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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江萝立刻收敛了神情,坚决否定,“我不可能喜欢他,我有自知之明。”

  “最好是。”

  江萝不想再跟他聊天浪费时间,低头看着书,翻了一页又一页,而任离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时不时传来的沙沙翻书声,也变得如此悦耳动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店外飘起了细细的雨星子,江萝看看手机时间,都快七点了。

  她赶紧起身,恋恋不舍地将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放回书架里。

  “你可以借回去啊,我说了,你办卡不要钱。”

  “不了,我下次带够钱自己过来办卡。”江萝固执地说。

  任离看出了这小姑娘绝对不会平白接受他的小恩惠,也不再勉强,跟她一起走出了书店。

  她打开了锁在路边的折叠自行车,从包里摸出纸巾,仔细地擦拭了飘在坐垫上的雨星子,坐了上去。

  “我送你回去。”

  “不用。”

  江萝蹬踩着折叠单车,迎着散乱稀疏的细雨,行驶在湿润的街道上。

  没多久,她发现任离小跑着追了上来,跟在她身边,和她保持平行的速度。

  “……”

  江萝加快了蹬踩的节奏,但这家伙就是田径队的,赶上她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她不爽地说:“你干什么啊!”

  “跑步。”

  “你腿好了吗你就跑。”

  “差不多了,我真要谢谢你竹马。”

  “不用谢!”江萝没好气地问,“他为什么要对付你啊?”

  “我哪儿知道,兴许是看老子不顺眼。”

  “祁盛脾气不太好,但也不会随便发火儿,肯定是你得罪他了。”

  “是是是,你竹马哪哪儿都好,老子哪哪儿都不对。”

  江萝轻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任离一直追到她家楼下,看着她将自行车停在巷子楼道里,将车轮胎跟楼道扶手锁在一起。

  “你家就住这里?”

  “对啊。”

  任离打量着这个年久失修的筒子楼,衡量着这丫头的家庭。

  应该…还算匹配吧。

  “你竹马呢,他不会也住这儿吧?”

  “怎么可能,祁盛家住在巷子尽头,那可是栋民国军阀大宅,虽然旧了些,但是据说超级值钱。”

  “哦。”

  任离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想伸过来揉揉她的脑袋,江萝敏捷地避开了。

  不远处的巷子口,朦胧的雨雾氤氲着少年清冷疏淡的身影。

  他撑着黑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

  夜间,江萝做完了家庭作业,惦记着祁盛说他手肘破皮的事情,给他发了一条扣扣消息——

  猪猪萝:“手怎么样?创可贴收到了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便一直没有下扣扣,用仅剩不多的流量登陆着,等待着他的回音。

  从九点到十点,祁盛一直一直没有回消息。

  等待回信的时光无比漫长,她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时不时便戳进扣扣里,看着那个晦暗的灰色企鹅头像。

  祁盛没有用自定义头像,他一直用的是最原始的男生企鹅头像,看着就像是不怎么用社交软件的那类人。

  以前他回消息很快的。

  今天一直没登录吗。

  江萝感觉胸口像堵塞的管道一样,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入睡前,她躺在床上,又试探性地给祁盛发了一条消息——

  “在?”

  只听手机传来“叮咚”一声响,江萝的心脏跟着哆嗦了一下。

  不过,不是祁盛的企鹅头像的跳动,而是来自于【雾宿巷炸街小分队】大群里,孟纤纤发了一条消息——

  一只纤纤:“亲们,周末一起去网吧玩《劲舞团》怎么样?”

  メ半世惆怅(胖子):“哪些人啊!”

  一只纤纤:“目前我只约了猪猪,你们也一起来啊,人多好玩一点。”

  流浪、青年(煤球):“I’m in。”

  一只纤纤:“@猪猪萝,对了,到时候把任离也叫上哦,我们开情侣舞步。【坏笑】”

  胖子和煤球纷纷起哄,在群里疯狂发着促狭的表情包。

  江萝看到这条艾特她的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也跟着回了个表情——

  猪猪萝:“【汗】”

  一只纤纤:“@祁盛,组情侣吗?”

  两分钟后,祁盛回道:“可以。”

  江萝看到他的企鹅头像出现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悬在心上的利刃“嗖”的一下落下来,深深刺入心脏。

  十六年来她所遭受的无数的嘲讽、白眼、奚落…都比不上这一刻心脏所承受的千钧之力。

  她顿时丢开了手机,抱紧了枕头,深深地呼吸着,缓解着那种宛如针扎一般绵长又细密的钝痛。

  *

  次日清晨,江猛男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一回头看到门边的江萝,吓了一大跳——

  “鬼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浓密如瀑的黑发散在前面,穿着白色泡泡袖睡裙,没精打采地倚在门边,拉长调子唤了声:“爸…好困啊。”

  江猛男薅开她前面的黑发,看到小姑娘脸上的倦怠和厚厚的黑眼圈:“你昨晚梦游去啦?”

  “我不开心。”小姑娘抱住了江猛男的腰,宛如嘤嘤怪一般跟她爸撒娇,“祁盛答应跟孟纤纤跳情侣舞步,还不回我消息。”

  “……”

  这帮中二的青春期少男少女,简直就是江猛男每天的快乐源泉,他强忍着上扬的嘴角,拿梳子理着小姑奶乱糟糟的脑袋:“情侣舞步?”

  “昂。”

  江猛男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一副诡异画面:“什么鬼东西?”

  江萝连忙解释道:“是《劲舞团》啦,不是现实中的那种,就游戏里扮成情侣。”

  “哦,玩个游戏而已,这有啥。”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

  江萝其实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她来到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很会调节情绪,昨晚的不开心已经被她消化了,她划掉了笔记本上所有与祁盛有关的诗句,暗暗发誓再不要痴心妄想。

  以前,她很羡慕孟纤纤,羡慕她漂亮的脸蛋和美好的身材,羡慕她有好多好多朋友。

  但唯独一件事,江萝绝不羡慕她,那就是她对祁盛拿得起、放不下的喜欢。

  她眼睁睁看着孟纤纤在求而不得的汪洋里沉沦,无处逃生、无人可救,每天被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视线,支配着情绪。

  而那个人压根不搭理她。

  孟纤纤给他写了一封一封不会寄出的信笺,搜集他所有的兴趣爱好,甚至买跟他类似颜色风格的衣服,扮成情侣装的样子……

  江萝发誓,自己绝不要这样卑微地喜欢一个人。

  绝不。

  所以,经过一夜的内心搏斗,她终于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儿不合时宜的小火苗扼杀在了摇篮里。

  “爸,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好好学习。”

  江猛男挑着面条,呼噜呼噜地吃着:“义务教育十多年,也就还剩一两年,你特么的现在才决定要好好学习?”

  “唔…”江萝撇撇嘴,“反正我已经看破红尘,我要冲986和211。”

  “986?”

  江萝不确定地问:“987?”

  “它有没有可能叫985?”

  “呃…”

  吃过早饭,江猛男拎着女儿的书包,跟她一起下楼,准备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食材,为晚上的大排档做准备。

  楼下,穿着崭新黑夹克牛仔裤的任离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坐在江萝的自行车边,挑眉看着楼梯口的小姑娘:“嗨。”

  江萝无语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等你上学啊。”

  “我骑车!”

  “我正好锻炼。”

  江猛男打量着面前这小混混一般的少年,皱眉问:“你谁啊?”

  “叔叔好,我是江萝的同学,跟她一起上学。”

  江猛男那飞斜的粗眉毛挑了挑,笑着说:“哟,我们家乖宝出息了。”

  江萝很不客气地推开任离,打开了自行车锁链:“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就在这时,一抹清爽的蓝白校服骑着自行车,从任离身边飞擦而过,山地车轱辘滚过凹凸不平的路边水洼,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泥点子溅了任离一身。

  “操!”

  任离看清了车上的人,正是祁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长没长眼睛!”

  只听刺耳尖锐的一声响,山地车一个漂亮的漂移,横在了任离面前。

  少年逆着光,单脚撑地,轮廓如锋,漆黑的眸子冷冷扫向任离——

  “再说一遍。”

  “老子说…你他妈长没长眼睛!”

  不等他说完,祁盛掉转车头,笔直地朝着任离撞了过来。

  任离连连后退,退到墙边无路可走,江猛男站了出来,按住祁盛的山地车把手,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位少年之间——

  “年轻人,脾气都燥得很啊,要打架换别的地方去,离我女儿远点。”

  祁盛很听江猛男的话,按下了刹车,而任离被挑衅了一遭,压不住火气还想挥拳头上前,江猛男敏捷地握住他的拳头,片刻间卸了他的力,将这家伙甩了出去——

  “老子喜欢听话的小孩,你再挥拳头试试看,废了你。”

  不愧是曾经的拳击冠军,即便退役多年,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仍旧不减当年。

  祁盛看着险些摔跤的任离,嘴角轻蔑地提了提,乖觉地对江猛男道:“叔叔,我去学校了。”

  “嗯,去吧。”

  祁盛踩着山地车驶了出去,没走几米,他终究按下了刹车,回头深深地望向江萝——

  “陪我去吃早饭。”

  江萝推着折叠车,犹豫着,看看老爸。

  江猛男如和尚念经般、不动声色地提醒:“看破红尘,好好学习,考986。”

  这时,祁盛又喃了声——

  “陪我吗,乖宝。”

  江萝心都化了,嘴角绽开甜美的微笑,不再犹豫,骑着车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祁盛,你走慢点,等等我。”

  “嗯。”

  两人离开后,任离跟江猛男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江猛男无奈地耸耸肩:“我们家乖宝啊,从小就是他的跟屁虫,谁都叫不走。”

第17章 台球 “我叫祁笙,笙箫的…笙。”

  早餐店里熙熙攘攘全是用餐的学生, 有人拎了包子边走边吃,也有人三三两两坐在小桌上、一边吃早饭、一边相互誊抄作业。

  服务员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端上了桌, 摆在江萝面前。

  白雾蒸腾,香味四溢。

  祁盛坐在小桌边,大长腿似乎无处安放,只能憋屈地敞着。

  从江萝的角度望过去,他的背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白衬衣轮廓逆着光,水雾将他英俊的五官蒸出了些许朦胧的冷感, 遥远又疏离, 与周遭这热闹的烟火人间格格不入。

  他脸色很臭,不说话的时候, 平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

  因为包子钱是他给的, 所以江萝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袋牛奶一袋豆浆, 豆浆递给了他。

  祁盛没有接,她知道他别扭,索性将吸管插好重新递过去。

  “不爱喝豆浆。”他接过了江萝手里的牛奶, 低头喝了一口。

  江萝讪讪地抽回手, 想叫他少喝点牛奶,已经长很高了、就不要再长了吧, 话到嘴边又觉得特没劲儿。

  算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冷冰冰的牛奶下肚,祁盛冷淡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你和任离在一起了?”

  “昨晚你没回我消息。”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尴尬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俩人的脸颊不知怎么的都有点晕了红。

  过了会儿, 江萝见他手肘搁在桌边, 索性挽起了他蓝白校服袖子,掀开检查他的手肘。

  是有一点破皮的擦伤,因为他皮肤特别白,因此一点点血痂子都十分明显,他没有贴创可贴,任由伤口暴露在空气里,被衣服磨磨蹭蹭的,衣服上都沾染了稍许的血点子。

  小姑娘皱了眉:“昨天纤纤没有给你带创可贴吗?”

  提起这个,祁盛就来气,但他压了下来,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关系,不想轻易又破坏了。

  “带了,没用。”

  江萝赶紧从书包里摸出一块备用的哆啦A梦印花创可贴,撕开了,小心翼翼贴在他的手肘位置。

  “怎么弄的?”

  “教室里玩球,撞门边,门铰擦了下。”

  “这么不当心,以后少跟你们理科班那些大老粗的男生追追闹闹。”

  “他们是大老粗,我是什么?”他挑眉问。

  “你跟他们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她捞起他的手臂,检查着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擦伤,结果又发现两处结痂的伤口,“看看你,才分班几天啊,把自己身上弄得到处都是伤,不疼吗!”

  其实没多疼,祁盛没怎么在意。

  但女孩温柔细腻的眼神,就像羽毛般在他皮肤上轻轻掠过,祁盛甚至感觉到了痒,又痒又不自在,别过头喝牛奶,喉结轻微地滚动着。

  他有点什么擦伤撞伤的,江萝都要絮絮叨叨念好久。

  这就是他和那些粗鲁的男生不一样的地方了——

  他身边总有个女孩子很精细地照顾着他,小学的时候跟男生摔跤,撞破了膝盖,江萝气得把那个找他摔跤的高个儿男生狠狠骂了一顿。

  祁盛那时候也只是笑,他喜欢这姑娘对他小心谨慎又明目张胆的偏爱。

  自然,任何事、无论东西还是感情,祁盛都只想占据独一份。

  他无法忍受她对别人也这样好,那个任离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江萝,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祁盛抽回了手肘,挽下袖子,面无表情地警告她,“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

  “我没有啊。”

  “这都找到家门口了,还说没有?”

  江萝也很无奈。

  任离捏着她的把柄,她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万一、万一他真的跑去跟祁盛说了,那就天下大乱了。

  如果被祁盛知道,那他们的朋友关系将会彻底毁于一旦。

  江萝不能冒这个险,也输不起。

  她只好敷衍道:“任离也不算不三不四的人吧,只是普通同学而已,在班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几句话也没什么的。”

  “那小流氓对你有意思。”祁盛开门见山道。

  江萝脸颊微烫,硬着头皮说:“这说明,世上不是所有男生都是外貌协会成员啊,看起来我也似乎有一点魅力啊。”

  祁盛顿时被她这话惹恼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掷在了桌上:“你在这小流氓身上找自信?江萝,你要不要看看他到底喜欢你什么?你身体哪一部分最招惹男生,你自己还没数是不是?当时在球场他说了什么混账话,你还不知道是吧…”

  周围的同学纷纷望了过来,八卦地打量着他们。

  女孩心里的酸涩一下子决堤而出,委屈得简直想掉眼泪。

  这是祁盛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吼她,以前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凶过她。

  江萝深吸一口气,忿忿地望向祁盛:“你是这样想的,你觉得我一无是处,唯一…唯一够吸引人的地方就是…”

  说不下去,她禁不住呛哭了出来。

  祁盛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但小姑娘这样子误解他,也够让他吃一盅了。

  祁盛愤怒离开的时候,桌上的调料醋瓶都被他蹭翻了,滚落在了地上,碎得稀巴烂,酸味儿四溢。

  江萝连忙掏了钱,跟店家赔偿醋瓶子。

  她看着笼屉剩下的几个酱肉包,有些舍不得浪费,打包了,路上边走边吃,眼睛微微湿润。

  祁盛那些话让她伤心,她也说了一堆误解他的话,诛心又伤人。

  落满银杏叶的自行车道边,江萝抬眸望见祁盛又骑着山地车折返了回来,看他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气不过要回来揍她了!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赶紧扔开了自行车,连连后退——

  “祁盛,君子动口不动手!”

  “十岁那年约定过,再也不打架啦!”

  “你不要过来啊!”

  江萝伸手挡住脑袋,紧紧闭上眼,却不想下一瞬,她被祁盛拉入怀中,用力地抱住了她。

  两个人身高差格外明显,这一个拥抱,宛如大熊抱着柔软的洋娃娃一般,将她整个吞没了都…

  江萝听不到远处汽车的轰鸣,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滞重,缓慢,深远悠长…

  “祁盛…”

  “老子迟早要被你气死。”

  一阵风过,拂起地上的片片黄叶子,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