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警方的内部资料,没有。”他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
“不是。”甄意很殷勤地递给他一张卡片,那是吴哲现在住的地址,帝城第一精神病院。言格垂眸看一眼,点了点头。
“谢谢啦。”甄意咧嘴笑。她去不了,可如果有言医生的准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言格问:“测谎的事,你其实没有觉得不恰当吧?”
甄意被他看穿,也不狡辩,大方承认:“嗯。”
他稳稳放下杯子,也递给她一张名片,扣好风衣扣子,起身:“没事我先走了。”
“诶。”甄意应着。收起名片,蓦然发觉不对,“额,你不等我爷爷了吗?”
“等得到吗?”他淡淡的,头也不回往外走。
甄意脸一红,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出她撒谎了。刚才也是,可他还是不拆穿地进屋喝茶,又应了她的要求。
为什么?
“谢谢啊。”她冲他喊。
彼时言格刚推开门,雨后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吹起他的风衣飞扬。听言,他并未做停留,拉开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9
那天是杨姿的生日。
傍晚,甄意和司瑰聚在杨姿的出租屋里做晚饭。两人都没提工作上的事,这是朋友多年的默契。
厨房门口的板凳上摆着杨姿的电脑,音量最大:范玮琪的《一个像秋天,一个像夏天》。三人挤在狭窄的厨房里洗菜切菜做饭,没分工,没配合,也没默契,年轻女孩子的喧闹声天真而生动。
“甄,我的天!你倒的那一堆白花花的是什么?笨蛋!”司瑰骂。
“红烧肉不放糖啊!白痴!”
“糖在我这儿,你放的是盐!蠢货!”
“…”
甄意:“你没事抱着糖干什么?Bitch!”
“…”司瑰,“Fuck You!”
“WITH WHAT?!”
杨姿在尝鱼汤,一口水全喷到炒锅里,瞬间油星四溅,红烧肉滋滋蹦跶,三人尖叫窜开,躲到门口傻眼半秒,随即爆发大笑。
油锅吱炸声,汤锅沸腾声,水流声,烟雾弥漫的小厨房里,有范玮琪音乐的声线:“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半小时后,比较靠谱的司瑰呈上第一道完好无损的大菜,一手锅铲,一手盘子,相当熟练:“观众朋友们,我的最二爱之一,大盘鸡。”
杨姿问:“另一个爱是什么?”
“馍。”甄意答。
大盘鸡盛入盘里,司瑰特意端到甄意鼻子边得瑟:“看见没,天赋。第一次就色香味俱全。杨姿,快尝尝我的处女大盘鸡。”
甄意:“幸好你今天没做馍,不然太惊悚了,尝尝你…”
“你个下流胚子,闭嘴!”司瑰爆吼,一脚踹甄意的屁股,把她踢出厨房。
甄意摆碗筷,杨姿开电视,音乐频道在播大提琴演奏会,她迟迟不换台,甄意奇怪:“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你快看,这大提琴手好帅!”
甄意抬头,眼睛立刻瞪圆了:“我的心脏啊!”凑过去,“好帅好帅!司瑰,快来摸!”
三个女人贴在电视机前抚摸屏幕上白皙俊美轮廓分明的异国大提琴手,口水嗒嗒。
“还吃什么饭啊,吃他就饱了。嗷,抱着暖床也是A货啊。”甄意眼神直勾勾,咬牙切齿的,“要是他从电视机里钻出来就好了,扒了他的衣服,直接扑倒。”
“色女!”司瑰撞她的腰,末了,也痴痴地摇头叹气,“不过,他一看就是锻炼过的,身材肯定很好,你们看他衬衫这里的曲线和阴影。”
闺蜜们一起犯花痴时,愉悦绝对加倍。
大提琴手安然地沉浸在音乐里,三人围着电视,满眼桃花地垂涎他的美色与身体。
一曲完毕才散开。
杨姿坐下盛饭,点评:“你们觉不觉得,他站着没坐着好看?”
司瑰同意:“嗯,他坐着拉大提琴的时候,好性感。”
甄意拿起筷子夹菜:“相信我,主要是他双手把弄着两腿之间夹着的东西,这个姿势比较性感销.魂。”
杨姿:“…”
司瑰:“…”
这么解释好像没错,可分明感觉哪里不对啊。
甄意吃着菜,抬头:“看什么?”
司瑰:“甄,你越来越重口了,最近。”
“可能我提前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哎,前天在电视里看到一头公猪,我都觉得细皮嫩肉的漂亮。”
杨姿扑哧笑,差点儿呛到:
“得了吧,你那么讨男生喜欢,想谈恋爱不容易?分明是想趁年轻拼事业。”
司瑰啃着鸡爪,不赞同:“我倒觉得,甄的眼光太高了。”
“这也是一个原因,”杨姿插嘴,“甄意眼光超高,男人不仅要事业心强,顾家有责任,最重要还得天神外表,模特身材,你找外星人啊?”
甄意慢悠悠喝汤:“我相貌不差,性格也好,不短浅,不愚昧,不恶毒,不虚荣,靠自己的专业和本事,工资很高。没有男人,我也充实快乐,照样过得很好。所以,我为什么不要求高一点?如果那个男人不能带给我比现在更多的愉悦,他对我来说,就必然没有吸引力。我干嘛和他谈恋爱?”
杨姿和司瑰没话可说了。
“没办法,我是个颜控,对未来男朋友的样貌,是肯定要求高的。”甄意耸耸肩,“不然做爱的时候,我会幻想夏洛克的。”
司瑰呸她:“不许拆散他和华生!”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反应!少年莱昂和德普大叔才是我的本命,我只是觉得掰直夏洛克很性感,哈哈!”
司瑰白她。
杨姿摇着头笑。
她最近工作不太顺利,岳锋恶性杀害同学案里,她能发挥的作用有限。目前,岳锋的未来完全押在一张精神鉴定书上,几乎没她什么事儿。如果岳锋是精神病还好,她起码能为他争取权益,不然,她这个律师等于全无用处。更郁闷的是,国内第一大学的博士生课堂杀老师同学,本来应该是引发全国关注和探讨的案例,但林子翼唐浅和宋依的影响力太大,生生把岳锋案的光芒压下去了。
吃饭到一半,她想起最近办公室里的议论,问:“意,宋依的案子跟得怎么样了?”
“出了点问题。”甄意含着肉,口齿不清;司瑰不参与,专心吃饭。
“意…你要加油。”她声音有些难过。
“怎么了?”甄意听语气不对,抬起头来。
杨姿担忧:“大家…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司瑰轻轻蹙眉,竖着耳朵慢慢扒饭。
“宋依的案子一开始很顺利,不用打官司就稳赚委托费用。可现在情势急转,大家觉得你拿不下来,还听说宋依和你闹翻了…”
甄意不以为意,大口吃肉,咕哝:“输了又怎样?胜败都很正常。”
“不是啊。意,这个案子不是卞老大想让你赚奖金给你打名气的么?因为他总偏心你,大家这次才格外打鸡血地看热闹…”她吞吞吐吐的。
司瑰脸色比甄意还难看。
“事务所里的人又不知道你爷爷的关系,常常暗地说你和他,关系暧昧,说你色.诱…”
“说什么?”甄意瞪眼。
司瑰和杨姿脸色都变了,刚要安慰,甄意已撂下筷子。
她猛地起身,冲到门后边,脸往镜子跟前凑,“我的姿色到色.诱的级别了?”她托着脸,左看右看,叉着腰扭扭两下,
“整体满意,唯独对胸部失望,遗传了我爸。”
司瑰看着她一连串动作,无语至极,任何时候担心这女神经病都是没必要的。
杨姿笑疼了肚子,佩服她的自我调侃:“你不生气就好。”
“生气?我疯了咩(二声)?”甄意来帝城多年,普通话很标准,但私下爱带粤语腔。她语速快,听着利落声声,可尾音很长,升二声,绵绵的说不出的酥。
不管说“好叻喔”“麻麻哋”还是骂脏话“我丢”,都拖着特色的甄氏二声尾音,抑扬顿挫,绵绵不绝。中学班上很多男生学她说话调笑。杨姿也偷偷学过,却学不出那娇憨又爽朗的感觉。
“大家对幸运的人总是刻薄,”甄意不以为意,“我想要幸运,还想要名声好,岂不太贪心?”
“佩服你好心态!要是我,得气哭。”
“她们想给我添堵,可我最擅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甄意坐回来,继续大快朵颐,“这世上本没公平可言。往往在天平下端的人,才说不公平。”
“啧啧啧,不得了了你。”司瑰踢她,“祈祷你永远在天平上端。”
“不必,我喜欢跷跷板的人生。”甄意笑容放大,“心态好,在下端也不会抱怨。起起伏伏才精彩。”
四周绿树成荫,两栋白色的楼,并不高,占地面积却很大,设计现代而简约。
门前,横卧大理石上刻着几行字。
一边是“国立精神治疗研究所”“国立神经心理学研究所”“国立人格心理学研究所”“国立临床与咨询心理学研究所”。
另一边则很简单:“国立精神病医院帝城第一精神病医院”。
如果不是这两块大理石,蓝天白云,绿树繁花,人烟稀少,这里称得上世外桃源。
甄意站在路边的大树下,拿出言格给她的名片,拨了号码出去。“嘟”一声后,电话很快接起:“你好,blabla实验室。”年轻小伙子的声音,语速快得她听不清。
“我找言格。”说完发觉那边气氛不对,忙改口,“…老师,言老师!”
“哦,请稍等。”
一两秒的安静后,电话再度拿起,他声音低缓:“哪位?”
“啊,是我。刚好路过,没有预约,不会正在忙吧?”
他不答:“你在楼下?”
“嗯,貌似看守很严,不让进去。”
“你等一下。”
甄意收了线,围着大树边转边思索。
今天她去警局拿到了林子翼的死亡细节,仅此而已,没有得到其他的证据和法证资料。毕竟,宋依还只是嫌疑人。
弄清这个案子,甄意想先从吴哲入手。唐裳自杀后,吴哲精神崩溃,进了精神病院。
所以,甄意来了。
很快,研究院这边空旷无人的一楼大厅出现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步履很快,小跑到厚厚的玻璃门边来,用卡在密码器上刷了一下,一边说着什么,只看得到嘴在动,却听不见。
他拉开门,笑容灿烂:“我是小柯。抱歉,久等了。”
“没。”甄意知道言格不会说这种话,奇怪他怎么如此客气。
甄意登记后走进明亮干净的大厅,偌大的大理石地板看上去一尘不染,静悄悄的;落地窗外,绿树和阳光很好。
出了电梯,走廊两边是玻璃窗的实验室,一路上都有人从工作中抬头望甄意,个个都是好奇的样子。
小柯带她去到尽头的一间,玻璃窗那边,言格白衣而立,戴一副黑框眼镜,拿着记事本,低头记录着什么。
他面前,笼子里的某种猴子正在像人一样抽烟。
一样的白色工作服,他穿着就多了丝英气逼人,像天生的衣架子。
小柯轻轻敲门,再推开:“言老师?”他看上去和言格差不多年纪,言行举止却非常尊敬。
言格回头看见甄意,静了一秒:“你怎么来了?”
甄意一头黑线。
言医生,你有记忆障碍吗?刚才接电话的是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0
甄意和小柯面面相觑,目光齐齐落在白衣男人身上。
言格揉揉鼻梁:“小柯,不是说让你带她去那边…”他顿一下,回想起来,“嗯,我没说。”
小柯嘿嘿笑:“老师当时在认真做记录,没注意。”
言格摘了眼镜,说:“我带你去吧。”
他把事情交代给小柯,便和甄意去了道路斜对面的精神医院。
进去后,甄意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氛围和研究所完全不同。那边清冷肃静,这里却温馨惬意,有很大的草坪小池和秋千。
草坪上没有人,只有阳光。
一路上他都没话,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安静地走着,只有草地悉窣。
甄意跟在他背后两步开外,觉得他背影也很好看。想起刚才他站在实验室里低头做笔记的样子,很美好,有隐约的风度,却丝毫不张扬。
奇怪,一个背影就能让她的心不平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说不准。
她跟着他走一会儿,回归此行的目的:“言医生,这个医院,病人能逃出去吗?我是说逃出去,然后又回来。”
言格思索了一下,结果是:“抱歉,我并不确定。”
问了等于没问。
进到主楼,隔着玻璃窗,甄意看见白衣服的病人们排队等着放风,医生和护士们照看着。
病人们看见了甄意,他们对新鲜的面孔尤其敏感。一个个都不排队了,脑袋全挤在玻璃上满眼新奇地看着她,眼神像求知的孩童。
他们每个人都非常干净,白衣服干净,脸干净,表情也干净。和外面不一样,怎么形容,就像…外面的人带了污秽的面具,但他们没有。
因为真实,所以干净。
一群人歪着脑袋,贴着玻璃挤瘪了脸,好奇地看着。人群前边却起了冲突,有病人高声嚷:“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一叫,有人起哄:“为什么那个屁股很翘的柯医生没来?我要他给我体检,我只给他摸。我也喜欢摸他,我要和他睡觉。”
甄意:“…”
有几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地表达爱意?精神病和正常人,究竟谁是清醒的?
她莫名好喜欢这个病人…
另一个不满:“徐医生,美美她又抢我男人,你管不管啊?”
最先说话的男人大怒:“你们这群淫妃,都闭嘴。我是皇上,我要出去玩!”
眼看几个医生护士劝不住,言格走去铁栏边,低声问:“他为什么不能出去?”
徐医生忙道:“检查不合格,要等几天。”
言格看向皇上,语气平和,像和正常人聊天:“你这几天不能出门。”
皇上不开心,叉着腰,气势威仪俱在:“我是皇上,我说出去就出去。”
言格则口吻随意:“但太后不同意。”
皇上不说话了,沉默几秒,居然点点头:“好吧。立国以孝为本。”说完,真跟着护士走了。
甄意:“…”
排在首位的病人一手握拳,举向天空:“嘟,嘟,大船启航!水手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