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意一身黑色的西装,看上去那样纤细瘦弱,背脊却非常笔直,白皙的脸颊抬起来,高昂着头,脸上全是泪水,极力稳着声音,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地,宣告:“最后一项证据,控方未提前告知辩护人。辩护人和当事人有权自行聘请笔迹专家鉴定,有权质疑证据,有权申请二次开庭。
控方保留对当事人所聘请笔迹专家的审查权。
。……
控方认为,被告人淮如,在人身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将警察林涵杀死,并意图伪装成受胁迫杀人。犯罪事实明确,人证物证确凿,根据《杀人罪行条例》第2条第1款规定,‘被告怀有恶意,意图杀人,结果杀死该人,’犯,谋杀罪!”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甄意能不能当控方律师的事吧,我们先看大陆对回避原则的规定(一)是本案的当事人或者是当事人的近亲属的;(二)本人或者他的近亲属和本案有利害关系的;(三)担任过本案的证人、鉴定人、辩护人、诉讼代理人的;(四)与本案当事人有其他关系,可能影响公正处理案件的。
当事人仅指淮如和林涵,所以甄意的情况不符合1,2,4。再看第3条里的证人,由于控方没有让甄意担任证人,所以她也不符合。说起证人,我们来说一下必须作证这一点。其实不是这样。英美法系里的控方律师和辩护人都会根据自己的利益选择证人。如果他们觉得证人对自己有利但也会被对方抓住弱点,他们通常就会权衡,觉得不利的多,就不要这个证人了。即使是犯案的当事人,他也可以坐在庭上行驶沉默权一句话不说,甚至还可以不出庭。连当事人都可以,更何况证人。所以要求谁是证人谁就必须作证这种事,其实不符合事实。至少不符合英美法系。
所以关于她是证人就怎么怎么样,基本可以排除。
至于控方律师的身份,
回避原则最常用的,主要适用的,还是法官和陪审员,因为他们才是审判的主体,他们必须绝对公正,控方律师的作用其实是列举证据。
再说说检察官的回避制度。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的是凡与当事人有利害关系或者可能影响公正处理案件或者接受当事人及其委托人宴请等情形的,要回避。
英美的话,应该差不多。所以我感觉,甄意其实并不太符合。
检察官在刑事诉讼中其实没什么空间为自己谋私利或利益,他不过是借助侦查、审查逮捕、审查起诉等诉讼方式,查明犯罪事实,而且侦查审查也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主要是公安机关提供证据。他的作用在诉讼。
当事人对检察人员提出回避主要是,这里面有人和当事人有利益关系,可能会影响举证,如伪造证据等。
法庭的每项证据出来,都要附上鉴定发现证据的检察人员信息。
通常说的对检察人员的回避,其实指的是,某个检查人员如法证员,他和当事人有利害关系,所以当事人有权怀疑他提供的证据不对。要回避。是这个意思。
然后很重要的一点是,回避原则通常都由当事人提出异议和申请。
所以,我就这样写了。
不知道妹纸们还有什么看法,都可以和我讨论,我也再想想,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在以后修文或者出版的时候换换。我还设想过另一种情况,就是像美国有名的辛普森案件一样,刑事法庭尹铎检控官输了,淮如打赢了,无罪;但民事法庭,淮如输了,甄意赢了,淮如以涉嫌杀人赔偿N多万钱。
你们觉得呢?
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踊跃发言啊!
不发言对得起我的絮絮叨叨吗?
为了不让你们说我卡关键吊胃口,我简直连命都豁出去了。快来给你们家作者收尸。
死之前说一句,谢谢默默妹纸的长评,(づ ̄ 3 ̄)づ再说一句,以后每天更文时间改到中午12:30啦,这样大家可以早点睡午觉,嘿嘿。
第73章 chapter75-chapter76
Chapter 75
中途休庭。
甄意走进洗手间,才打开水龙头,手就开始抖了起来。低下头,眼泪便像断了线珠子往洗手池里砸。
林涵,那么好的林警官啊……
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拿手接水洗脸。刚才流泪太多,脸上全黏腻了,凉水扑上去,清洁了不少。
她抽了纸巾,擦去脸上的水,准备出门,却撞见杨姿进来。
杨姿也很落魄的样子…
她只是淮如的律师,承受的责骂并没有淮如重。但旁听席上的记者和民众全在赞叹甄意的表现,讨论林警官的悲壮,连带着议论起甄意身中两枪也不肯受迫杀林涵的事。
还有人会痛骂淮如,但没人看见她。
她,杨姿,完全被忽略了,甚至连骂她的人都没有。
杨姿垂着头,叹了口气:“甄意,淮如和我商量过了,她不需要二次开庭,她知道林涵的日记会是真的。你也说对了,她主动绑林涵时,林涵醒来了,知道了她是同伙。”
听到这个消息,甄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杨姿试探着说:“我还是要尝试给她减刑的。”
“嗯。”
甄意这样漫不经心,叫她摸不到头绪,再问:“你呢?”
“坚持终身监。禁。”
杨姿没想她这么固执,脸上过不去:“你在法庭上已经表现到最好,成了全场的焦点,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你都成了主宰了,还要怎么样?”
甄意扭头看她,目光有些冷:“没有,我想要的只有一样,给淮如判终身□□。”
“甄意,你又何必呢?淮如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弟弟,她需要……”
“她需要什么都不关我的事。”甄意打断,隔了一秒,“而且,你当事人的杀人动机,就这样告诉我,没关系吗?”
“你……”杨姿见她态度坚决,更加急了:“你怎么这么无情?为什么不会怜悯?”
甄意差点儿冷笑:
“杨姿,我看上去,像是圣母吗?怜悯这个词,只留给值得怜悯的人。”
“可淮如他们姐弟也很可怜。他们也过得很辛苦。”
“再可怜也不能成为杀人的借口!”甄意忍不住大声,“这世上很多人都过得很辛苦,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杀人。
而且杨姿,你扪心自问,你在乎的究竟是淮如,还是你自己的名声?”
杨姿一怔。
“杨姿,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甄意缓缓问,
“你为陌生人哭过吗?为你的当事人哭过吗?”
杨姿不解。
“你知道怜悯真正的意思吗?看到无辜的人惨死,看到年迈的母亲流泪,你会心疼心酸吗,即使你不认识他们?”
杨姿辩驳:“我并不像你那样爱哭。”
“不是。人应该对自己坚强,对别人,却要有一颗柔软的心,有一颗会落泪的心。而你,刚好相反。”
甄意表情很淡,说,
“从以前到现在,每个案子你重视的都是社会关注度。你只想着自己怎么成名,就像这次,你根本就没有想尽办法为淮如辩护。
那卷胶带的照片,控方提前把现场的所有细节给你了。你却没有注意。我拿它当证据时,你们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杨姿咬牙不语。
“上法庭时,你的心情是什么?在镜头前表现吗?呵,”
甄意笑了一声,
“知道我的心情吗?为我的当事人辩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绝不余留任何一丝力气,也绝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我的背后只有我的当事人,只有我的当事人家属。你呢,你的背后全是镁光灯。淮如选你做辩护人,她是看错人了。”
杨姿被她说得脸红耳赤,扯扯嘴角,道:“我现在就是在为她争取啊。”
“律师的作用是在庭上。”甄意声音冷了,“杨姿,如果今天淮如的辩护人是像尹铎那种程度的,这场官司,淮如就不会输得这么一泻千里。今天我的表现,有一半是你成就的。”
杨姿脸色白了:“我只是在努力,想和你一样尽力。”
“不一样。”
甄意彻底面无表情,漠然道,“杨姿,我们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和我一样。因为……”她拉开门离开,声音淡漠,轻蔑,说,“和我比,你差远了。”
再度开庭,旁听席上依旧挤满了民众和媒体。
秩序井然,鸦雀无声。
和开始不同的是,每个人脸上再没了起初对淮如的同情。过去的那么多天里,淮如频繁接受各种媒体采访,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之前她有多可怜,此刻就有多可恨。
杨姿如芒在背,即使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众人森森的寒意,她脚有些发软,努力站起身,声音也没什么底气了,轻声说:“我的当事人淮如承认日记和其他证据的有效性。放弃请字迹专家鉴定。”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杨姿咬咬后牙槽,做最后的挣扎:“林警官中枪后两小时警察才赶到,剩下的人质不具备劝服许莫回心转意的能力。林警官本就失血过多,会在短时间内死去。我的当事人杀死的是一个必死之人,我方申请减刑。”
“反对!”甄意刷地起身,语出带风,一字一句毫不留情,“许莫的开枪,和淮如的动刀,两者是共同行为。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两个银行抢劫犯开枪杀死警卫,究竟是谁的子弹杀了他,都不重要。因为共犯的两个劫匪,全部都要为他的死亡负责!
放在这个案子里,淮如作为许莫的共犯,她和许莫一样要为林警官的死负责。更有甚者,许莫开枪后林警官身上的伤势还有变数,可淮如造成了林警官的即刻死亡。且她挖人心脏的行为极端恶劣。罪不可赦。
控方坚决要求判终身□□。”
“你……”杨姿张了一下口,很想反驳,可她立在所有人敌视的目光,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终,法官宣布休庭,陪审团退下商议。
等待的时间里,法庭上的人群渐渐焦灼,气氛一度度地点燃。所有人都引颈以待,忐忑张望,期待着法庭的最后宣判。
直到法官和陪审员再次走上法庭,窃窃私语的庭上瞬间安静,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在一个点上。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寂静无声。
“全体起立!”
刷刷地起立声。
庭中央,被告席上,不同着装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哗哗起立,很快又静止无声。
陪审团商议的最终结果是……
法官庄严肃穆地朗读:
“被告人淮如,被控谋杀警官林涵,犯罪手段残忍,犯罪事实清楚,涉嫌伪证,无自首忏悔情节,陪审团判定,犯谋杀罪。”
淮如呆若木鸡,瘫软在被告席里。
“……根据HK《侵害人身条例》第2条规定:任何人被裁定犯谋杀罪,即需被终身□□……”
一时间,法庭里镁光灯闪如星河。旁听席上竟爆发出汹涌的掌声。
甄意背脊挺直,立在律师席上,紧握着拳头,泪水夺眶而出。
法官宣布闭庭。
甄意转身便往旁听席上跑,媒体区的记者趴在栏杆边伸着话筒争先恐后地询问,她一概不理,三两步冲上去最后一排座位。
言格已经起身,目光凝在她身上,由远及近;她视线已模糊,眼泪汪汪,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西装,终于大哭出声。
言格眼眸深寂下去,低头贴住她的脸颊,搂住她哭得浑身颤抖的身体。
“没事了,甄意,没事了。”
他深知林涵的死一直是她心底的痛,也记得那晚去地下室救她,抱她起来时,她埋着头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哽咽着说:“怪我,我不该下车找厕所。”
“甄意,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你已经做得很好。”他贴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字字敲进她心底。
直到林涵的新婚妻子和父母过来,她才止了哭泣。
面对他们的道谢,甄意惭愧得无地自容,很快从包里一张名片给她们,恳切道:“这是HK民事官司打得最好的大律师,我和他有点儿交情,所以拜托他帮助你们起诉淮如,打民事诉讼赔偿案。淮如银行里的巨额存款都冻结了,绝对不会出现赔偿无法支付的情况。这位大律师保证,林警官父母的养老,孩子的抚育,以及你们全家的精神损失,最低也能赔偿数百万。虽然钱不能换回林警官的性命,但希望能弥补你们以后生活的艰辛。”
林涵的妻子接过名片,流着泪点点头。
“林警官被杀之前,曾经模糊不清得对我说……要我动手……”甄意说到这儿,眼泪又下来,“他是一位时刻谨记职责,尽全力想保护平民的好警察。我会写信,向政府申请为林警官表彰授衔。”
林涵的家属抹着眼泪哭泣:“谢谢……”
走出法庭,司瑰和她的同事们全等在走廊上。
见到甄意出来,司瑰满脸泪水,扑上来紧紧抱住甄意,眼泪直流:“甄意,谢谢,谢谢你!谢谢你让林涵瞑目!”
林涵的同事,一个个大男人们,面庞坚毅,眼睛里全含着泪水。
司瑰哭完了,松开甄意,手胡乱一抹,收了哭泣,朗声一喊:“敬礼!”
数十位警司脚跟一磕,
“啪”
整齐划一的立正,敬军礼。
十几位警司背脊笔挺,手臂端直,含泪的目光坚强而刚毅;不仅在敬甄意,更在敬他们牺牲的战友。
甄意心口巨震,胸腔里情绪涤荡起伏,张了张口,却无话能说。
最终,报以他们深深一个90度鞠躬。
甄意从后门离开法院,没有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一来没兴趣,二来还要准备下午言栩案的庭审。
在法院附近的希尔顿酒店里简单吃过午餐后,甄意和安瑶言格一起对证词。
安瑶的伤人案前两天已经审理完,言家给她请的律师很厉害,最终被判自卫伤人,无罪。
而下午言栩的庭审,甄意请她出庭做证人。
上午,安瑶在庭上的表现相当好,甄意对她完全放心。安瑶便先去房间午休。
甄意则陪言格上楼。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还是躺下对证词?”
她进屋就在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快步走到窗边把沙发拖到落地窗前,拉上窗帘里层的白纱帘。
午后的阳光朦胧,房间里光线温暖而不刺耳。
“不用。”言格走去落地窗边站好,望一眼白纱外边的繁华世界,又回头看她。
她已经坐下,忙不迭地整理资料,主要是他的证词。
言格想,其实,她已经证据充分,下午的案子,她必定会赢。却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兮兮。拿着笔的白白的小手竟会微微地颤抖。
还看着,听她唤:
“言格,你过来。”
他走了两步,到她跟前站定,低头看桌上的白字黑字。
她坐着,他站着。
她的手指和笔都很灵活,在纸张上敲敲打打,语速很快,听得出紧张:“这里说话要注意语气,这里说话要注意语速……”
其实他说话哪里有语气和语速的问题,但她交待的任何事,到了他这里,都变成了一个个清淡却认真的承诺:“嗯。”
“嗯。”
她每说一句便要抬头看他一眼,每每便看到薄淡的阳光下,他深邃而清黑的眼眸,鼻峰的弧线非常完美,像一尊雕刻。
清秀而苍白的脸上神情专注,看得出,她每一句话,他都有认真听进心里。
午后阳光微醺,隔着一层薄纱,高楼下繁华的街道像是沉浸在水底,喧闹声朦胧不清。
这一米阳光里,只有女孩微快而细腻的声线:“言格,你记得,打的时候不要急躁。”
“注意不要紧张。”
“如果对方问了意外的问题,别慌乱。”
嗯,“急躁”“紧张”“慌乱”,这种词真是太适合“言格”了。
他倒从容配合地听着,就说了句:“嗯,知道了。”
他嗓音像瓷,又像此刻慵懒的阳光,这样专注以待地回答她,她反而一下子忘了词,不知接下来还要交待什么。
她又赶紧翻纸张,唰唰地响。边翻便轻轻吸了口气,可莫名脚还是在抖。
他低头看着她半晌,终于问:“甄意,你在担心什么?”
她一愣,仰头看他,目光有些茫然,半晌又低下头,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声音又细又小:“我怕他们欺负了你。”
有一瞬间,世界是安静的。
言格静静看了她几秒,才轻声道:“甄意,我没那么弱。”
“我知道啊,可……”尾音没了,她没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