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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我和身边的王峰法医异口同声。

“伤口有四五厘米长,显然远远超过了手术刀的宽度。”我说,“说明凶手在把刀刺入死者大腿以后,拔刀的时候有个切的动作。这是一处典型的刺切创。”

“死者的全身尸斑浅淡,是一个失血貌。”大宝一边解剖,一边说,“尸僵很硬。嗯,另外,胸腹腔都没有明显的损伤和出血痕迹,双上肢没有约束伤。”

我则对死者大腿的伤口部位进行了局部解剖,我说:“这一刀真是稳、准、狠。一刀直接插上了死者的股动脉,可以说这一刀的解剖定位绝对是专业级的。另外,切的动作把整条股动脉完全切断,而且也可以把软组织创口扩大,保证动脉血液大量喷射,人体会迅速死亡。”

“专业级的手法。”王峰说。

我点点头,说:“之前我们也判断,凶手是个医学工作者。”

“而且还是个女性。”大宝补充道,“在现场,我又闻见了那熟悉的香水味道。”

“下肢也没有约束伤。”我说,“凶手是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致命的,和前面三起案件完全一致。死亡时间怎么样?”

大宝打开了死者的胃组织,指着那空荡荡的胃壁,说:“胃基本排空,是在末次进餐后六小时以上死亡的。”

“结合死者的尸僵和角膜混浊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死亡十二小时了。”我说,“也就是说,大约是昨天,6月2日,晚上十二点钟左右。”

“这个消息赶紧反馈给视频侦查组。”王峰说,“让他们缩短视频观测时间段。”

我们再次对尸体从头到脚进行了检验,没有新的发现,于是缝合完尸体,吃了午饭,匆匆赶往位于森原市公安局的专案指挥部。

指挥部内,省厅大案科的青亚科长已经带了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两名侦查员赶了过来。

我提纲挈领地把尸检情况介绍完毕,青亚说:“看来这是一起典型的‘清道夫专案’,凶手从侵害对象、作案时间和作案工具、作案手法上都保持了她的习惯。现场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林涛清了清嗓子,说:“现场的血迹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根据我们的分析,凶手应该是在铺盖处低位下刀,刺破死者的股动脉后,因为有大量血液喷溅涌出,死者起身离开铺盖,向灌木丛逃跑,在灌木丛旁边摔倒形成一块血泊,再次爬起身后,向灌木丛中逃跑,在灌木丛中间距离边缘五米处再次摔倒后死亡。另外,我们看了留下‘清道夫’三个字的报纸,是几天前的报纸,应该是死者捡来放在铺盖中间的。报纸上有血指印,但没有纹线,显然凶手戴着橡胶手套。”

“也就是说,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打斗痕迹不明显,但是在铺盖处,可能死者有个强行远离凶手的动作。在这个动作过程中,导致凶手的一只鞋套脱落。”

“啊?鞋套脱落?”青亚问,“你怎么知道?”

林涛微微一笑,说:“因为我们在铺盖的边缘发现了半个脚掌的血鞋印。既然凶手鞋底沾了血,说明她应该是鞋套脱落,然后踩上了血,再踩到铺盖上。可惜,因为凶手脚上的血很少,或者因为凶手重新戴上了鞋套,所以我们在附近地面上没有再发现潜血足迹了。”

“鞋印有鉴定价值吗?”我问。

林涛说:“鞋底花纹没有特征,但是磨损痕迹还是有特征的。所以,只要能找到嫌疑鞋子,我们就可以进行比对。但是想通过鞋印去排查人,几乎没可能。”

“半个脚掌的鞋印是有依据的。”视频侦查组的王组长说,“我们在附近监控的视频里,发现了可疑人员。”

说完,王组长打开投影仪,幕布上开始放映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王组长说:“这是6月2日晚上十一点半在公园附近一个大路上发现的可疑人员。我们可以看到,她穿着鞋套。”

视频里是一个高挑的女子,一头长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匆匆地走过一个监控范围。王组长把视频定格在最清楚的一个画面,画面中,女子的面孔一片模糊,双手因为摆动也看不清楚,只有迈出去的一只脚,可以看到是包裹着深色的鞋套。这个嫌疑人的发型、衣着和体态特征,和红褂孬子被杀案中目击者描述的完全一致。

王组长说:“从我们的经验看,虽然嫌疑人的脚上有包裹物,但是足背非常高,显然是穿着一双高跟鞋。”

“如果是高跟鞋的话,那么我们只能看得到半个脚印了。”林涛说。

王组长点点头,接着说:“当晚十二点一刻,这个嫌疑人再次出现在这个监控头下,行走方向正好相反。不过她的手上多了一个方便袋。”

说完,王组长播放了另一段视频。

我说:“你们看,这个时候,嫌疑人的脚上已经不是深色了,而是浅色,鞋跟也若隐若现。”

王组长说:“对,我们分析嫌疑人在离开中心现场后,为了不引起注意,脱去了可能沾染有血迹的鞋套和手套,用这个方便袋提着,离开了现场。”

会议室里开始议论纷纷。

我咳嗽了一声,说:“现在看,凶手是一个瘦高个子的女性无疑了。凶手用色诱的方式接近被害人,然后用一系列专业的手段杀人,侵害对象是流浪汉。我怀疑这可能是个曾经被流浪汉性侵的女子,作案目的是报复流浪汉这一人群。”

“分析得很有道理。”青亚说,“几名死者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衣现象,提示了凶手接近和让对方丧失警惕、抵抗力的手段。侵害这一没钱、二没色、三没仇的特殊群体,肯定是因为凶手有什么思想根源,秦科长分析的这个根源是可能性最大的。”

“另外,我觉得凶手不是森原人。”我说,“今天上午我们还在说,只要对附近有一点点了解,都可以避开摄像头,但凶手却出现在了摄像头里。我觉得凶手对这一片几乎没有了解。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戴着手套和鞋套满街游荡,最后走进公园,应该是在寻找目标,防止发现目标后再穿戴手套、鞋套来不及。”

“对。”青亚说,“目前发的四起案件,两起在龙番,一起在森原,一起在云泰。所以,凶手是龙番人的可能性最大。下一步,请当地侦查部门对特定时间在森原和在云泰住宿的人员信息进行排查,找出可疑人员。要找的是女性,年龄应该不大,如果户籍上有职业信息的,从事医疗专业的人嫌疑给予相应的上升。”

“上次不是对住宿信息进行过排查了吗?”陈诗羽问,“不是没有消息吗?我觉得查住宿信息没有什么作用。”

“怎么会没有作用?”青亚自信地一笑,说,“上次是只在云泰市范围内查。你想想,一个云泰市,每天那么多流动人口,当然很难查。这一次就不一样了,4月25日住在云泰,6月2日住在森原,两条信息一碰撞,范围就小得多了。”

“但是我们森原是旅游城市,每天的住宿信息量都非常非常巨大。”肖支队长说,“要进行逐条梳理,再加上两者互相比对,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工作量大没关系,只要破案就可以了。”青亚说,“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吧?”

肖支队长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撤离了。”青亚说,“我们还有个跨国贩毒案在办,秦科长,你们呢?”

“我们也要撤了。”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师父来短信了,青州市,命案。”

第二章

在从位于我省西南的森原市赶往东北的青州市的漫长路上,我给铃铛打了个电话,进行了简单的问候。

铃铛已经习惯了我长期出差的工作性质,从我们刚工作时我一出差超过三天她就沮丧哭泣,到现在我出差半个月她也只是偶尔打电话问候的现象看,她真的是从习惯到自然了。脑海里想到她每天挺着大肚子独自上下班的情景,我还是忍不住有些语塞,有些鼻酸。

不只是铃铛一个,中国许许多多的警嫂,其实都是这样,在警察们的背后,默默地奉献着。我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大宝见我打了电话,也给宝嫂打了个电话。大宝三十三了,和宝嫂的婚期一拖再拖,个中原因,也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但我想,我们这成天出差的工作性质,肯定是宝嫂延迟婚期的一个重要因素。宝嫂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但是做起事情一丝不苟,在选老公这件事情上,肯定更是谨慎至极。她和铃铛经常一起逛街、交流,她知道和大宝结婚,自己就会过上和铃铛一样的日子,作为一个女人,仔细掂量掂量,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驶入青州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青州市。我们按照师父短信上的地址,驶到了位于青州市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商业集中地带。

闪烁的警灯,聚集了大量的围观群众,所以我们无须寻找,就知道中心现场的位置所在。

师父的好朋友,邢斌局长,已经在现场坐镇指挥了。刚刚提拔成青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的马天朝法医一身勘查装备,守候在警戒带外。

“什么情况?”我下车后直接问。

“哦。”马支队长说,“今天中午,有人报案,说这间旅馆的老板娘被杀害了,辖区派出所到达现场后,确认这确实是一起命案,两名死者,是这间旅馆的老板娘葛凡和她的女儿于婷婷。”

“中午才发现的?”我说,“一般发现命案的时间段都是晚上和清晨,中午发现命案确实不多见哦。”

马支队长说:“是啊,这个当时我们也觉得奇怪。原来这个旅馆的尽头是一个收银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就是老板平时居住的房间。房间通向走廊有个小窗口,平时是开着的。今天早晨,旅馆的住客离开旅馆的时候,还有人看到老板娘在房间里看电视。再往后,就有人反映这个小窗口关闭了,具体关闭的时间没法了解清楚。”

“那是谁报案的呢?”我问。

“是今天中午将近一点钟,一对大学生情侣来这里开房。”马支队长说,“因为是熟客,所以知道小窗口是老板的‘吧台’,于是就敲窗,没有反应,然后他们就去敲收银房间的门,结果发现房门其实是虚掩的。他们进去一看,就见两人死在房间中央的床上。”

我默默地点点头,看了看现场周围的环境。

这是位于青州市火车站以西大约两公里处的一个商业集中地带。这一片的商品房,都是联排的两层小楼。

现场位于一排门面房的二楼。从两间门面房之间的狭窄楼梯上楼,就走到了这个小旅馆的一端。二楼的第一间,就是中心现场的位置所在。这个狭小的收银房间,除了一扇绿色的防盗门可以通向走廊以外,还有一个小窗子,就像食堂的窗口一样。整个二楼的面积不小,走廊的两端都是平行排列的房间,每个房间上都贴着门牌号码。

旅馆的住客都被警方带走进行询问了,有的房门开着,有的房门关着。据马支队长介绍,警方一共带走了七个人,其中三个人是单独住的,另外四个人是两对情侣,也就是说,当天应该是开了五个房间。

我和大宝沿着旅馆的走廊走到另一端的尽头,这里是个用铁栅栏封起的阳台。栅栏没有撬压的痕迹,显然,是不可能有人从这里出入的。阳台的一侧,有一间自建的小屋,小屋里放着一台高温消毒的机器和许多条长短不一的毛巾。可见,老板娘平时就是在阳台上清洗毛巾,并用这台机器消毒的。一来,阳台比较宽敞,可以堆放毛巾,二来,这是个开放的场所,住客可以轻易看见老板娘的消毒过程,从而也可以放心地使用这里的毛巾。

阳台的另一侧,是一个简易的厨房,一张桌子上有一个电饭煲、一个电磁炉和一些锅碗瓢盆。

“凶手肯定是从楼梯口进来,又从楼梯口出去的。”我说。

“楼梯口有监控摄像头吗?”林涛问。

马支队长摇摇头,说:“这一带的管理确实是不够周到,几乎没有监控摄像头,是一个监管盲点。不过也不排除这里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要是装了摄像头,不是自找没趣吗?”

“那是不是住宿信息也不会登记?”我问。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马支队长说,“总之有人报案后,我们就把住宿在这里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了。”

“听你说是老板娘和她女儿死了?”我问,“有老板娘就有老板吧,老板呢?”

“哦,老板平时在龙番经商,只有周末才会回来。”马支队长说,“这个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老板没有作案时间。”

我点点头,说:“行,那我们进中心现场看看吧。”

中心现场,也就是那个收银房间,是个很狭小的房间。从绿色的防盗门进去后,看到的是一个放在门口的矮柜,矮柜上方放着一盘水果和一把水果刀。

“凶手好像没用它,不过还是把这把水果刀提取了吧。”我小心地捏起水果刀左右看了看,没见什么异常。

矮柜上下放着脸盆、刷牙缸、毛巾等一些生活用品,从数量上看,应该只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住在这里。矮柜的旁边放着两个热水瓶。矮柜紧挨着一张大床的床尾,大床的一侧靠房间内墙,另一个侧面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方,就是那扇通往走廊的小窗户。可想而知,老板娘平时就是坐在床上,趴在办公桌上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