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担心儿子没经验,专门列了个长长的单子过来,衣帽鞋子吃食这些就不说了,连脚盆、马桶都要带走,光行李就收拾了十几辆马车。
这哪是出去避暑,这分明是要搬家的架势。
“青玉姑姑,带这么多是不是夸张了点儿?我觉得很多东西都是用不上的,不过是住几个月,顶天了也就住五个月,没必要带几十套衣服吧,我的浴盆带一个就够了,笔墨纸砚带这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是要在那里住个两三年……往下减点儿,把行李精简些,这样顺便也能往下减些人。”胤祉很是无奈的道。
青玉看着自家主子,语气比主子还要无奈:“宫中出行都是这样收拾行李的,太子和大殿下那里也是如此。”
若是她们爷把行李精简了,那岂不是又要被人说寒酸。
这几年每次万寿节,爷都被人私底下说寒酸,那些人分明就是嫉妒她们家爷得皇上看重,这次爷又被皇上点名伴驾,那起子小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泛酸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各管各的,这份行李可以精简掉一半。”
胤祉不是不知道私底下的流言,可有流言不也正常的很,这些皇阿哥哪个没被人私底下说过小话,就连太子和大哥都不能免俗,前段时间不也还传了太子和平妃这个姨母交往过密的流言。
青玉知道主子的脾气,那是个最好说话又最不好说话的人,也没接着再劝,而是依着主子的要求,硬生生把行李减掉了一半,连随行的人员也跟着少了四分之一。
胤祉把他起名为‘雪团子’小奶猫抱去钟粹宫,和额娘的小橘子养在一块儿,两只都是小公猫,倒是二姐姐挑的那只是小母猫,不过名字却是最霸气的——大老虎。
这么一只呆萌大脸的波斯猫,虽然和老虎同属猫科,但却没有一丁点老虎的霸气,连生气时的叫声都奶萌奶萌的。
三只小奶猫凑到一起,便会闹成一团,胤祉的雪团子最凶,小橘子最懒,大老虎的性子是最好的,以至于茉雅奇时常担心它会受欺负。
“三弟去了承德,别忘了给我和额娘画几幅画带回来,我还没去过承德呢。”茉雅奇闷闷不乐的道,她应该也不会有去承德的机会了,皇阿玛出行从来也没带过公主,只恨她为什么生来不是男儿身。
胤祉的画技很是勉强,上书房的先生教画画只教他们入门,教他们如何鉴赏画作,并不会在画技上深耕,至于西洋画,他当然知道比起写意的中国画,西洋的画法更偏于写实,更适合画了拿来当照片用,只是上辈子他不曾学过,这辈子也没时间学。
只得道:“我尽量试试,二姐姐也知道我画画的功夫,远不及你,就怕画个四不像出来,让你和额娘对承德的美景产生误会,我还是多带些土特产回来给你和额娘比较靠谱。”
茉雅奇不喜诗词,更不喜欢佛经,也不爱弹琴听曲儿,除了美食,唯一的兴趣便是画画。
三只小奶猫抱回来这才几日,茉雅奇已经给小猫们画了半本册子了。
荣妃穿着平底绣花鞋,站在一旁看着一双儿女说笑,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越发平顺安逸,除了不能常常见到儿子,这日子就没别的烦恼了。
当年胤祉用牛痘的功劳,跟皇上换了让茉雅奇将来不必抚蒙的恩典,在京城找个人家嫁了。
女儿不必嫁去蒙古,那在京城下嫁到哪一家都是可以的,有她和儿子看顾着,最好再有一座公主府,无论驸马是谁,这日子都过不差。
自从儿子搬到阿哥所去之后,这几年里,皇上有时好几个月都不来钟粹宫一次,高位妃嫔中,她这儿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冷灶。
不过也挺好,她也看开了,她现在有儿有女有宫权有地位,何必再去争皇上那点宠爱,真要是跟惠妃似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自己不得宠,巴巴推出个良贵人,良贵人不成了,又弄出个兰答应,吃相也太难看了。
荣妃如今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除了大型的宴会,她都不穿那累脚的花盆鞋了,就是去慈宁宫和宁寿宫请安,也是穿着平底鞋去。
自己舒服,也向宫里这一茬茬的嫩花们表明,她,马佳氏,退出争宠了,现在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们一样已经步入了养老行列了。
养花,养生,养猫,这便是荣妃如今的日常。
胤祉在钟粹宫许诺了要给额娘和二姐姐带土特产,回到阿哥所里,安慰老四时就是另一套说法了。
“你现在年纪小,等到明后年,皇阿玛出行肯定会带上你的,这一趟三哥先去给你探探路。”
兄弟俩平时可没少盼着出宫,更何况这一趟还是直接就出京,不过四阿哥此时心情尚好。
“六弟下个月就要搬来阿哥所了,我留在这儿还能帮帮忙。”四阿哥略有几分期待地道。
阿哥所和上书房终于要来一位新阿哥了,还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六弟。
他都想好了,等六弟来了以后,他一定会像太子当初教导他那样教导六弟,指导六弟的功课,帮助六弟答疑解惑,不止如此,他还要手把手教六弟拉弓,做一个称职的兄长。
亲手教导弟弟的兴奋和上书房终于来新生的喜悦,冲淡了四阿哥不能伴驾去承德的落寞。
胤祉这才想起来,六弟也到了入学的年纪,很快就要搬进阿哥所了,也难怪老四会这么期待,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嘛,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六弟都要入学了,养在宁寿宫的五弟却不见皇阿玛安排,每月初一和十五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时,也会遇到五弟,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这孩子养在皇太后身边,一口蒙语说得极溜,满语虽不及蒙语那样流利,但也能用来交流,唯独汉语,居然至今都未曾学过。
要知道爱新觉罗虽是满族,但汉语才是通用语,胤祉本身语言天赋就不如何,上书房虽然开了满蒙两文的课,但至今他也就只会一些简单的句子,尚不及上辈子学过的英文,就更不能和他说了两辈子的汉语相比了。
不过,他的程度已经足够应付上书房的先生了,不至于让身边的哈哈珠子因他受罚。
皇阿玛可不是个没成算的人,他这么一条咸鱼都在上书房被逼着上进读书练武,却放任老五在宁寿宫养老,估摸着还是和皇太后有关,老五可是在皇太后膝下养他的,而皇太后背后站着的可是科尔沁,曾经把持着太宗和世祖两任皇帝后宫的科尔沁,也难怪皇阿玛会不放心。
第8章
承德离京城不远,按照以往的经验,御驾从京城出发到承德也就八九日的功夫便能抵达。
胤祉头一次出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可惜出宫的时辰太早,天才刚亮,紫禁城外还没热闹起来,加上前方有侍卫开路,胤祉骑在马上,看到的多是古朴的建筑以及寥寥的人烟,没有他想象中热闹的市井烟火。
等到出了京城,骑在宽广平坦的黄土路上,车队驶过,周围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淡淡的黄色。
胤祉没想到扬起来的黄土会这么厉害,果断下了马,钻进马车里。
这马车虽是内务府给提供的,但出发之前,胤祉让青玉姑姑帮忙改造了一番马车内部,拆掉了里面的座位,棉被打底,竹席铺地,一个大靠枕,一张榻桌。
入了马车,胤祉脱掉鞋袜留在外面,赤脚卧于竹席上,旁边的榻桌上放着一壶凉茶、几盘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马车摇摇晃晃,让人生出几分困意。
跟在宫中苦读的日子比起来,伴驾出行简直再轻松不过了,更重要的是,先生们都留在了京城,在承德避暑的这几个月等同于给他放了假。
以前盼星星盼月亮,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的假,且上书房里规矩严苛,夏日不许用冰,冬日不许用碳,苦哉。
胤祉美滋滋的在马车里待了一天,或坐或躺,还把杜成海和小年子叫进来玩了几盘五子棋,傍晚时分,御驾停在驿站,才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几个侍卫在附近闲逛。
康熙则是在马车上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一到驿站,便让人传膳。
“胤祉头一次随朕出京,骑了一天的马,肯定是累坏了,梁九功你带个太医亲自去瞧瞧。”康熙依照往日的经验吩咐道。
大阿哥和太子当年头一次随他出塞时,他还没有经验,两个小孩连着骑了两三日的马,都没叫太医,结果硬是把大腿根磨破了皮,最后走路的姿势都怪怪的,才让他发现。
康熙能理解孩子们的这种倔强,幼年他还未登基时,也是这般不肯落于人后,不愿比哪个兄弟差,甚至在他登基亲政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心态一直都有,大概到立太子那几年,稳定了朝堂,才开始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要强。
梁九功想到刚刚下边人的回话,躬身道:“回皇上,三阿哥出城门后便上了马车,之后一直未下马车。”
康熙挑了挑眉:“太子和大阿哥呢?”
“太子爷和大阿哥一直在外骑马。”
“三阿哥可是有什么不适,可宣过太医?”康熙皱着眉头问道,老三除了刚出生那两年,后来身子骨一直不错,除了时常上火,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不会这一出京城便不舒服了吧?
梁九功腰弯得更低了:“三阿哥未宣太医,刚到驿站,便带人去了北面的山坡。”
据底下人回报,三阿哥光是下午便传了三次糕点,饮了一壶凉茶,身体应当是没什么不适。
康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但老三的不同往往出乎意料。
这孩子心善孝顺,把牛痘功劳都用在了茉雅奇身上,对几个奴才都舍不得打板子,他以前担心过这孩子会不会性子过于软弱而被人欺负,结果刚去上书房没几日便跟老大打了一架,别看伤的不轻,但跟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打架还能有反击之力,最后甚至占了上风,就说明骨子里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去上书房头一日便敢耍小心思睡懒觉,好在之后便改了,这几年胤祉也算用功,文可与当年的太子相比,武可与当年的老大相比。
别看他一直让上书房的几个大臣对老三加码,轻易也不夸奖老三的功课,可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将来必能够把其培养成一位贤王。
照着贤王方向培养的儿子,可不能长歪了。
“去宣太子他们几个过来陪朕用膳。”
太子和大阿哥被召见时,还未来得及梳洗,匆匆净了面,便直接去面圣。
在外骑了一天马的人,头发上、衣服上满是黄土,虽然净过面了,可脸上依旧有太阳晒过后留下的红晕,以及风吹日晒下有些干裂的嘴唇。
胤祉是兄弟三个当中最晚到的,谁让他跑得远呢,刚停下马车,行李都还没收拾,便带着人去了北面的山坡,皇阿玛派来的太监找到他时,他正在站在山坡上举目四望
也就十几米高的小山坡,往前是驿站,往后能看到几个零散的村落,树木遮挡下的房子看着很是古朴简陋,袅袅炊烟从村子里升起。
这一切无论是对穿越而来的胤祉,还是这辈子从未出过宫的胤祉,都是新奇的。
若非皇阿玛派人来寻,他可能就去临近的村落看看了。
与两位精神略显萎靡的兄长不同,在马车上养精蓄锐快要一天的胤祉,这会儿看起来精神的不得了,且衣着干净,连辫子上都没什么黄土灰尘。
“三弟在马车上歇了一天,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大阿哥故意问道,大清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老三这点苦都吃不了,皇阿玛肯定生气。
“身体倒没什么不适,只是外面扬起的黄土太多,一时不能适应。”胤祉照实答道,他不是不能吃这份苦,只是没有这份必要,骑马也好,坐车也罢,他选择何种交通方式,对此次御驾出行都没有半分影响吧。
太子轻轻笑了笑,跟样样争强好胜的老大接触多了,瞧见老三这样的弟弟,还真觉得有点儿意思。
只是太子觉得有意思,康熙却不会放任三儿子如此下去,小小年纪怎么能拈轻怕重呢,日后入了朝堂,要办的棘手差事多着呢,要吃的苦头也多着呢,现在就得练起来。
“从明日起,老三跟着太子练习骑马,一日至少练习三个时辰。”
考虑到老三只有八岁,康熙放了放水,没让老三必须骑够一整天。
但在胤祉听来,他丝毫没感受到皇阿玛哪里放水了,让八岁的孩子一天骑六个小时的马,这也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儿?后爹吧!
“儿臣一定好好教导督促三弟。”太子爽快应下。
胤祉也只得捏着鼻子答应:“儿子一定好好跟太子学习。”
一想到要在黄土漫天的环境里骑马,胤祉觉得有必要把口罩苏出来,还得弄个轻便严实的帽子戴上,别看他前半个脑门是光着的,但后面的辫子太长了,委实难洗,他一般三四日才洗一次头,可不想改成一日一洗。
陪皇阿玛用膳规矩是多了点,必须要由太监侍膳,且再喜欢的菜品也不能用超过三口,可架不住皇阿玛这里的御膳味道实在好,忽略掉要骑马好几日的不愉快,这顿饭用的倒也还算舒服。
和胤祉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的还有大阿哥,高兴的是老三把皇阿玛惹生气了,不高兴的是皇阿玛居然把教老三骑马的任务交给了老二,论骑射,老二哪里比得上他,不过占了个太子的名头,所以什么好事都是太子的。
胤祉连夜让青玉姑姑安排人做了几个口罩,三层透气的棉布,中间一层加了稍许的棉絮,靠上的一侧缝了一根细铁丝,绳子不是挂在耳后,而是直接系在后脑勺。
戴上口罩,将辫子在脑袋上盘一圈儿,最后再戴上凉帽,整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出来,若非没有墨镜,怕是这双眼睛都不会露出来。
太子第二日等到的便是这样的三弟,有点奇怪,还有点丑。
胤祉还跟太子分享昨晚刚苏出来的口罩,可惜被拒绝了。
“孤用不到。”
太子眼中带了些许的嫌弃,并不明显,旁边打马而过的大阿哥,嫌弃的就不要太明显了。
“三弟这是什么怪打扮,也太丑了。”
出发前还照过镜子的胤祉:丑吗?再丑能有月亮头丑?
这发型除了不用担心脱发,旁的什么好处都没有,老大也就靠那张脸撑着,顶个月亮头都是美男子。
可惜他跟老大合不来,不然光是坐在一处用膳,看着老大这张脸胃口都能好上几分。
胤祉只能独享这超前的科技,戴上口罩,起码可以少吸些黄土灰尘。
说是让太子教骑马,其实只是跟在太子旁边骑马而已,他好歹也学了两年多的骑术,皇阿玛重视骑术,所以每天都有骑术课,而且从半年前开始,胤祉就已经开始学着在马背上射箭了。
既然皇阿玛规定了每日要骑够六个小时,胤祉自然要不打折扣的执行,毕竟他还没那个胆子抗旨不遵。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胤祉把这六个小时分别安排在早上和下午,早上四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完美避开中间太阳最热最晒的时候。
内卷是别人的,把今生视为养老的胤祉,一颗红心始终向着咸鱼生活,若是皇阿玛能够体会到他这颗当咸鱼的心,那就更好了。
第9章
好不容易到了承德,没等胤祉这个失学儿童好好逛逛承德的大街小巷,就先等来了皇阿玛给他安排的特训班——狩猎特训。
胤祉知道,皇阿玛每年七八月份都要到木兰围猎,这也是选在承德避暑的原因之一,毕竟木兰围场就在承德嘛。
每年兴师动众驾临木兰围场,自然不可能纯粹是为了打猎游玩去的,而是为了与蒙古各部会盟,一方面是表示亲近,另一方面也要在蒙古各部面前秀肌肉——大清虽然入关了,可马背上的功夫一点没落下。
至于推到木兰围场来秀的对象,普通的八旗子弟怎么能比得上皇室更具影响力呢。
据胤祉所知,皇阿玛每年都是要亲自下场围猎的,前几年大哥和太子也开始在围猎中崭露头角,每年都会射中至少一只猛兽,比如老虎,比如熊。
在胤祉还没有正式入上书房读书时,康熙二十一年,太子才八岁,曾和皇阿玛一起在围场遇到三只老虎,两只死于皇阿玛的箭下,另一只则死于太子箭下。
八岁射虎,绝对的猛人。
相比之下,大哥也丝毫不落下风,头一次围猎,便射中一虎四兔。
木兰围场的老虎是真多,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胤祉是不信的,但就算是被人圈养失去野性的老虎,七八岁的年纪能射中,也已经极为厉害了。
胤祉上辈子没上过幼儿园,他八岁那年才被福利院安排去上小学,是班上的大龄儿童,那会儿上学的经历,现在想来还是挺轻松的,八点钟上课,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即可,课堂上氛围轻松,老师就算体罚学生,也不过是罚站、罚蹲马步,不像上书房一样动辄就要打哈哈珠子板子,作业也少得很。
相比上辈子的求学经历,这辈子就惨多了,除了五弟,皇阿玛对所有的皇子采取的都是高压政策,以至于个个都早熟。
太子就不用说了,就算是脾气不太好的大阿哥,也远比同龄人要有成算。
胤祉虽然有着上辈子的记忆,但还真不敢小瞧了这几个小孩儿,好在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皇阿玛屁股下面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他可一点都不向往。
可惜,皇阿玛听不到他这条咸鱼想要混吃等死的心声,有了大哥和太子在蒙古人面前秀肌肉还不够,还要把他也推出去。
给胤祉做特训的师傅是皇阿玛身边的一等侍卫富察穆克登,镶黄旗人,身手极佳,颇得皇阿玛看着,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是一等侍卫了,正三品的天子近臣,绝对的年少有为。
被安排来教导胤祉这个八岁的小孩狩猎,在胤祉看来是大材小用,但在穆克登本人看来,却是皇上对他的信重。
这位八旗子弟中有名的巴图鲁,抱着十二万分的忠心和信心前来。
“臣听皇上说,殿下骑术弓箭极有天分,不输当年的皇长子殿下,如今已经能骑在马背上自如射箭了。臣认为,训练的重点应该放在实践上,接下来这段时间,臣会带着殿下去附近的山上练习狩猎。”
胤祉:“……”
皇阿玛故意的吧,这要是让大哥听见,旧仇未解,又添一笔新仇。
胤祉不光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承德,他连避暑山庄都没怎么逛,便被穆克登拉着一脑袋扎进了大山里。
十个侍卫,七日的干粮、酒水,牛皮大帐,还备了烧烤用的佐料,俨然一副要在深山中连住几日的样子。
胤祉:行吧,被一个三品大员保护着野营,这待遇也是独一份儿了。
野营头一日,胤祉被一只野鹿溜了半个时辰,连着射出十几支箭,没射中一支,七八只兔子在眼前逃窜,硬是一只都射不中。
伙食倒是不错,胤祉射不中猎物,穆克登却是箭无虚发,中午烤鸡,晚上吃兔子。
野营第二日,胤祉的马被侍卫看管着,本人则是步行跟着穆克登在林子里乱窜,一天下来,倒是侥幸射中了一只大肥鸡。
……
狩猎特训一个半月,胤祉从一个白白嫩嫩还带了些许婴儿肥的小阿哥,硬生生被练成了虎头虎脑的小糙孩,肤色黑了不止一个度不说,手上又多了几个茧子,双脚也磨出了茧子,他还顺便学了一门烧烤的手艺。
对此,胤祉只能说,皇阿玛够狠,他这具身体够抗造,还有穆克登,这人可比演武场上的师傅们狠多了,训练过程中那叫一个冷面无情。
康熙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以拳掩唇轻咳了几声,他知晓老三的性子有几分惫懒,偏又机灵,很会钻空子,所以在把任务交待给穆克登时,额外多嘱咐了几句,无外乎是让穆克登教导老三时要严厉,不要手下留情。
哪成想,穆克登还真没手下留情,把老三训成这样,等回京,荣妃见到儿子怕是要哭了吧。
连他看了都觉得有几分心疼,心疼的同时还有几分好笑,连骑马都要避着日头的老三,不过一个多月,就被晒成这样。
捏了捏小家伙的胳膊,又拍了拍肩膀,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从前壮实多了,下个月木兰围猎时,朕等着你大显身手。”
转身又对着穆克登道:“爱卿辛苦了。”
能把老三训练成这样也不容易,他给老三安排的那几个师傅和谙达都没做到的事情,穆克登却做到了,不愧是他看好的武将之才。
“三阿哥天资聪颖,坚毅果敢,能教授三阿哥狩猎是臣的福气。”穆克登毕恭毕敬的道。
他也是第一次教人狩猎,没什么经验,三阿哥年纪虽小,又是皇室贵胄,但却是个极好相处的,从不借着身份压人,也不会随意冲着下人撒气。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奉旨教三阿哥狩猎,那后来便是真心实意把三阿哥当做徒弟来教了,可惜三阿哥身份贵重,他再眼馋,也收不了这个徒弟。
没人会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儿子,尤其是康熙这个‘儿控’,一高兴便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有穆克登的,也有胤祉的。
一个月多月的苦训过后,胤祉终于成了真正的失学儿童,没老师管着,也没有功课要做,让杜成海拿上一荷包碎银子、一荷包铜钱,带上两个便装的侍卫,承德的闹市铺子走起!
第10章
物价比胤祉想象中要低,只是这商品也比他想象中要少得多。
一升大米也不过七八文,一斤猪肉才三十三文,一个生鸡蛋不过两文钱,普通的棉布,每尺只需要十七文……
如此算来,生活成本并不高,一个人一年十两银子就够用,他现在可是攒了足足两千两银子了,不过等他出宫开府后,太监、宫女的支出也要从他的账本里出了,林林总总加起来要养不少人呢。
不过皇阿玛给的也多,除了出宫开府时会分的庄子铺子,一个贝子每年的俸银就高达一千三百两,若是贝勒,那就有两千五百两俸银,郡王再翻一倍,亲王又比郡王多一倍。
他现在是光头阿哥,没有俸银这一说,不过等他出宫开府后,再不济,皇阿玛也会给他一个贝勒的爵位吧。
若要日子好过些,也不是不能经商,旗人不被允许经商,但皇阿哥又不能算作旗人。
胤祉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逛遍了承德的商铺,花一百两给额娘买了个玉镯,花一百八十五两给二姐姐买了一副头面,又买了一套小猫木雕,瞧着很有几分巧思,还花十两银子给老四买了一个小狗笔洗,样子和老四养的那只叫福寿的小京巴很像。
至于承德的特产嘛,山楂、柿饼、榛子这些本地产的吃食还是等到御驾回京时再采买更为合适。
宫里头不缺金玉瓷器,也不缺绫罗绸缎,且远比宫外要好得多,胤祉逛了两天也只买这么几份礼物,他本人倒是相中了西洋商行里的一套玻璃茶具,奈何价格实在高昂。
五个茶杯,一个茶壶,造型也中规中矩,算不上出彩,可西洋商行里要价两千两。
就算它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就算现在的玻璃工艺还没有那么的普遍和发达,但两千两委实也太夸张了吧,一个贝子一年的俸银都买不了一套玻璃茶具。
这分明是在抢钱。
这钱让西洋人赚了,不如让他来赚,在本地加工生产玻璃制品,还能带动一部分就业不是。
胤祉大学学的专业虽然和做玻璃无关,但高中化学课上学的知识好歹在他脑子里还有些残留。
做玻璃的原料:纯碱、石灰石、石英,至于具体的材料和配方,他大可以慢慢试验,只要皇阿玛能多给他留点时间,别那么狠,动不动就让上书房的先生们加码。
胤祉的发财大计才刚刚开始筹谋,康熙则是迫不及待的带着众人去了木兰围场。
与往年不同,今年康熙不打算亲自下场了,他带了三个儿子过来,足以代表他了,尤其是太子。
不亲自下场,但是却拿出了当年第一次在木兰围猎时所用的弓箭作为彩头。
胤祉头一次下场,才知道皇家围猎是这么玩儿的,诺大的木兰围场,提前先给每个人划分好区域,各在各的地盘里狩猎,以免发生争抢猎物的情况,而且打猎也不是孤身一人去打,胤祉身后还跟了八名侍卫。
侍卫的作用自然不是打了猎物记在主子名下,而是负责保护主子、围剿猎物,所谓的围剿猎物,就是把主子看中的猎物围剿到一个位置,方便主子射杀。
木兰围场里的猎物,和穆克登带他去大山里打的猎物不同,这些猎物不光是被养的没有野性了,他怀疑甚至可能被人刻意饿了几天,以至于跑得不快,精神还很萎靡。
重重安排下,胤祉第一天就来了个大丰收——一鹿一狐两兔,其中那只狐狸还是只白毛狐狸,一点杂色都没有。
挺好玩的,也不知道是谁玩谁。
胤祉只能排第三,排在前头的是大阿哥和太子。
大阿哥的猎物——一熊三雁四兔六鸡。
太子的猎物——一虎一孢三鹿。
论数量大阿哥胜出,论质量太子胜出,胤祉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只能排在第三。
那把康熙用过的弓箭,到底是给了太子。
这边胤祉玩着‘过家家’,那边阿哥所里却是水深火热,原因无它,六阿哥又病了,在搬到阿哥所之后,这已经是六阿哥第三次生病了。
上次还没好利索,便强撑着上课,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倒下了,直接倒在了演武场上。
四阿哥忙着让人去请太医,忙着把弟弟抬回阿哥所,还得安排人去告知额娘。
额娘多次嘱咐让他好好照看六弟,可六弟又病倒了。
永和宫里,德妃心急如焚,可宫妃也不允许去阿哥所,偏偏皇上不在,太皇太后也不在,皇太后向来是不管事儿,她现在连求恩典都不知道去哪求。
只能把身边得用的宫女、嬷嬷、太监全都派过去,小六身子骨本来就弱,怎么能经得起这一场又一场的病,上次太医就再三嘱咐了要让小六好好保重身体,这才过了多久又病倒了。
德妃急,给六阿哥看诊的太医更急。
六阿哥体弱,在永和宫养着时还好,搬到阿哥所来,每日寅时就要去上书房上课,课程安排的又多又紧,六阿哥这身子骨怎么能扛得住。
偏这又是个要强的,一堂课都不肯落下,今日在演武场上马,那小马没走几步,人便僵着身子直愣愣的往下倒,得亏是一旁的侍卫接住了,这要是没接住,指不定摔出个什么好歹来呢。
可就算是没摔在地上,六阿哥这身体,他也委实不敢做什么担保,好好养着,还有希望,若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怕是也要跟着遭殃了。
一介太医怎么能管主子,诊了脉,开了药,下了医嘱,至于人家听不听,他没法管。
一旁主持大局的四阿哥,眉头紧紧皱着,太医的意思他明白,他也劝过六弟,可六弟若是听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病倒了。
换做他是六弟,可能也不会按照医嘱行事,都是皇阿哥,谁比谁差呢,若是从阿哥所就开始认输了,那将来又该怎么办。
小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脸颊上瘦得都没什么肉了,本来小六的眉眼是像极了皇阿玛的,但这会儿瞧着,竟也看不出相像了。
既然他劝没用,那还是额娘来劝吧。
德妃是宫女出身,连字都不认识,想要写封信劝告都不能,向来和皇贵妃不睦的她,为了去阿哥所看小六,也去承乾宫求了皇贵妃一回。
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在,这宫里能做主的也就是位分最高的皇贵妃了。
说起德妃和皇贵妃之间的恩怨,那可就长了,德妃曾是皇贵妃身边的宫女,被皇贵妃抬举借腹生了四阿哥,四阿哥放到皇贵妃膝下养着,而德妃也从那时候起便是皇上的宠妃了。
一个是四阿哥的生母,一个是四阿哥的养母,又同为皇上的宠妃,结怨自然深。
德妃也是豁出去了,亲自求到承乾宫门下,对着昔日的旧主、今日的仇敌叩首相求。
皇贵妃倒也大方,不光准了德妃去阿哥所探望,还把太医院的院首也安排过去给六阿哥诊治。
德妃抱着六阿哥哭泣时,忙活了大半天的四阿哥却是悄悄退了出去,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知晓六弟在额娘心中的地位要比他高,毕竟他并非额娘养大的,可真正看见这一幕,还是很难受。
额娘和皇额娘曾经针尖对麦芒,有时甚至逼迫着他在两者之间作出选择,但到了六弟这儿,额娘却是向皇额娘低下了头,还低得这样彻底,四妃之一的德妃跪在承乾宫门下。
母爱还真是厚重。
第11章
在德妃的劝说下,六阿哥答应要好好养病,也答应了要量力而行,在阿哥所里养了十多天才重新回到上书房念书。
彼时御驾已经临近京城,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在木兰围场的英姿也已经传遍了紫禁城,就连皇上当时夸赞这三位阿哥的话,也都一字不差的传遍了。
钟粹宫里喜气洋洋,荣妃一早便让膳房准备了儿子喜欢吃的饭菜,二公主也早早的来了母妃这里,而且还抱来了身材愈发圆润的‘大老虎’。
二公主的波斯猫都肥了不少,更遑论是荣妃的橘猫了,养猫人的共识——十橘九胖,荣妃的小橘子胃口极佳,一天能睡上十个时辰,不变成胖猫才奇怪呢。
荣妃母女俩夏日都不缺冰用,又得了养猫的乐趣,关键是心宽,在这个夏天非但没有苦夏变得消瘦,反而比春日圆润了几分,气色也是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荣妃,冬日里她喜欢坐在廊下晒太阳,夏日可就不爱出门了,以至于人还养得白了几分,如今她虽然不上妆,可皮肤却是白里透红,人都比往日显年轻了。
茉雅奇今年十四周岁,原本就是在花一样的年纪,且长相似母,小小年纪便已经出落得很水灵了,粉扑扑的一张脸,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而被穆克登特训了一个半月的胤祉,不光黑了糙了,也高了瘦了。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荣妃再见自己儿子,瞧着居然有几分陌生,一张脸瘦得棱角分明,虽然黑了不少,可人却看上去比往日更精神了,也更像大人了。
荣妃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额娘白皙细腻的手放在三弟脸上,两两对比,委实太过鲜明,让茉雅奇也跟着酸了鼻子。
胤祉面对额娘和二姐姐的眼泪,总是手足无措的,却也不知道怎么劝,甚至并不想开口劝说。
因为除了心疼,他心里还涌动着隐秘的欢喜,这眼泪是为他而流,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上辈子那个孤儿,也有自己至亲至近之人。
胤祉从承德带回来的礼物,那些买来的吃食、首饰倒在其次,重点是亲手打猎弄来的皮子,甭管暗地里有多少操作,好歹猎物身上的箭是胤祉射过去的。
白狐皮小了点儿,可以用来做抹额,鹿皮则是可以用来做靴子,羊皮在宫里确实寻常了些,可以用来做毯子……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胤祉在木兰围场打了几只野山鸡,都让人挑了些鸡毛做成十几个毽子带回来。
除了给额娘和二姐姐的礼物,胤祉还给四弟和六弟带了礼物,每人一份承德特产大礼包,额外送四弟一个小狗笔洗,送六弟两本字帖作为六弟搬宫的礼物,当年四弟刚搬来阿哥所时,他送的也是字帖。
他现在有九个弟弟,照现在宫里这个怀孕生子的趋势下去,将来大概会有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弟弟,搬宫的礼物一律都是字帖,不偏不向,极为省事。
胤祉只歇了一天,便不得不追随太子和大哥的脚步复课,上书房如今又多了个弟弟,还是所有兄弟当中长得最像皇阿玛的一个。
胤祉没做过父亲,但试想一下,如果他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儿子,看这个孩子就好像看幼年的自己,必然是极为心软的。
事实上,皇阿玛在面对儿女的时候,的确是个偏心眼,重男轻女就不用说了,面对儿子们或者是女儿们,也做不到把一碗水端平。
从老五到小十,这几个弟弟当中,皇阿玛最疼爱的便是小六了,宜妃得宠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德妃,但宜妃娘娘所出的老五和小九却远不及小六受宠,钮钴禄贵妃所出的小十也比不上小六。
除了排在前头的几个皇阿哥,小六在皇阿玛那的待遇也算是头等了。
再加上小六身体不算好,据他所知,小六搬到阿哥所之后已经病了三次了。
皇阿玛能狠下心来逼着他上进,但面对酷似自己又体弱的小六,应该狠不下心吧。
要说做一条咸鱼,所有的皇子阿哥中,小六的条件才是最得天独厚的,长相似父,还是下一任皇帝嫡亲的弟弟,再加上体弱,真选择做一条咸鱼,不光不会影响生活质量,还会得到很多人的理解。
胤祉看着小六,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上书房实在是太卷了,大哥、太子和老四个个都是狠人,在皇阿玛的高压政策下,他也不得不跟着内卷,希望小六可以好好改一改上书房的风气,不用拖大哥等人的后腿,只要能让皇阿玛的手松一松,他也就能跟着浑水摸鱼了。
胤祉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暗戳戳观察了小六一整天,然后便发现小六跟老四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然长相没有多相似,可这要强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个能站在演武场上看书的狠人。
因为刚痊愈不久,武学课上小六只能在一旁围观,若他是小六,肯定搬个椅子坐一旁看着,而不是让人搬一套书桌过来,在户外看书自学,拿着毛笔练字。
这种把体育课变成自习课的狠人,显然不是个会在课上偷偷摸鱼的。
胤祉在观察了两三天之后,终于彻底死心了,如果不是人必须要睡觉,他怀疑小六可以永远呆在上书房的教室里,得,又来位内卷高手。
第12章
自从御驾回京后,六阿哥便痛并快乐着,痛在他身子骨不好,是上书房里唯一不能正常去上武学课的学生,快乐则在他每日都能见到皇阿玛上。
往常住在永和宫时,额娘虽然受宠,可他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见皇阿玛五六次,待到皇阿玛出巡时,更是会有好几个月见不到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