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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已经被离奴蒸在蒸笼里了吧?!!
黑猫抖了抖胡子,道,“打不赢爷,逃了。那两只可恶的臭狐狸,下次如果再敢趁爷不在,跑来缥缈阁兴风作浪,把缥缈阁弄得乌烟瘴气,爷就剥了它们的皮!!”
“离奴老弟,人家十三郎是来帮着干活的。大家都是朋友,你又何必和它们针锋相对?俗话说,与人为善,自己也得善果;与人为恶,自己亦难善终。你看看你,弄得自己也一身是伤。”听见狐狸兄弟没事,元曜松了一口气,去柜台后面翻药箱,替离奴涂上金疮药。
离奴道:“爷就是看不惯九条尾巴的狐狸,尤其是那个红毛的胡十三郎,太讨厌了!喵——书呆子,你轻一点儿,疼死爷了!!”
元曜望了一眼四周,道:“欸,这些摔碎的骨董,烧毁的字画怎么办?白姬回来,一定会很生气。”
“这些东西,大概一千年吧。”黑猫含糊地道。
“什么一千年?”元曜不解。
离奴也不解释,等元曜替它涂好金疮药,就撵小书生去搬鱼干进厨房。
元曜生气地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搬?小生脚崴了,疼着呢。”
离奴大骂小书生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不干活,小书生生气地反驳了几句,拿了一本书,一瘸一歪地去后院了。
离奴见元曜的脚真的崴了,也就不再逼迫他干活了,但还在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元曜坐在草地上,扯了一把草,揉碎,塞进了耳朵里,安静地看书。
最后,离奴怕被白姬骂,还是自己化作人形,一筐一筐,一趟一趟地把鱼干抬进厨房去了。他还在四处摆了香炉,燃了一些香料,驱散腥味。
傍晚时分,白姬回来了,她见了缥缈阁中的光景,也没有责骂离奴,只是笑眯眯地在离奴的卖身契上又加了一千年。离奴不敢反对。元曜觉得,只要十三郎多来缥缈阁几次,离奴铁定永世不得翻身。
离奴把十三郎炖的鸡汤倒掉了,做了红烧鱼干和蜂蜜烤羊腿给白姬和元曜吃。元曜觉得鸡汤很可惜,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也许是很久没吃离奴做的鱼了,他觉得味道居然也很好。
晚上,月上柳梢头。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赏月,离奴说了它在山中渡劫的生活,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白姬和元曜听得很有兴趣,但是都表示他不该抓那么多的鱼,还带回缥缈阁来。时节已经近初夏了,一时间也吃不完许多,怕是会放坏。
白姬想起了大厅中一片狼藉的样子,心疼毁掉的骨董和字画。她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元曜望着裹了纱布的脚踝,担心以后几天会受罪。他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离奴想着堆了大半个厨房的鱼干,担心吃不完坏掉。它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与此同时,长安月下,一只蜗牛还在努力地爬向永兴坊的太平府,要去给白姬送信。蜗牛望着漫无尽头的大路,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长安城外,翠华山中,两只受伤的小狐狸坐在草丛中休息,望着月亮发呆。
栗想到自己居然打不过一只猫,威风扫地,就觉得心中憋闷。它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十三郎想到尚未向白姬和元曜辞行,就被迫逃了出来,觉得很失礼。它想回缥缈阁去正式辞别,但又怕和离奴再打起来。如果不辞别,就这么回家,又很失礼。它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只好叹了一口气,揉脸,“真是愁煞某也~”
(《无忧树》 完)
第五折:《来世草》
第一章 夜客
微醺的夏夜,碧草凄凄,铃虫微鸣。
缥缈阁,廊檐下。
白姬、元曜、离奴正在赏月,玛瑙盘中堆着一串串紫红的葡萄,水晶盘中摆着精致的糕点,夜光杯中盛着醇香的美酒。
今夜无事,月色极美,白姬使唤元曜从仓库中拿出了她珍藏的两种好酒,一名滤渌(1),一名翠涛(1)。据白姬说,这两种酒是贞观年间魏徵酿造的,乃是珍酿。元曜打开酒罐时,发现放置至今,酒液也没有腐坏。
元曜尝了一口滤渌,入口烧喉,非常霸烈。他酒量不好,只喝了三口,就不敢再喝了。
白姬却一杯接一杯地喝,“最近这一个月,一个‘因果’也没有,实在太伤心了,让我醉死好了。”
元曜一边吃葡萄,一边道:“没有‘因果’,你也不必跟酒过不去。对了,今天下午,丹阳给小生带了一些江州的糕点,小生放在柜台上,等擦完地板回来,怎么就不见了呢?”
韦彦去江州公干,前天才回长安,今天他来缥缈阁淘宝,顺便给小书生带了一些江州产的糕点。小书生随手放在柜台上,等忙完回来,准备享用时,居然不见了。
元曜对正在吃点心的黑猫看了一眼,他怀疑是它偷吃了,或者扔掉了。因为,离奴一直觉得柜台上只能放它的香鱼干,不能放元曜的东西。
黑猫瞪了元曜一眼,“别看爷,爷可不爱吃三石酥和桂花酥糖。”
白姬仰头喝酒,道,“三石酥不好吃,桂花酥糖还不错,又香又酥,满口余香。可惜,已经全都吃完了,不然轩之也可以尝尝。”
元曜生气,“果然是你们偷吃了!古语云,不问而取,是为盗也。你们的作为,有违圣人的教诲,乃是偷盗。”
白姬瞥了一眼元曜,笑道,“哪有偷盗?我和离奴这是助人为乐,轩之在忙着干活,我们就帮轩之吃点心。助人,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呢。”
元曜生气地道,“吃点心这种事情,小生能够应付得来,不需要你们帮助!”
“哎呀,轩之,你生气了吗?”
元曜很生气,不理白姬。
白姬又叫了两声“轩之”,元曜还是不理她,她只好继续喝酒赏月了。
过了一会儿,白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站起身,赤足踏碧草,水袖翻飞,且歌且舞。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2)…”
白姬歌声婉转,舞姿翩跹,回眸一笑,惊鸿一瞬。
元曜一时间看呆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问在一边吃点心的黑猫,“离奴老弟,白姬这是怎么了?”
离奴抬头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喝醉了。这滤渌、翠涛酒果然厉害,主人很少喝醉呢。”
元曜不由得笑了,“原来,白姬喝醉了,就会唱歌跳舞。她的歌声真好听,舞姿也真好看…”
离奴道:“跳着跳着,就该飞去乱降雨了。上次主人喝醉了,飞去乱降雨,倾盆大雨下了两天两夜,电闪雷鸣不断,把金光门都冲毁了。”
元曜冷汗,“天雨岂能乱降…”
注释:(1)滤渌,翠涛:魏徵酿造的两种酒名。魏徵有造酒的手艺,他所造的酒以滤渌、翠涛两种最为珍奇,将上述酒置于罐中贮藏,十年不会腐坏。唐太宗非常欣赏魏徵的酒,题了一首诗赐给魏徵:“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2)此诗歌为《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名,最早录于徐陵所编《玉台新咏》。全诗如下: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元曜冷汗,“天雨岂能乱降…”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白姬一个回旋,就欲乘风而去。
元曜吓得一弹而起,奔过去扯住白姬,“采莲就好了,千万不要去降雨,会害死人的。离奴老弟,你还不去拿醒酒石来,再去煮一碗酸汤解酒…”
黑猫懒洋洋地道:“主人难得醉一次,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做吧。只要主人高兴就好了。”
元曜生气地道,“这可不能由着她高兴,会害死很多人的!”
白姬望着元曜,醉眼朦胧,笑了,“离奴,你拉着我干什么?”
元曜道:“不是离奴老弟,是小生。”
白姬醉醺醺地道:“欸,离奴,你什么时候变‘小生’了?”
元曜无力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解释,拉着白姬走向回廊,“你先过来坐一会儿。”
元曜打算先把白姬稳住,再去找醒酒石。
白姬道,“可是,我还想跳舞…”
“待会儿再跳。”元曜扶着白姬坐下。
白姬脸泛红晕,醉眼迷蒙,她望了一眼正在吃点心的黑猫,笑道:“轩之,在吃点心呀。”
黑猫胡子抖了抖,想要反驳,但终是没有做声。
白姬靠近离奴,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拎起来,和它大眼瞪小眼,“轩之,你还在生气么?”
黑猫在半空中挣扎,“主人,我不是书呆子!你放下我。”
白姬还是拎着黑猫,笑了,“轩之,你不生气了?”
黑猫侧头,对元曜道:“书呆子,赶快去拿醒酒石来。”
元曜急忙去拿醒酒石。
大厅中,元曜点燃烛火,他端着烛台在柜台后找醒酒石。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忽的熄灭了。
“笃笃——笃笃笃——”大门外有人敲门。
元曜心中一惊,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缥缈阁中十分寂静,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而幽森。
“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元曜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去开门了。
“吱呀——”一声,元曜打开了缥缈阁的大门。
大门外,月光中,一只棕褐色的黄鼠狼蹲坐着,正伸出右前爪敲门。黄鼠狼颈长,头小,体型细长,四肢很短,它的棕毛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尾巴蓬松。
元曜松了一口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黄鼠狼缩回了爪子,礼貌地道:“奴家来找白姬,实现一个愿望。”
黄鼠狼的声音是娇滴滴的女声,婉转如黄莺。
原来,是来买‘愿望’的客人。元曜道,“请进。白姬在后院,小生带你去。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黄鼠狼走进缥缈阁,侧身一拜,道,“奴家姓黄,小字盈盈。公子怎么称呼?”
“原来是盈盈姑娘。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元曜一边回答,一边关上了大门。他再回过身来时,黄鼠狼不见了,一个身穿棕褐色衣裳的少女站在烛火中。
少女很瘦,纤腰不盈一握。她梳着乐游髻,长着一张瓜子脸,弯月眉,樱桃口。她的脸色很苍白,眉宇间有黑气,神色十分虚倦,不是大病初愈,就是沉疴已久。
元曜走向后院,“盈盈姑娘请随小生来,白姬在后院。”
“有劳元公子带路。咳咳咳——”黄盈盈跟在元曜身后,走向后院。一阵穿堂风吹过,她以手绢捂唇,咳嗽了起来,脸色惨白。
“盈盈姑娘,你没事吧?”元曜回头,关切地道。他吃惊地发现,黄盈盈拿开嘴唇的手绢上,赫然有咳出的血迹。
元曜大吃一惊。年少咯血,怕不是长命之兆。
黄盈盈见元曜吃惊,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奴家得了这痨病,已经许多年了。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元曜有些悲伤,有些同情,这么年轻,又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却偏偏被疾病缠身,真是造化弄人。
黄盈盈似乎看穿了元曜的心思,道:“咳咳,元公子,奴家不算年轻了,奴家已经活了两百年了。其实,奴家的真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但是奴家一向爱美,讨厌变作老婆子,故而化作美貌少女。咳咳咳,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元公子不必为老身,不,奴家感到遗憾。”
元曜冷汗。不过,不管怎样,这只黄鼠狼看起来都有些可怜。不知道,它来缥缈阁是为了什么愿望。
元曜和黄盈盈来到后院,白姬还在发酒疯,抱着黑猫跳舞,把它扔来扔去,“哈哈,轩之,我们一起跳舞…哈哈哈…”
黑猫已经被折腾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了。
一滴冷汗滑落黄盈盈的额头,她问元曜,“请问,这是怎么了?”
元曜也冷汗,解释道:“白姬今晚喝醉了。让你见笑了。白姬,有客人来了,这位盈盈姑娘来买‘欲望’。”
白姬把晕厥过去的离奴扔在草地上,开心地舞了过来,“啊哈,终于又有‘因果’了。”她醉眼惺忪地望着元曜,“盈盈姑娘,你有什么愿望?”
“小生不是盈盈姑娘!”元曜生气地道,他指着黄盈盈道:“这才是盈盈姑娘。”
白姬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睛时,金眸灼灼。她望着黄盈盈,“你,有什么愿望?”
黄盈盈道,“说起来,话有点儿长…”
“那,坐下来,慢慢说吧。”白姬示意黄盈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