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娃几乎一下子就后悔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又跳出来,说不是那么回事,是自己愿意的,要死要活地保护戚成钢。
这件事足足调查了一个多月,最后,戚成钢被部队上给开了。
戚成钢坐在开往内地的一列慢车上,刚出了西藏他便病了,烧得头目昏沉,嘴上起了一溜燎泡,一天一夜,只喝了一点冷水,戚成钢很怕,怕自己死在这趟车上。还好,烧退了,然后火车上的饭并不适合一个病人吃,戚成钢觉得似乎已经在行进的列车上呆了一辈子了,可车窗外,还是延绵不绝的北方的景致,一片一片收割过的高梁地,单调得叫人生了绝望的心。
当列车终于到站,戚成钢踏上家乡的土地时,他打了一下趔趄,秋天的南京依然燠热,戚成钢的棉衣在一群轻衣薄衫的人中间显得突兀怪异,许多人回头看他。
戚成钢在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成了一个异乡人,宛若这个城市的额头上突然长出来的一颗热疖子。
他就是这样一付样子出现在了四美的面前,四美有一瞬间几乎不认得这个瘦得麻杆一样,满面病容的年青男人,待回过神来以后,哇地一声扑到戚成钢身上,抽泣个不住。
戚成钢推开她,扔下背上的包,一头栽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四美满心疑惑得不到解答,又舍不得叫醒戚成钢,便烧了大壶的水灌进四个水瓶里备着,又去翻捡戚成钢一口带回来的包,想找两件干净的替换内衣,却没有找到。戚成钢离开拉萨时扔到了大部分的东西,现在这包里的几件衣服,无不散着一股怪味儿,四美没法,出门去现买了两套衣服。
戚成钢一气睡到晚上九点钟,醒来后痛快地洗了一个澡,埋头吃了两海碗的小煮面,四美并不擅做饭,面条糊了,猪肝也硬得象小石子,戚成钢依然觉得无比美味。从回来到此刻,他一句也没有说过。
四美实在沉不住气了,问:你这次回来,是探亲吧?有多长时间的假?
戚成钢不答。
四美从来不是一个灵光的人,可是这情形太诡异,她还是嗅出一点不太对的味道。
四美又问:你,你怎么啦?
戚成钢说:我不回去了。
不回部队了?
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那,那你回来,部认上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吗?你,你不是排长吗?是算复员还是转业?该算是转业吧?那应该能分到一个好一点儿的单位。四美絮絮地说。
我没有工作。戚成钢打断他的话。
四美的脑子里哄地响了一声。
怎么会没有工作?啊?怎么会?你,你到底怎么啦?说话呀!四美看戚成钢不说,扑上去摇憾着他。
戚成钢被她晃得浑身骨头咯嗒作响,甩了肩膀把她的手晃开:我犯了错误。
什么错误?什么错误?你怎么会犯错误的啊?啊?不是以前还立过功吗?咱们还上过电视......
不许提上电视的事,不许你提!戚成钢爆发起来。
那,那你跟我说,你犯的是什么错啊?那么,你这算是,算是被开除了吗?什么样的错误要开除?
因为四美一直是住在自家的老房子里,戚成钢这次回来,也是先回到这边,他知道乔老头在另一侧的卧室里,他下巴绷得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作风问题。
四美一腔子的话全被吓回了肚子里。
隔了半天,四美说:他们冤枉你了吧?是吧,是吧?
不象是问着戚成钢,倒象是在说服她自己。
不是。戚成钢说,不是。没冤枉。
一时间,四美用心体会到了一个词:悲痛欲绝。
四美觉得自己是悲痛欲绝的,连哭都忘记了,然后又想着,不能哭,别给人听见了。
下意识地,她就想替他盖住这件事,他与她,是一条船上的,她若让别人知道了他不好,就等于说她自己有眼无珠。
而且,她爱他。
乔四美看着戚成钢略显憔悴但是依然英俊的脸,她是爱着他的,这毋庸置疑,爱到,在听到他犯的错的最初,就已经打算原谅他了。
乔四美还是伤心许多天的心,伤心让她变得跟戚成钢一样地憔悴。
戚成钢说:你要是,不能原谅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四美问他:是不是再也不回拉萨了?
我不回去了,我死都不会再回去了。
那个人,她在拉萨吧?四美小声地终于问出了几天以来一直想问的话。
嗯。
戚成钢想起达娃饱满黝黑的面孔,那面孔无限放大,对着他压过来。
我是真的不会回去的了。
过了两天,邻居们问题戚成钢,马上要到哪个单位去报到?
戚成钢没有答,到是乔四美答了:倒是安排了个单位,可是我们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现在这社会,还是自己给自己打工做划算。
戚成钢看四美一眼。
她原谅他了,戚成钢知道。
戚成钢病好了之后,去找了他以前的一个朋友,那人在开出租,正巧想找个二驾。
戚成钢开上了出租车。
他们还住在乔家的老屋里,戚成钢家里住房紧窄。他答应每月付给乔老头房租。乔老头说了,这钱是该他拿的,他养女儿到这样大,而且,若是不给房钱,将来戚成钢和四美若是在乔家老屋里有了孩子,那是要抢掉乔家子孙的聪明和福气的。
乔四美替戚成钢盖住了所有的事情,人前人后,总是碎碎地一遍一遍地说着,戚成钢不要安排好的工作,是为了自己做事,多挣点儿钱。
自己开车,一个月能挣这个数。四美细长的手指比一个数字,在朋友与姊妹们面前晃着。
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的确是这么回事了。
而且,似乎连戚成钢发生在遥远的拉萨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也不存在了。
南方与乔一成终于决定结婚了。
项家因为是最小的女儿出嫁,把婚礼办得挺隆重。
乔老头在得知亲家的身份后,被巨大的惊讶与喜悦冲击得目瞪口呆。他简直想不到,大儿子会取得这样了不得的成功,让他也跟着尊重起来,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几乎听到自己骨节里嘎嘣嘎嘣拔高的声响。
婚礼上,乔老头竟然十分庄重,穿着新买的中山装,看见亲家公穿着一件羊毛衫外套一件夹克十分诧异,在他的概念里,干部都穿中山装。
他在中山装的包裹下,语言也庄重起来,在婚礼上当着一众来宾发言,说感谢政府感谢党,自然有人在外面微笑。
乔老头儿的表现,有些捉襟见肘,一个角落里生存的市井小民面对高官里的畏惧,如同装在麻袋里的菱角,藏不住形的。
然而,也就不容易了。
项妈妈舍不得小女儿住出去,收拾了自家小楼二楼朝南的一间大卧室给他们小夫妻做了新房。
乔一成拎了一只皮箱跨进这座小院。
冬天的皂荚树落光了叶子,枝丫直戳向灰蓝色的天空,小楼墙上的爬山虎此时也枯着,春天想必又是一层新绿。
屋顶依然有烟囱,小时候乔一成总以为那是厨房的烟囱,其实不是。
是壁炉。
这是他少年时向往的地方,他曾牵着弟妹或是独自一人无数次地在这些小院外徘徊,想象着院子里的另一重生活。
现在,他竟然进到了这院里来了,他往后的日子居然能与这院内的生活相重叠,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
乔一成心里百感交集。
46
九八年底,乔一成与项南方结了婚,小洋楼里自然是极舒适的,家里还有一个用老了的保姆孙姨,做得一手好菜,洗衣收拾又很利落,乔一成竟然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他过得他多少有点诚惶诚恐。
人享了点福,气色便也好起来,乔一成面色从未有过的滋润,五官都明朗了起来,穿着舒服妥贴,看上去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了。引得宋青谷高声艳羡,说乔一成是有福的人。乔一成很感激他没有说自己从糠箩跳到了米箩,宋青谷外精内细,是个好人。
乔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就没大哥这样好了。
乔七七和杨铃子两个半大孩子,原先有铃子妈妈帮忙,小日子倒还算顺,渐渐地,铃子便又恢复到了做小姑娘时候的脾性,玩性重,时不时地要跑出去玩,一去,不到半夜两三点不着家,孩子的奶是早就断了的,铃子妈原本打算让孩子吃到四岁再断,话才出口就把铃子吓得尖声叫唤起来:喂到那时候我不成了老妇女了?坚决不肯,好容易喂到孩子七个月大时,铃子坚决地把她的奶给断了。铃子妈把她好一顿骂,说,我不是把你喂到五岁才断的奶,要不你能长这么好?铃子说妈妈是老古董,想法真吓人,简直是要把她带回到旧社会,把她当奶妈使。
生过孩子的铃子越加地如同一颗鲜艳饱满的果实,她成了她那群玩伴里的小女王。她最爱引了男孩子献殷勤,然后一甩长发说:有没有搞错哦,我女儿快会打酱油罗。那一刻,看着男孩子紫涨了面皮,一脸的不能置性,铃子心情便无限地充胀而快活。
她并不真正注意或喜欢这些男孩子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她看来,他们没有一个能有七七那样的好相貌,也没有七七那样软如橡皮泥任她搓圆捏扁的好性子。
铃子常想,她是爱着七七的吧,七七有身上总是有一种恍惚,这使得他老有点迷迷登登的,仿佛呆在某个铃子不知道的空间里,这让铃子觉得没着没落的,越发认为自己爱他,爱他爱得心酸意痛的。
然而这悠闲的日子忽的有一天过不成了。
铃子她妈一直以来关节都不大好,她说是年青时插队落下的毛病,孩子大一些了,能走了,会跑了,她的腿也不能动了。
这一躺倒,可真是不得了,铃子与七七,大孩子带着个小孩子,就已经手忙脚乱,一团糟糕,再加上一个半瘫的老人,真是雪上加霜了。
那晚,七七的小女儿不知为什么哭闹得特别厉害,抱着哄着都不行,摸着也不热,就只说肚子痛。
铃子妈躺在里屋实在是急得不行,唤了好几声,七七抱着女儿韵芝进来了,小姑娘看见奶奶倒不哭了,扑到铃子妈怀里,掀起衣服,把奶奶的手塞进去贴着自己的肚皮,铃子妈问:这样就好些吗?小姑娘满面的泪还没干,点点头。
铃子妈问七七:铃子呢?
七七说:玩去了。
铃子妈生得抬高了声音,拍着床板道:真是没心没肺啊。
七七看着铃子妈气得脸上颜色都变了,回身倒了杯茶递过来,简短地说:别气,妈。
这一声妈叫得这样清晰,这样自然,铃子妈忽地心痛起来。
在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七七都不习惯叫她妈,总是错叫成阿姨,叫错了,这孩子的脸上就有点惭惭的,可是下次依旧改不过来。
铃子妈缓缓地说:七七,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我想,下个礼拜就搬到你小姨妈家里去住,她家的儿子出国念书去了,你姨父去世得早,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铃子爸爸也长年在外跑来跑去地做生意,我跟你小姨妈两个人都孤着,我过去住,她可以照应我些,顺便我也陪陪她。拜托你,这两天有空时替我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你小姨妈会来接我的。
七七安安静静地听着铃子妈说,突然伸手摸摸她的胳膊:你别走呀,七七说。
铃子妈与他玩笑着说:不走你养着我呀?
七七略一想,答:好!
铃子妈和声说:不要担心,是你小姨妈自己提出来叫我过去的,我也不白住白吃,也给生活费的。
七七把女儿抱过来,慢慢地说了句:总归是在人家家。
铃子妈还是留下了,杨铃子还是常常在晚上出去玩,她习惯了那样轻松的生活,只觉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让她透不过气来,只有七七,是她生活里的一点点明媚,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杨铃子是一条大鲸鱼,乔七七不过是一池浅水。
七七的女儿还是病了,肚子痛得厉害。快十一点了,铃子还没有回来,铃子妈挣扎着说,你拷她一下吧。
七七打完电话,发现床头柜里的BP机嘟嘟地响。
铃子没有带走。
七七一个人抱着女儿,半夜也叫不到车,一路往前走。
入冬的天气,孩子不能再受冷,包得象个小棉球,越往前走,抱在手里就越重,小孩子已经哭不动了,趴在七七肩头,小猫似地唔唔地哼。
七七错觉中觉得,这路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完了似的,心里头好象有个大蒲扇,一下一下啪啪地,掀了一阵又一阵地凉风,心都缩成一团。
路过一家深夜还开着的小店,柜前一只公用电话。
七七一步一步过去,把女儿往上托一托,打了个电话给齐唯民。
齐唯民和常征双双赶到医院,七七抬头望着他们,大眼睛里全是水光,到底还是没掉下来,说:姐姐为什么也来,小咚呛不要人看吗?
齐唯民在头一年里也得了个儿子,叫齐咚呛,是个白胖小子,肉乎乎的,七七很喜欢他。
常征说:丢在外婆外公家呢,大姨和小舅舅玩他玩得上瘾,不肯还回来呢。
七七看着常征焕发的容颜,想,她真幸福啊,有多好,一点也不糊涂。
常征过来坐在他身边,齐唯民赶着问:小姑娘怎么样?
七七说:医生说是肠炎呢,要打吊瓶,还要留院观察。
齐唯民摸摸七七的头:你自己这一身的汗,会着冷的七七。你去我家吧,洗一下先睡,我替你看着孩子。
等着孩子病平稳下来后,齐唯民和常征把他们接回自己的家。
齐唯民问起七七,以后有什么打算,是不是一直在杨玲子家的小公司里帮忙。
七七说他也不知道,没想过。
七七说话不肯抬头,只给哥哥一个头顶儿,一头软的黑发。
齐唯民叹一口气,不要紧,慢慢来想办法。
过后,齐唯民跟常征商量:这两年,我也存了点钱,我想......
常征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拿来投资,让小七做点什么。我是没有意见,咱们又不等着钱用,只是,你看给他做点什么呢?这孩子,做什么都好象叫受人家欺负似的,再说,我说句实话,他也没什么技能。
齐唯民苦笑一下,这话也没错,想起来,你当年说得没错,七七现在这个样子,不能不说我有相当大的责任,小时候,我太宠着他,生怕他受委屈,反而弄得他依赖性很强。但是,这孩子的本质是好的,我想着,现在游戏厅的生意不错,我们凑点钱,帮他开一个游戏室,也不必太大,我有朋友在工商局,帮他尽快办一个执照,我家有个远亲的孩子也待业在家,那孩子机灵,可以叫他过来帮帮七七。
常征说:这说的好好的话你自我检讨做什么?其实我也挺疼七七的,从小没妈妈的孩子自然是可怜的,再说,常征笑起来,你这个弟弟呀,也是天生受女孩子气的命!换了是我,早把那个杨铃子给治得服服贴贴的了!
夫妻两人果然在几个月后就帮着乔七七弄了一个小游戏室,铃子妈也很赞成,说自家的那个倒霉小厂子也是不大景气,铃子爸爸年纪也大了,过了这一年也打算不做了。这样,七七带着铃子也多一条过日子的路。老太太还偷着投了些私房,小游戏室挑了个好日子正式开张了。
七七对这个行当相当地好奇,开张前的那一天他自己先这台机子那台机子的玩了大半天。
齐唯民说:七七,咱们做生意可要规规矩矩,千万不能让小孩子进来玩。
七七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阿哥,我小的时候就没好好念书,我绝不会害人家小孩子也念不成书的。
七七原本自己弄了张硬卡纸,写上小孩子免进的,一不小心写成了兔进,而且自己看看字迹板扎难看,团了团扔了,还是常征给写了块告示牌,白底上面漂亮的颜正卿体。
乔二强又失了业。
这个事来得可太突然了,原本二强就是托了关系进那个外企办公室做勤务的,要公司上层一改组,从上到下换了一批人,二强这样原本就无足轻重的,是第一批被请走的。
南方私下里跟一成说,可以给二强安排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工作,可是乔一成坚决地拒绝了,他早在跟南方结婚前就跟兄弟姐妹们开了个会,叫他们尽可能少在项家的小院子里出现,若有事,只跟他说别跟南方说,别让人家看低了我们,一成说。
当时四美就挂下了脸,没好气地说:晓得了晓得了,你是怕我们给你丢人现眼。你放心好了大哥,我们将来就是穷到饿饭也不上你的小洋楼那块地面去要!
一成大惊:你怎么误会到这种地步?
三丽也骂四美:真是不懂事,大哥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四美更不高兴了:你们俩个从小穿一条裤子,姐你当然不会误会,你有什么事大哥总会站出来替你扛着,他当然不是说你,他就是说我跟二哥,我们两个都是不上档次的,最会丢大哥的脸!
半天没开口的二强突然插话:我不会丢脸的。我也不误会。
四美摔了门就走了。
姊妹们闹了个不愉快,四美险些都没去吃一成的喜酒。一成婚后,她不仅没去过项家小院,连电话也不打。
后来,还是一成自己托人,把二强安排到邮局去做了临时工。
这一年快到清明的时候,项家的保姆倒是接了一个乔老头子打过来的电话,说是他们家要去给一成的妈上坟,想麻烦“项领导”给安排辆车。
这事儿一成不知道,保姆是老人了,自然也不会嚼舌头,直到上坟的那一天,一成看到项家派来的一辆依维柯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成塞给司机一条烟,麻烦他把车开回去,自掏腰包叫了两辆出租,把一家人带到了母亲的坟上。
乔四美一个劲儿地对大哥丢着白眼,一成只装没看见。
说起来,乔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一家人一块儿来给母亲上坟了。每年,兄弟姐妹们各有各的事,也难约到一块儿,一成多半喜欢一个人来。
乔老头看着那小小的一个土丘,说:也该给你们妈重修修坟头,立个石碑了。
乔一成觉得多年以来这老头子第一回讲了句像样的话。
大家凑了点钱,一成拿的大头,一成说,要不干脆也别修了,好好地给妈买块墓地吧。
乔老头有一天晚上,老晚了,给乔一成打来个电话,说,要是买地,就买个双穴的吧,把我的名字也给刻上,将来,我总归是要跟你妈埋在一起的。
乔一成挂上电话,一个人在黑乎乎的阳台上站了半天。
给母亲移坟那天,四美终于在隔了几个月之后跟大哥说话了。
那个时候,戚成钢回南京来了。
一成用毛笔一笔一笔地把雪白的石碑上母亲的名字描黑。
其实母亲的骨灰盒早就朽得收掇不起来了,乔一成用红布连土带着朽掉的盒子一同捧了出来,另买了好的骨灰盒装进去,这事儿他没跟弟妹们说。
在回家的路上,二强跟一成偷偷地说:我看四美脸色不好,她不是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