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刚靠了岸,就见她跑到一边,和一个黝黑的少年说话。
他眯眸望过去,一时不知道这是哪家小子?
后来还是身边人提醒,说起来,知道这是牛将军家的公子。
他自然是十分不喜的,可是阿萝和别人说话,他似乎也管不着,至少现在是管不着。
当下忍耐片刻,远远地看着,最后终于见阿萝和那牛千钧告别了。
于是微松了口气,连忙下了船,匆忙过去,想着找到阿萝,好歹把当初阿萝父亲的事说清楚。
谁曾想,他来到岸边,却怎么也不见阿萝踪迹了,便是命人寻了阿萝的哥哥叶长青,也根本不见阿萝随着叶长青。这下他心感不妙,又不想声张免得有损阿萝清誉,又想赶紧寻到阿萝,只能命底下人暗地里四处寻。
寻了一圈也不见人,终于按捺不住,命人将那牛千钧唤来。
牛千钧听了阿萝那番话后,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和佳人无缘了,心中十分失落,一脸黯然,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岸边,望着那锣鼓震天响的龙舟,心里想着之前阿萝姑娘对自己的种种情态。他想着明明之前她对自己不是无意,怎么好好地忽然这么冷淡,想必还是生气自己在叶家遇到大难时不能出手相助吧。
如此一想,好生颓然,深觉自己无用,想着自己便是以后一展抱负,功成名就,又能如何,佳人再也追不回,便感了无生趣,只恨不得一头栽进这河水里才好。
谁知正难过着,忽然得三皇子召唤。
他是知道三皇子有意阿萝的,当下越发难受,便瞪眼朝三皇子看过去。
三皇子性子虽温和,待人也颇为谦逊忍让,可是事关自己心爱的女子,此时面上也并不太好,眸光清冷地扫过去,颇有些妒意。
四目相对,一个是红着眼睛恨恨的,一个是看似镇定其实暗藏妒意,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三皇子拧眉,不明白这人为何一脸恨意地看着自己,颇有些不悦,之后哑然,想着牛家儿子果然是个莽的。自己好歹是皇家血脉,太子胞弟,这傻瓜竟然敢这么看着自己?一时又有些无奈。
“叶家姑娘呢?”他虽然无奈这莽人,可担心着阿萝,还是张口问道。
“你倒来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别人忌惮这是皇殿下,他此时心里可没想着这个,出口便是顶撞。
三皇子越发无奈,便是脾气再好也不免拧眉。
“为何问我?”
“你自己心里知道!”
牛千钧觉得,可怜的阿萝姑娘一定是经过叶家大难之事,深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遂选了这有权势的三皇子。
“你——”三皇子无语了,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个莽货?
“刚才在船上,我看到阿萝姑娘在和你说话,可是下了船,一转眼功夫便不见了,是以过来问你。”
三皇子深吸口气,想着找到阿萝姑娘为重,他堂堂三皇子,还是不要和这么个莽人一般见识的好。
“你,你真得没看到三姑娘?”
“我若看到,何必来问你?”泥人也有点脾气,三皇子没好气地反问。
这下子,牛千钧也觉得不对劲了,他抬手摸摸脑门:“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三姑娘已经过去找叶家少爷了?”
怎么可能!
三皇子心感不妙,当下不再理会牛千钧,连忙派人去寻叶长青,底下人办事很利索,不一会功夫就回来禀报,说是叶长青处并不见叶家三姑娘。
这下子三皇子脸色变了,自然是带着人四处寻找。
牛千钧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牛皮糖一般跟在三皇子身后,也一起找人。
只是他们深知万一有个意外,事关阿萝闺誉,自然不好声张,只能不动声色地找。
这边阿萝正半倚在萧敬远怀里,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偶尔间鼻尖相碰,耳厮鬓摩,心间轻荡,恰如那轻风起时吹动的水中万千涟漪。
“阿萝,等你及笄之后,我便上门提亲,如何?”萧敬远醇厚沙哑的声音犹如美酒,在阿萝耳边轻轻响起。
阿萝闭眸,不言语。
她才不会轻易答应他呢,萧家的门,她便是要进,也不是现在。
“阿萝,你——”这边萧敬远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听到阿萝发出低低的一声“啊”。
“怎么了?”他望着怀里人儿拧起的弯眉,不明白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她忽然这表情?那样子,仿佛是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姑娘最怕的毛毛虫。
阿萝灵动的眼眸闪动着做贼一般的光芒:“七叔,有人在找我,他们要过来这边了。”
萧敬远听闻,微怔,凝神细听,果然有靴子踩踏岸边潮湿草根的声响,正是朝这边走过来,甚至还伴随着拨弄开层层芦苇丛的沙沙声。
他脸色轻变了下,搂着怀里的阿萝,凝视着她。
“看,你也知道害怕了吧?”阿萝见他竟然变了脸色,万没想到他还有害怕的一天,颇有些幸灾乐祸:“咱们还不赶紧跑,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萧敬远挑眉,见她原本还颇受惊吓,如今竟这么说,也是无奈。
他其实自然不惧什么,如今不过是诧异罢了。
他自己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如今不曾察觉,一则是因怀中佳人牵去了心神,二则是因外面锣鼓噪杂,可是万没想到,怀中这小小佳人儿,分明是不会武的,竟然能听到这声响。
想起之前她说自己能知未来事,此时越发信服,不免抬起大手,轻捏了下她精致的小下巴。
“你这小人儿,还有什么其他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阿萝扭过脸去,挣脱他,焦急地道:“他们就要过来了!是三皇子,啊,竟然还有牛千钧?不对不对,还有我哥哥啊!咱们快跑!”
说着,仿若做贼一般,拽着他的袖子就要跑。
萧敬远见此,颇有些哭笑不得,恰此时,那脚步声更近一步,萧敬远打横抱起阿萝,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已经犹如燕子点水一般,踏着那细密柔软的芦苇,飞向不远处。
于是当三皇子牛千钧等人,寻到此处的时候,不过是见风吹芦苇,沙沙作响罢了。
第97章
这一日,当三皇子并叶青川等人左右寻找阿萝而不得后,却见阿萝正和几个相熟的侯府姑娘在河边看龙舟,众人不免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放心下来。
之后三皇子和叶青川牛千钧等也一起看龙舟,牛千钧便不提了,那三皇子眼睛一直往阿萝身上扫,显然是有话要说,只是阿萝根本不理会,故作不知罢了。
三皇子慢慢也就看出阿萝的意思,眼中颇有些失落,阿萝只当没看到。
牛千钧开始的时候还红着眼圈瞅向阿萝,后来见三皇子那掩藏不住的黯然,倒是颇受安慰。
看着别人和自己一样失意,总比自己一个人失意好受多了。
晚间回到家中,阿萝不免想着白日之事,心中忐忑,忐忑之余又不知道多少甜蜜。谁知道正想着,却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不多时丫鬟过来回禀,是叶青川过来了。
阿萝幼时和哥哥十分要好的,后来叶青川在外求学,兄妹二人相处不多,如今听说哥哥前来,阿萝自是连忙迎进来。
叶青川进来后,一股轻淡药香便隐隐而来。
他摸索着坐下来,一双墨黑的眸子望着阿萝,却是问道:“阿萝,今日玩得可开心?”
明明知道那双眼睛是看不到的,阿萝却被看得脸上发燥,总觉得哥哥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她只好努力地笑了笑,对哥哥道:“开心。”
叶青川挑了挑眉,淡笑了下。
他长得极好看,清秀隽永,一双如同常人的黑眸仿佛两颗黑宝石,如今这么一笑,颇有种了然于心的味道。
阿萝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别过眼去:“哥哥,这么晚了,怎么忽然过来问我这个?”
她知道哥哥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阿萝——”叶青川沉吟了下,却是道:“你眼看就要及笄了,父亲和母亲如今在操心你的婚事,想必你是知道的。”
阿萝没想到哥哥单刀直入这么问,偏今日自己和萧敬远还私下相会了,若不是哥哥眼不能视,根本不可能看穿这件事,她都要怀疑哥哥根本是知道的了。
勉强稳下心神,她心虚地低头道:“哥哥,婚事这种事,并不着急的,我这不是还没及笄嘛!”
叶青川一双黑眸带了笑意,安静地“凝视”着阿萝:“自不是非要你现在做亲,只是先寻觅着,若是遇到合适的,不妨先定下就是。”
这下子,阿萝脸上轰的一下子,简直要着火了。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地回忆当时自己和萧敬远躲到一旁时,哥哥所言所语,难道说竟然发现什么了吗?眼盲之人,耳力一般非同寻常,他听到了动静?
可是就算他听到了芦苇丛旁躲了人,怎么可能听出来是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装傻,起身跺脚:“哥哥这是什么话,便是要寻觅,自是父亲和母亲做主去寻,难道还要我自己去找不成?”
这自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就是自己去找了……
叶青川默了下,也是笑了;“阿萝急什么,我不过是看着今日三皇子和牛公子对你颇为殷勤,想着……”
他语音一个停顿,却是摇头道:“罢了,也是我多想了。”
阿萝听此,顿时大松了口气,原来根本是自己做贼心虚啊。
“哥,你多想了,牛公子那人,我是不喜的,性情实在不相投。至于三皇子,人家是皇殿下,这种高门,我可高攀不起。”
叶青川颔首:“说得也是,父亲也说,不指望你高嫁,只盼着你找个合心合意的,那三皇子虽然性情相貌文采都是上乘,可到底是生在帝王家。”
话说到这里,阿萝自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之后生怕叶青川再提起这事来,当下便先发制人,问起叶青川也该定亲了。
果然这话一出,叶青川敷衍几句,便说天色已晚,就此告退了。
送走了哥哥,阿萝回忆刚才哥哥所说,最后摇头叹笑:“我也忒想多了,哥哥怎么会发现呢。”
不过想到哥哥的眼睛,还是喃喃道:“还是要催着萧敬远,看看他那个朋友什么时候从海外回来,赶紧把哥哥眼睛治好了是正经。”
而就在阿萝喃喃自语的时候,叶青川回到了自己房中。
屋中没有点灯,眼盲之人的房间,原本不需要点灯。
唯有清冷的月色透过细薄的纱窗照进来,映衬在叶青川清秀隽永的脸庞上,也照射进他犹如点墨般的眸子里。
他紧紧拧着和阿萝分外相似的眉,半响后,终于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玉佩,从颜色样式来看,是男人戴的,是他在芦苇丛旁捡到的。
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叶青川盯着那玉佩,却分明觉得眼熟。
他记起,在某一天,有个男人,曾经在妹妹窗外和自己逗留半响,并转身捡起了什么。
过了端午,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叶家的叶青蓉和叶青莲的婚期也到了,宁氏筹备了许久,终于顺利将这两个侄女依次嫁了出去。
她约莫知道叶青蓉心里怕是有些怨气,都是同一家的姐妹,叶青蓉素来心高气傲的,如今婚事不如妹妹,怎么可能气平。
不过此时她也不顾上叶青蓉怎么想了,毕竟这么一个落难侄女,她能妥善送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歹把这叶家名声维护了,不让她们流落街头,这是同宗同族的长辈应该做的,又体面送嫁了,她这贤惠名声全了。
至于其他,任凭她们去吧。
送走了这两位,宁氏松了口气,开始一心想着自家儿女的婚事。
叶青川到时候了,阿萝也到时候了,都该好好挑一挑,还有阿萝的嫁妆,更该仔细准备着,自然是比两个侄女要用心许多。
阿萝私底下和母亲聊过,自然是万般推脱,只引着母亲先把哥哥婚事定下来再说。
又各种说辞,只要哥哥不娶,她是不嫁的。
宁氏没法,也是叹着气道:“素日宠着你,实在是宠坏了。”
阿萝说服了母亲,欢快地离开,心里却是琢磨着,赶明儿给萧敬远去个信,赶紧催催,再问下那柯神医的事,按照常理说,这个时候柯神医应该回来了,怎么至今不见人影呢?
谁知道过了两日,萧敬远回信了,却是说,柯神医从海外归来后,下了船,便不见人影了,如今他正派人寻着。
阿萝听闻大惊,对着那信左看右看,不免皱紧眉头。
仔细地推算了下日子,按说上辈子的时候,这个柯神医根本没出什么意外,直接就来到了燕京城,她记得萧敬远还陪着去了茶楼喝茶什么的。
怎么这辈子,却凭空多了这个波澜?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是自己重生导致的?
可是自己的重生,怎么会影响到如今和自己毫无交集的柯神医身上?
她皱着眉头坐在桌前,凝神仔细地回想着关于自己,关于哥哥,关于柯神医的一切,可是却毫无线索可言。
半响后,实在无法,她只能给萧敬远回信,请他务必早些找到柯神医,不能让柯神医出什么差池。
如今哥哥要做亲,那么哥哥的眼睛必须早点治好,要不然,怕是没什么好婚事的,说不得像上辈子一般胡乱将就。
可是让阿萝没想到的是,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一直到了这年的深秋之时,萧敬远依然没能寻到那柯神医。
这让她颇为失望,失望之余,也难免起了焦躁之心。
她以为自己重生一次,仗着有个萧敬远做靠山,便可以去改变人生许多遗憾,查漏补缺,去校正那诸多不如意,谁知道萧敬远也是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捉住了她的心,她想起自己和萧敬远的诸般亲密,不免越发忐忑。
如果说,这辈子在萧敬远的鼎力相助下,她依然没办法做到请柯神医救治哥哥的眼睛,那么是不是说,还有许多其他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
比如——她最后会被人冒名顶替她的人生,之后凄惨地死在萧家的水牢里?
第98章
阿萝没想到,期盼已久的柯神医没有来,她却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的姨娘一家。
当年宁家家道中落,家中几个姐妹各自嫁去。宁氏在宁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个嫡亲姐姐的,后来这位姐姐嫁入江南冯家,得了一女名启月。
这位冯启月,阿萝年幼时也见过,甚至还曾经为了母亲给她作画的事,还颇有些不快。
如今不曾想,这位表姐又来了。
只不过她这次过来,却是来投奔自家姨娘的。
原来冯家姨夫赴任并州,却在任上染了风寒,当地偏远,医治不得当,就此一病呜呼了。而之前冯启月被定下的夫婿,恰也传来消息,因病逝世。两重打击之下,姨娘没法,忍着悲切,带着女儿回到江南,那江南冯家家中各房众多,不知道多少妯娌,其中难免有些计较,甚至也有些闲言碎语只说这母女二人是克夫的。这位姨娘素日和冯家诸妯娌不熟,又恰自己没了夫婿做了寡妇,自是更加不喜,后来思量再三,干脆带了女儿,来到燕京城,投奔妹妹了。
当然也是想着,自家女儿已经十八,又做了望门寡,如今倒是来个燕京城,没人知道过去底细,好歹把亲事做了。
宁氏见亲姐姐来投奔,自是欢喜又悲切,悲的是姐姐命运多舛,喜的是两姐妹又能聚在一处。至于那冯启月,宁氏自是十分待见,亲自给她安置了房间,又取出自己的头面来送她,还请了燕京城的有名裁缝给她做衣裳。
阿萝见此情景,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不乐意了。她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上辈子就就因为这个表姐诸般失意,心里存了隔阂的,这辈子和母亲关系融洽,渐渐地也就忘记那些事。
如今她本就因为柯神医的事心里烦闷,偏又碰上了这冯家表姐过来,分明是夺去了母亲对自己的许多关爱,顿时心里越发烦躁。心中隐隐有种错觉,仿佛许多事,她终究是改不得?这可真真让人沮丧至极!
偏生这几日,冯姨娘身子不好,想必是千里迢迢地赶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受了寒,到了燕京城见了亲妹妹心里有了着落,这么一歇气就此病倒了。一连几日求医问药的也不见好,冯启月便要过去万寿寺为冯姨娘祈福。
冯启月远来是客,又不熟悉燕京城外地形,总不好她孤身一人过去,于是便商定阿萝陪着一起去万寿寺。
阿萝心中自是不太情愿,奈何她不好违背母亲的意思让母亲不快,只好打起精神去了。
又想起这些日子,因家中来了这么两位,又因上次端午节龙舟会上那么已经吓,至今没见萧敬远呢,便偷偷地去了信,让他知晓自己要去万寿寺。
那意思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没明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