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气不太顺。
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他转身离开,牵起了甄意的手。
甄意深深吸一口气,不作声,也不抗拒。任由他牵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稍稍用力,握紧他的手。
嗯,宽厚而温暖,修长而骨节分明。
甄意心跳呼吸皆不稳,快乐又哀伤,上一次这样被他牵着,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读初中时,她总大大咧咧,从来都是她先对言格动手动脚,一点儿不像女孩子。可只要哪次言格主动拉她的手,她会瞬间安静变小鸟;他主动抱她一下,她能犯傻一下午;他主动亲她一下,她绝对一天都废了。
他的被动和主动,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天壤之别。
她一直认为自己能像女汉子一样无坚不摧不要脸地追他;可她从未意识到,被他守护的时候,她也会像其他陷入恋爱的普通女子一样,无措,发懵。
“言格?”
“嗯?”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没有。”
“……”
一瞬间,甄意简直要气爆,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
“甄意,不要妄自菲薄。”他眸光清浅,慢慢地,认真地说,“你怎么会是茅坑?”
“……”
她眼神幽幽的,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
“甄意,别生气。”他抿了抿唇,郑重地说,“我的意思是,我都还没开始追你。”
“啊?”这样的反转,甄意全然没料到,愣住,跟做梦一样。
没听错吧?
他,追她?
甄意呐呐的:“所以你刚才……在那些同学面前……是在表白?”
路灯微朦,他脸色微红:“嗯。”
“但,怎么会选择这种情况下,我以为你不喜欢让大家知道你的私事。”
“是,是不喜欢。”他侧头看她,黑眼睛在夜里愈发深邃了,“只不过,你会难过吧?”
“诶?我?”
他不经意间稍稍低头,靠近她:
“8年,很少回深城。是不是觉得,如果回来,如果见到同学,校友,老师,就会很有压力;会觉得身上被烙了言格的标签;会害怕被问有没有追到言格有没有放弃言格有没有重新开始有没有觉得当年犯傻。这样,你会觉得很累,心里很不好受吧。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甄意的心底,忽然就没了声音。
不知为何,鼻子莫名发酸,他对她哪怕一点点温柔,她都能感动欢喜得天翻地覆。
而今天,他笔直而沉默地坐在一众热闹而陌生的人群里,待了那么久,就为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在一起了。
现在,他微微俯身,再度缓缓牵起她的手,她心里幸福得一塌糊涂。
以后他还要追她,简直是要命了。嗷~“言格?”
“嗯?”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年,我那样疯狂地追你?和你在一起后,也每天那样尽兴地恋爱?”
他转眸看她,这个问题倒真没想过。
她微笑:
“因为我觉得,明天不会对任何人承诺一定到来,再见或许就再也不见,转身或许就再不回头。
因为总是担心哪天挥手分别,意外就让我们分离。总是担心前一秒还在远远地对你微笑,后一秒就车祸台风意外海啸。总是担心买好了电影票,捧着爆米花,你却没有出现。总是担心明明约好了去哪里,却最终独自前行。
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都有意外发生,或主观,或被迫,太多了不是吗?所以把每一分钟都当作最后一秒来过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人生最后的时刻。
你不知道,你对我,像全世界一样重要。人生的最后时刻,当然要用百分之百的热情和你快乐地过。”
“所以,你知道吗?分开后的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觉得后悔,也从来没有觉得遗憾。不会想说,还有好多情话来不及和言格讲,还有好多爱意来不及向言格表达,没有把我最喜欢的食物游戏地方和他分享,没有和他一起去做那些好玩又新奇的事情……
这些想法,都没有。
因为都做了。所以,即使是分开的这些年,想起过去做过的事,也会很开心。”
他停驻了脚步。
他们刚好站在路灯下,灯光微白而迷蒙,轻纱一般笼在她的发间眉梢,女孩肌肤细腻如玉,几近透明,黑黑的眼睛明澈灿烂,仿佛盛着繁星。
她眼睛里不自觉含了泪水,泪光闪烁,有些哀伤的怀念,更多却是激动和欢欣。
他的心便再不似以往平静,有莫名的情绪涌动,渐渐蓄势,像要从胸腔里涌出。
8年的隐忍和期盼,再见却仍是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可……再不靠近,哪天该……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夜色与路灯光交融,四目相对。
那样近的距离里,甄意看见他漆黑湛湛的眼睛里只有她小小的脑袋,占满了他整个儿清黑的瞳孔。
他的鼻尖也抵在她的鼻翼,温暖的呼吸喷在她唇边,痒痒的,撩人心肝。
她的心便醉了,嘴唇微微颤抖,埋怨又委屈:“不公平。你要追我,分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你一开口,我分分钟就扑上去了。”
“甄意。”
“嗯?”
“因为我不会放弃,所以,你可以放心。不要那么容易让我追到,也不要担心我会放手。”
“哪有这么好的事?”她鼓着嘴抱怨,心里却幸福温暖得一塌糊涂。
“这次我努力。”他凝视着她,眼眸灿烂如星辰,说,“等这次在一起,就永远不要再分开了吧。”
有一瞬间,甄意觉得路灯的光灿烂地细碎开来,白花花地晕染在他们周围。
她缓缓闭上眼睛:值得了。
“好。”
言格,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在我最青涩最美好的年华,在我敢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不计名禄,不计现实,毫无杂质地爱上你,不顾一切地倒追你。
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全用来爱你,最青涩的年纪和你一起度过,值了。
所以,这次,你一定要追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比较少,加个番外吧。
言家宝儿小番外(学步记)
隔壁家的宝贝十个月就开始走路学说话了,言家宝儿快一岁了还整天趴在地上,肉嘟嘟一个滚过来,滚过去,滚完了呼呼睡,睡醒了呼呼滚。
言家宝儿特别乖,带孩子的家中老佣人天天夸:宝儿长得像爸爸,像爸爸的女儿长大了有福气;又说: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小人呢,不哭又不闹,连要尿尿都只是小声地哼哼。这样乖的孩子以前只带过言格和言栩。
端坐在一旁看宝儿的言格身形微顿,只记住了一句话:这样乖的孩子以前只带过言格和言栩呢。
他脑子里飞快地思索了一下,自闭是有遗传倾向的。他和言栩就不用说了,同父异母的言溯小时候也有。
他们家宝儿快一岁了还懒懒地不走路不说话,整天只知道吃奶睡觉,不哭又不闹,该不会是……自闭症吧。
这个想法成了言格心里的阴霾,当天,也不管宝儿要睡觉,就把她小小一个拎起来放进学步车里,一个人带着她去山里散步去了。
言家宝儿坐在小鸭鸭学步车里,啊呼呼地打哈欠,小脑袋东倒西歪,小腿乱蹬。
走到长木板桥上了,桥下流水潺潺,小河旁绿树丛丛。言格蹲下来,摸摸宝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说:“看,风景是不是很好。要学会像妈妈一样看风景,不要像爸爸一样自闭,好不好?”
言家宝儿啃手指,东张西望,不知道粑粑在说神马。
“嗯,你好像听不懂。”言格说,“那我先教你说话吧。”
他指指自己:“爸,爸。”
言家宝儿歪着头,黑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小嘴一撅:“布~布~”
一张口,嘴巴里吐出一串小泡泡。
“……”他拿小手帕给宝儿擦去嘴角的口水泡泡,鼓励,“嗯,还算……不错吧。”
自此,他一手接过了带宝儿学步走路的任务。宝儿似乎有运动的天赋,一开始还懒懒的想睡觉,渐渐,一把她放进学步车里,她就扑腾着小短腿,跟放进水里的鸭子一样,滋溜就滑远了。
很快,不用学步车也能快速跑了。
到了周岁那天,一家人等着宝贝儿抓周,宝贝儿人却不见了。四处找,发现她一小只跑进了厨房那里。
小人儿还不会说话,穿着粉黄色配嫩绿色的小汉服袄裙,咿咿呀呀地欢腾叫嚷,在大鹅群里扑腾扑腾地赶鹅。大人们吓一跳,大鹅攻击性可强,别伤到孩子!
可哪里是她怕鹅?她小手小腿乱跳乱挥,大鹅满世界窜,白鹅毛像下雪,小家伙变成了小雪人。
言格过去一手把她拎起来,她小手还在挥舞,小短腿还在半空中踢踏扑腾,鼻子里粘着鹅毛,打了一个大大的“啊~秋~”
打完了,吸吸鼻子,抬头,黑溜溜的眼珠盯着爸爸,立刻欢快地嚷:“粑~粑~”
声音嘹亮得像是扯着嗓子在喊,麻雀全从竹林里飞起来。
她朝爸爸伸出小手臂,小手抓抓:“抱~抱~”
言格把她拢进怀里,宝贝儿趴在粑粑肩上,歪着头,咿呀地大声唱歌,小腿还欢快地在粑粑衣服上踢腾。
言格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想:好像弄错了,应该担心她会像妈,有多动症吧。
谢谢聆弦听雨和ANANDAQ的长评。于是有一个问题出来了。
ANANDAQ妹纸提到说:“在这个故事里,深城的原型应该是深圳,不过我觉得把言格的家乡安排在这里不太适合。在我的印象中,深圳就像是富人里的暴发户,一夜之间崛起的城市,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足以支撑,广东其实也很难找出这样的地方出来,与名门望族的言家不甚符合。文中塑造的言家就像两晋时期的王谢世家,有着源远流长,冠冕相承的传统,像阿玖说的,真正的贵族。真正的贵族,不是一代二代不是三代四代就叫贵族,有着优秀品格的言家兄弟俩向我们暗示了他们的出身不凡 。(注:没有地域歧视,我自己也是广东人。) ”
[2楼] 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2014-05-31 09:01:33
深城的设定,当时我也想过,把这个家族设去南京,厦门,苏州,周庄等等。
其实一开始在文化底蕴上,我也很犹豫选深圳(这句话真不是地域歧视啊,我其实很喜欢深圳)但我非常喜欢深圳那种很干净,街道很宽很空的感觉。再就是海边的大道和森林深山。
江南的城市大都靠近江水,这种城市普遍有一点儿不好的共性,就是微脏乱,尤其下雨或涨潮时。
这个问题,我也再想想,看到时候要不要一起改改。(真的不是地域歧视,大家不要不开心啊)然后就是希望妹纸们也能给点儿建议,觉得哪个城市比较好。
因为我们亲爱系列的男主都是这个家族出来的么(当然性格会不一样),想把这个家族的故乡放在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大家踊跃建议,你们去过的那个地方能有这个家族的感觉。我们一起想想把言家搬去哪里比较好。拜托提提意见啦。
小城市,小城镇也都可以。
第78章 chapter81
甄意探出脑袋,往工作室里望。
她亲爱的言医生身姿笔直像一棵树,低头在做记录,这样安静俊秀,真好看啊。
看了不知多久,他写字的手顿住,缓缓抬起头来。
其实,言格做事向来心无旁骛,平时有谁盯上他几个小时,他都不会有感觉。也不知为何,总能莫名感觉到她的目光。
见他看过来,甄意抿唇笑,摆摆手:“嗨,言医生。”
他风淡云轻地低下头去,继续写字。
划了一笔,意识到现在是他在追她,于是再度抬起头来,温和地回应:“嗨。”
甄意的笑容便放大了,她把这里当自家,快步进去,把包里的资料一股脑儿倒出来放在桌上。
言格眼神追随着她,无声在说:你干嘛?
甄意理解毫不费力。
“最近接了一个案子。”说起正事,她神色稍稍严肃,拉了把椅子坐下,“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就行。”
完全把他的工作室当自己的。
他就低下头去了,隔了几秒,想起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又抬头,把本子阖上,说:“我已经忙完了。”
“是么?”她翻资料,边扭头看他,“你最近工作的时候都没有戴眼镜了。”
“视力好像变好了。”他清淡地说。
心里却想,请她看电影算不算是追求?
以前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没事也要找出事来做,成天对着数据;可从几个月前开始,不是这样了。
“什么案子?”他放好笔记本,转身去洗手。
“城中村的。”
水流声哗哗的,言格认真洗手。
她是HK律政史上最年轻的大律师。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份,多少有钱人重金排着队求她打官司。城中村贫民窟的当事人,也只有她这样另类的大律师会在意。
以往提到案子,她都会精神抖擞,可这次,眉眼之间带了一丝严肃的愁容:“上个月全HK城都关注许莫和淮如的两个案子时,深城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生活在HK的女人林芝,怀孕两个月,回深城探亲,在地铁站被8个年轻人围殴致死。”
说到这儿,再想起看到的现场视频,甄意无法用言辞形容内心的悲愤。
打人的是一群年轻人,他们殴打,暴踢,猛踹猛踩,甚至淋尿;他们残暴,嚣张,病态,疯狂,视频里那无辜女子的惨叫在脑子里回荡,久挥难去。
甄意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言格,那件事发生后,很多人往我的邮箱写信。有一个深中毕业,现在念法律的,说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甄意咬咬牙,眼睛红了:
“要是那天我刚好在场就好了,一定抽死这帮畜生!”
言格洗完手,关上水龙头。
警察,律师,记者,她做这类工作太久,遇到相似的事情太多,可她依旧没有习惯。
他道:“甄意,因为从不会习惯,所以你才格外可贵。”
没前文的一句无厘头的话,甄意却听懂了。
她愣愣半秒,不太好意思,道:“很多人都和我一样的。”可说完,又难过起来,“言格你知道吗?地铁站里那么多来往的行人,偏偏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视频里好多人路过,有的还停下来观望,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结果,那个女人就那样被活活打死了。”
言格回身,解释道:“这种现象其实很正常,是社会心理学的bystander effect旁观者效应。”
“什么?”甄意不太理解。
“这是一种违背常理的心理效应,人们通常认为发生紧急情况时,在场的人越多,受害者得到帮助的可能性越大。事实则刚好相反,旁观者的存在会抑制个体的利他行为。现场人越多,人们就越倾向于袖手旁观,受害者获得帮助的可能性就越小。”
言格抽了张纸巾,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擦手,说,“心理学家做过很多实验,无一不证明,发生紧急事件时,提供帮助的可能性和及时性,都会随着在场人数的增多而递减。”
甄意愣住,不能理解:“可为什么会这样?”
他缓慢地念出一个词:“diffusion of responsibility责任扩散。
如果单独一个人在场,他会觉得有责任帮助受害者;可如果很多人在场,责任会扩散出去,不再是一个人。在场的人越多,责任扩散越严重。人们总想着,或许下一秒,别人就会提供帮助了。人越多,自责和内疚感就越低。”
“只是这样吗?”甄意问,“可有些时候人们单独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帮助啊。”
言格把纸巾扔进垃圾篓,回眸看她,眸光深深,认真而专注,道:“其实从发现险情到行动上救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心理过程。
首先,路人要注意到这件事。比如那个视频里,有的地铁乘客想着心事匆匆而过,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这些人在围殴一个女子;其次,注意到之后,路人要判断它是否为危急情况。有人会以为是同龄人开玩笑,就漠然路过;因为如果冲过去介入,却是自作多情,那就太尴尬了;然后,判断情况不对时,路人需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他们不明真相,想通过周围的人来判定,可周围的人也不明真相,结果所有人心中怀疑,却依然不明真相。时间就在这样的犹豫中过去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即使路人确定有危险发生,他也要在心里衡量救人的风险和所要付出的代价。他或许会负伤会死亡,或许被诬告,或许救人方式不对导致恶化,这一切他都会在意识或潜意识里考虑。”
不徐不疾地说完这样长一段话,他停了几秒,才道,“正因如此,见义勇为者才格外珍贵。而对其他袖手旁观的人,道德谴责也无济于事。”
甄意默然。
良久,道:“可见到这样的事,还是很难过。大家围观着,不去救人,太悲哀了。还有你说的这个旁观者效应,听上去好悲哀。”
“的确,不止是HK,还有国外,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由于旁观者效应而引发的悲剧。”言格靠在桌边,道,“其实,如果不小心沦为被害者,可以掌握一点求救方法,从人群中挑出一个看上去正在关注案发,有体力,最好有同伴的人,指定他帮助你,明确告诉他带着众人一起来救你。”
甄意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便道:“嗯,以后我多宣传宣传这个方法。”说完,她由衷地说,“言格,你好厉害。”
他微愣一秒,轻声回应:“这些都是基础,学这个的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