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强委屈地说:她问我要,不给就偷偷翻我口袋拿。还有三丽,三丽也给她钱的,你怎么不说三丽?

乔一成唉了一声,心里头已经决定马上买火车票赶到北京去。一天一夜的火车,得在学校里请上两天的假,再凑上个星期天,希望能够够时间把四美找到并带回来。

就在他准备起程的时候,他听到一则社会新闻,说是在北京有个女孩子,因为向费翔求爱被婉言拒绝而卧轨自杀了,说是这个女孩是千里迢迢特地跑到北京去找费翔的。

乔一成一听腿一软,差一点在教室里就跌在地上。好半天脑子才转过来,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请北京的老同学先帮着打听一下新闻中提到的女孩子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一边跑到火车站把车票换成最早一班去北京的票,连行礼也来不及拿就上了路。

一路上连牙刷都没有,下了火车时人快散了架子,自己都闻着自己身上的臭味,躲在火车站厕所里对着那模糊不清的镜子用冷水洗了两把,出站的时候,还好有老同学接他。

老同学告诉他说,那个自杀的女孩子是从山东来北京的,其实人也并没有死,给人及时地救下了,而且费翔的演唱会昨晚就结束了。

乔一成当然没有在北京找到四美,因为四美自己回家了。风尘仆仆,精神亢奋,眼睛象夜里的野猫似地亮。

等到乔一成回到南京,见到四美时,那丫头多少有点惭惭地迎上来,说大哥,我给你烧好了洗澡水,你休息休息。

乔一成竟再没精神跟她发火,疲惫地摇摇手说:你别管我了,你去嫁你的费翔哥哥吧,只要他肯要你,你明天就嫁吧,有多远你给我嫁多远。

乔一成足有大半年没有答理乔四美,乔四美也不以为意,每天依然厚着脸皮大哥长大哥短的。

她有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如同祥林嫂似地对周围的人描述她在北京见到费翔时的情景,说那个有着一半儿中国血统的高大英俊的歌星如何在台上卖力地演出,现场是如何地沸腾,她又是如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前面把一朵玫瑰扔到费翔的怀里并跟费翔握了手。

三丽嘲弄地说:你这手有半年没舍得洗了吧?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再也不洗了?

哪里能一辈子不洗。

乔四美对费翔的无限热情随着小虎队的到来渐渐地降了温。

乔二强笑话她:好家伙,这回四个,你可以慢慢地选,看嫁哪一个。

日子在鸡毛蒜皮闲扯蛋中过得特别地快,乔一成依然一边读着书,一边仍然打着零工。

不过这一回,他不再做那些在饭馆里打下手端盘子的那种事了,他开始给报纸杂志写稿,还当了电视台的特约通迅员,专门负责写一些社会新闻的稿子,收入比起过去了,相当地不错。

乔二强依然老老实实地在工厂里上班,并且享受着与师傅马素芹之间的隐密而微带着罪恶感的快乐。

他们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吃东西,亲热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膝头碰在一处,打着颤。

他们在看电影的时候借着黑暗的掩护,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握得两个人都是一手的汗。

马素芹的丈夫依然拿着妻子的辛苦钱做着各种生意,不断地赔着钱,不能实现的发财梦使得他越来越象一只困兽。

乔二强依然是家里不被注视的那一样,这个瘦长的年青人,有着极微弱的存在感,因为这二年他变得比过去沉默一些而更加地减弱了存在感。

然而他还是快活的。

他甚至把每个月的工资留下部分交给家里之后交到师傅的手上,马素芹替他在银行开了个户口,帮着他存起钱来。

二强想着,有一天,存上足够的钱,跟师傅过上全新的日子。那全新的日子是什么样,是什么地方,二强的心里其实很糊涂,他从小想象力贫弱,那日子只象是一团暖的七彩斑斓的光,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似乎只在他一直一直地走过去,也许在明天,就可以走到。

三丽依然跟她的一丁安静地和睦地相处着,他们象两只相亲相爱的小蚂蚁,一点一点地经营着他们未来的日子。

三丽跟人学会了钩针,买了许多的棉线来,白色与牙黄色,开始钩她的嫁妆,窗帘,台布,杯垫,放在沙发上的枕巾。一到星期天,两个人就一家一家地跑家俱店,一丁暗暗地记下那些家俱的样式,回到家里画下图样,准备自己买来木料打制。每一次,他们的钱只够买一部分木料,堆在王家的搭出来的小披房子里,等着有一天凑够了料,就动手打家俱。

也正是这段日子,乔家添了一件稀罕物。

乔祖望跟儿女们提议,现在日子好过了,说什么也得买上台彩电。

不是齐唯民家那种黑白的蒙上层涂了淡彩的透明塑料的那种土制彩电,是真正的彩电。

乔老爹向儿女们提要求说,每个人拿一部分钱出来,不够的自己添一点。

二强三丽都出了钱,老头子也出了,四美还是待业青年,理直气壮地一分不拿,算起来还有三百多块的缺,等着乔一成来补上。

这笔钱,乔一成是拿得出来的,可是,拿得不大情愿。

他有了一个想头,想着存将来结婚用,他庆幸自己还好没有把给电视台写新闻稿拿稿费的事儿告诉家里,他用的是笔名。

一家子人眼巴巴地看着乔一成,乔一成还是把钱拿出来了。

怀揣着厚厚一叠票子的乔一成带着弟妹们去商场选彩电,乔祖望也远远地跟在后面,如同很久远很久远,过年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母亲还活着,他们一家子上街玩。

乔二强看着大哥的脸色,担心地问:大哥,你不舒服?

乔一成没好气地说:肝痛。

四美没心没肺咋呼着讨好:要不要去医院看下啊大哥?

只有三丽听懂了,吃吃地笑,笑得乔一成也笑了。

到商场时一丁早就借好了三轮车坐在那儿了。

乔家有了第一件贵重的东西。

那现代的,喧闹的,光影纷飞,声色俱全的东西,使得乔家人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他们眼界天阔起来,举止文明起来,关系和睦起来。

乔老头晚上不大出去了,守在电影前看新闻看戏。他的跟里渐渐地有了一些新名词: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砸烂铁饭碗,引进外资。

四美会看到很晚,有一次她独自一个人看至深夜,甚至把一个湿乎乎的吻印在屏幕上,那上面,正有一个她喜爱的明星在卖力地演出。

新鲜的东西来了一件,其他的便接踵而来。

到了第二年,乔家又买了一台电冰箱。

单门的,苏州厂,香雪海牌,是齐唯民给帮忙找人买的,他的一个朋友有办法买到,并且说,如果买两台的话,可以便宜不少。

这一回乔老爹爽快地出了大头的钱,但凡是享受的事,他不会错过的。

那淡绿色的冰箱被放在乔家堂屋的一角,发出低低地嗡嗡声。

乔祖望在每次吃完饭后都会极镇重地大声交待,剩菜记得放冰箱,不要浪费。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放的,乔家的孩子向来饭量大胃口好,几乎顿顿饭菜吃个精光,有没吃完的,等到半夜四美看电视看饿了也会热热吃掉。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好放时,乔祖望把豆腐乳和五香大头菜放了进去,每天早上用冰豆腐乳或冰大头菜下早饭。

一九八九年还算没有大的波折,过去了。

九零年来了。

九零年的春节,在乔家人心里,是很难忘怀的。

正是这一年的元宵节那天,乔家的大门被人踢散了,乔家的锅被人砸了,乔家的彩电若不是乔四美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保护也是要被砸个稀巴烂的。

乔家的二强,被打伤了,断了两根肋骨,鼻青脸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把年送过了江。

24

元宵节那天晚上,乔家一家子聚在堂屋里吃元宵,乔祖望边吃边盯着电视看《打龙袍》,四美不敢跟老爹抢电视,嘟囔着吃着东西,三丽正小声地问一成,生的元宵还有没有,可不可以留十个给王一丁,乔二强埋头在大碗里吃得欢。

忽然间,堂屋的被大力地踹开,那力道太大,门哗地一声,散了,半扇门轰然倒在地上,扬起一层灰土,四美尖叫:地震啦!

一家子全呆掉了,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高大健壮如一堵墙,遮住了一片光。

那男人高叫:乔二强出来!

二强跳起来,先退了半步,又跨前半步。

那男人上前伸出长长胳膊往八仙桌上一捋,桌上的锅碗盘碟一骨脑儿全砸到了地上,碎了个稀巴烂,元宵全粘在地上,唯一幸存的旧钢精锅被男人的大脚踩上去,立刻扁了。

乔一成喊:啊,你干什么干什么?你你你你是哪个。

男人气冲霄汉:我是哪个问你家乔二强!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也没闲着,椅子被砸散了架,墙上的镜框被扫到了地上。

乔家一家子男的老的老,文的文,两个都是年青姑娘家,那男人的气势又太足,动作又快,直到这会儿,乔二强与乔一成才猛地冲上去,想要制止男人,可是两个完全不是个儿,兄弟俩的胳膊绑一块儿怕也不及那男人的粗,乔一成一下子被搡了出去,腰磕在桌脚上,一下子就散了劲儿,乔二强从后面抱住那男人,差一点被横着轮出去,男人只一转身,但抓住了二强的脖领,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再一推,二强跌下去,吐出一颗牙,混着一口血沫子,在白炽电灯下吓人地鲜红。

那男人抬脚对着二强踢下去,一脚又一脚,乔祖望大叫:杀人啦!三丽大哭着冲出门去叫救命,救命,哪位帮叫一下派出所人来啦,求你们啦求你们啦!

男人拎起一条椅子腿冲着堂屋里摆着的电视机就去了,四美尖叫一声,合身扑在上面,把乔一成急吓得魂都要出窍了。

邻居终于有胆大的男人站出来,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男人的胳膊:你凭什么打人!叫警察啦!我们!

男人一边挣动一边叫:叫警察来谁怕?谁敢管我?乔二强睡了我老婆!我打死他,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这么一句,如孙悟空的定身术,把所有在场的人定在了当下,乔一成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在那数十秒中,他失聪了似的。

乔二强从地上艰难爬起:我没有!我们清清白白的!

男人听了这话,甩开本就松了手劲的两个邻居,上去冲着二强的脸又煽了一巴掌,二强踉跄倒地。

男人说:你们电影也看了,床也上了,还说清白!

二强叫:我不象你混蛋!我不象你!我喜欢马素芹,我稀罕她!

男人不再说话,一下子骑在还没能爬起来的二强身上,拳头象雨点一样地招呼上去。

一成扯了半根椅腿,砸在男人的肩背上,把他打得一歪身,一成举起椅腿再打,男人用胳膊一格,木条应声而断。

派出所警察终于来了,把那男人制住,反剪了双手推到墙角。男人尤自骂个不休。二强早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成和三丽四美一起把二强抬起来,有人说叫救护车,可急救中心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警察叫人找来了一辆三轮,总算把二强抬上去,二强满脸是血,直挺挺地躺着,嘴角还不断地涌出血沫来。

乔一成骑上三轮一路七扭八拐着把二强送进了医院。

这里,警察带走了那个男人。

只剩了乔祖望,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地上元宵被无数双脚踩得稀烂,一块一块地粘在堂屋的砖地上,玻璃茬子在灯光下闪着碎光,象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窗外,有炮竹炸响。

乔祖望颓然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觉得这一个晚上折了他十年的寿。

乔二强在医院足昏了两天才清醒。脸肿得他的大哥与妹妹们都认不得他了。

乔一成几次想要问他事情的究竟,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二强的脑子象是锈住了,只剩下一股子痛感,扑天盖地,象一张大网叫他没处躲藏。

医生说,他断了两根肋骨,还好断骨没有插进肺里,不然,是救不过来的。脑袋上挨的那一下子,是一定会留疤的,因为伤口太深,还好藏在头发窝子里,不会显眼,掉了两颗牙,身上的青紫看着吓人,散了瘀血倒不要紧。

差不多十天以后,乔二强才能完整地说上几句话,可病房里全是人,乔一成有话也问不出来。

他嫌丢人。

生活作风问题啊,比偷东西打架都丢人。

这事儿的严重性,与杀人差不多了。

杀人要赔命,这种事,要赔上脸。

乔家一家子的脸面。

乔一成被心中的疑问折磨得寝食难安。第一次,他害怕再跨进那个家,那个满是麻烦的,拖得他死不得活不得的家。

可是他又不能不回去,家里有老而无用的爸爸,妹妹们又是弱小无助的,再也经不起出任何事了。

这种日子过了一个月多,二强终于可以下地了。

乔一成把他偷带出来,找了个背人的地方,问他: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就再也不要叫我大哥。

二强头上的绷带拆了,但仍贴着块纱布,前额的头发被剃掉了大块,只冒出星点青色的发茬子,他低着头,只把那青色的一块脑袋对着哥哥。然后,下了大决心似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二强说:我要跟马素芹在一起。

乔一成大大地一口呸在乔二强的头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嗓门儿叫他趁早死了这份心,那个女人有男人还在勾引小青年,不是什么好人。

乔二强刷地抬头,直直地盯着大哥的脸,目光无畏,火一样地烫,把乔一成吓了一跳。

乔二强说:乔一成你不准这么说他,不准你这么说他!

乔一成后退半步:好,你这么护着她,真叫情深意重。只是这情意用错了地方。乔二强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也给我清清楚楚地听好了:你--休想,休--想--跟--她--在一起!除非你有本事杀了我!

二强抬起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成双成对地往下掉:大哥,我们是有爱情的。

乔一成年青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沧桑:爱情,爱情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乔二强出院以后才发现,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他的世界被颠覆了。

他被厂里除了名,重新成为一个待业青年。

马素芹的男人被关了半个月,又放出来了。

听厂子里的师傅们说,马素芹因为跟男人提出要离婚,被打得也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头发都被揪掉了一片,头顶秃了,也从厂里退了职,连家也搬了,谁也说不上她去了哪里,也许是回了东北老家。

乔二强蹲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看着半截子吃一盘鱼汁拌饭,这些日子没有管它吃喝,它已是瘦得皮沓,脖颈间的皮软软地叠在一处,一拎老长。

来往的邻居们眼光在二强的身上梭来梭去,二强全不在意。

从小就是这样,他一有不开心的事,便爱蹲在院子里,仿佛是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俄斯,那块泥地能让他回复元气似的。

半个月后,半截子死了。

在巷口,被飞驰而来的一辆汽车辗得肠子都出来了,血淋淋地涂了一地,引了一群绿头苍蝇轰轰地飞。

再过了一些日子,那块血污的痕迹也就谈得看不出来了。

九零年,人们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新名词:下岗。

乔祖望这一回赶了这一辈子的第一个潮流。

在临近退休之际,光荣,下岗了。

乔祖望拿了细麻绳,打算故技重施,到厂长家门口去上吊。

可是居然完全不起作用。

厂长说,厂都卖掉了,我自己都没得干了,也要没饭吃了,老乔你要死不如我这个曾经的领导陪着你一块儿去算了,也算是对老工人的一个交待。你看好是不好呢?还是你觉得我一个人陪你死不够本,我家里还有一个老伴儿,两个女儿,是不是也陪着你一块儿走?

乔祖望邪的碰上了不要命的,铩羽而归,认命地接受了下岗的命运。

过不多久,乔祖望得知,他们的厂子买给了外商,生产卫生纸和卫生用品,新翻盖了厂房,并且,他发现厂长又回去做了干部,不过不叫厂长了,叫经理。

中方经理。

乔祖望在家里大骂他修了,由红色领导退化成了黑色的资本家。

还好家里有件天大的喜事,冲淡了元宵节以来一直笼罩着的愁去惨雾。

乔一成终于研究生毕了业,通过考试,进入电视台成了一名记者,他这两年的通讯员生涯着实给他加了不少的分。这叫乔老爹爹兴奋得忘乎所以。

电视台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政府的嗓子眼儿啊!

老乔家在电视台有人了!

妹妹们也十分兴奋,三丽说大哥终于出人头地了,我就知道你有那么一天的。大哥你要不要买件西装,还是做一件?一丁的妹妹男朋友的表弟他爸是李顺昌的老师傅,叫他给你量着身子做一件吧。

四美尖着嗓子说,以后电视台要办晚会大哥你可一定要带我看现场啊。又忸捏着说,或者你们电视台的导演要找群众演员的时候你介绍我去呀,演个女三号女四号都可以,有一点点台词就行。啊,大哥,你会认得那个主持人吗?白净脸庞笑起来喜欢微微歪一点嘴角的那个?

乔一成也是快乐的,他终于走出来了,走到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里来了,在他二十六岁的这一年,他终于活成了一个自己理想中的人。

第一次跨进电视台宽阔的大厅,四周十分透亮,反映着他的身影,他没有坐电梯,结结实实地一步一个台阶地踩上去,上了六楼,进了办公室,那里有一张属于他的空空的办公桌,很快,他会把那张桌子填得满满的,用纸用书用他全部的青春与热情。

有个女孩子闯了进来,身后背了一个很大的双肩包,蹬蹬蹬地走进来,把包从肩上拿下来,咚地很大声地墩在乔一成对面的空桌上。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五官不见得有多美,凑在一处,有些炸眼,穿了件极宽松的毛衣,蝙蝠袖,那袖子在她伸展了双手做了个深呼吸时,让她象一只五彩的蝴蝶,马上就要飞起来似的。

然后,女孩子对乔一成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叫胡春晓,你呢?

乔一成。乔一成听见自己踌躇满志的声音在作答。

乔二强失了业,不过也不并急着找新的工作。

他跑到马素芹曾经租住过的家去,那里空着,门上贴着招租字条。

窗上的玻璃碎了一角,可以看见屋里空空的。

门上还挂着冬天时的厚兰布门帘,师傅说过,你们南方的冬天可真冷啊,又阴又冷,被子里都是潮的,冬天门上一定要挂个厚布帘子,不然风直钻进来,骨头里面都冷。

二强久久地盯着那布帘子,盯得那么厚的帘子无风自动起来。

原来是眼睛里的一泡泪水给晃的。

25

电视台的工作并不象乔一成想象的那样全是光鲜明亮,其实也挺琐碎,并且,异常地忙碌,常常被派给最麻烦的活儿,而那些所谓的“好口子”多半被资深记者占据着。

乔一成他们这帮新进的小记者,简直与实习生的代遇差不了太多。

乔一成在自己的第一篇报道被执行编辑改得面目全非之后,已经认识到了一件事: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并适当地调整努力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