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这次我绝对不告诉你。”大宝甜蜜地说,“这个故事,我要留在我们的婚礼上说。”
“要结婚了?”林涛瞪着眼睛问。
大宝点点头。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真有你的,估计你天天在家里享福,痔疮又出来了吧?”我按住话筒说,“你这一回来,就有现场!”
“秦明,新区分局有个现场,你们去协助一下。”师父依旧言简意赅。
“省城的案子啊?什么案子呢?”我问。
“可能…可能是个交通事故吧。”师父说,“现在还不好确定,可能牵涉到案件定性的问题。”
“交通事故?那市局解决不就完了吗?”
“当事人是电台的名主播。”师父说,“社会影响比较大,为确保万无一失,你去负责本案的现场勘查工作。”
我悻悻地挂了电话,说:“这个月仿佛着了魔一样,全是信访案件,要么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案件,总之是没有什么好的案子。”
“人命大于天,百姓无小事。”大宝咧着嘴说,“赶紧出发吧。”
“哟?”我说,“一个月不见,政治觉悟高了不少啊。”
“师父说的。”大宝拎起了勘查箱。
“你一个月没工作了,手生了吧?”我笑着说。
大宝说:“解剖尸体哎,又不是什么细活,还有什么手生手熟的?”
按照市局胡科长的要求,我们的车直接开到了市公安局新区分局交警大队的院子内。市局的现场勘查员和法医们早已在此等候。
“胡科长,‘清道夫专案’还没头绪吗?”大宝下车就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
胡科长笑了笑,说:“挺奇怪的,按照划定的范围,我们对所有的人都进行了排查,居然全部排除作案嫌疑!可能是我们划定的范围有问题,也可能是排查工作不细致。现在市局正在部署重新进行一轮排查。”
“第一时间排查不清楚,再排查,难度更大了。”我有些沮丧,“回头我们也再研究一下之前划定的排查范围有没有问题。”
“好的。”胡科长说,“这次又麻烦你们过来,是我们市广播电台的一个著名女主播的案子。”
“是被撞死了,还是撞死别人了?”大宝开门见山。
胡科长说:“是这样的。今天深夜一点多,我们接到报警,说广播电台著名主播黑米回到自家小区后,发现自己的车后面有一具尸体,所以交警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了。”
“车后面有一具尸体?”我打岔道,“那不就是藏尸?抛尸?”
胡科长摇摇头,说:“黑米自己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尸体的腰带挂在车子的底盘上,也就是说车子拖着一个尸体跑了好远,才被发现。”
“真有她的。”我说,“那死者是交通事故致死吗?”
“尸体还没有检验。”胡科长说,“但是据交警部门的同事说,黑米自己否认撞到别人。”
“那她人呢?”我问。
胡科长说:“现在黑米因为涉嫌交通肇事被控制在交警大队了,两个民警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那你们呢?”我问。
“交警同志也没把这个交通肇事案件当成一回事。”胡科长说,“他们今天早晨才通知我们来验尸。因为涉及公众人物,我就向陈总请示,邀请你们来一同侦办。”
我点点头,绕着停在大院里的一辆沃尔沃轿车看了一圈,问:“车辆你们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技术员说,“没有明显碰撞的痕迹,轮胎上也没有明显的人体组织,轮胎花纹我们都已经拓下来了,以备比对。”
“尸体是被车辆拖到小区门口的。”林涛问,“也就是说,肇事现场在哪里并不明确喽?”
技术员摇摇头,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交警的工程师检测了车辆的刹车系统和轮胎,并没有紧急刹车的痕迹。”
“车都没刹,直接轧了。”大宝说,“也真是够菜的。”
“是啊。她的驾照刚拿到不满半年。”一名交警同事说。
“不管是不是交通肇事,我们还是要认真去查的。”我说,“关键是尸体上的痕迹了。不过,现在我要见见黑米,问一些情况。”
“问她干吗?不如直接尸检了。”大宝说。
我哈哈一笑,说:“我是她的粉丝,天天听她的节目。是不是今天就没的听了?”
“嘿!老秦!”大宝说,“这可不是索要签名的地方!”
第二章
黑米坐在交警队的谈话室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扇动。
经过了一夜的谈话,她的情绪还是没有稳定,肩膀仍在微微发抖。
“黑米吗?”我坐到她的对面,说,“我是你的粉丝。”
这一句话明显缓解了黑米的紧张情绪,她的肩膀停止了发抖。黑米慢慢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看见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这里有休息的地方,我觉得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我说,“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可能交警不会放你回家。”
黑米点了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现在方便告诉我,你究竟撞没撞到人?”
“没有。”黑米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昨晚我从台里回来,好像是看到有个黑影,但是肯定没有撞到,我确定。”
“那轧到了吗?”
“这我就不确定了,我也没开车轧过什么,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但那个黑影闪了一下后,我好像确实感觉到了颠簸。当时我以为是我太害怕了,自己吓自己,吓出幻觉了。从后视镜看了,也没问题,所以没在意。”
“别紧张,事情已经发生了,坦然面对吧。”我微微一笑,说,“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你放心休息。”
黑米感激地回敬了一个微笑。
还没有检验尸体,我就发现了案件存在的疑点。
“要签名了吗?”林涛见我从谈话室里出来,笑嘻嘻地说。
我没搭话茬儿,说:“去殡仪馆吧,我现在很急切地想要检验尸体!”
“我也是。”大宝说,“一个月没动刀了。”
“死变态。”林涛说。
很多交通事故的尸体都是非常残忍血腥的,有被大卡车轧扁了脑袋的,有在高速公路上被撞成尸块的,这些对法医来说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一具被车辆拖擦出数公里的男性尸体,倒是让人看着更加不舒服。按照交警对原始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死者是处于俯卧位的,因为腰带挂在了底盘上,所以被车子高速拖擦,整个正面的衣着已经被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高温烧尽了,剩余的衣物残片周边还有烧焦的痕迹。尸体的面部、胸腹部、会阴部、四肢前侧的皮肤几乎都已经摩擦殆尽,皮下组织和肌肉也有被高温烤焦的痕迹。
换句话说,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因为开始是被俯卧放置的,我们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异常,但是合力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具男尸最可怖的不是那血肉模糊的躯干,而是那张血淋淋的脸。这张恐怖的脸上,没有鼻子,没有眼睑,两个眼球也爆裂了一个,另一个眼球白森森的,耷拉在眼眶里。嘴唇已经磨得焦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幸好下颌两侧的皮肤还存在,否则露出两侧咬肌怕是会更显恐怖。
看着正、背两侧强烈反差的尸体,大宝说:“和现场状况很吻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吻合不吻合,可不是看表面。”我一边给手术刀柄装上刀片,一边说。
“尸体整个正面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连有没有生活反应都看不出来了。”大宝用止血钳夹起尸体正面所剩无几的皮肤,看了看边缘,也已烧焦。确实无法从表面来判断这些拖擦伤是死者生前形成的,还是死后形成的。
“说得挺恐怖的。”林涛说,“如果拖擦的时候死者还没有死,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啊?”
“黑米在感觉自己疑似轧到东西的时候,处于停车状态。”我说,“如果这时候死者还有意识,会大声喊叫的。在那种僻静的地方,又在自己的车底,黑米应该不会听不到。”
“如果是听到了,仍不愿意下车呢?”大宝说。
交通事故发生后,肇事司机抱有侥幸心理仍继续开车,导致受害人死亡的事件也确实不少见。不过,如果我们还原出这样的情节,那么黑米所犯的就不是交通肇事罪了,而是故意杀人罪。
大宝的提醒让我觉得有些惊悚。如果我面前躺着的这个人,真的还在叫喊,而黑米踩下了油门。这个画面让我不寒而栗。
我咬着下唇,慢慢地把尸体上附着的衣物残片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剥离下来,一块块地摊在操作台上。
“可以排除是一起侵财案件了。”我说,“死者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揣着一千多块钱,还有一张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