
江萝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一角书屋”办了借书卡。
那天下午,江萝借了书从店里走出来,远远望见同学宋悠那一抹纤瘦白净的身影。
她徘徊在夏溪三中门口,时不时朝里面探头看看,似乎心事重重。
江萝如他乡遇故知一般,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嗨,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悠似乎被吓了一跳,看到是江萝,这才松了一口气:“哦,我来找人。”
“你在三中还有认识的人啊?”
“嗯,初中同学。”宋悠好奇地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呀?”
江萝扬了扬手里刚借的《月亮与六便士》:“我来这边的一角书屋借书,刚办了卡。”
“噢,我也有卡,你早说嘛,我可以借给你啊。”宋悠很热心地说,“不用花钱再办卡了。”
“没关系。”
“要是市图书馆早点修好,就可以去免费借书了,听说要后年才完工。”
宋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萝聊着,江萝便陪她在校门口等着,省得她一个人无聊。
“你要等的人是谁啊?你闺蜜吗?”
“不是。”宋悠犹豫地说,“三中有个人,借了我的MP4,一直没还。我想…我想找他要回来,但又有点害怕。”
“这有什么害怕的呀,东西是你的,你要回来是天经地义的啊。”
“那个人有点不太好惹,萝萝,你陪我一起去吧。”
“没问题。”江萝是个热心肠,一口答应了下来,“对方什么人啊?”
“是我认的哥哥,不过,他脾气有点不太好,高中之后关系就疏远了,但初中毕业的暑假他借走了我的mp4,一直没还。”
那个年代的男生女生之间,还蛮流行认哥哥的,或许因为大家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也会相互间照应着。
“你要是抹不开面儿,我就去帮你要回来。”
“谢谢萝萝!”
宋悠在校门口等了半晌,等到了认识的同学,说他“哥哥”去打台球了,于是她又带着江萝来到了三中后街的一个露天搭棚的台球馆,指着台球桌边一个肌肉发达又鲁莽的男生,低声道:“他就是…我认的哥哥,叫蒋雄。”
江萝打量着那肌肉男,穿着破洞牛仔和黑背心,手臂上还有黑色的纹身,仅看外表就感觉…不好惹。
因为连着好几颗球都没有进网,他杵着棒子,站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你认的哥哥,风格这么强烈吗?”江萝有点犯怵,因为这种男生,是她这样的乖乖女走在路上遇见了都要绕道的社会大哥型啊。
宋悠无奈地说:“他…他看起来很凶,但是人还不错。”
“人还不错,会借走你MP4这么久都不还吗?”
宋悠哭丧着脸:“呜,要不要叫几个大佬过来帮忙啊。”
“我不认识什么大佬啊。”
“任离呢?”
江萝当然不想欠任离一丁点的人情,因为这家伙实在太难缠了。
“我可以打电话叫我爸来。”
“你爸能行吗?”
“他是退役的拳击冠军,一个打N个都没问题。”
“别别别,千万别打架,就好好说就行了。”宋悠很怕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实在要不回来,就算了,我不要了…”
江萝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带着宋悠来到了肌肉纹身哥蒋雄面前,忐忑地打招呼:“同学,你好。”
蒋雄用巧克粉擦拭着台球杆,漫不经心地扫了江萝一眼:“干嘛?”
“你…你借了我朋友的MP4,请你还给她。”江萝努力控制着嗓音,不要哆哆嗦嗦的,显得很怯场,“她现在也需要用这个。”
蒋雄看到江萝身边的宋悠,冷笑了下:“哦,是宋悠妹妹啊。”
“蒋雄哥,你…你MP4用完了吗?可不可以还给我。”宋悠声音小得堪比蚊子叫,很卑微地说,“你都借了这么久了。”
“老子还没用完。”蒋雄从包里摸出插着白色耳机线的mp4,“下了几部动作片,还没看完。”
“哦哦,那…那等你看完了再…”
话音未落,江萝按了按她的手,鼓起勇气道:“你都借了一年多了,该还了吧,如果不想还,你也可以花钱跟我朋友买啊,或者租,反正不能这样无限期地续借了。”
蒋雄不爽地睨了她一眼:“胖妞,你谁啊你?”
“我…我是她的好朋友。”
“老子警告你啊,少他妈多管闲事。”他扫了眼她的胸口,嘴角冷冷提了提,“别仗着自己胸大,就在这里教老子做事。”
江萝脸颊顷刻胀红,羞恼无比,宋悠连忙拉扯她:“算了算了,我们走吧,不要了。”
他也不搭理这俩小丫头,来到台球桌边,俯身推杆。
推了好几杆子,一颗球都没戳进网兜,技术十分拉胯,他骂了声狗日的,不爽地从包包里摸出几张零钱,扔给了对面桌另一个进了球的男的。
他们似乎在赌钱。
宋悠知道,今天这MP4肯定要不回来了。
然而,江萝专心致志看了几局台球之后,上前说道:“技术烂成这样,还好意思跟别人赌钱,有这份闲钱,自己给自己买一个MP4就好了嘛,几百块,还占着我朋友的东西不还。”
蒋雄闻言,顿时怒从心中起,回身用杆子恶狠狠地指着江萝:“死肥妞,你说什么!”
“我说你技术太烂了!”江萝见台球室有保安在,倒也不怕他暴怒伤人,顺手拎起一根杆子,“我帮你把钱赢回来,你把MP4还给我朋友。”
蒋雄来了几分兴趣,打量着她:“就你?行不行啊。”
“至少比你行。”
”好,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江萝用巧克粉熟练地擦了杆尖,俯身观察着白球和目标球的重合率,稍稍思忖了一下,调整角度,瞄准了进球点的位置。
蒋雄冷笑:“这他妈能进就怪了!你根本没瞄准袋子!”
的确,江萝瞄的并不是离她最近的一个袋子,她瞄的是台球桌的边框。
她对面的那个白皮肤的冷静少年,眼神却微微变了变,抬眸打量江萝。
女孩右脚打直,左脚微弯,身形成九十度笔直,看起来整个体态稍显微胖,但腰却特别细,俯身推杆击球的动作,莫名带了几分帅气。
她用力一推杆,只听“砰”的一声,白球撞击了目标球,经过两次回弹之后,目标球稳稳地落进了左上角的袋子。
台球室里,不少人被她精彩的表现吸引,纷纷围拢了上来。
对面的少年将两张十元钞票扔给了蒋雄。
蒋雄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萝:“巧、巧合吧。”
然而,接下来几局,不管角度偏差多大,江萝每一杆都能进球,简直就跟开了挂似的,技术好得连台球室老板都跑过来观赛了。
“厉害啊!小姑娘。”
“你这练了多少年啊。”
“专业的吧!”
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一桌目标球全部落框,江萝放下了球杆,心底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对蒋雄道:“现在可以把MP4还给我朋友了吗?”
见这么多人盯着他,蒋雄想耍赖也不行了,摸出MP4的同时,把手机也摸了出来:“哎,大波妹,加个好友呗,下次一起玩球。”
江萝望了望宋悠,宋悠冲塔挤眉弄眼,让她不要惹怒蒋雄。
她只好报出了一串扣扣号。
“你叫什么啊?”
“我叫祁笙,笙箫的…笙。”
蒋雄看着这个性别标注为男的企鹅头像号,皱眉问:“这是你的号吗?”
“当然啊。”
他没有多想,添加了好友,然后将MP4还给了宋悠。
江萝拉着宋悠走出了台球室,两人一路飞跑,远离了三中的后街,来到一角书屋门口,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宋悠惊喜地说:“江萝,你刚刚也太帅太酷了吧!好多男的都被你炫到了!”
江萝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没想到真能帮宋悠把MP4从混混大哥手里要回来:“你快检查一下东西坏没坏。”
宋悠打开了MP4:“还能开机,没坏。”
“那就好。”
“不过江萝,怎么你的台球玩得这么好啊!不是男生才爱玩这个吗?”
“我其实很笨,我朋友教了我好多年,才勉强打成这样。”
“哇,那你朋友岂不是打得更好!”
想到那个少年清瘦的身影,江萝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嗯,他超厉害。”
……
对于某个网名叫【不离不弃╦】的无聊网友的好友添加,祁盛一开始是无视的。
但这货锲而不舍地添加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他发来的验证消息是——
“你死了吗,快通过老子,不然老子到你学校来弄你。”
祁盛眉头皱了皱,通过了他:“你谁?”
“不是吧,肥妞都这么健忘?”
“……”
祁盛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有点无语,正要随手删除并拉黑这人,但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不离不弃╦:“肥妞,把你的胸照发给老子看看呢。【好色】”
祁盛眼神一冷,回道——
“给个地址。”
第18章 二哈 “你刚刚把我看了”
晚上十点, 江萝写完作业,用月末最后一丢丢流量, 登上了扣扣,看到胖子和煤球在【银河小队】的四人小群里,聊了几十条消息。
メ半世惆怅(胖子):“盛哥刚刚一挑五,在酒吧街,当街把隔壁学校的校霸给暴揍了一顿!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了!”
流浪、青年(煤球):“真的假的,为什么?”
メ半世惆怅(胖子):“好像是校霸看上盛哥了,要揉他的胸。”
流浪、青年(煤球):“?”
猪猪萝:“???”
メ半世惆怅(胖子):“猪猪来了。”
猪猪萝:“什么情况啊?”
メ半世惆怅(胖子):“就刚刚说的情况啊, 隔壁校霸看上了盛哥的美貌, 红着眼睛把他按在墙边亲,说只要让他亲一下, 不仅要把人给他, 还要把命也给他。”
猪猪萝:“……”
猪猪萝:“你别乱开玩笑啊!到底怎么回事, 祁盛受伤了吗?”
メ半世惆怅(胖子):“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盛哥又不回消息。”
江萝放下手机, 满心忐忑, 给祁盛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那时候的男生受到香港古惑仔电影的影响,总幻想自己能当大哥, 张罗一帮小弟,在学校里横着走,风气十分恶劣。
祁盛这人,脾气不好,性格也挺嚣张的。但事实上, 他从来不参与学校男生们幼稚的拉帮结派。
他走哪儿手里都带着本画册绘本, 时不时拿出2b铅笔描几下, 偶尔跟胖子他们去网吧玩玩cs,再不然就是在家练练钢琴,看看书…
他的生活很单纯,在男生最中二的年纪里,祁盛沉浸在另一个更加丰饶的世界里。
像他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主动去招惹谁。
肯定是校霸冒犯了他,他才会反击的。
他真的被校霸揉胸了吗?
妈呀。
江萝换好了衣服,又从家里的药箱里腾出一堆创可贴和跌打损伤的药膏,书包里装得满满当当,步行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子,来到了祁家大宅门口。
这是一栋欧式风格宅院,年代虽然久远,不过最近经历过一次翻新,奶白色的外观看起来也很漂亮。
大宅坐落于雾宿巷最清净的深处,周围没有人家,冷寂寂的。
江萝先在大门口的铁栅栏边探头观望了一会儿,房间里灯光微弱,她不想打扰徐阿姨和管家伯伯,所以不敢按门铃,只低头给祁盛发扣扣消息——
猪猪萝:“你还好吗?我来看看你。”
猪猪萝:“你的胸…还好吗?”
猪猪萝:“我真的没笑哦,你千万别觉得害羞。”
猪猪萝:“校霸真的有说亲一下,把命都给你吗?”
猪猪萝:“哈哈哈哈哈。”
猪猪萝:“对不起我没忍住。”
她在他家门口咯咯咯地狂笑了一阵子,一抽一抽地差点笑出猪叫声。
靠着铁栏杆等了一会儿,祁盛还没有回消息,她绕到宅子后院正对祁盛一楼房间的位置,朝里面探头观望。
房间亮着灯,床边书桌上有摊开的厚书,但没有人。
哪儿去了?
江萝看到面前的铁栏杆缝隙很大,也不知道那一刻抽的什么风,居然鬼使神差地将脑袋伸进了铁栏杆缝隙。
一伸进去,江萝就后悔了,就算脑袋能进去,她微胖的身子也挤不进去啊。
她尝试着抽出来,但试了几次,好像后脑骨卡在了栏杆之间,怎么磨蹭…都没办法缩回来。
“……”
那一刻江萝甚至觉得,是不是魔鬼控制了她,让她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太蠢了吧!
江萝着急地使劲儿缩头,但没用,脑袋卡在栏杆之间,就是拔不出来,越是着急,脸蛋越发胀红,头皮磨蹭得生疼。
院子里,祁盛养的哈士奇——公主听到了动静,吐着红红的舌头屁颠屁颠儿跑过来。
看到江萝,它先亲切地过来怼脸打招呼,舔了她一脸的口水。
“哎,走开走开,去叫你主人出来。”
“公主,不要舔!啊!全是口水!”
“sit!快sit!”
热情的二哈从来不会听人话,它看了看江萝,然后居然学着她的样子,把脑袋伸出栏杆的缝隙。
江萝:。。。。。。
很快,狗也发现了不妙。
跟江萝一样,这缝它钻得进去,却抽不出来…
似乎感受到自己被困住,哈士奇着急地嗷呜嗷呜叫了起来,使劲儿往后缩脑袋,但无济于事,它的脑袋比江萝还大,根本抽不出来。
一人一狗,就这么卡在了铁栏杆边。
江萝看着身边这死命挣扎的二哈…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
约莫一刻钟后,祁盛赤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擦拭着湿润的短发,顺手捡起书桌上的手机。
估摸这会儿才看到她的消息。
指尖划着屏幕,嘴角也禁不住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从江萝的角度望过去,窗边少年上半身皮肤冷白,肌肉线条匀称而流畅,有非常明显的板块腹肌和人鱼线…
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只觉得他气质清冷,没想到衣服底下的身材,这么顶!
江萝看呆了。
祁盛打开衣柜,挑选着要穿的衣服,江萝预感不妙,在他将要解下腰间浴巾的前一秒,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捶了哈士奇的狗头一下。
哈士奇“嗷呜”一声叫出来。
祁盛听到狗叫,抬眸朝窗边望去。
看到了他小青梅被卡在栏杆上的头,以及二哈圆滚滚的狗屁股。
祁盛:“……”
*
他随便在床上搂了件宽大的黑色球衣给自己笼上,快速穿好了裤子,从漫着暖黄灯光的楼里走来。
线条轮廓被暖光照得锋利又干净,手臂有流畅的肌肉,但皮肤冷白,整个人仍旧散发着宛如月光一般的冷感。
左耳上,黑痣宛如缀了一颗黑珠耳钉。
祁盛走到她面前,那双被夜色笼罩的深咖眸子下敛,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本来她觉得自己被卡着头,这也没什么,雾宿巷不少小孩都干过这种蠢事,甚至还有因为淘气,冬天把舌头冻在杆子上的。
但偏偏,身边的二哈垂死挣扎,屁股一个劲儿地抖擞,他家花园的青青草坪都快让狗爪子给撸秃了,狗毛纷飞…
江萝也不免被拖累,因为这狗的愚蠢,而衬托得自己跟二哈是同等水平的愚蠢。
于是她又伸手敲了狗头一下,让它赶快消停下来,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蠢哭了。
祁盛拎着黑裤蹲了下来,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庞缓缓凑近了她,也没有要救人的意思,眼神玩味地睨着她。
江萝正要开口,问他想干嘛,却见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她,咔嚓一下。
“……”
关键是他还没关闪光灯,一阵眩晕的白光之后,不用看,江萝都知道自己在照片里是何等狰狞,说不定眼珠子都在发光。
“祁盛,不准拍!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祁盛低头欣赏着照片上的女孩,冷笑道:“夜闯民宅,你侵犯我隐私的事,怎么说?”
“我给你发了消息呀,而且,哪有侵犯隐私。”
“你刚刚把我看了”
她狡辩:“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提醒你了!”
祁盛背靠着铁栏杆,低头玩起了手机,江萝艰难地歪头望他:“你在干什么啊?”
“修图,调一下色调。”
她无语了:“祁盛同学,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江萝同学,你提示一下。”
“你的好朋友听说你被人轻薄了,好心好意来慰问你,结果不慎把脖子卡在你家这可恶的铁栅栏里,和你的蠢狗一起!”
祁盛:“我不瞎,看见了。”
“那你就一个人在边上看着,不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