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暖背脊一凉:“那,杀死吕冰的人和杀死阿时的……”
“不一定。”
他们已经走到房子门口,房子没有门,只挂了一个帘子,言焓掀开走进去,
“小松分析过,阿时的伤比吕冰重很多。我想,应该是有人把那里当做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先后把他们扔了进去。”
“可他嘴里的戒指呢?沾了沥青的戒指。”
言焓拧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感觉告诉他,那枚戒指是阿时塞进吕冰嘴里的;可事实证明,沥青里的另一个死者,dna证明是阿时,她很可能比吕冰先死。
如果她比吕冰先死,那枚戒指就是别人塞的。谁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
如果她不是比吕冰先死,她塞下那枚戒指的时候,身上估计也没有一处完好的骨肉了。
他克制不住地狠狠捏了一下拳头。
四周太黑暗,甄暖并没有注意到。她走进房间,问:“你觉得,当年黄晖参与了这些事吗?”
“对。”
“他有同伴吗?”
“这些事很难单独完成。”他打着手电筒环顾室内。
“所以,和我们同行的这些人里,至少还有一个?”
“嗯。”
“你知道是谁吗?”
“差不多。”他微微眯眼,房间里东西很少,一扇窗,一条沙发,一个茶几,一张床,一个厨房,和一个洗手间。
“……队长……”
他蹲在地上检查垃圾篓:“要说什么?”
“……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如果你找出伤害了阿时的人,你会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跟没听见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自说自话:“如果这个房子里有枪,它可能会藏在哪里?”
甄暖听言,也收了心思。
现在最主要的是出密室。
“嗯,当务之急是找到枪。真希望枪在我们这里。”
言焓听了,忽而一笑:“为什么希望枪在我们这儿?”
甄暖理所当然:“我怕拿到枪的人会杀了我们。所以,当然是我们拿到最好。”
“每个人都这么想。”他说。
甄暖思索,是啊,每个人都这么想。现在,他们的同伴们其实并不可靠。
言焓说:“你好像变了一点儿。以前的你,不会说刚才这样的话。”
“……自我保护,总是要慢慢学会的。”
她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看,却陡然看见一身白衣的郑教授吊在外边,冲她僵硬地微笑。她一愣,刚要去抓,郑教授又晃悠悠地顺着轨道滑走了。
“队长……”
她回头,言焓也看见了,他没多大兴趣:“随他去吧,先找枪。”
“哦。”甄暖探出头看,白衣的郑教授在巷子里幽幽前行,100米开外,街角的房子里隐约有手电筒光闪过,那是程放在搜索。
她扭头看,垂直方向的那个街角,同样100米开外,门帘上也有光,那是戴青的手电筒。
大家都在各自的房子里。而郑教授围着四方形的巷子在晃荡。
两人搜遍整个房子,什么都没找到。
“可能枪不在我们这儿。”言焓看了一下手表,“过去6分钟了,我们往回走吧。”
“嗯。”甄暖稍稍沮丧。
走到门边要掀帘子出去时,言焓发觉帘子的左边是固定的。刚才进门时他就感觉不方便,只能从另一边掀开。
此刻一打量,左边特别厚,层层叠叠。
他伸手一拉,一个电闸箱挂在墙上,很高。
甄暖也看见了,压低了声音:“会不会在那里?”
言焓搬了凳子过来,踏上去。电箱比一般安装的位置高很多,他踩着凳子,都只能勉强看到电箱里边。
除了电闸,什么也没有。
“没有。”
“哦~”甄暖遗憾。
他关上门,却突然意识到,他举着手,指尖刚好够到电箱顶部,不能再往上了。
这个巧合也太……
可等他踮起脚,他的整个手掌便能摸到电箱顶的平面上去了,那里……
有一把枪。
这个高度很巧妙。
他是这群人里身高最高的,除了他,不论哪个人来这个房间,都不会找到枪。人站在凳子上,潜意识的安全模式也不会让人想到跳起来去摸。
言焓眯起眼睛,千分之一秒间,做了决定。
他跳下凳子,说:“不在我们这儿。”
甄暖“哦”一声,是相信他的。
言焓俯身去拿凳子,准备放回原位。
甄暖给他打着手电,无意地一瞥,如遭雷击。
她僵在原地,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大步上前握他的右手:“队长,我帮你拿。”
她抓住他的右手,摸到他的指甲,骤然心如电击。
滑腻,稠滞,那是……
她仍是不相信般,用力一抠。
这下,她死心了。
她抠下来了,刚才手电光下的一闪,没看错。她的指甲缝里,有刚刚抠下来的一层蜡!
她骤然松开他,却看见他异常平静的脸,突然觉得陌生而冷漠。
甄暖死死盯着他,手在发抖,她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
第76章 chapter76
甄暖一瞬间在脑海里回放所有画面。
言焓没有碰过装蜡的花瓶,没有碰过蜡烛,病人的蜡像不是蜡做的,是金属。她想给他找理由,可是……
他不需要。
他看着她,表情渐渐平静无波,甚至疏离。
他不需要问什么,她在他手指上的一抠,她脸上的震惊,再明显不过。
他何其聪明,瞬间明了。
言焓抬起手指,看看中指指甲上残留的蜡,极淡地挑了眉,似乎轻嘲自己的疏忽。他拇指轻抠,刮掉。
白色的蜡屑在手电筒光里坠落。
他刮干净了,坦然看她。平静,冷淡,连伪装和辩解都不屑。
“……是你……”她的脖子还在疼,却又麻木,“为什么?”
言焓转身把凳子摆回原位,看手表,说:“8分钟过了6分30秒,去集合。”
她执拗地望他,仍想给他找缘由:“掐我是为营造有人杀我的样子,让大家认为我们之中有坏人,互相怀疑吗?因为你厌恶当年参加过这个行动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他不看她一眼,语气敷衍:“嗯。”
她摇头,又推翻:“不是,还有别的。队长……我记忆力不好,可我一点儿也不笨……你那时的情绪我感觉得到……”
她呼吸不畅,心痛得抽筋,“你,你恨我,我感觉得到。”
他拔脚往外走:“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
“因为夏时吗?”她要疯了,突然间寸步不让,恶狠狠地刺激他,“过去的我是t计划成员对不对?我是tina,我导致了她的死亡对不对?她的死和我有关系,是我把她扔进了硫酸池……”
他突然回身,揪住她的领口,把她拖进洗手间,狠狠甩在墙上。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像恨不能打她,一拳捶到墙上。
她错愕震惊,痛苦于他眼中的恨意,奋力挣扎。
他攥着她的衣领,把她提到跟前,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隐忍残酷:“你很想知道吗?嗯?”
“甄暖,tina,不,或者,你还有一个t计划里的人都不知道的名字,夏天。”
甄暖瞪大眼睛,踮着脚,呼吸困难。
“不……你胡说!我是孤儿,我没有亲人。我和夏时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脸近在咫尺,扯出一丝冷笑:“对,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善良,温柔,可爱,美好……她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他眯着眼,只是提到她,他的眼里浮起晶亮的泪雾,却在一瞬间消散如烟,变得仇恨厌弃,
“而你,小小年纪,为t计划做着做邪恶的实验。”
甄暖的锁骨要被他揉碎,她说不出话,也不相信他的话。
“你没对她做任何事。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还是因为你而死。
看到那间病房的时候,你回想起来了吧。你住过那个地方,那是警方禁闭你的疗养院。你和你的成员们在研究上起了分歧,意见不合,他们要杀你。一场爆炸让你面目全非,成了植物人。但警方居然没放弃你,把你留了下来。
你落在警方手里,你的同伴们自然不能放过。”
“不是!”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像只被刺激疯了的小兽,“我记得我是在那个病房里好转起来的,我没被偷走过。你骗人……”
“那是因为有人半路拦截把你换掉后,让你住进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病房!”
甄暖如遭雷击,面色死灰。
拦截?换人?tina?夏天?dna?
曾经的tina甄暖被人追杀,可有人抓了夏时,用她的死换了t计划或是警方对她的放过?然后她在一个房间里恢复了几年,被送去美国,直到最近重见天日?
“他们拆掉她的一些骨头拿回去做研究,剩余的销毁。后来,那些做研究的骨头组织没了用处,也当垃圾一样扔掉。
而你,因为我寻夏时寻得厉害,他们担心暴露。取了你一根肋骨和全身受伤后植皮遗留的碎肉,冰冻过的,扔在河边。
和阿时一样的dna,让我死心,让我不要再找。”
他掐着她的衣领和下巴,居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笑出了泪花:“可你们不会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她,把她完完整整地找出来。
生,找到她的人;死,找到她的骨头。一片也不能少!”
这一刻,甄暖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阴鸷,残忍。他曾笑着说,他早没有感情了。她以为是玩笑,原来是真的。
“……你恨我。”她盯着他,重复,“你恨我。”
“是。”他的话一字一字,极低,从牙缝里蹦出来,“甄暖,我现在真的想掐死你。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甄暖被提着脖颈,麻木地仰望他。
他的话句句如子弹,把她的心射击得遍布血洞,千疮百孔。可痛到极致,偏偏一滴眼泪流不出,尽数回灌入喉咙。
手电光照得她的脸透明而惨白,她动了动唇角,竟倔强地,挑衅地,咧出一丝笑:“既然这么恨,怎么不杀死我?”
“你和她同姓。”
一句话,甄暖心如死灰。最残酷也不过如此。
1个死了快10年的人,深深植根于他心底。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荒芜废墟。
那个阿时,他有多爱,她便有多恨。
这些天来他的若即若离,原来不过是一场幻境。
难怪,难怪他从不亲吻她,连拥抱也吝啬,牵手都只握她手腕,不给十指相扣。
他偶尔迷失在她与夏时的相似里,沉迷于片刻的温暖回忆无法清醒;常常又醒悟过来她是害死夏时的凶手,他难以忍受与亲近。
甄暖很清楚,他接近她,是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失忆,是否真的无辜。tina是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不能放手;更不能让沈弋再次把她送走。
之前在黄色房间,她虽然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恨,却也隐约察觉到他的手下留情。并非程放的靠近吓走他,在她昏迷的最后一秒,他松手了。
片刻前她还给他找理由,幻想,他只是想试,看她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是否真的不会反抗。
可此刻她问起,他根本不愿解释,直接承认:对,我就是想杀你。
她恨曾经那个邪恶的甄暖,恨此刻的言焓,却更恨夏时,
恨死了她。
那个女孩,怎么能在死去快10年后,把这个男人折磨成现在的样子。
“你……你怎么能这么爱她?”她问。
今晚的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不为自己,却是为他。
“可……我也喜欢……”嘴唇猛颤,后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可……我也喜欢……你了呀。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他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
言焓眼瞳幽沉,松开了她。她从墙上滑下来,大大的眼睛里含满了泪,偏偏是执拗得一颗也不掉下来,死死地恨恨地盯着他。
他沉默看着,无言以对。
混蛋!
她陡然一脚踢在他小腿骨上,他教她防身时说过,那里会很疼。
他没躲,也没动,寂静地看着她。
混蛋!混蛋!混蛋!
她接二连三地踢他,愈发不解恨,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又抓又挠,连踢带打,他依是不躲不动。
她真的疯了,像只解除了封印的野兽,只想让他疼让他痛,她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脖子,恨不能撕下他一块肉来。
但他仍然静止,没动静,也没声音。
她终于累了,松了口。
她渐渐呆滞,嘴里血腥味弥漫,冰凉的眼泪没有落下来,咽了回去。
“是我活该。……沈弋……”
她心如刀绞,血淋淋,“10年,是我冷情,负他,欠他,不等不信他;是我昏头,是我中邪,像傻子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你,依赖你,到头来,被你欺,被你负,被你耍弄。我……活该!我活该!”
“言队!”程放的呼声传来,“你们那儿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