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神色间也闪过一丝怅然,还有说不清的愁思:“好在普天之下,还有一个你,是懂我的。我这一辈子,都记得我额吉交代我的,说软话,办硬事。寥寥六个字,却藏着人世间最大的智慧,教会我什么时候忍,什么时候狠,对谁忍又对谁狠。这才让我有惊无险历经三朝,走到如今这一步。苏麻,说句实在话,今时今日,哀家这个太皇太后,面目可还能看?”

苏麻喇姑有些意外,仔细端详着孝庄,虽然一头秀发早已有了银色,虽然面容也不似年轻时那般白皙水嫩,但终究保养得当仪容秀美,故孝庄有此一问,着实让她有些难以琢磨。

孝庄苦涩一笑,拉着苏麻的手拍了拍:“傻姐姐,哀家是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事,也做了那么多事,有时候照镜子,真觉得自己面目着实可憎、可厌,所以向来都不愿意照镜子,不想看自己这张脸。”

苏麻喇姑朝镜头望去,镜中除了孝庄,仿佛又闪现过许多人太宗皇帝皇太极、宸妃海兰珠、元后哲哲、海兰珠的儿子八阿哥,当然还有先帝世祖皇帝福临和他的宠妃乌云珠以及他们的四阿哥。

苏麻喇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瑟瑟地不知如何接语。

孝庄却已然调整好情绪,自嘲地笑了:“我真是老了,净说些有的没的,今儿你拿的这些东西真是不错,膏体细腻,香气也不错,不像是宫中配的,打哪儿来的?”

苏麻喇姑自知孝庄这是岔开话题,赶紧打起精神笑吟吟地配合着:“这是惠贵人送来的,说是自己亲手做的,让太皇太后先用着,说等到御花园中的桃花开了,再亲手做了送来。”

孝庄含有深意地笑了:“那拉氏?大阿哥的亲额娘?”

苏麻喇姑点头:“正是!”

孝庄眼波微动,心如明镜:“康熙四年入宫的诸位秀女,家世、才学、容貌个顶个都是出挑的,特别是这个那拉氏,偏偏还是个沉静素朴的性子,居然能沉下心做这么个费神的玩意儿,倒是难为她了。”

苏麻喇姑见状附和:“也难为她的一番孝心!”

孝庄摇头:“她可不是孝敬我,她这是想为自己和大阿哥谋个前程。”

苏麻喇姑神色一顿:“依太皇太后的意思,她送这些东西来示好,难不成想争皇后之位?”

“怎么不想?今时不同往日,她哥哥明珠在朝堂上越来越受皇帝看重,还娶了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再说了,往祖上倒,他们叶赫那拉氏,从太祖朝就出了多少妃子,连太宗皇帝的生母都是他们家的,虽说在先帝这朝有些没落了,可如今又崛起了。”孝庄把玩着手上的胭脂盒子,“不过,这个那拉氏到底浅见,凭几盒胭脂就想谋一个皇后之位,总归是忒小气了。”

苏麻喇姑当下便明白了孝庄的意思:“奴才明白了,日后这些东西,任她再怎么央给,奴才都不能再收了。”

孝庄摇了摇头:“你错了,不仅要收,还得给回礼。”

苏麻喇姑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已经定了皇后人选吗?”

孝庄眉头微皱:“东珠德才兼备,有气量,有担当,的确当得这个皇后。只是她心胸虽大,却没有皇上。为人虽刚正,却不懂迂回。她与皇上,能不能走到头,哀家拿不准。这二人,终究是怨偶还是佳偶,也是未知。所以,不仅是那拉氏,就是仁妃和那些新晋位的嫔妾们,示好与恩宠,都是必要的平衡和铺垫。”

此时的孝庄,虽然是坐在妆台之前,摆弄着脂粉香膏,却仍然难改往昔杀伐果决的如钧气势。似乎,她生来就是大清后宫的绝对女主,任何时候都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

乾清宫中,康熙正在龙案前写着东珠的册后诏书。

“朕唯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妃钮祜禄氏。乃公遏必隆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

顾问行入内回话:“启禀皇上,奴才前去传诏,但是昭妃娘娘称为尊重大行皇后,不想雀占凤巢,故不愿迁入坤宁宫,让奴才代为转达,肯请皇上恩准其仍居承乾宫。”

康熙收笔,看向顾问行:“她果真这么说的?”

顾问行低头称是。

康熙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让顾问行退下。

心中暗想,这才是东珠,这才是朕的皇后应有的气度和分寸。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想到此,康熙继续提笔,在诏书上写着:“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廷。”写着写着,面上便浮现起舒心的笑容。

很快,这封诏书昭告天下,传阅世人,自然也到了东珠手中。

承乾宫,贞顺明德殿。

东珠手捧册文,逐字而诵:“朕唯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妃钮祜禄氏。乃公遏必隆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廷。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哉。”

东珠无奈地笑了。

身后,响起熟悉的步子,东珠眼波微扫,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独一无二的明黄色袍角。于是,她转过身,恭敬地下拜,礼仪规矩无可挑剔。

这恭敬而又满是疏远的规矩作态,让康熙心中极为不乐,但是他抑制住了,不管东珠面上如何,心里始终有他,这是他在这次事件中最大的收获。

所以,他决定忽略掉那些不好的情绪,仍然面露欣喜与柔情,轻声细气对她开口:“对这册文,可觉得满意?是不是特别有文采?”

不料东珠仍是强硬冰冷,毫不留情地回了句:“满纸溢美之词,褒奖过甚,浮夸至极。”

康熙神色一僵:“你可知这道册后诏书是朕亲自所写,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是朕的心里话!因为在朕眼中,你本就是这样的女子,朕并不觉得过誉。”

康熙一脸真挚,东珠何尝看不到,只是她不想承认。于是,她转过身,将诏书随意地丢在一旁,不再接语。

康熙见东珠沉默不语,赶紧凑过去。

康熙有些不安:“你不会听了那些闲言闲语,误以为朕让你当皇后,是为了朝政局面,为了笼络两黄旗吧?东珠,你错怪朕了。朕从没想过这些。当年册后,芸芳虽好,但却不是出于朕的本心。所以这次,朕就想着要遵从内心。一直以来,朕对你都是打心眼里喜欢与看重,故这个皇后非你莫属。当然,若说朕有私心,的确也有,朕想着,等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偿了你的心愿,给遏必隆建家庙。”

东珠心中一动,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阿玛之死是自己一生的心结,“建家庙”,这可是东珠心心念念却又根本做不到的,身为天子的他能够洞察,还愿意帮自己了偿心愿,他对自己,当真是极好的,可是

东珠再一次狠起心,回转过身,再看康熙时面色端静肃然,却无半分温度:“皇上有此心,臣妾感激,但臣妾想做的是恩泽更多的人。”

康熙微愣。

转日,冷宫院中。

东珠和康熙分坐左右,仁妃锦珍与惠贵人纳兰明惠也候在旁边。

几个小太监带着一群老嬷嬷在院中站好,老嬷嬷们都有点六神无主的,脸上满是忐忑不安的表情。

仁妃拿着名册,身后的侍女端着一托盘银子。

锦珍柔声软语,神情温和:“各位嬷嬷都是进宫多年的老人了,大都因着这样那样的过错而进了冷宫,但是皇上与皇后仁爱,念着嬷嬷们这些年在冷宫受了苦,赎了罪,所以格外开恩,今儿便赏各位出冷宫回家去!”

众嬷嬷一听又惊又喜,有人当场感动得哭了,有人愣住了,更有人立即跪在地上给东珠和康熙磕头。

康熙一脸爽直:“你们也不必谢朕,这原是皇后的善心。皇后娘娘不仅向朕提议将你们恩释,还特意拿出体己银子来分赏。若是你们家乡还有亲人,要回归本家的,赏银五十两派人将你们送回老家;若是家乡没人或是不愿回去,就到西郊灵峰庵养老善终,也赏银五十两。”

众嬷嬷一听感动不已,一起跪拜下来:“老奴跪谢皇后娘娘天恩浩荡!”

东珠神色感慨,赶紧摆手叫起。

随后,就由仁妃照着名册叫老嬷嬷们的名字:“原翊坤宫常在秦氏、原承乾宫答应杨氏、原太宗朝庶福晋马佳氏上前领银子记归处。”

一个个老嬷嬷上前领了银子,又在另一个小太监处按上手印,再三三两两一起离去,都是满脸欣喜,温馨而有条不紊。

康熙看向东珠,一脸柔和:“你这提议甚好,宫中的老人们,有品阶的都在咸安宫中颐养天年,没有品阶的却在冷宫中受苦。说到底,她们都是侍候过先帝的,理应厚待。”

东珠面色淡淡的,这是她作为皇后主持的第一项宫务,原本是一件善举,却也暗藏着自己的谋划和私心,说来总不那么光明正大,也实在有违她的初心,但却不能不做。为了自己枉死的老祖母,为了宫中那许许多多无辜夭折的孩子和他们的额娘,她必须要这样做。

她一次一次坚定着自己,却又一次一次记起当初在南苑康熙曾经说过的话,“总之是在用计,你能分出是好是坏吗?用得多了,谁能保持不会走上歧途?”。

正想着,只听仁妃说道:“最后一位,原景仁宫答应瑞氏上前领银子记归处。”

昔日与东珠在冷宫中结缘,又一同参与救治赫舍里的瑞嬷嬷颤颤巍巍地走到仁妃跟前,仁妃热络地将一包银子放到瑞嬷嬷右手上。

岂料,瑞嬷嬷拿了银子脸色却更加凄苦,而后失魂落魄地向小太监处走去,走得极慢又很是犹豫。突然间,瑞嬷嬷手中银子掉落在地,人也转身跪在了康熙和东珠的面前。

瑞嬷嬷:“皇上!妾身哪儿都不能去啊!”

众人大吃一惊,旁边的太监们急忙要冲上前拉走瑞嬷嬷。

康熙摆了摆手:“瑞氏,你是哪儿都不能去?还是哪儿都不想去呢?”

瑞嬷嬷犹豫了一下,向着康熙伸出手去:“妾身是哪儿都不能去,妾身这副身子去哪儿都是活不下去的,我的手早就废了,在冷宫还有老姐妹照料,出了冷宫就只能等死了!”

康熙目光一瞥,瑞嬷嬷的一双手,左手和常人一般,但是右手却一片溃烂,白骨可见。

康熙面色极变:“你这手,怎么会这样?可是受了什么刑罚?”

瑞嬷嬷看了一眼东珠,随即把心一横,一脸端肃地对上康熙的龙颜:“并非受刑,妾身原是顺治爷的答应,在景仁宫与康妃娘娘同住,自先帝去后,娘娘伤心过度,白发早生,妾身便给娘娘梳洗染发,谁知道娘娘突染暴疾而去,妾身的手也烂了,再后来便被关进了冷宫。妾身一直想不通好好的一双手为何右手烂了,左手却没事。或许是那染发膏子,幸而留下了当年的染发膏,万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给妾身一个明白啊!”

康熙一听大惊失色,警觉地看向东珠,岂料东珠毫不意外,只吩咐人将瑞氏带回承乾宫疗伤,称等其手上的伤好了,再决定出宫事宜。

瑞嬷嬷跟着小太监离开,整个冷宫寂静一片,仁妃吓得直抖,不敢看康熙的面色。

东珠却直视着康熙,一脸肃然:“皇上,她口中的康妃…可是皇上的生母啊!”

康熙目光凌厉:“你想说什么?”

东珠淡淡地笑了:“臣妾想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我玛嬷一样,走得都很突然。”

此语一出,的确,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康熙立时沉默,片刻之后腾地站起身,径直大步离开,他的步子极大,速度也快,正如此时焦躁不安的内心。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仁妃吓白了脸,瑟瑟地拉起东珠的手。

“珠珠,不,皇后娘娘,今日,你所做的,我们佟佳氏一门都会感激不尽。”

东珠对上仁妃的眼睛,淡淡地笑了。

原来,在这后宫之中,没有谁是单纯的。当年康妃的突然离世,佟氏一门早有疑惑,这么多年的低调守拙,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他们从未放弃过追查,也没有放弃过为亲人申冤的信念。

那么今日的一切,是必然还是偶然,是谁利用了谁,都无关轻重了。

这一刻,他们有着同样的敌人。

夜,乾清宫内室,光线暗淡。

孙之鼎拿着一盒蒙着污渍的染发膏盒子递给康熙:“皇上!就是这盒染发膏。”

康熙眉头紧皱接过染发膏,旋开盖仔细看了看,又欲用手挑出一点细看,不料孙之鼎如临大敌,赶紧拦住康熙:“皇上!别用手。”

孙之鼎拿出一枚银针沾了一点染发膏。

银簪渐渐变黑。

康熙神色复杂,看向孙之鼎。

孙之鼎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拿到此物之后,为了万全,臣已悄悄地让南堂几位洋大夫用他们的化学方式检验过了,的确有毒,剧毒!”

康熙表情骤变,拿着药膏的手不可抑制地抖着:“剧毒?朕还未曾听说,这毒不入腹,也能害人吗?”

孙之鼎:“此毒名叫相思子,悄悄掺在染发膏里,通过头皮侵入内里,初时像是得了风寒,但会久治不好,慢慢地出现血痢、昏睡、惊厥等症状,待到完全毒发,人便救不回来。说其剧毒,就是因为这极少的分量,都可以通过表皮潜入内脏,人死之时,整个内里都腐蚀溃烂了。

康熙眉心一跳,猛地扭头看向孙之鼎,神色骇人:“可查清此物是谁…”

孙之鼎深吸一口气:“据瑞氏所说,正是当今太皇太后亲自送给康妃娘娘的,臣也查过,宫中也有记档!”

康熙大惊失色,面上表情变了又变。

更深露重,暗夜无边,四下里一片静谧孤寂,康熙独自一人站在乾清宫外的月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眉头紧锁,缓步走到东边,远眺位于东六宫的景仁宫,望了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呢喃出声:“内脏溃烂,那该有多疼啊!额娘!”

一语既出,康熙泪水瞬间滑落。

宫正司内堂上房,齐佳裕德的寝处。

坐在临窗大炕的绣垫上,对着桌上那幅孝端文皇后的画像,神情郑重而凝肃。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冷宫沉寂数年,才刚复出便将此事办成,她果然能干。”

对于宫中的任何变故,齐佳裕德都比旁人先觉,对眼下之势更是心如明镜。昔日,就在东珠第一次受罚被判贴加官的前夜,二人就已达成默契。东珠会穷尽毕生心力追查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过失,就算捕风捉影一丝线索也要为之掘地三尺,不纵不枉。

这一次,她才出冷宫,成为继后,就在众人皆以为她会先与皇上重修旧好、巩固后位、施恩笼络之时,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人意料地将天捅了个窟窿。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对宫正司也没有半分的暗示和通气儿,就直接出手,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所以,齐佳裕德坚信,这一局,孝庄必是难以应对。

不管你是否愿意,大清后宫之中,有了新的女主,而她比任何人都合适。

齐佳裕德对着画像笑了笑:“哲哲皇后,当年您托付我的事情,我虽没能亲自办妥,但终究还是有人帮您办到了。”

齐佳裕德收了笑,用手拂了拂那画像上的面庞,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慈宁宫内。

孝庄正闭着眼睛,捻着佛珠默念佛号,不料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孝庄心中一惊,睁开了眼睛,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苏麻喇姑端来了参茶,递给孝庄:“太皇太后,喝口参茶定定神吧。”

孝庄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面色这才渐渐恢复。

苏麻喇姑斟酌着措辞,十分小心:“太皇太后,不必忧心,一些小人的谗言何须理会,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会轻信。”

孝庄满面愁色,连着摇头:“若是旁的事情,哀家倒有这份自信,可这次这件事却是点了我们祖孙的死穴。”

苏麻喇姑吓白了脸,顿了半晌才接语:“慈和皇太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而且慈和皇太后性子温婉又素来低调,对宫中诸事不感兴趣,朝政大事更不过问,与咱们慈宁宫也无半分相争之嫌,太皇太后怎会费尽心思去害她?”

孝庄面色更苦:“话虽如此,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眼下宫里宫外风言风语,怕是要酿出祸来。”

苏麻喇姑满是疑色:“奴婢只是奇怪,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是谁这会子将此事翻出来,到底是何用意?”

孝庄一声长叹,颇有些无奈:“已非用意二字了得,明明就是司马昭之心。是要借此事离间哀家与皇帝的感情,或是让皇帝出手除了哀家,或是逼着哀家为自保废了皇上。”

苏麻喇姑满面惊愕:“还能到这一步?不能吧?虽说宫中风言风语不绝,可皇上都没来问您一句半语啊?想来皇上根本不信。”

孝庄摇了摇头,此时的她心中半分胜算也没有:“你错了,他若心中信我,便会直接来问。正是因为心中有疑,怕打草惊蛇,抑或是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才会刻意回避。”

“朝堂上的风波刚刚平息,太平日子还没过两天,到底是谁又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术?” 苏麻喇姑神色茫然而无措。

孝庄难掩心中的忧虑与不安,静静地看向苏麻,面上的神色颇有些无助:“不管是谁,这一次,咱们都是险之又险。”

清晨,乾清宫中。

康熙站在龙床前伸着双手,顾问行正在给康熙整理朝服。康熙一脸疲惫,显然一晚都没睡好。顾问行正在给康熙整理袖口,像是心中有事一般毛手毛脚的。

康熙眉头微皱看了眼顾问行,顾问行却赶紧避开康熙的目光,康熙眉头更紧。顾问行正准备给康熙戴上朝珠,不料长串的朝珠竟然拧在了一起,顾问行赶紧拆开,却拧得更紧。

顾问行大惊失色,腿一软,当下就跪在了康熙脚边:“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康熙定定地注视着顾问行:“顾问行,你做事一贯妥帖利索,今儿这是怎么…”

顾问行跪伏在地上,身形微颤:“奴才,奴才心里有些乱,奴才该死。”

康熙盯着顾问行:“心里乱,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顾问行身子抖了一下,头低得更厉害了,身子和声音都不可抑制地战栗着:“皇上!宫里昨儿就传开了,说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毒杀了皇上的生母。”

顾问行说完急忙伏身而拜,以头触地,再不敢乱动。

而康熙面色铁青,用力一拽,长串的朝珠被扯断,错乱地滚落一地,令人触目惊心。

康熙自八岁登基以来,即便是在生病的时候从未有过辍朝之时,但是今日,穿戴整齐的他出了乾清宫,却并未向前朝走去,而是大步走向了东六宫的承乾宫。

他知道,朝堂上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今日之局,幕后之人是东珠。

而东珠想要的结果,他也知道。

于是,他决定直接面对。

承乾宫中,除了册封那日穿了片刻,便就撂下的皇后全套大礼服,此时正端端正正穿在东珠身上,华服在身,头顶凤冠,风华绝代,却是一脸平静。

“没错,我是故意的,自我进入冷宫,遇到瑞嬷嬷,我便知道了一切,但是我不敢相信。直到贵太妃临行前,我去咸安宫送她,从她那里拿到了这个。”东珠拿出贵太妃娜木钟离世前交给她的小木盒子递给康熙。

康熙接了过来,缓缓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目光明显一滞,仿佛是片刻的挣扎之后,才将东西取出,随即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而后,便是面色如墨,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注视着东珠。

“跟皇上一样,我看到这些,由此知道三朝以来,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阻挡她前行的路上。那些人,在皇上眼中或许无足轻重,也不会因此有半分的心痛。比如,太宗的八阿哥和宸妃,比如先帝的四阿哥和董鄂妃,再比如我玛嬷他们死得都很冤,但也是为皇上今日居上位所必须被舍弃的。所以,在你们眼中,那不是罪,而是功。可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是能让你痛的。所以,我很想看看,你终究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