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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七年来,她一直关注着国内激光领域的科研发展,因为前面基础已经落后,导致了后续发展迟缓,又因为这个领域积弱不振,以至于在这个领域的资金投入越发谨慎,由此恶性循环起来。

  上辈子,就林望舒所知道的,得益于席铭老先生并几位科研前辈的努力,中国激光学研究在八十年代初就位于世界比较先进的水平了,别的科技研究中国也许落后,但是激光学研究,中国可以说是当仁不让走在世界前列。

  但是现在,一只南美洲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就会引起两周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席铭先生的消失,激光学高塔的某一块青砖消失了,一切都仿佛轰然倒塌了。

  激光学基础薄弱,这就是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未必能够短时间见成效的项目,属于战略层面上很容易被放弃的高科技项目。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个世界和她所知道的,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如今的她,准备充足,提着大箱子的资料回国,希望能在国内拼搏一番,大展宏图,让一切震荡归位。

  想着这些,她转首看向车窗外,这个时候汽车已经驶入了城内,可以看到高楼了,路灯已经不是原来那古朴的电灯泡了,变得时尚现代,路边依然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队,不过人们的衣服风格已经大有变化,军大衣彻底不见了,棉猴也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和呢子大衣。

  八十年代可以说是中国经济突风猛进的十年,改革开放让人们的生活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林望舒这么乍看,甚至有些不适应。

  一路上,七堂妹说着话,说起今天的安排,自然是送他们过去新街口,休息下,第三天家里会聚聚,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庆祝他们回来。

  一时七堂妹笑着说:“大伯娘说了,别的能给你们安装的都安装好了,回头还得给你们安装电话机。”

  七堂妹:“对啊,以后你们能在家打电话了!”

  林望舒听着也是意外,她知道这两年,婆婆过去四合院,时不时看着这里不喜欢那里不顺眼的,陆续给他们安装了太阳能暖气,热水器,反正一些高科技的生活用品,能置办的都给他们置办了,而且都是顶尖最好的。

  没想到现在还要安装电话了,她印象中,八十年代中期,电话机还非常难,其实到了后来八十年代末,安装电话都是要彻夜去电信局排队的。

  七堂妹:“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反正大伯母给你们出钱,按不上她肯定埋怨大伯没本事。”

  她这一说,林望舒差点笑出声来,公婆这两年在大陆团聚,日子过得估计蜜里调油。

  轿车总算来到了新街口,因为一行人足足三辆轿车,这么一进胡同,自然是很惹眼了。

  在四九城这个地界,人们可以很奢华,也可以很朴实。

  这年月,往大街上一看,凯迪拉克也能看到了,最新款奔驰也不少见,至于大林肯也不能说没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豪车想看还是有的。

  但是胡同里,犄角旮旯里,可能有人还穿着补丁衣服,也可能某个胡同里这辈子没见过一辆好车。

  所以当三辆齐刷刷上百万的车就那么陆续驶入新街口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小孩子好奇地看过来,也有的跟着车子跑。

  陆殿卿特意让司机开慢一些,毕竟是胡同,怕突然有老人孩子出来。

  车子缓缓地前行,怕万一有孩子从哪个门往外冲,特意拉了一声喇叭。

  谁知道恰好旁边大门开了,一个声音道:“也不看看这是别人家门口,按什么喇叭?”

  随着那声音,林望舒便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隔着车窗,那个人正好在她面前擦过,于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都认出来对方。

  林望舒也没想到,自己刚回来便见到了关珠清。

  已经几年过去了,她只是偶尔听自己妈妈提起过关珠清,好像一直没孩子,一直在治,沈明芳觉得她不能生,想离婚,但关珠清是咬死了不离婚,说离婚的话就得给她分钱。

  至于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林望舒也没特意问过。

  不过就在这隔着车窗玻璃擦过的瞬间,林望舒大概可以感觉到,关珠清至少看起来生活得还不错。

  她穿着一件还算时髦的皮大衣,皮大衣上有狐狸毛领子,烫着头发,还化了妆,如果不是在胡同里雷家门口,如果不是两个人隔着窗户恰好距离不远,平时走在大街上遇到,她是丝毫认不出来的。

  奔驰很快停在了自家门口,林望舒和陆殿卿七堂妹依次下来,下来时,便见那边门口,关珠清还盯着这边看,嘴巴略张着,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林望舒淡淡地道:“珠清,好久不见了。”

  关珠清忙道:“姐,好几年没见了,你可回来了,这,这是坐上奔驰了,真好,真好,奔驰呢!”

  林望舒略点了点头,也就和陆殿卿进去了院子。

  没想到这院子已经打理得如此雅致,古色古香,清雅别致,院子里还支起来精雕细刻的秋千架,一看就是专门为两个孩子准备的。

  果然,等两个孩子下了车,一进院子,便喜欢起来,跑过去玩秋千了。

  大家进了屋,稍微叙话,便让他们先歇歇,准备倒时差,后天再一起吃饭。

  云菂笑着道:“已经提前给观海单位打了电话,观海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说是今天会带着你父母过来看你们,估计下午就到了。”

  林望舒一听,也有些期待起来。

  当下云菂一行人等离开,田姐过去厨房,见云菂已经准备了一些食材,便准备动手简单做一点。

  陆殿卿便和林望舒一起将行李中的书和资料收拾出来,重新摆放在书架上。

  云菂做事实在是妥帖,虽然把外面都翻腾了一遍,但是他们的卧室和书房竟然大致摆设没动,甚至有些小玩意儿依然摆放在那里。

  至于林望舒以前的书架,别说是一本书,就是当时她随手记下来的一个备忘纸条,都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她看着那已经发黄的纸条,不免感慨一番。

  自己这婆婆,千金大小姐的性子,自然是千万讲究,他们离开中国,五年海外生活,其实家里种种摆设,也就随便她翻腾吧。

  林望舒并不在意她修成什么样,无论怎么折腾,肯定是往好里折腾。

  说直白点,有婆婆用她的高品味自掏腰包给自己装修,她求之不得呢,家里闹腾成什么样,都正常,回来归置就是了。

  结果可倒好,婆婆做事竟然这么妥帖,卧室书房他们的私密小物件,竟然全都保存得妥帖。

  陆殿卿正整理着那些书,看到林望舒低头看着那纸条,疑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陆殿卿:“?”

  林望舒叹道:“母亲真是太好了。”

  林望舒故意道:“我再次觉得,有这么好公婆就行了,你,我可以不要了!”

  陆殿卿懒得和她抬杠,只是淡淡地道:“上次你说这种话,你还记得后果吗?”

第148章 (重逢)

  大致将所带的行李都安顿过了,田姐做好了饭,一家人吃了一点。

  两个孩子也开始犯困了,有时差,到底难受。

  林望舒便引着他们来到了西厢房,那是当奶奶的特意给孙子装修出来的,据说还是德国设计师的设计,里面都是手工打磨的儿童家具,富有童趣。

  两个孩子进去后便开始撒欢,跑到床上滚来滚去的,林望舒催着他们:“这些等会玩,你们先睡觉,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倒时差。”

  林望舒当然明白,他们嘴上说知道了,其实未必安生,不过也就随他们去了,现在距离小学开学还有几个月时间,林望舒的计划是这几个月让他们随意玩。

  所以倒时差倒是不要紧,反正难受了困了肯定知道要睡,回头就算去家里长辈跟前,小孩子犯困长辈也不会在意。

  林望舒便径自回去自己卧室,这时候陆殿卿正将一整摞的英文资料放在旁边的书架上,那都是用牛皮纸密封着的。

  陆殿卿见林望舒进来:“这个给你放哪儿?”

  林望舒过去,看了看:“这个是最要紧的,先放我书桌上吧。”

  陆殿卿也低头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是林望舒精心搜集的国外高科技战略发展方向。

  在国内,自然也能获得一些国外发展的信息,但是到底不够详细确切,比如美国劳伦斯利弗莫尔实验室的年报资料,为了保密都会格外概括简略,想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都难。

  但是林望舒利用了高校图书馆的便利,花了重金,搜集并复印了大量的资料,这都是最详尽也最要紧的资料,是国内很难弄到的。

  而林望舒这次回国之行,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都在盼着她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在激光学领域小有所成,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这两年用尽手段,搜集了不少先进的科研资料,这是国外的第一手,对于国内的研究将很有助益。

  最要紧的是,拿着这些资料,才更有说服力,去推动国家对激光行业的重视,去游说来大笔的科研投资来助力科研发展。

  陆殿卿:“你这两天是不是挺忙的?”

  林望舒点头:“嗯,我想先和陈所长见一面,先交流下情况,他才开了国防科技计划会,好像情况不妙,我们看看,接下来怎么推动事情发展。”

  要想将落后的科研追上来,必须要钱,很多很多钱,而且必须是国家层面的科研投入。

  科学家有着对科研未来的前瞻性,这远远不够,还需要依赖政治家的洞察力和英明决策,所以林望舒这次匆忙回国,第一步就是加入那个游说的行列。

  陆殿卿颔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下午的时候,爸妈估计过来,一起说会儿话,你早早睡,明天我估计你还会忙。”

  林望舒抬首看他,也就笑了,低声说:“好,那我们一起睡吧。”

  下午时候,睡意朦胧的,听到外面动静,果然是林家一大家子都来了,已经一年多没见了,自然想得很,林望舒还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各自分了。

  关彧馨惦记两个外孙,现在见到,亲热得不行,拉着说了好一番话,后来才让几个孩子过去院子里玩秋千去了。

  一时屋里只剩下大人了,自然不少话要说,平时电话里说话,总是不够放松,总觉得电话费死贵死贵的,现在却可以尽情说了。

  林大靖和关彧馨退休了,在家里看看孩子,做个饭,偶尔出去玩玩,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林观海在单位已经是厨师长了,升职了,不过现在大家都在下海,他有手艺,心思也有些活动了。

  关彧馨:“现在有人拉着你哥想去私营的饭店,我寻思着,那私营的,到底是没保障,不太想让他去。”

  林观海叹了一声:“妈,现在都想着下海挣钱呢,能捞多少是多少,谁还在乎编制呢!这国营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还不如街头摆小摊卖茶叶蛋的!”

  肖爱红也道:“观海他们灶上那个小李,以前比咱观海差远了,结果人家开饭店,一天挣了五百块,一天五百块哪!妈,咱要是一天能挣五百块,咱要什么编制啊!”

  林望舒见此,便道:“妈,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这就是大势所趋。反正我哥本事在,就算饭馆黄了,以后他想回来,也不是说不可以。”

  陆殿卿也道:“是,望舒说得有道理,如果大哥真想出去试试,那就试试,万一不行了,就算原来的后厨不合适了,那我们也可以想其它办法,总能把大哥安置下。”

  陆殿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万一下海了不行,他可以帮着安置。

  关彧馨听着,还是无奈:“我就是觉得,咱好不容易过几天好日子,这不是瞎折腾嘛,不过小陆都觉得可以试试,就再说吧。”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那意思确实松动了。

  林观海见此,暗地里给陆殿卿使了一个眼色,很有些感激的意思。

  这么说话间,不知道怎么提起来林听轩,林听轩已经三十一岁了,现在离开了故宫,自己盘了一处店面,开始倒腾古玩。

  等他开店了,大家也才大吃一惊,敢情这几年他时常往外跑,私底下倒腾了不少东西,他不但自己卖,也从中帮着给人掌眼,一来二去,在四九城里,也是小有名望,人人见了他,都得喊一声林先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了。

  现在的林听轩,打扮和以前已经很不同,穿着一身文绉绉的长棉服,和现在流行的羽绒服不同,和大家穿着呢子大衣不同,活生生一股子故宫出土的文化人味儿了。

  他正背着手,弯着腰,站在条案前看那老式钟表,冷不丁听到自己被提起,便背着手,拉着长调道:“妈,我还年轻,你着急什么呢!”

  关彧馨一听:“年轻?你怎么年轻了!”

  她便开始叨叨了:“瞧瞧,瞧瞧,你和小陆是一个岁数吧,你看人家小陆,孩子都生了俩了,这都马上上小学了,你呢?你都已经三十一岁了,这么大岁数了!”

  林听轩却是很不以为然:“妈,小陆确实孩子生了俩,但那也不是他生的,那是我妹生的!再说了,这么大岁数,就算结婚又怎么了,备不住一直没孩子呢,你看珠清,她到现在了,还不是没动静!”

  关彧馨一听,直瞪眼,但也不好说什么了。

  最后叹了声,对林望舒说:“早几年,我还说他和宁苹成了得了,现在人家宁苹也不指望他了!”

  林望舒忙问起来,这才知道,这几年宁苹在单位干得好,升职成了班长,而且还分了个人宿舍,工资一个月都八十多了,日子过得好着呢。

  “这眼看着,宁苹已经二十五岁了,挺大姑娘了,人家一直没结婚,那天我碰到宁苹舅,谈起来,说是也得赶紧相亲了,人家正相亲,现在相到一个好的,这次估计是要成了。”

  一时又道:“宁苹可是好姑娘,现在她日子过好了,时不时往我这边走动,四时三节的,都给我拿东西来,你不在我身边,宁苹就跟我亲闺女一样!”

  林望舒听着这个,看了一眼二哥,却见二哥神情自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心里感慨,想着这辈子看来是不能指望了,这哥哥仿佛一心打光棍,满脑子都是古董,结婚是不指望了。

  这么说着话,就听到外面动静,田姐忙过去看了,却是来安装电话机的,来了两个人,穿着工作服,拎着盒子,拉着板车。

  大家一听,也是诧异,这年头电话机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装不起,也排不上。

  林望舒这才想起七堂妹说的,说是婆婆给订好了,要安装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几个孩子都觉得好玩,兴高采烈地过去看。

  林家一行人也就在单位领导的办公室见过,整个胡同都没一个电话机,自然好奇。

  安装电话又要扯线,还要帮忙搬梯子,林观海兄弟两个也都过去帮忙。

  扯线的话,还要从前后邻过,林望舒便过去和前后邻居打一声招呼,大家一听是安装电话机,自然也都感兴趣。

  这年头,偶尔需要接电话,用用邻居的这种事也是有的,林望舒家里装了电话,邻居肯定也跟着沾光,自然都很愿意行这个方便。

  这边热热闹闹地装电话,那边沈明芳恰好出门,手里提着一个包。

  她出门就看到关彧馨和林望舒母女两个,正在那里拿了国外的巧克力分给前后邻居小孩,小孩一个个眉开眼笑的,陪着说话,还挺热闹的。

  沈明芳一出来,前面老编辑媳妇见了,便笑起来:“明芳,最近挺忙的,倒是好久没见了。”

  沈明芳穿着一身呢子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兔毛的帽子,看着倒是讲究得很,她眼睛扫了扫那边安装电话机的工人,干笑了声:“这是干嘛的,大家伙都在这里,倒是挺热闹的。”

  老编辑媳妇笑道:“这不是小陆和他媳妇从国外回来了嘛,人家出国了五年,拿到了博士学位回来了,一个升职了,当官了,一个美国博士了,出息了!”

  旁边的是后邻的媳妇,她家好几个孩子,现在有的上大学了,有的上了中专,眼看着也要分配工作,虽说国家包分配,但是也考虑着留学,自然希望林望舒能不能帮着拿拿主意帮帮忙,所以言语中对陆殿卿夫妻两个也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便道:“这两口子可真是出息!一个比一个的强,要我说,有他们两个在,咱们胡同的风水一下子都好了!”

  老编辑媳妇叹:“可不是嘛,双胞胎呢,瞧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好,听说英语法语都说得特别溜,这是打小儿美国长大的!”

  沈明芳听到“双胞胎”这两个字,那神色整个就不太好了。

  其实她知道,一直都知道林望舒一口气生了双胞胎,,这可真是——

  让人心痛!

  自家儿媳妇怀了孕还流产了,为了这个,她难受得要命,也自责过,所以一开始,也是好好照顾着关珠清,希望她赶紧再怀上。

  可是一天两天,关珠清没怀上,她就不耐烦起来了,偏偏林望舒还生了双胞胎。

  可以说,从林望舒生了双胞胎开始,她就整个人感觉很不好,按照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林望舒生了后,她也去看了,看了后回来,差点气得掀桌子。

  之后,她也是尽量避免,不想听到林望舒的事,不想知道他们家的任何事。

  人家考上北大了,人家生了双胞胎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就林望舒那性子,她家可招惹不起,没那福气!

  当然了,暗地里也是盼着他们有一个不幸,这样她就能安慰自己,看看吧,你们老陆家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到底是不合适。

  结果,人家日子过得红火,结果,人家还留学了,出国了!

  沈明芳在痛心眼馋之余,也是觉得,他们走了,走了挺好的,眼不见心为净,看不到那个考上北大的林望舒,也看不到她生的双胞胎儿子,真是正好了,忘记这一茬。

  这几年,雷家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她是想着干脆离婚好了,可谁知道,关珠清就跟牛皮糖一样,使劲拿捏着自己儿子,要死要活地哭,就是不离婚,自己儿子也是一个没主见的,竟然不忍心起来!

  就这么纠缠着,眼看着儿子都已经三十一岁了,三十一岁,还没个孩子,她心里急,急得嘴上冒泡。

  正急着,可倒是好,就看到林望舒带着双胞胎回来了!

  读了美国的博士学位,就这么风光回来,而且还要安装什么电话机!

  她心里难受,憋屈得慌,怎么看怎么难受,便干笑了声:“是真不错,可真了不起。”

  当下转身就要往屋里走,谁知道这时候,关彧馨却张口了:“这不是珠清婆婆吗?也好几年不见了!”

  沈明芳勉强站住,看了一眼关彧馨。

  她们当年可是较量过的,此时可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下立即微昂起头来:“这不是殿卿丈母娘嘛,怎么也过来新街口了,是好久不见了,主要是我也轻易不往白纸坊那边走。”

  关彧馨笑呵呵的:“珠清上次回去白纸坊,还问起来呢,听说最近你们小雷做买卖,发大财了。”

  沈明芳是要脸的人,在别人面前躲躲也就算了,但是到了关彧馨眼跟前,她怎么看得起这个曾经的胡同破落户!

  当下也就笑了,淡淡地道:“他做的是外贸生意,外贸嘛,到底是现在挣钱的买卖,这不——”

  她叹了声:“我说不需要,非得给我买这个毛大衣,说是法国进口的,我说穿着多出风头,他不听,没办法,孩子一片孝心也就只好认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有些羡慕地看过来,毛大衣呢,四九城这边到底是少见。

  关彧馨笑打量着:“是不错,好东西,挺暖和的吧,怪不得都入春了,还穿着,敢情是儿子买的,捂死也得穿!”

  沈明芳一听,扫了一眼关彧馨:“这不是倒春寒吗?没穿过的,当然不懂了。”

  旁边林听轩拎着锤子正好经过,听到这话,便吊儿郎当地道;“妈,你说你,我给你买的那个法国裘皮大衣,还有望舒给你买的冲锋衣,你非看不上,嫌那个穿了丢人,不体面,你说你,也太挑了。”

  一时看向沈明芳:“还是珠清婆婆好,给什么穿什么,一看就是好性子。”

  说完,摇头感慨,进院子去了。

  沈明芳那脸色顿时跟吃了大粪一样。

  傍晚时候,略吃了一些,孩子犯困就去睡了,到底要倒时差,两个孩子难受。

  林望舒也觉得身上疲乏,便躺在床上歇着,正睡得迷糊,恍惚中身边多了一个人,之后,暖意袭来,她便被他揽入怀中。

  林望舒睡意朦胧,低声喃了句:“睡吧。”

  陆殿卿揽着她,俯首过来,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眼皮上:“竟然有点睡不着。”

  林望舒哼笑:“你不困?不困的话就干活去。”

  陆殿卿声音低哑:“可能刚回来有点兴奋,睡不着,我觉得得干点活让自己放松。”

  林望舒睁开睡眼,便看到他穿了那身黑缎的睡衣,柔滑的光泽衬得他温润如玉,一时倒是想起以前来:“这件衣服竟然还在。”

  陆殿卿:“出国没带着,一直放在柜子里,洗了洗,还能穿。”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此时正是夕阳西落,晚霞自古色古香的窗棂投射进来,给他修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柔光。

  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起来,林望舒觉得,某种似有若无的热度将自己包裹,她在他的目光中,脸上竟然有了些热度。

  夫妻数年,有时候并不需要说什么言语,一个眼神,就能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气息。

  陆殿卿便在她的目光中,缓慢地靠近了她,之后微侧,切好了角度,唇精准地贴上了她的。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唇齿交融中,陆殿卿道:“好像外面香椿芽又快到时候了。”

  林望舒伸出胳膊来,在他的亲吻中揽上他的颈子,心里却想,五年的漂泊在外,他们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最初许下婚姻之约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家的缘故,这一场就格外激烈,以至于林望舒觉得,太出格了,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甚至感到羞耻。

  她便有些好奇,那个在关键时候依然抿着唇沉默奋战的陆殿卿,怎么可以那样?

  她甚至恶趣味地想,他果然就是很装。

  也因为这种激烈,她倒是踏实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吃饱喝足继续睡,昏天暗地的,饿了就随便吃点。

  早上时候,懒得吃饭,哼唧着就是不想起床,陆殿卿便把她薅起来,又帮她穿上外套。

  谁知道却被孩子看到了,陆执葵就像逮贼一样喊道:“妈妈,你已经长大了,你还让爸爸帮你穿衣服!”

  陆守倞看了眼哥哥,一脸鄙视,他觉得自己哥哥特别傻,他恨不得马上断绝兄弟情!

  陆殿卿淡淡地抬眼,望着两个儿子:“你们是男生,你妈妈是女生,这能一样吗?”

  陆执葵摸摸脑袋,恍然:“好像不一样。”

  陆殿卿吩咐:“这就是了,出去,让田姨给你们准备早餐。”

  爸爸下令了,陆执葵和陆守倞只好乖乖出去了。

  陆殿卿看着离去的大儿子,很有些嫌弃地道:“当初b超为什么测不准?不是说好我们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吗?”

  把陆执葵换成女儿,那就恰好了。

  林望舒被这么一闹,其实也醒差不多了,便落井下石:“你当时还说两个儿子挺好的,很好带呢。”

  陆殿卿叹息:“我觉得守倞性子像我,比较沉稳懂事,执葵怕不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看到了林望舒的眼神。

  陆殿卿立即闭嘴,林望舒却笑盈盈的,故意道:“你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陆殿卿抿唇,之后一脸淡定地道:“执葵挺好的,活泼天真。”

  林望舒哼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亏他能硬拗过来。

  陆殿卿忙哄着:“你已经睡了挺长时间了,起床吧,今天中午,得去吃饭,好像订的听鹂馆。”

  上次去听鹂馆吃饭,还是林望舒怀孕时候,不过当时心里有事,加上席上还有学校的两位领导,自然没太多食欲,现在听说要去,倒是挺有兴致。

  那听鹂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必须有身份有钱,菜色自然非同凡响,林望舒还挺想尝尝。

  当下也就起身,洗了个澡,又略收拾了下。

  她这几年在国外,头发留长了,也习惯了略化淡妆,至于衣服,都是婆婆让人帮自己定制的,世界顶尖设计师做出的。

  现在也不需要太过打理,随便挑了一件毛衣裙,再搭配上羊绒大衣和高跟鞋,就看着很好了。

  她这么换上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笑着说:“还挺好看的,这件大衣好像是菲尔德先生亲手设计的吧。”

  曾经被陆崇礼嘲笑天真的菲尔德先生在服装表演后铩羽而归,进军中国的计划落空。

  不过大陆政策瞬息万变,他不舍不弃,终于在三年后,重新登录大陆,进军中国,在这片国门乍开的黄蓝海洋中,杀出了一片天地,引领了中国人时尚的风潮,现在他的品牌已经成为了大陆服装的顶尖进口品牌了。

  陆殿卿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大衣,很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件大衣挺好的,现在菲尔德先生在大陆市场正是红火的时候。”

  林望舒听得这话,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嗯?”

  他这表情明显别有所指。

  陆殿卿:“不该打听的,不要问。”

  林望舒越发狐疑:“是不是这位菲尔德先生当初和母亲有些什么?”

  陆殿卿自然不说:“不知道,长辈的事,我哪知道呢。”

  林望舒琢磨了下这个事,一时竟有些想笑。

  前几年,婆婆终于过来大陆了,海量投资,身家不凡,也是经常出入电视新闻的人物了,而公公这两年仕途平顺,按照级别,估计还能再干十年八年的,这么两位多年分离终于厮守,按说也是恩恩爱爱形影不离。

  不过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她竟然有些坏心眼,期盼看到一些好戏。

  谁知道陆殿卿却无奈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别瞎想了,怎么可能。”

  林望舒一想也对,人家老两口当年可是熬到了三十五岁才结婚,之后分离十年依然恩爱如初,就凭自己公公包容儒雅的性子,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怎么着呢?

第149章 (听鹂馆之争)

  当下两个人收拾妥当,陆执葵和陆守倞两个小朋友也都换上了新衣服,里面是定制的手织米黄毛衣和咖啡色小西装,外面是剪裁挺括的儿童呢子大衣,贝雷帽搭配着乌黑的短发,映衬着圆润的小脸,一模一样的样式,看得人挪不开眼。

  陆执葵摸了摸自己有些卷的刘海,嘟哝说:“为什么不直,我想要直的头发,我觉得卷头发像女生。”

  陆守倞瞥他一眼:“这都是天生的,我的像妈妈,直的,你呢——”

  他歪头打量了一番陆执葵的头发,却什么都没说。

  陆执葵从他眼神里感觉到了一种鄙视,他便有些难过,也有些不服气:“为什么我的头发像爸爸?明明我的眼睛像妈妈!”

  陆殿卿刚收拾好,从卧室出来,听到这话:“头发像爸爸?那不是挺好的吗?”

  陆执葵委屈地道:“我想要直的头发,就像守倞那样。”

  这晶亮的小眼神,实在像极了林望舒小时候,陆殿卿便心软了,温声安慰道:“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一些,头发就直了。”

  陆执葵眼中浮现出怀疑,打量着他爸:“真的吗?”

  陆殿卿便蹲下来,让儿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爸爸小时候头发也有点卷,现在不是挺直了吗?”

  陆执葵摸了摸,这下子信了:“对,可以变直!”

  陆殿卿:“你们两个先在门口等车吧,等会出租车就过来了。”

  两个孩子便自己出去了,陆殿卿便听他们边走边说话。

  陆执葵显摆道:“长大了,头发就会变,我的小时候是弯的,长大就直了。你的现在是直的,长大了就成了弯的。”

  陆守倞更正:“不是,我的现在是直的,长大了还是直的。”

  陆执葵便站在那里不走了:“不信你问爸爸!”

  陆守倞好心地告诉他:“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爸爸也许是在安慰你!”

  陆执葵倔强地道:“才不是呢,我看过爸爸小时候的照片,他的头发就是有点弯,现在是直的!”

  陆守倞:“我才不会信那种哄小孩子的话!”

  林望舒刚穿好衣服,正戴上项链,听到两个人这声音,顿时无奈了:“这是又要打起来了。”

  陆殿卿倒是不在意:“打就打吧,随他们,他们一天不打架都手痒。”

  林望舒叹:“你不是说守倞像你比较乖吗,我看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殿卿正整理自己的领带,听到这个,无奈:“儿子打架,你怎么突然说到我头上?”

  林望舒理直气壮:“那不是你儿子吗?如果是女儿的话,一定像我,就不会这样了!”

  他不想和她抬杠,赶紧转移话题:“昨天母亲说,想送给我们一辆车,你想要什么牌子的,喜欢什么型号?”

  林望舒想了想:“我的驾照换成中国驾照是不是挺麻烦的?”

  陆殿卿:“手续比较复杂,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回头找人帮你做好就是了。”

  林望舒这才放心:“我其实对车没什么想法,再说我也不想开车,随便买一个你喜欢的吧,我估计还是你开车多。”

  实在不行,让他送她嘛,她乐得省心。

  陆殿卿却还是问道:“我没什么想法,所以才问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望舒想了想:“低调一点的?大众一点的?”

  林望舒解释道:“毕竟我可是要矢志成为科学家,我必须维护我固守清贫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形象!”

  陆殿卿看她一眼,叹道:“那就不用母亲帮买了,我就可以给你买了。”

  这几年在国外,陆续用林望舒的名义做过几笔投资,收入颇丰,买一辆普通的车也不算什么。

  一家人过去听鹂馆,馆门前竟然遇上了一个老熟人,冒箐箐。

  当时陆殿卿正陪着她和孩子下车,乍看到,倒是意外。

  已经四五年不见了,冒箐箐烫着大波浪卷发,肩膀上披着某个名牌的羊毛披肩,雍容华贵,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香水味。

  她显然也是意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林望舒。

  彼此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便往里走,谁知道也是巧了,彼此的包间竟然距离很近,这时候陆崇礼被云菂派出来接孙子,恰好看到了同样出来的冒箐箐一家。

  这种场合遇到,冒箐箐公公难免热情寒暄一番,冒箐箐公公如今正是升职的关键时候,而左右这一切的那位恰好和陆崇礼认识,冒箐箐公公自然有些想套近乎。

  当知道自己儿媳妇和陆家儿媳妇是昔日大学同学的时候,更是一叠声道:“这也太巧了,竟然是大学同学!”

  冒箐箐愣了,眸光怔怔地看向陆崇礼。

  对于她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并不愿意提及的回忆,刚才遇到林望舒已经让她有些不自在,谁知道这一家子看起来都在。

  想想也是,听鹂馆毕竟不是随便来的,林望舒过来必然是和陆家人一起来的。

  她微微抿了下唇,不太想说话。

  陆崇礼感觉到了冒箐箐的视线,略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冒箐箐一眼。

  冒箐箐公公先介绍了自己儿子胡景云:“景云现在正在自己做公司,做得还算顺利,做外贸的,以后还得仰仗你多多关照了!”

  旁边胡景云四十多岁,前额那里过于宽阔了,看上去有些谢顶,不过为人处世应该很圆滑,恭敬地和陆崇礼握手,热情而不失分寸。

  冒箐箐公公又介绍起自己儿媳妇:“小冒也挺出息的,去美国留学,拿了硕士学位,今年回来了,去了光学研究所,现在已经是副研究员了。”

  对于这个年纪的冒箐箐来说,副研究员的确可以说道说道,毕竟也才二十九岁,一般这个年纪进去只是助理研究员而已,她已经比一般情况高了一级,确实算是很优秀了。

  陆崇礼听了,微颔首,欣赏地望向冒箐箐,笑着道:“那确实是巧了——”

  说着,他笑问旁边的林望舒:“望舒,我记得你回来后,也是要过去这家研究所?”

  林望舒听到冒箐箐公公的话,心想可真是冤家路窄。

  当年陆殿卿釜底抽薪,给冒箐箐来了那么一招,估计也是为了永绝后患,让她在眼跟前消失,谁想到,兜兜转转,大家竟然学了同一个方向,还都进了同一家研究所?

  于是她便笑了:“是,我也要去这家研究所,其实我和箐箐大学时候还是舍友,现在又要当同事了,我才回国,有什么事,还得请箐箐多多指教。”

  旁边冒箐箐的公公听了,忙道:“那都是应该的,是舍友的话,更是亲上加亲了,你们回头有什么项目可以一起参与,反正一起研究嘛!”

  胡景云听了,笑望向林望舒,试探着道:“林博士这次回来,研究所一定很重视吧?”

  林望舒感觉到了对方笑容中的打量,多少有些不舒服,这个人当年应该知道冒箐箐名声狼藉,依然在那种情况下带着冒箐箐一起出国了。

  当下也就疏淡地笑了下,道:“还行,应该是给我二级研究员的职位,有点惭愧,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话一出,冒箐箐和胡景云的视线瞬间落在林望舒身上。

  他们当然知道林望舒大出风头,但是再出风头,国内的这些制度都是死板的,凡事得讲究先来后到,讲究个规矩,林望舒,也才二十九岁,刚来就直接二级研究员?这不是说笑话吗?

  旁边胡父也是愣了下,他也是知道科研机构的职位等级的。

  一级研究员是副厅级的待遇,很多学部委员也不过是一级研究员,而二级研究员是仅次于一级研究员的,也是局级待遇了。

  事实上别说二级研究员,就是三级研究员,一般也是部门带头人,在行业得有一定影响力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冒箐箐这个次于三级研究员的副研究员也算是很优秀了,往前一步就是三级,三级的话就能单独做课题研究了。

  当下诧异地说:“二级研究员?”

  林望舒神情清淡:“有什么问题吗?我也不太懂国内的情况,是陈所长去美国和我谈的,说是给我二级研究员的职称。”

  冒箐箐从旁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胡景云却赞叹连连:“二级研究员,了不得!”

  胡夫更是赞叹:“确实不得了,不愧是博士,回来就是二级研究员了!”

  这么说话间,陆殿卿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原来两个孩子看到门口水池的鱼,嚷着要看看,便耽误了一点时间。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爷爷,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不过到底是知道规矩的,并没有很大声嚷嚷,而是礼貌地跑过去:“爷爷!”

  陆崇礼其实本来有些不耐了,不过看到两个孙子,眸光顿时柔软了,笑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得温润慈爱。

  陆殿卿进来后,先和自己父亲打了一个招呼,看到旁边的胡景云父子,礼貌地见过了,这才要进去包厢,不过进去前,先低头帮陆执葵整理了下领结。

  他比较调皮,领结总是很容易歪掉。

  冒箐箐从旁,打量了陆殿卿一眼。

  那件事,对她来说自然是羞耻,羞耻到这辈子不想再回忆。

  为了这个,她放弃了北大学位,匆忙嫁给自己一个并不喜欢的人,灰头土脸地出国。

  陆崇礼笑着道:“殿卿,望舒,你们带孩子进去吧,我正好和你们胡伯伯说几句话。”

  林望舒早不想搭理冒箐箐和胡景云了,当下随着陆殿卿带着孩子进去了。

  这时候就听到外面冒箐箐公公赞叹道:“早就听说,陆先生有一对惹人喜欢的双胞胎孙子,啧啧啧,真讨人喜欢,看着真眼馋!”

  一听就特没意思。

  当下一家人进去后,发现里面说是包厢,其实殿宇深阔,足足摆了三张桌子,陆家老小都已经在了。

  陆老爷子看到陆殿卿,高兴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忙招呼着双胞胞重孙子,叫到跟前说话。

  老人家这两年身体不好了,不过精神还好,只是需要身边晚辈仔细照料着,现在家里两个保姆,儿孙们也时常过去看着。

  陆执葵和陆守倞一对双胞胎,打扮得就跟两个小绅士一样,外人面前自然收起调皮性子,也算乖巧守礼,引得大家喜欢,满场都夸。

  云菂笑盈盈地道:“还是我们望舒能干,把两个孩子养得这么好。”

  林望舒听了,笑道:“母亲,其实这几年我忙于学业,倒是殿卿在孩子身上花的心血更多。”

  云菂便微叹一声,道:“养成一个孩子,最要紧的是什么,十月怀胎,那才是最大的辛苦,所以孩子生了后,男人多操操心,也是应当应分的。”

  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依然声音柔婉,娓娓道来,不疾不徐。

  陆殿卿抿唇,恭敬地道:“母亲说得对。”

  这时候陆崇礼已经回来了,听到这个认真地道:“确实说得不错,所以——”

  他略一停顿,温声笑着道;“我提议我们把这句话写进家规。”

  林望舒从旁听着,差点笑出声,不过努力压住了。

  当下一家子说着话,陆崇礼却问起来林望舒:“你那位同学姓冒,倒是特殊姓氏,哪里人?”

  林望舒意外父亲竟然问起来,便道:“本来是南方人,不过家里父亲没了,随着母亲住在廊坊吧。”

  陆崇礼颔首,没再说什么,反而是旁边的云菂疑惑了:“姓冒?”

  陆崇礼:“对,我刚才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林望舒意外:“是吗?”

  陆崇礼这才说起来:“以前殿卿才出生时候,我们家有一个女佣,是解放前用着的,因为她家里也没什么人,解放后也一直留在我们家做事,不过有些不安分,后来搬走了。现在看着,相貌倒是有几成相似,偏巧也是一个姓。”

  林望舒想起冒箐箐以前的讲究,以及她那个多么盼着她出人头地的妈,突然意识到了,看来还真是巧了,说不定就是了。

  因为曾经在陆家做过佣人,眼界自然是高,看不上一般的,可巧生了一个聪明好看的女儿,自然是可劲儿培养。

  正说着,其它几个堂兄弟姐妹陆续来了,这个座位上也有家人落座,这个事自然也就不提了,反倒是大家讨论起来留学归来的种种。

  云菂便笑着问起来林望舒:“望舒这次回来,我听说倒是有些想法?”

  林望舒恭敬地道:“对,前段日子,陈琰所长过去美国,我们就曾经深谈过,过几天,我要陪着陈先生去参加一个科技发展研讨会,是针对美国星球作战计划的研讨会。”

  这话一出,陆崇礼神色便严肃起来,他略沉吟了下:“这次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前几天得到消息,欧洲几个国家已经要达成一致,决定响应欧洲的技术倡议来应对美国的高科技发展计划,看来各国皆有应对。”

  从美国的星球作战计划开始,各国都已经纷纷出台相应的措施,制定计划,投入大量资金发展高科技,试图在未来的世界战略争霸中独占鳌头。

  国内对于这个自然也各有看法,一个观点觉得,未来科技决定一切,必须把握住高科技发展方向,这样才能在将来的国际竞争中占据优势。

  但是另一个观点却觉得,以目前的国力来说,目前中国还不具备发展高科技的经济实力,所以要搞高科技的话,就得搞那些短平快,能快速见效的项目,等别的国家搞出来,我们也有了经济实力,就可以直接利用别人的成果了。

  林望舒听陆崇礼提起这事,心里一动,便顺着这话道:“父亲说得是,听说联邦德国也已经表示要参与高科技发展研究,各国跃跃欲试,野心勃勃,这件事绝不能等闲视之。”

  陆崇礼微蹙眉:“不过我们也得考虑现状,目前我国的国情,并不具有全面展开高科技研究的经济实力,如果盲目倾斜大量资源在高新技术上,那对国家的负担将会非常大,与其漫天洒雨,不如集中精力发展优势领域。”

  林望舒轻叹,她听到“优势领域”这四个字,几乎已经成了心病。

  上辈子,按照正常发展,激光学就是优势领域,所以国家也愿意出资继续发展保持优先,现在不是了,竟然就要被放弃了吗?

  显然,陆崇礼的想法,其实也是符合目前高层主流思路的。

  这并不是他们保守固执不思进取,而是现实情况不允许的无奈,毕竟目前中国的经济水平有限,科技底子薄弱,实力完全不可能和它国竞争,勒紧裤腰带搞高科技,最后甚至可能鸡飞蛋打。

  林望舒听着这话,还是想劝服陆崇礼,便道:“父亲,话不能这么说,这是高科技竞争最关键的领域,如果就这么退避三舍,将来我们又依仗什么收复失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若不奋起直追,它日必将被人远远甩在后面。说什么有了经济实力再去用别人现成的技术,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言辞罢了,关键技术,别人藏得滴水不露,别人凭什么卖给我们?少不得将来被人家卡脖子!”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堂姐妹兄弟纷纷看过来,投以敬佩和惊讶的目光。

  他们没见过有人敢和大伯这样说话。

  陆崇礼望着林望舒,眸中含笑,语气温和,不过说出的话却很有些犀利:“望舒,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国家面临的困难,并不是说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们国家没有那样的实力可以穷兵黩武,与人相争。看待问题我们需要更多大局观,要全盘综合考虑。”

  林望舒一听,当即道:“就因为需要大局观,所以我们才要看清楚,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陆崇礼越发笑了,反问道:“那你想过吗,也许你所以为的大局观,只是你作为一位科学工作者的大局观?”

  林望舒当即就要回击,陆殿卿却从旁扯了扯她的袖子,笑着道:“望舒,我们过去和姑母打一声招呼吧。”

  林望舒惊讶看过去,陆殿卿以眼神示意。

  林望舒只好罢了。

  这边林望舒和陆殿卿过去和陆知义并陆家四婶说话,几个堂兄弟姐妹也纷纷起身去过去和长辈说话,饭桌上只剩下云菂和陆崇礼。

  云菂含笑看了眼陆崇礼,道:“崇礼,望舒这孩子,干什么事有冲劲也有韧劲,脑袋也好使,我们有这样的儿媳妇,也算是我们的福分,你觉得呢?”

  陆崇礼默了片刻,撩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道:“是不错,不过——”

  他指尖轻落在桌上,淡声道:“这件事,很难,我只是说句实话。”

  云菂:“有多难?”

  陆崇礼:“实现四个现代化有多难,这个事就有多难。”

  云菂轻叹一声,却是道:“难就难吧,既然孩子愿意做,那就让她去做,年轻人有理想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