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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只觉得宇宙玄奥,世界神奇,人与非人都充满了造物之神赐予的难解奥义。
元曜侧头向白姬望去,顿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白姬站在草地上,她右手捧着一只巨大的龙爪,那龙爪形如枯树,布满了白色龙鳞,利刃一般的尖甲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白姬本该是左手的地方,只剩衣袖,空空如也。
白姬对着龙爪道:“你有没有思想?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思想?”
元曜心中发苦,嚎道:“白姬,即使你有求知之心,也不用把手卸下来,对着它问啊!这龙爪还装不装得回去啊?万一装不回去,可怎么办?!”
白姬只顾着问龙爪,不理会元曜。
元曜心中害怕,见白姬还沉迷于求知探索之中,他眼不见心不怕,径自进去睡了。
一连数日过去,转眼又是月初了。
缥缈阁里,仍旧生意冷清,白姬、元曜、离奴三人静静地过日子。
那十几只人手倒是已经陆续归还完了,但是手带来的问题却还在。
白姬求知欲很强,她一直在探究龙的爪、眼、耳、鼻,乃至犄角、尾巴有没有独立思想,时不时地卸了自己的龙爪、龙耳、龙犄角、龙尾巴,捧着探问。
离奴有样学样,也陷入了求知之中,时不时地卸了自己的猫爪、猫耳朵、猫尾巴探问。
元曜一看见白姬、离奴缺胳膊少腿,缺耳朵少尾巴,就心中发毛。他十分后悔当时问了白姬那个问题,使得她陷入了求知魔障。
元曜害怕看见白姬、离奴对着卸下的肢体问话,就常常借口送货物,躲出缥缈阁去。
这一天,元曜去往宣阳坊,给住在宣阳坊的不良人(1)赵洵送他定下的一把七星古剑。
唐朝时期,长安城内,以朱雀大街为界,以西设长安县,以东设万年县。赵洵在万年县担任不良人。
元曜来到赵洵家里,交付了七星古剑。赵洵十分高兴,正拿着七星古剑验看,突然有两个不良人跑来找赵洵。
“头儿,出事了。”
赵洵道:“什么事?”
一个不良人道:“有娘子上吊毙命了。”
赵洵一挑眉,道:“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哪个坊里的事?派一个仵作去验尸,没有疑问,就记档具结了。”
一个不良人擦汗道:“这一次,吊死了三个……平康房里一个,这宣阳坊里两个……”
另一个不良人道:“我们想着头儿你正好住在宣阳坊,就顺路来跟你说一声。”
赵洵急忙收了七星古剑,道:“走,去看看。”
赵洵留下了七星古剑,让仆人给元曜取银子,就匆匆走了。
元曜从仆人处拿了银子,便离开了赵家,准备回缥缈阁。
阳光温煦,草木明媚,人世间如此美好,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娘子要轻生弃命?元曜心中惋惜,且难过,怏怏地走在路上。
元曜刚要走出宣阳坊时,却见一个青衫书生走进坊门。
两人正好迎面遇上。
那书生脸颊消瘦,面色枯黄,元曜看着眼熟,一时却没认出来。
书生望了元曜一眼,倒是认出了元曜,道:“轩之?你怎么来宣阳坊了?!”
元曜听着声音耳熟,顿时反应过来,不由得一惊,道:“进贤?!数日不见,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了?小生都没认出你来!”
那青衫书生正是贺远。贺远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他眼圈发青,面色枯黄,但眼里却有着奇异的狂热光芒。
贺远笑道:“最近埋头苦读,不思饮食,故而清减了一些。轩之,你怎么来宣阳坊了?”
贺远拎着两包东西,元曜偷眼望去,从油纸上看,一包是东市瑞蓉斋的莲花糕,一包是弱水记的胭脂。
这两件东西都是女子所爱所用,贺远这是给相好的娘子买的?
元曜笑道:“小生是来宣阳坊送货物的。”
贺远笑道:“原来如此。今日正好遇上了,轩之随我回家,我把上次借的五两银子还你。”
元曜笑道:“也不急的。进贤喜欢在平康坊读书作赋,烟花之地,花销颇大,你留着用就是了。”
贺远神秘一笑,道:“早就不去平康坊了。如今,我都在家里读书。”
元曜一愣,心中疑惑。
贺远坚持要还元曜银子,元曜却之不过,只好跟他一起回家去拿。
贺远住的地方在宣阳坊南边,四周住户密集,屋宇成片,但这一处独门宅院倒也安静。
贺远从襄州来长安只带了一个书童,亲戚的宅子里有一名负责洒扫的老仆,他入住之后又雇了一个负责做饭的仆妇。
元曜进入贺宅时,正好看见书童阿宇在院子里给一个拿着包裹的仆妇打发银子,让她离开。
那仆妇一脸惊恐,又有点悲戚,她看了一眼刚回来的贺远,神色惊惶,急忙拿了银子,背着包裹走了。
老仆拿着扫帚,一声不吭地在扫院子。
“公子,你回来了。”阿宇跟贺远打了一声招呼。
贺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匆匆向书房走去。
阿宇只好跟元曜打招呼,道:“元公子,你也来长安了。”
当年在襄州书院读书时,阿宇便伺候在贺远身边,故而与元曜相识。
元曜随口应了一句,便跟上贺远,去往书房了。
阿宇站在院子里,神色忧愁。
元曜眼见贺远径自进了南边书房,还掩上了门,急忙追过去。
元曜推门,却发现贺远把书房的门关死了。
元曜心中纳闷,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元曜正自奇怪,却依稀听见书房里贺远在说话。
“你先吃莲花糕,我去去就来。”
贺远在跟谁说话?谁在书房里?元曜心中疑惑。
突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贺远出来了。
贺远顺手又关了书房门,元曜趁着贺远关门时往里瞥了一眼,并未看见书房里有人。
贺远笑道:“轩之,你怎么跟来了?走,我们去客厅。”
“啊,好。”元曜只好答道。
贺远拉着元曜去前厅,分宾主落座。
阿宇端来了茶水,站在一旁伺候。
贺远、元曜喝茶清谈,聊起了近日所读的诗书。因为谈得投机,又到了中午时分,贺远热情地留元曜吃饭喝酒。
阿宇在旁边提醒道:“公子,刘嫂刚被您打发走,厨房里没人开灶,怎么留客吃饭?”
贺远这才想起厨房无人了,无法招待客人,不由得有点尴尬。
元曜急忙道:“小生还有事,就不必麻烦了。进贤的书房里似乎也还有客人在等候,小生就不打扰了,改日再约进贤一起喝酒。”
一听到元曜说书房里有客人,阿宇顿时脸色惨白。
贺远道:“书房里并无人,轩之说笑了。”
从贺远的兴趣,以及他买回的莲花糕和胭脂来看,元曜猜想书房里的客人可能是一位娇客。贺远并不想让人知道,元曜也不喜欢探人隐私,就不再多言了。
元曜告辞离去,贺远吩咐阿宇给元曜取了五两银子,并送他到了门口。
注释:(1)不良人:唐代主管侦缉逮捕的官差,称为“不良”或“不良人”。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明天继续没有雾。。。。
第四章 聋哑
元曜离开贺宅,走在宣阳坊的街道上。
街边有一个馄饨摊子,飘来诱人的香味,元曜腹中饥饿,打算吃一碗馄饨再回缥缈阁。
元曜要了一碗菜肉馄饨,坐下等待。
邻座一个拎着包袱的妇人也正在等馄饨端上来。
元曜侧目一看,那妇人正是刚才贺宅里见过的被辞退的刘嫂。
刘嫂瞥了元曜一眼,也认出他来了。
元曜和刘嫂一起坐着等,馄饨迟迟没端上来,气氛有点尴尬。
刘嫂先打破沉默,搭话道:“刚才在贺宅见过,公子您跟贺郎君是朋友?”
元曜答道:“小生与进贤是同乡。”
刘嫂低声道:“我劝公子还是少与贺郎君来往,也不要再去他家了。”
元曜奇道:“此话怎讲?”
刘嫂恐惧地道:“贺郎君被鬼所惑,迷了心智。我亲眼看见,他的书房里有女鬼!不止一个,有好几个,女鬼们披头散发,眼珠翻白,舌头伸出来,都伸到了胸口呢。贺郎君成日与那些女鬼在书房里厮混,也不出门去平康坊了。贺郎君被迷惑了心智,也不知道恐惧。我受到惊吓,不过是去坊间说了几句眼之所见,贺郎君知道了,便把我打发了。”
元曜一惊,不敢相信,道:“进贤的书房里怎么会有女鬼?是不是大婶你眼花看错了?”
刘嫂道:“绝对没看错,我还没到眼花糊涂的年纪呢!那些女鬼舌头伸得老长,吓死人了!你没发现贺郎君最近瘦了很多,而且印堂发黑,精神萎靡么?怕不就是被女鬼吸走了阳气!公子,我劝你少去贺宅,免得也跟贺郎君一样,被女鬼迷惑,变得不人不鬼。”
元曜心中震惊。
这时候,老摊主端了两碗馄饨上来了,一碗放在刘嫂面前,一碗放在元曜面前。
刘嫂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元曜却一丁点胃口也没有了。
胡乱吃了几口,元曜便离开了馄饨摊,他十分担心贺远,又转回到了贺宅。
元曜站在贺宅外,向贺宅上空望去。他从小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自从待在缥缈阁里跟白姬、离奴一起穿梭于阴阳两界之后,这种通感邪神鬼物的能力就越来越强了。如果贺宅之中有恶鬼,无论它隐藏得多么好,他也能感应得到邪恶的气息。
元曜望着贺宅,只觉得贺宅之中十分宁静,并没有恶鬼入宅的鬼氛。
会不会是刘嫂看错了?又或者是她在胡说?元曜挠挠头,决定回去找白姬问问这件事。
西市,缥缈阁。
元曜走进大厅,就见一只黑猫垂头丧气地蹲在柜台上。
元曜打了一声招呼,道:“离奴老弟。”
黑猫没有回话。
元曜走到柜台后,把卖七星古剑所得的银子放进了陶罐里。他拿着贺远归还的五两银子,道:“离奴老弟,你看,这是上次进贤借的五两银子,他今日还了。你还说他不还,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在平日,离奴听见“小人”两个字,不管占理不占理,早就火冒三丈,嚷到飞起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黑猫只幽瞳闪烁地盯着小书生,安静得如同鹌鹑。
元曜觉得反常,道:“离奴老弟,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了?”
一听“哑巴”两个字,黑猫盯着小书生,眼中精光爆射。
元曜十分奇怪。
一袭白衣从里间飘出来,看见元曜,笑道:“啊,轩之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元曜道:“小生刚回来。白姬,小生今天遇见进贤了,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想问问你。”
白姬站在货架边,把一个曲颈花瓶替换在一盒香料的位置,又把香料挪到了西域宝石旁边。
元曜站在白姬身后,把今天在贺宅所见的事以及刘嫂所说的事说了一遍。
白姬一直在摆弄货架上的货物,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元曜问道:“白姬,你说进贤是不是被女鬼缠住了?但是,贺宅里又什么气息也没有……”
白姬恍若未闻,仍旧摆弄货架上的货物。
元曜又问道:“白姬,你觉得呢?”
白姬没有回答,她摆弄完货物,转过身来。
一见元曜就站在自己身后,白姬吓了一跳,笑道:“轩之,你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元曜朝白姬望去,不由得一惊,大声嚎道:“白姬,你的耳朵呢?!”
白姬穿着一袭白色云烟千水裙,挽着半透明纱罗披帛,她柔亮润泽的墨发梳作芙蓉髻,两侧斜簪着一对珍珠碧玉金步摇。
白姬雪肤红唇,薄施粉黛,淡烟般的娥眉之下,一双明亮的美目顾盼生辉。然而,云髻峨峨之下,本该是一双耳朵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一个少了一双耳朵的白衣美人,看上去说不出地诡异。
白姬恍若未闻,茫然地望着大呼小叫的小书生。
小书生急得拿手比划,白姬才明白他的意思。
白姬大声笑道:“耳朵跑了,我听不见。我现在完全听不见,轩之要说什么,就比划一下,或拿笔写下来吧。”
合着,刚才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贺宅的事,白姬一个字也没听见?!元曜不由得泄气,继而想起了什么,又惊道:“耳朵怎么会跑了?跑去哪儿了?它还回来不?!”
元曜比划了半天,白姬才明白,大声道:“趁我不注意时跑的!不知道回不回来,我已经让纸人去找了!原来,龙的爪、眼、耳、鼻也是有思想的!哦,还有猫的!”
还有……猫的?元曜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黑猫从柜台那边跑了过来,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元曜仔细一看,又是一惊。黑猫的耳朵倒是还在,只是本该是嘴的地方,空空如也。
原来,离奴的嘴跑了,怪不得刚才它一直不说话。
白姬替离奴大声说道:“离奴的嘴也跑了!纸人已经去找了!我就说嘴这个东西十分重要,不能卸下来,它偏不听。没有耳朵虽然不方便,但也能凑合着过日子,没有嘴可就严重了!不能说话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能吃,不能喝,这就要命了!”
黑猫一听,十分惊恐,它叫不出来,只能眼泪汪汪。
元曜十分震惊。
白姬和离奴变得一个聋,一个哑,元曜也就无心再管贺远与女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