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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盈盈对元曜道:“虽说欠命偿命,但是奴家本已是风中之烛,行将就木,死在韦彦的箭下,也是天命注定。奴家虽然有怨愤,但倒也不是真想置他于死地。奴家有一桩执念未了,无法瞑目,故而借韦彦的身体一用,直到执念达成,奴家才能安心离去。”
元曜道:“你的执念是见玉郎吗?”
韦彦点头,以帕拭泪,“见不到玉郎,奴家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
元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白姬还在找黄盈盈,道:“盈盈姑娘,白姬上次给你的来世草,是喝醉之后,做下的错事,有失考虑。她酒醒之后,觉得还是拿回来世草比较好,我们最近一直在找你。”
韦彦道:“奴家知道白姬在找奴家,但是奴家不会把来世草还给白姬,绝不还给她。”
韦彦神色决绝,元曜也不敢多言。他暗暗打算明天回缥缈阁,叫白姬来韦府,再做打算。
一整个晚上,韦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自称是七里坡的黄鼠狼,吵得燃犀楼的人无法安宁。大家都道韦彦中邪了,被黄大仙附体了。韦德玄闻报赶来,看见儿子作小女儿娇态,癫狂百出,他又老泪纵横地哀叹家门不幸。元曜在燃犀楼中熬了一个晚上,不曾合眼。第二天一早,他就奔回缥缈阁去了。
元曜回到缥缈阁时,白姬正悠闲地坐在美人靠上,津津有味地读元曜买回来的坊间小说。
元曜风风火火地道,“白姬,丹阳被黄大仙附体了!你赶快去韦府看看吧!”
“韦公子被黄大仙附体了?哈哈,一定很有趣。”白姬大笑,并不急着去韦府,“轩之,先去给我沏一杯香茶来。”
元曜道:“那位黄大仙,就是盈盈姑娘。”
白姬立刻站起身来,“轩之,去韦府吧。”
“为什么听到丹阳出事,你无动于衷,而一听见盈盈姑娘的名字,你就要去韦府?”
“韦公子命数奇特,此生不会因为非人而丧命。而盈盈姑娘,我必须去拿回来世草,才能安心。来世草是仙界之物,妖灵承受不了,她也许会因为拿着来世草而丧命。”
“那个,盈盈姑娘已经丧命了…”
去韦府的路上,元曜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白姬。
白姬的神色有些凝重,“事情有点麻烦了…”
韦府,燃犀楼。
韦彦穿着一身艳丽的女装,坐在铜镜前涂脂抹粉,口中还哼着小曲儿。南风一脸黑线地站在旁边打扇,丫鬟仆人们在走廊上站着,低声窃窃私语:
“好好的,公子怎么招邪了?”
“平康坊那种地方,一向都不干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去江城观请道士了。”
“老爷最恨怪力乱神的事情,怕是不会去请道士。”
韦彦回头,看见白姬、元曜,嫣然一笑,“奴家就知道,白姬大人您一定会来。”
白姬笑道:“不来不行。我得拿回来世草。”
韦彦道:“奴家不会把来世草还给您。”
白姬道:“盈盈姑娘,您不是来世草的有缘人。我因为醉酒,错把来世草给了您,这是我的过失。您本不该猝死,来世草冥冥之中,带您入了幽冥。因为来世草,您已经失去了性命,不要再继续留着它了,也不要再执念求不得的欲望了,去您该去的地方吧。”
韦彦的脸渐渐变化,生出细毛,嘴鼻凸出,变成了黄鼠狼的模样。它顽固地道:“不,奴家不见玉郎一面,死不瞑目。”
白姬道:“你拿着来世草这么多天,还没有找到玉郎吗?”
韦彦流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
元曜道:“盈盈姑娘,不管怎么样,请放过丹阳吧。他杀死你,只是无心之过。小生代他向你道歉。”
韦彦嘤嘤哭泣,道:“不,除非再见玉郎一面,奴家才肯走。”
元曜和白姬冷汗。
白姬轻轻咳嗽一声,道:“你曾踏入缥缈阁,也算是有缘人。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愿望。如果,再见玉郎一面,是您的愿望,那我就替您实现这个愿望。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韦彦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柔声道:“什么条件?”
“归还来世草。宽恕韦公子。”
韦彦幽幽地道:“奴家的愿望只是再见玉郎一面,并非想占有三世草,窥探天机。如果您能让奴家见到玉郎,奴家一定会还您三世草。至于韦公子,其实是奴家自己心不在焉,撞在了他的箭下…唉,也是命该如此,奴家也不恨他,只要奴家了了心愿,就离开他的身体,去往幽冥。”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你把来世草拿出来,我替你寻找玉郎。”
韦彦神色微黯,“奴家试过许多次了,来世草无法找到玉郎。”
白姬道:“再试试吧。”
韦彦道:“奴家将来世草放在七里坡的家里了。”
白姬道,“那我们去七里坡。”
韦彦道,“好。”
元曜向韦德玄编了一个借口,说是带韦彦去青龙寺,找怀秀禅师念经驱邪。韦德玄相信了,对元曜道:“有劳元世侄了。”
白姬、元曜、韦彦离开韦府,出城向七里坡而去。三人来到七里坡时,已是夕阳近黄昏。一座草堂坐落在乱石岗中,竹篱森森,白雾环绕。韦彦推开竹篱,引白姬、元曜进入草堂。韦彦点燃了桌上的灯火,请白姬、元曜坐下,“寒舍粗陋,请白姬、元公子不要嫌弃脏乱。”
元曜借着烛光望去,但见草堂中的陈设十分雅致,竹桌、竹席、竹椅、竹帘、竹柜、竹屏风,所有的家什摆设都是竹制物,精巧而雅逸。
白姬笑道:“哪里粗陋了?很雅致的草堂,主人也一定是一个心思玲珑的雅人。”
韦彦很高兴,道:“白姬大人谬赞了。啊,您跟元公子还没吃晚饭呢,家中还有一些存粮,奴家去做饭给你们吃吧。”
“有劳了。”白姬笑道。
元曜冷汗。黄盈盈顶着韦彦的身体去做饭,怎么想都很诡异。
韦彦去里面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荷叶绿长裙,又用碎花包袱裹了头发。他去厨房生了火,又叫元曜去帮忙,“元公子能来帮着添加柴火吗?”
元曜忙道,“好。”
韦彦在厨房中素手调羹汤,开心地忙碌着。元曜一边添加柴火,一边偷眼向韦彦望去。火光之下,乍眼一看,唇红齿白,眉目俊美的韦彦仿佛谁家纤好贤惠的新妇。
元曜一头冷汗。黄盈盈不仅忘记它已经死了,更忘了它还附在韦彦身上了。
韦彦做好饭菜,还温了一壶清酒,招待白姬和元曜。白姬赞道,“盈盈姑娘的厨艺真好。玉郎如果娶了你,一定会称赞你是一个贤淑体贴的好妻子。”
韦彦听了,十分高兴,但又悲伤,以袖拭泪,“一直以来,奴家就梦想着做一个贤淑的好妻子。只是,此生却和玉郎无缘…”
韦彦的第一句话,让小书生呛出了一口蘑菇汤,“咳咳,咳咳咳——”
明月高悬,夜云如烟。月光从窗户漏入,明澈如水。夜风穿堂而过,丝丝透骨。一张竹桌上摆放了一个铜盆,铜盆中盛满了水。白姬、元曜、韦彦围着竹桌站着,望着月光粼粼的铜盆。当铜盆中的水都变作月光时,韦彦的脸变成了黄鼠狼,它拿出一个木盒子。——元曜认得,这正是白姬喝醉那晚,给黄盈盈的装着来世草的盒子。
黄盈盈打开木盒子,取出一株紫色的草。
黄盈盈把来世草投入月光中,在心中默想玉郎的容颜,喃喃念道,“玉郎——玉郎——”
来世草立在月光中,发出莹紫色的光芒。月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水底幻象丛生。元曜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枯骨之山,红莲之池,流火之地,亡魂之乡,千万个蠕动的黑影在爬向一个出口。
元曜正要细看,白姬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六道轮回,乃是天机。少看一眼,多活几年。”
元曜道:“你自己不也在看吗?”
白姬笑道:“天龙一族,寿命很长,我折一点儿寿没关系。”
“怪不得,你老做会折寿的事情!!”当然,这一句,小书生没敢说出口。
黑暗中,元曜听见白姬和黄盈盈在说话。
白姬道:“这就怪了,不该是一片混沌。”
黄盈盈道:“奴家试过几次了,一直是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都找不到玉郎。”
白姬沉吟道,“如果玉郎死了,已经转世,就该看到他的来世;如果没转世,也该看到他的魂魄。如果玉郎还没死,应该能看到他的今世。怎么也不该是一片混沌。”
黄盈盈嘤嘤哭泣,“玉郎到底去哪里了?嘤嘤,不再见玉郎一面,奴家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白姬松开手,元曜睁眼看去,铜盆中只剩半盆清水碧波荡漾,来世草已经被放回木盒子中了。
黄盈盈掩面哭泣,十分伤心。
白姬对着窗外的圆月,陷入了沉思。
这一夜,白姬、元曜、韦彦住在草堂中。白姬很早就睡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韦彦坐在草堂外,对着月亮哭泣。元曜被吵得睡不着,又觉得黄盈盈可怜,只好去草堂外安慰它。
韦彦伏在元曜怀里,放声大哭,“元公子,奴家真的好想再见玉郎一面。”
元曜只好安慰它,说“再找找看,一定会找到玉郎”之类的话。
冰轮西沉,韦彦哭累了,就和元曜一起回草堂歇下了。

第六章 饿鬼
第二天,白姬、元曜、韦彦回到了长安。黄盈盈坚持要等白姬找到玉郎之后,才把来世草还给她,以及离开韦彦的身体,白姬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于是,白姬、元曜回缥缈阁,韦彦带着来世草回韦府。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离奴正欢喜地在院子里晾晒什么东西,乍眼看去,像是肉干。离奴看见白姬回来,高兴地道:“主人,前几天,离奴给玳瑁送了香鱼干,今天玳瑁让人给离奴送回礼了。”
白姬笑着问道,“哦,什么回礼?”
离奴拿起一片肉干状的东西,放进嘴里咀嚼,津津有味,“鼠肉干。吃起来非常香呢。主人,书呆子,你们也来吃一点儿吧。”
白姬笑道:“我刚才吃过点心了。轩之肯定爱吃,给他吧。”
白姬逃了。
元曜也想逃,“小生还不饿,离奴老弟请自用好了。”
离奴不让元曜逃,扑过来,抓住他,硬往他的嘴里塞老鼠干,“不饿也没关系,这是点心。来,书呆子,尝一点儿,非常好吃。”
元曜被迫吞了两块,没嚼出什么滋味,但觉得胃部一阵翻涌,泪汪汪地奔到茅厕呕吐去了。
傍晚,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回廊下吃晚饭。
白姬云淡风轻地道,“离奴,我打算去阎浮屠。”
竹筷从离奴手中掉落,他望着白姬,眼神有些惊恐,“主人,去了阎浮屠的非人,很少有谁能够活着回来。”
白姬道:“我明白。可是,我必须去一次,去确认一件事情。”
“那,离奴陪主人去?”
“你就不用去了。也许,会回不来。”
离奴坚定地道,“正因为也许会回不来,离奴才要和主人一起去。”
白姬转头望元曜,“轩之,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元曜脑海中闪过不断地涌出无尽的黑气,不断地传出撕心裂肺的可怕声音的阎浮屠,哭丧着脸道:“小生就不去了吧。”
白姬笑了,“轩之怎么能不去呢?”
“如果连你也回不来的话,小生去了也没有用呀。”
“谁说没用?至少,如果回不来,被困在阎浮屠的话,轩之还可以拿来解闷。”
元曜流泪,小声地嘀咕,“小生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了…”
白姬诡笑,“嘻嘻,轩之这么一说,我也很好奇轩之的前世是什么。轩之放心,等来世草拿回来了,我一定替你看一看你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不许窥探小生的前世!请尊重小生的隐私!!”元曜生气地道。如果白姬知道他的前世了,正常也就罢了,如果他的前世比较奇怪的话,她又会借此捉弄、取笑他吧?
白姬笑道:“不窥探轩之的前世也可以,但轩之要随我去阎浮屠。”
元曜流泪,“小生突然很想知道,小生的来世会变成什么。”
白姬诡笑,“去了阎浮屠,也许会连来世也没有哟。”
白姬、离奴决定三天后去阎浮屠,元曜被迫决定和他们一起去。三人约定同生共死,同进共退,但是元曜觉得死的极可能只是他一人。
第二天一早,白姬换上一身暗绣云纹的窄袖胡服,束一支纹雕辟邪兽的白玉簪,拿一柄绘着水墨山水画的折扇,化作风度翩翩的“龙公子”,拉着元曜去平康坊寻欢作乐。
元曜哭丧着脸道,“都要去阎浮屠送死了,还作什么乐?”
白姬一展折扇,笑了,“正是因为也许快要死了,才要及时去作乐呀。”
大厅西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百马图,白姬对着古画吹了一口气,两匹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奔出画卷,来到白姬、元曜面前。
“走吧,轩之。”白姬牵了其中的一匹马走出缥缈阁,翻身骑上。
元曜牵了剩下的一匹马,走出缥缈阁。他回头望去,百马图上少了两匹马。他扯了扯马的鬃毛,想看马是不是真的,马儿很生气,咬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