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没有再说什么。按照苏维然的投资风格,这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菜品陆续上来,宁檬守着外酥里嫩的烤鸭吃得不亦乐乎。

苏维然这个张罗晚餐的人吃得反而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宁檬的吃相愉悦地笑。

“你吃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喷香喷香的馋人,大口大口的样子还有种天下间唯吃最大的天真烂漫。我什么都不做,光看你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宁檬差点咬到腮帮子。

她隐隐觉得苏维然在撩人。

她拿起杯子喝口水压压惊,看苏维然略转身从身旁椅子上拿起一个盒子向自己递过来。

“这是*市VR公司生产的最新款眼镜,早就想给你的,一直没得空。”

宁檬迟疑了两秒钟后,接过眼镜说了声谢谢学长。

说“我不想要”或者“学长你自己留着吧”之类的话,似乎有点尴尬和不识好歹。于是只能收下,于是到底没能躲掉这雨露均沾的VR眼镜。

宁檬把眼镜放到一旁,心里正微妙地自嘲着,就看到苏维然从他旁边的椅子上,又拿起一样东西,向她递过来。

一瞬间,宁檬惊呆了。

正递过来的,是个LV的包包。巧得很,就是她帮VR公司陈主管选的那款包,那款据说要送给苏维然的红颜一笑作为小小答谢的礼物。

而此时此刻,那款该挽在那神似学姐的女郎手臂上的包,正被捏在苏维然手中,向着她递过来。

宁檬又惊又懵懂,惊而懵懂的她抬不起手臂去接那在她认知里并不该属于自己的礼物。

苏维然只好先收回手臂,冲着她的一脸懵懂,和如春风般地笑起来,那笑容让他变得无比儒雅和温柔。

他缓缓地柔声说着话,那缓和那柔像在给心爱的姑娘讲情话似的:“我投了*市那家VR公司,我明知道那是家短期内不会赚钱的企业,投它不是我的投资风格,但我还是投了。我告诉VR公司的老板,我之所以会投他们,是因为一个女孩有一天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做投资除了看收益以外,在未来可以赚钱的前提下,再有上一些情怀,也是很动人的一件事。

“因为这句话,我投了他们。他们收到投资款以后,就买了这个礼物,让我一定转交给那个女孩,并替他们说声谢谢。”

苏维然的这一番话,讲得像夏日骄阳下缓缓流动的小溪,柔缓中潜藏着炙热,旖旎而动听。

宁檬半天都合不上嘴,懵懵怔怔地消化着这番话。

——所以,苏维然的意思是,她才是他的那个红颜一笑吗?

那么那个神似学姐的女郎呢……

看着苏维然儒雅英俊的脸上漾起的温柔越来越多越来越含情,宁檬直觉再由着他的情绪基调发展下去,有些东西就要失控了。

于是她使劲挤走吃惊,挤出笑容。

“学长,”她喊了一声苏维然,声音轻轻的,有理所以不必声高那样地,温和恬柔地,说,“我在机场看到你接一个长发美女。”

苏维然一下愣住了。那些旖旎含情的笑容渐渐凝固,又渐渐消失。

“是的,”他说,声音压得很平,不带任何喜怒哀乐,“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不是去接人,是去把人送走。”

宁檬笑一笑,希望用这笑容打破突然变得有点凝重的气氛,然后并不迟疑地问了一个会使气氛更加凝重的问题:“学长,她就是跨年夜那晚给你打电话的女孩吧?”

苏维然的回答简洁明了。

“是。”

宁檬点点头,一笑:“她长得真的很像学姐。”

苏维然看着她,静默了足有五秒钟。

然后他轻声地说:“她就是你学姐。”

宁檬这回彻底愕然了。

原来那不是替身,那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苏维然终于又笑了起来。

这回他的笑容里,没有了旖旎和含情,反而有一种痊愈后的伤痛又被揭开时的强作无事与故作坚强。

“好吧,”苏维然带着这样的笑容对宁檬说,“今天本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的,看来时机是不合适了。”

顿了顿,他又说:“但这包,是VR企业的人要送你的,你还是收下吧。”

宁檬缓缓一摇头,态度坚定:“不,学长,你并没有想好这个包是不是该给我。”

苏维然又笑一笑,没做争辩,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它就是属于你的。你要是现在还不想要,那就先放在我这里寄存吧。”

昂贵飘香的烤鸭咀嚼在唇齿间,已经像在嚼蜡一般无味。

宁檬抹抹嘴巴,说吃好想走了。

苏维然说好的我送你吧。

宁檬说不用了出去走两步就是地铁站。

苏维然没再争取,诚实地说那么学长今天就先不送你了,学长还想一个人静静,再坐一会。

宁檬说好的。

然后在起身前,她忍不住叫了苏维然一声。

“学长。”她轻声叫着苏维然,声音里有股幻化无形而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一句话,我在网上看到的,很想送给你。”

她看着他的脸。

那面孔还是年轻有为的,还是儒雅英俊的。可那面孔下的灵魂却充满沧桑和为情所困。

宁檬看着他,用安定人心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学长,不管你和学姐经历过什么又或者正在经历着什么,我都真心地愿你还能做回校园里那个阳光耀眼纯粹的学长。”

说完这两句话,宁檬起身走了。

苏维然呆坐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慑里,久久地,一动没动。

宁檬觉得,投资,就一定要把眼界放宽,要把渠道放宽。像石英那样,主要可着陆既明一只羊身上的羊毛薅,这种做项目的方式她心里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

她觉得既然要把事情做出名堂,不如就大胆一点,敢干一点——她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与其卖力兜售自己而被压价,不如改变局势从兜售变成让人哄抢。哄抢之下,议价的主动权就落在她自己手里了。

为了营造出哄抢的态势来,宁檬想了个主意,她想把项目计划书分发给金融论坛时认识的那几位大佬,看谁对项目感兴趣,然后邀请感兴趣的人到公司来一起召开一个小型的项目投资会,会上她再进一步激发他们对项目的兴趣,引起他们想投资项目的欲望。然后她再告诉他们,投资名额有限,有兴趣的人得彼此竞争一下才能得到这个投资机会。这样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哄抢的局面。

宁檬把这个想法对石英说了一下,石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你想试试的话,那就试试吧。但你得争取一试就成才行。

宁檬从最后那句话里看到了石英态度模棱两可的原因所在——她其实是对自己操办投资会的能力没什么信心。

宁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别因为别人对你没信心,你就自己也对自己没信心。加油,宁檬你可以的。

征求过石英的意见后,宁檬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征求一下余大义的意见。

她告诉余大义:“我想找两到三个别的投资人做LP,我们公司做GP,成立个有限合伙企业投到您公司里,您觉得可以吗?”

宁檬诚实地告诉余大义,这个操作说白了就是投资的钱不是他们的自有资金,而是先去把别人的钱拿来变成自己的,再投到企业当中去。

对此余大义问了两个问题。

——别的公司都是怎么投的?也是这样操作吗?

宁檬回答他:“一部分公司会用自有资金投,不过一般限于投资规模比较小、自己就能出得够钱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是,当投资金融比较大时,一般都会采用有限合伙的方式来投,就是先收拢别人的钱到自己这,再一起投出去。”

——那资金以有限合伙的方式投进来之后,是你控局还是其他掏了钱的人控局?

宁檬说告诉余大义:“一定是鹰石投资控局,因为鹰石是有限合伙的管理人(GP),其他投资人都是只出钱不管事的有限合伙人(LP),他们只做两件事就好,拿钱出来给我准备投资,以及投资期结束后等着我来分收益。”

余大义于是一锤定音:“那行。我不管别人,我只和你对话。我只接受由你主控局面,以后有什么事我也只找你一个人。至于你后面的事怎么操作,你尽管去做,这些我都不管。”

通过这番话,宁檬更加明白余大义为什么能把公司做大了。他不必面面俱到什么都管,他只管住关键的人——那些分管着局面的人,于是他就成了那个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得了余大义的首肯后,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

第50章 有一点挫败

曾宇航半夜睡得好好的, 却突然被陆既明的电话吵醒。他气得连吼了一百多个绝交,才控制住情绪没提刀冲出去杀人。

曾宇航恶声恶气地吼:“陆既明你丫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大半夜吵醒我!不然我明天就去你办公室泼你硫酸!”

陆既明这回却没跟曾宇航对吼, 这让曾宇航很意外。而让他更意外的是, 陆既明一张嘴, 声音听上去居然是有点失魂落魄的。

“你最近和宁檬有联系吗?”陆既明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曾宇航被问得满心的莫名其妙:“我要说有你不得喷死我?没有!”

陆既明这回吼了:“那你明天倒是联系一下啊!口口声声说她是你老铁,你就这么不闻不问给人当老铁的?!”

曾宇航:“……”他是真的要提刀去砍人了!他人生里怎么会存在这么一个神经病!

曾宇航奋力深呼吸, 使劲代谢掉从七窍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杀意:“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企图,一次性把屁给我放全了!”

第二天一大早,曾宇航就挂着俩黑眼圈溜溜达达地去了东方广场,又溜溜达达地去找了宁檬。

他被前台领到宁檬工位时, 二逼兮兮地说了声:“Surprise!”

宁檬正喝着早餐豆浆,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捋顺了呼吸, 宁檬问曾宇航怎么过来了。

曾宇航挂着俩黑眼圈使劲把自己笑得神采奕奕:“我没事天天去楼上,今天刚要上去,忽然想起来,从你搬过来之后我还没到楼下来看看你呢!这么一想择日不如撞日, 那就今天看吧, 我就直接拐过来瞧瞧你了!”

宁檬:“………………”她要是信了这番话她就是刚才把豆浆呛进脑子了。

她对曾宇航点点头, 微微笑,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这位热情如火的老铁:“你下来不单纯是要瞧瞧我吧?”

曾宇航讪讪地一抖腿,在被正面点破来意不纯后,坚持强行尬聊:“老铁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下就知道我别有用心!其实是这么回事, 我听说你要操盘一个互联网企业的投资项目,但似乎……”

宁檬主动接过曾宇航略略拖长的话音:“但似乎,我找不到资金来投是不是?”

曾宇航愕了一下,点头:“我真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宁檬笑着摇摇头,反问他:“这话你是听某人说的吧?你过来我这瞧瞧,也是某人授意的吧?”

曾宇航无法反驳已经化身柯南的宁檬,只有连续点头。

宁檬无比智慧地推推眼镜,继续:“某人这会正四仰八叉悠哉悠哉地等着我去求他帮我找钱来投这个项目呢,是吧?怕我宁可干脆不做这个项目了也不去求他,于是让你来瞧瞧我,顺便引导我去求他,是吧?”

曾宇航点点头,又摇了下头,再点点头。最后又重重一点头。

点点头——某人确实是四仰八叉呢。又摇了下头——但他不是悠哉悠哉,他是闹心得上蹿下跳。再点点头——是的,他等着你求他找钱去呢。最后又重重一点头——是的是的,丫个傻逼确实是让我来引导你去求他呢,你不去求的话,他就让我蛊惑你去!

曾宇航对宁檬料事如神的他人体内蛔虫体质叹服不已。

宁檬笑得春暖花开的,对他说:“老铁啊,你回去告诉某人一声,就让他死了那份等我求他的心吧,这是为他好,不可能实现的事想多了容易折寿。”

曾宇航应了声“哦”。

推推眼镜后,宁檬神色一变,她陡然变得严肃的样子让曾宇航也不禁正色起来。

“况且,”宁檬霸气地对曾宇航说,“以后说不定得是他求着我要往我的项目里塞钱投呢。我今天就把话先撂这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就慢慢走着瞧好了。”

曾宇航回头就把宁檬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了陆既明那里。复述的时候,他连宁檬的语气神态都学得惟妙惟肖,顿时达到了让陆既明火冒三丈的效果。

陆既明差点又摔个手机。

他拍着桌子蹦着高地吼:“她疯了吧?不求我还等着我求她?!想什么美事呢!行,不求我,那我就捂着钱不给她用,我就看她靠什么把这项目盘活!”

宁檬先到余大义的公司做了详细的尽调,又仔细调研了一下整个行业发展的情况,然后结合公司情况和行业情况,精心细致地准备了一份商业计划书。

拿得出手的硬件准备好了,现在是她调用其他配置的时候了。

宁檬把上次参加金融论坛时收到的名片找了出来,一共十一张。

她从里面挑了资力相对更雄厚的五家公司的老板出来。

她觉得不用面面俱到地把十一个人每个都问了,只要能把这五个人中说动个两三个人,就可以很圆满的完成这次投资了。

她深吸口气,准备给这五个人打电话。

她在深吸气时,快速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万一等下拨通电话后别人已经忘了她,她不能尴尬,也不能妄自菲薄,要底气很足地再自我介绍一遍,要让对方回忆起她这个人和她当时在圆桌前侃侃而谈的那股自信;投资家可都愿意和有自信的人合作。

心理建设做好后,她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果然有人在初接电话时忘了她是谁,哪怕在她强调了那次论坛的午餐沙龙后,对方也没想起她来。那一刻宁檬尴尬得脑皮都发紧。但她咬紧了牙关没退缩。她明白谁想成功都得这样,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遗忘和脑皮发紧,没有什么路是一个弯都不打笔直地通向成功的。

面对遗忘了自己的人,宁檬语态从容地再次介绍自己,并言明自己有一个很新很有爆发力的投资项目,不知对方是否感兴趣看下商业计划书。

有的人很客气,说自己的微信就是手机号,可以挂断电话后加上微信把商业计划书发过来看一下。有的人稍稍有点不耐烦,回了声抱歉暂时对这样的项目不敢兴趣就挂了电话。

几通电话打出去,宁檬的心,忽而满足忽而失落。这种情绪的交替像把她一下扔在冰里,一下又架在火上。

宁檬想着,或许等她能把这种明显的情绪交替化解为统一的从容不迫,到那时她就真的是处变不惊修炼成才了。

宁檬把那天聊得最多也聊得最好的梁总安排为最后一通要打的电话。给予梁总这个压轴位置,是因为她对梁总寄予的希望最大。毕竟是这位梁总在那天的午餐局中首先揭开了对她赏识有加的大幕布。

可是当宁檬把电话打通,简单说明自己是谁、说了自己手头上有一个资质很好的新媒体项目后,梁总却直截了当地回了句:我在开会,你稍后再打来吧。

宁檬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煎熬地等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把商业计划书分别发给了其他几位已经打过电话的大佬。她没指望人人都会看她发的计划书,但只要有那么两三个人能感兴趣,也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两个小时后,宁檬再次拨打梁总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几下,戛然断了。

此后宁檬再也打不通梁总的手机号了。她孤注一掷地把商业计划书发到了梁总名片上的邮箱里。这个行为对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个有去无回的仪式。她知道这封邮件不会有什么回响,但把信件投递过去,算是给整个流程,画一个属于自己的句号。

宁檬开始对其他四家公司进入期待期。她焦灼地等待着有人能给她发回反馈。然而三天过去了,她一份反馈都没收到。

她剩下的那半截心,终于也凉了起来。

宁檬变得很焦虑。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凭着自己那天的表现,凭着她做的计划书,凭着她阐述清晰的企业发展前景,一定会有人赏识她以及她手中的这个项目,她也一定能因此拉到资金。

但事情在实践中,往往会变得与预期和想象背道而驰。她最寄予希望的人,反而给她带来的挫败感最深最重。

在这种挫败感中,剩下的还没联系过的六家企业,她也不敢轻易地联系了。就怕没找对策略前,联系他们后也是同样的结局。

可是时间不停地往前走,余大义那边在等着她的消息,石英也在旁观着她的操盘控局能力,陆既明更是在列着架子等着看她的笑话,等她走投无路匍匐前进到他脚底去求他。

宁檬一下陷进巨大的压力中。她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赶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她站在死角,四处无路,却又不甘心绝望等死,于是只能绞尽脑汁苦苦搜寻可以逃出生天的路。

宁檬给挫败的自己打气:她不能让这个项目折在自己手里,绝不能!

宁檬回家的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样盘活这已经渐渐快走死的局。

心不在焉的她走进电梯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在意电梯里还有个什么人。她把思绪分出了万分之一缕飘了一瞬觉得那或许是楼上或者楼下的居民。

电梯到了七楼,她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正打算翻钥匙开门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嘲讽声。

“啧,魂都没了,撑不下去了就别死撑,别撑到最后命都没了。”

宁檬立刻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她回头看了看,原来刚刚跟自己一起乘电梯的,是他陆既明。

她打起精神,骄傲一笑:“谁说我撑不下去了,我风生水起着呢!”

陆既明嗤地一声:“风生水起?别逗了!水深火热还差不多吧。就你那点路数,我早猜到了,不就是想利用一下上次开会认识的人脉吗?怎么样,没人搭理你吧?”

宁檬心头一惊,脸上却强做淡定着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陆既明居然料到了她要做什么,以及目前做得怎么样。说他傻缺,他时不时偏又精明得要死。这样一个招人烦的矛盾体有时真想让人找个旮旯把他人道毁灭了。

宁檬推推眼镜,没什么笑意地一笑:“那陆总有什么高见呢?”

陆既明用鼻孔哼出一身,嘲讽全开:“没什么高见,就是眼睛不瞎看得清局面不乱做梦。人家去开会那些人,看得上你手头这小破项目?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还不让人家控盘,有人会理你就怪了!”

宁檬听着陆既明的话,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话里有个点,很重要,她得抓住它!

她使劲炼化着那个点。

陆既明铺垫了一通嘲讽后,终于进入自己的正题:“所以呢,你这项目想从外面拉到资金是不大可能的,但假如你能好声好气地求求我,或许我能点头投一下。”

陆既明说完杵在那等着宁檬表态。

在他的等待中,宁檬忽然抬起头,原本灰沉沉的脸色一下发亮起来。

那是茅塞顿开的一亮。

她摸寻到那个点了。

第51章 柳暗又花明

宁檬从陆既明的话里, 终于摸寻到了那个点,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陆既明说: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 还不让人家控盘, 人家看得上才怪。

是了, 她之前的思路全错了。她特意在十一家公司里挑了实力最雄厚的几家下手,以为他们不差钱, 投资意向会更明确。然而资力雄厚的公司人家既嫌弃投资标的的规模小,又介意不能在项目中控盘,当然就对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不给反馈了。

所以这么看的话,她其实应该反过来, 把努力拉拢的重点放在另外余下几家中等规模的公司才对。

另外也确实如陆既明所说,项目小了, 人家是不值得一投的。

她当下决定明天就去找余大义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根据公司越来越好的运营情况适当上调一下公司估值,这样在出让股权比不变的情况下就可以把融资额再适度提高一点。提升后的总额度应该能够吸引余下几家公司的兴趣。

至于主控权她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余大义只认她来控局, 所以这一点不可妥协。不过关于主控权这点她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毕竟一般中等规模的公司也不会太执着于这个东西。

宁檬被陆既明无心的一句话点拨得豁然开朗, 之前的挫败沮丧和心不在焉通通不见,她又重新充满了活力与干劲。

她对等着她低头祈求的陆既明说:“我谢谢你啊!”

其实她这句是千真万确的谢,谢谢他的嘲讽点化开她僵住的思路。

但这句话听在陆既明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觉得宁檬是在讽刺他,羞辱他,故意气他, 于是他先自己气得不行。

他生着气,恶狠狠地对宁檬放狠话:“行,宁檬,你现在就算求我都来不及了,我就等着看你栽跟头了!”

宁檬连夜重新调整了项目方案。她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她把修改后的方案发给余大义看,得到了余大义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天一上班,宁檬就精神抖擞地逐一联系余下六家资力稍逊一筹的中等规模的公司。

这回联系后的结果,对宁檬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商业计划书发出去以后,很快就有四家公司都给了反馈,他们都表示对项目很有兴趣,希望能有机会进一步详谈。

宁檬于是热忱地邀请他们到公司来开个小型投资推介会,言明不管最后是否合作成功,都当是以投会友了。四家公司均表示愿意派人过来参会。

宁檬感受到了对症下药后的快感。想让对方公司有兴趣了解自己的项目之前,首先要了解对方的投资侧重和投资喜好。自认项目好上天,可假如不在对方的射程内,说到底就是个空靶子。

宁檬和石英汇报了一下项目进展,告诉石英已经有四家公司给了反馈,并表明自己想邀请四家公司的代表于三天后到鹰石投资来开投资推介会。

石英又一次给足了宁檬有点想看到的惊讶和赞许的表情。

她对宁檬说:“实话说,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么多个有投资意向的资方,并且能调动他们过来开会。接下来你就放手干吧,我会调动一切资源全力配合你。”

有了石英这句话,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为投资推介会精心做准备。

会议具体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两点。时间定在下午是为了满足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均想早上出行、中午到达、下午开会、晚上离开的日程要求。

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有的乘高铁,有的乘飞机,到达时间比较分散,所以需要安排四辆车分别去接。鹰石公司总共有三台车,为了支持宁檬,石英把自己的私人座驾贡献了出来做第四台接人车。

尽管之前石英对项目的态度不失消极,但现在面对她的大力支持,宁檬心里由衷地感谢。

会议当天上午,四辆车都按时出发分别开往首都机场和北京各站。一切都已安排就绪,箭在弦上,满弓待发。

宁檬在公司翻着资料为下午会议发言做最后一遍内容整理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不由愣住。

居然是之前她最寄予希望、而对方又最还以冷遇的梁总。

宁檬带着一丝想要解惑谜底的心情,把电话接通,只客套地叫了声梁总,对方嘹亮爽朗的音色就把她刚来得及发出的“您好”给覆盖了。

“宁檬你好,不好意思啊之前去国外开了个会,中途手机被人扒了,前天刚回国补了卡。我看到你给我邮箱里发的那份商业计划书了,这项目很新潮很有意思,我很感兴趣呀!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仔细聊一下?”

宁檬握着手机,有点惊,有点喜,有点兴奋,也有点释怀。

有时候太期待的东西总得不到,不期待了老天爷反而又送来额外惊喜。

原来她不是遭人嫌的,梁总也不是换过名片后就不理人的。

原来当人生的反转突然砸到头顶,是可以叫人开心满足到微微晕眩的。

宁檬连忙在电话里对梁总说了下项目进展情况:公司估值和融资额度略有调整;然后今天下午两点将在鹰石投资大会议室召开一次小型的投资推介会,届时会有四家公司的代表人出席会议。而这四家公司的人当时开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同一桌用过午餐的。

梁总听到下午有这样的热闹,立刻表态自己爱凑这个热闹:“那正好,我现在去机场打飞的,我买最近的航班飞北京的话,差不多中午就到了!正好下午和你们一起开会!”

听到梁总热烈的参会诉求和明确的行动计划,宁檬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连忙表示万分欢迎梁总的大驾光临,自己将亲自前往机场去迎接。

可是放下电话她就有点傻眼了。

石英连自己的车都贡献出来了,公司哪还有像样的车去接人?

宁檬去找石英汇报最新情况。石英听说某投资大机构的梁总裁也要来凑热闹开会,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一个起初几乎开不起来的会,就这么眼睁睁地渐渐有了规模,渐渐地规模在不断升级,渐渐地已经有了从小型会议变往高峰论坛的趋势。

石英难掩激动,告诉宁檬,那么下午的会她也会一起参加。

宁檬怔了怔后,告诉石英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没有余车能去机场接人。

宁檬问石英:“您看我去租车公司租台宝马去接人成吗?”

石英略一沉吟后,摇头:“这是下下策。”

宁檬不言语,静待她的上上策。

“而上上策是,现在,立刻,去楼上问陆总借车!”石英对宁檬说。

宁檬乖巧婉约地表示,去租台车和跟陆总借车相比,她觉得可能前者更方便一点。

石英没吃下她的这份乖巧婉约,直接说:“你租什么车还能有迈巴赫更有档次?好了现在没太多时间了,分秒必争吧,你觉得张不开嘴的话,我来和陆总说。”

宁檬很想阻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切理由都能被石英以“没关系我们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应该互相帮助”所打退。

石英说完话后当即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码,动作干脆执行果断。

宁檬只好亲眼亲耳见证了石英问陆既明借车用的暴尬时刻。

放下电话,石英告诉宁檬:“行了,已经说好了,你现在就上去跟陆总拿车钥匙吧!”

宁檬迟疑了一秒钟,确认这个关键的节骨眼高级经理不该跟老板犯拧,转身出了石英的办公室。

宁檬站在陆既明阔大的办公桌前,默默等着他把冷漠脸摆尽兴摆完美了,好把车钥匙往她脸上甩过来。

陆既明摆了半天冷脸后的开场白是一声鼻孔拱出来的“哼”。

“哼!还真有人来开你这个小破会,这些人也是够闲得慌了。”

宁檬也用鼻孔拱出了个声音。陆既明以为那声音是在应承他的话。但其实那声音是宁檬浓缩了“去你大爷”几个字之后发出来的。

陆既明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把车钥匙甩给了宁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