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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她习惯性地歪头,深深地看着他,因为心里感激而感动,所以说出来的话格外真诚而真心,“你总是在我困惑迷茫的时候,告诉我我不知晓却应该知晓的东西。让我豁然开朗,又给予解决途径,让我充满希望。所以,言格,有你真好。”

她如此直白的一番话叫他心跳不稳,口袋里的手掌微微握起,不知该如何回应;认真思索后,又觉得是他要追求她,所以,他是不是也该这样直白地像她表达心意。

可这个想法叫他莫名紧张,呼吸稍稍不顺,竟想不出该说的词。

最近一次敢和她说心意,还是那次她从崔菲家跑去HK大学,神志不清的时候。要么就是开启医生/病人模式的时候。

当她正常而清醒地在他面前,他便有些无措。

或许,回应一句:甄意,有你真好。

一番心理建设后,言格抬眸,却见她已低下头看资料,侧脸微微冷淡,兴致很差的样子。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她都没有抬头,可他的一小点儿注意力还在口袋里,还在手心的电影票里。

现在请她看电影,好像已经不合适了。

他回神过来,问:“这个案子你要做些什么?”

甄意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说:“深城的检察官会提起诉讼,HK和深城两边的民众都很愤怒,我现在要帮助受害者家属和深城的公诉方联系,帮他们向公诉方提要求。”

“什么要求?”

“当然让这群人渣全去死。”甄意忍了忍,竭力不让自己激动,“过会儿要和尹学长一起回趟深城,HK官方派了他们小组去那边。”

尹铎。嗯,很好。

口袋里的电影票,回深城的尹铎,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陌生而棘手,他不知该如何处理。

言格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稳定心思。

可是……

这又让他想起了甄意的那张照片,尹铎那儿一定留有存照。一想到甄意可爱的睡觉照在那个男人手里。

嗯,想揍人。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把电影票拿了出来,递给她,神色自如地说:“研究所发的,一起去看吧。”

“诶?”她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拿过来瞧,“《微观世界》纪录片。好好玩的样子。”

言格一愣,呃,拿错了。

应该是爱情片来着,网上推荐9.8分的。

刚想说拿错了,听甄意道:“果然是研究所发的电影票,好高端。”

快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觉得自己真弱智,研究所怎么会发爱情片?

差点儿露馅。

不对,他已经挑明要追她,为什么要说是研究所发的电影票。

呃……

他低下头,摁了摁眉心。

好在她心情好了些:“晚上吗?刚好,我过会儿去深城,五六点就可以回来。”

“那就一起吃晚饭吧。”他抓住机会,建议。

“好呀。哈哈,差点儿忘了,你是在追我吗?还真是不习惯。”她是开心的,笑容全写在脸上。

他望住她快乐的笑颜,觉得真是很美好。

既然他这样做,她会这么开心,他应该追求她一辈子。

嗯,就这么定了。他要追求她一辈子。

深城的秋天,气候十分怡人。阳光和煦,蓝天高远,空气温凉而清醇。

甄意坐在偌大空旷的会议室里,等得有些不耐烦,手指不经意在桌上敲。

看看手表,快下午4点半了。这样大的事情,居然拖拖拉拉。

这次会面,HK那边来了一个检控团几个坊间律师,而深城这边是一个检察团,另外还有从名校请来的社会专家和法律专家团。

深城的检察官和检察员们早都到了,可从帝城那边请来的大学社会及法律专家们飞机晚了。

深城的检察官们出去联系了,留HK的人员在会议室里等。

甄意忍不住“哼”了一声:“呵,专家们!”

尹铎倒脾气好,始终从容淡定地坐在她身边,渐渐感觉到她烦闷的小动作,目光移过来,慢悠悠道:“晚上有约会?”

呃?忘了。

不提醒倒好。

“没啊。”甄意说。自上次同学聚会后,再看到尹铎,就难免尴尬了。

嗯,估计是回不去了,抬手给言格发了条短信。

反正是研究所送的票么,不看也没关系。

发完短信后,等了几分钟,那边没有回。

甄意手机静音,收进口袋,打开笔记本,再次把打人视频看了一遍。

再看一次,内心出奇的悲愤与巨怒依旧难以用言语描绘,尤其是脚踩人头与淋尿的那一幕。让人无法理解,文明发展到如今,怎会有人如此残暴,如此病态。

甄意狠狠地忍了忍,关了笔记本,脸色已然不好,转头对尹铎道:“学长,这次绝不能让步,让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去死!”

尹铎脸色也凉,勾了一下唇角:

“你这么说话,侮辱了猪狗。呵,虽然我不该说这种话,但真庆幸深城这边有死刑。一刀捅死城管的小贩死了,撞倒妇女几刀捅人致死的大学生也死了。

现在的情况呢,围殴,爆头,淋尿,当着众人的面把一个弱女子活活打死,这难道比不那两起恶劣?”

另一位检察科成员也很愤怒,插话:“那两起至少有争执和利益冲突,这件事呢,8个人等着进地铁,看见女子站在前边,让她走开,去别的门口等,简直无理取闹……”

他咬着牙,道,“甄律师,不用你说我们也明白。我们这次受了司长所托,一定为死去的林芝讨回公道。”

“要看公道的适用面。”尹铎问,“公众希望所有施暴者都判死刑。可这次围殴的人数太多了,8个,除去其中一个18岁差一个月未成年,另外7个,全部死刑?”

“这在现实上是不可能的。”甄意拧眉,“而死刑的人数也很微妙,所以深城的检察团才请了那些社会专家法律专家来给意见了。”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推开。

负责这次案件控诉的深城的方检察官和检察员们刚才已经见过,他们这次引着五六个专家进来,个个戴着眼镜,面容严肃,隐隐透着考究的学术气质。

方检察官把专家们和HK检控团的成员们互相介绍了一下,专家们明显都不苟言笑,清高傲然。

甄意不太愉悦地起身点了一下头。

十几个人坐下后,方检察官开门见山道:“这次的事件引发了全国关注,现在警方检方压力都非常大啊,请各位过来,是想就这个情况商讨一下。”

尹铎沉肃地问:“深城检察院对这次的犯罪嫌疑人提出的控诉罪名是?”

方检察官沉吟半刻,说:“肯定是故意杀人,但具体量刑的指控就……”

“方检察官,我们对此有点儿意见。”专家团里一位犯罪学专家提出异议,“虽然民众反应强烈,但这应该是一起故意伤害和过失致人死亡案。”

足足十秒钟,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阳光投影在红色的长圆桌子上,刺眼。

沉默过后的一瞬间,几道声音异口同声:“反对!”

“反对!”

“反对!”

或冷静,或阴鸷,或愤怒……在空旷的装修精致的会议室里回响。

犯罪学家淡定地推了推眼镜,说:“这群人他们是一时冲动杀了人,并没有蓄谋,也没料到会把人打死。虽然事件本身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但我们作为专业工作者,不能受情绪影响,应该客观地去看事情的本质。”

这话一出,又是好几秒没人接话。

“呵。”一声冷笑格外刺耳,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安静。

犯罪学家目光挪过来,不悦,仿佛看一个极不礼貌的人;而甄意毫无畏惧,凉凉地迎视着他的目光,道:“以所谓的‘客观’来凸显自己的‘专业’,是不是显得太没人性了一点?”

犯罪学家皱了眉;

而他身旁的社会学家开口了,语气不善,像老师训学生:“我们不能因为一味地顺从民意,因为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而放弃我们的专业性,去做民众呼吁的选择。”

甄意反唇相讥:“显示自己的‘专业’是根据客观判断做出对的事情,而不是逆反地不经判断就一味盲目地站在反对的一方,以为只要反对就是专业,只要反对就是理智,只要反对就是标新立异!”

“你……”社会学家被噎住。

方检察官缓缓道:“的确,执法者不应该受舆论的左右和摆布。可这一次,根据现场的目击者证词和地铁监控录像,那几位施暴者是故意杀人无疑。”

犯罪学家仍然不赞同:“犯罪嫌疑人在主观上并没有想把人打死,这个结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我去监狱看过他们,他们表示,没想到那个女人打几下就死了。”

“打几下就死了?”尹铎努力克制,可声音还是冷下来,“这就是他们对自己活活打死一位孕妇的这种行为的评价?”

法律学家平静地说:“因为死者是孕妇,所以公众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但这位女性怀孕不到两个月,施暴者根本看不出她有孕在身。这一点我们必须做到客观,不能把‘虐待孕妇’这种事主观地强加给犯罪嫌疑人。不然,这是对我们专业性的侮辱。”

甄意气极反笑,冷声道:

“朗朗乾坤,一个无辜女人被活活打死,这又是谁的奇耻大辱?!这是在打在座的所有人的脸,发生这种事,你不觉得是对人性的侮辱了吗?!”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尴尬而静默。

法律学家无可辩驳,脸上过不去,皱眉说:“你不要这么激动,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要看客观证据。”

“证据难找是吗?我们帮你们找好了。”甄意把笔记本打开,利落地翻转,推过去,“首先,根据目击者拍摄的视频,女人倒下后惨叫,捂着肚子喊:‘我有孩子。’喊了不下7次,结果却遭来女性施暴者对其腹部猛踢;其次,”

“啪”地一声狠敲键盘,视频暂停,

“你们看好了,视频中的这几个男女在踩受害者的头,甚至把她的头踢向墙壁。

他们说‘没想到’?说‘打几下就死了’?”

甄意气得声音在颤,

“女人的头部遭受不下30次重踢,他们会预想不到这能把人打死?而你们是多无知多愚蠢竟会相信他们的话?”

言辞激烈,语气凌厉。

如此不加掩饰的斥骂叫对面一群专家噤声不语,个个忍着气。

“不要给我玩文字游戏说不是故意杀人。”甄意厉声道,“作为法律专家,你们比谁都清楚,行为人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致他人死亡的结果,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即为故意。

而这群犯罪嫌人,即使没有希望,他们也放任结果发生,这就是故意杀人!”

她愤怒的斥责还在会议室里回荡,对面的专家们面红耳赤。

社会学家忍不住,说:“人都有从众心理,这群人的犯罪是受同伴的影响,从众所致。从这一点看,应该另行从轻考虑。”

“从轻考虑?”甄意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毫不松口,咄咄逼人,“这世上有一类犯罪分子,永不可宽恕原谅,永不值得同情豁免:恐怖分子。

而这群人,警察到了都没停手,他们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他们凶残,他们暴戾,比恐怖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对公众的心理冲击,比恐怖分子更甚。正义得不到声张,公平被剥夺,你们让公众以后如何信仰法律,如何信守制度?”

尹铎也沉静道:

“凡枉杀一人者,如杀众人。杀一人身,杀众人心。这件事绝不能从轻。”

方检察官不经意地连连点头。

可法律专家仍然满面愁容,痛心疾首状:“我理解你们和公众的愤怒,可每当发生这种事,舆论便会把执法者抛到风口浪尖,用民意来影响大家的情绪和抉择,这是以暴制暴啊!”

以暴制暴?

在摆明了的证据面前,他们居然说出这种话?

甄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竟无语。

而尹铎冷斥:“公众是在相信法律,请求法律为受害者主持正义!暴徒打的只是无辜的女子吗?不,他们打的是你们的公平和法律!”

法律专家争辩:“制定法律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我们顺从民意,不保持冷静,这是在亵渎法律的尊严。”

“法律的目的不是杀人,是惩戒。”

甄意彻底冷脸,疾言厉色,

“法律不仅是为了告慰死者,更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真的明白你们捍卫的法律的尊严,是什么意思吗?

不让每一个受害者枉死,不让每一个幸存者心寒。你们心中的法律,做到了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就连方检察官也觉头皮发麻,胸腔中情绪激烈涌动。

而这一番话,叫对面的专家团们彻底再没了言语。

走出大楼时,天色已经晚了。

甄意和尹铎他们沿着大理石台阶走下去,每个人心中都很沉重。

虽然最终确定是故意杀人无疑了,但在量刑上,预期的情况是2人死刑,2人无期,3人十年,另一个未成年女生则待定。

尹铎给大家打气:“这已经是比较满意的量刑了。”

甄意情绪不高,低声道:“对林芝的父母和丈夫来说,远远不够满意。”

尹铎叹了口气:“甄意,我们都知道,不可能7个人全判死刑。”

“是啊,我知道。”甄意寂静地笑笑,“可我无法理解。虽然学法律那么多年,虽然你们又要说我激动,说我感情用事了。可是……”

“我真的不懂,一直都不懂。”夜色中,她的脸格外寂寞,“生命本就无价,杀人的罪恶也无法衡量。可为什么要用无法衡量的东西来做计算题。8个凶手杀1个人,就比1个凶手杀8个人罪孽要轻吗?”

尹铎转头看她,只看见夜幕中,她的侧脸格外白皙柔弱,声音也听上去那样低落,叫他心都软了下来。

他轻声道:“甄意,你很清楚的,法不责众。”

“是啊,又是所谓的法不责众。”甄意苦苦一笑,“因为凶手是8个人,死者只有1个,所以这种责任是可以平均分担,然后减轻的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以后杀人都群体行动,这样就可以免责?

呵,不用如果,这种情况的确会免责。发生过很多次了不是吗?货车翻车了,众人哄抢;群体打砸,群体斗殴,这样的事件还少吗?可偏偏,偏偏啊,法不责众。”

尹铎默然,不知该如何宽慰。

事实便是这样,情与理,很多时候都讲不通;而理,有些时候本身都讲不通。

甄意耷拉着脑袋走了几级台阶,无意识看看手表,快8点了。

。……

猛地一惊,慌忙翻出手机。没有未读短信,只有一个未接来电,下午5点,言格打来的。刚要回,尹铎拍拍她的肩膀,又回头看众人:“大家别沮丧,先一起去吃顿晚饭吧!”

甄意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吃晚饭,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望见……

秋天的夜里,玉兰花路灯的光乳白而朦胧,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流泻而下,像轻纱笼罩的梦境。

路边的树木仍是茂盛遮天,只是临海的风清凉沁心,一吹,青黄相接的落叶便纷纷坠落,在白纱般的路灯光里翩跹飘旋。

而言格一袭墨蓝色风衣,双手插兜,悄然无声地立在灯光下一世透明的落叶里。

碎发下,眉目如画,眸子深邃清湛,望着她。

夜里的海风吹着他的衣角翻飞,他身形笔直而修挺,像一棵不临风的玉树。

甄意呆了几秒,全然没意识到尹铎的手还搭在她肩膀上。

片刻前沮丧幽闷的心此刻被一种渐渐涌起的惊喜替代,这……

她都没告诉他开会的具体位置,而他居然找来这里了?!

为什么脑海中莫名想到一只冷淡又骄傲的小白狗,顺着她的气味,这边凑凑,那边闻闻,一路嗅嗅,最终追来这里。

然后……

乖乖坐在路灯下,一下一下,缓缓摇着尾巴等她。

不看路边的蝴蝶,也不看路过的猫咪,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移,只盯着这里。天黑了也不走,不等到她绝不走。

嗷~

当然,面前的男人俊颜清淡,丝毫没有小狗的可爱和暖萌,但……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种被他追逐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绝对HE,生生世世在一起的HE,下次番外,麻麻就会出来了。

米娜桑,儿童节快乐~~~hiahia其实关于这个如何自救的方法,9在写阿基米德的《药,谎言,恶作剧》时,就和大家提过,鉴于最近的打人事件太多了,今天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