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心下庆幸。
此刻,谢尚书也在庆幸,家人未曾受伤,就是亲自前来致祭的亲朋故旧,也只是有几个轻伤,这伤多是逃命时或挤或摔或踩出来的。至于死的人,多是侍从与刺客、以及天祈寺的护卫僧人。而且,相较之下,侍从送命的也有限。这很好解释,刺客在任何时候都是珍贵的存在,这是来抢东西,又不是搞大屠杀。
谢莫如将母亲的牌位摆正,重新在古铜三足香炉里给母亲换了新香,已有帝都府与刑部的官员带着忤作、捕快、兵士前来,谢尚书本身为刑部尚书兼主家,事务烦忙,谢松安抚送别宾客,谢太太也哆嗦着送走女客,如三老太太这种上赶着讨好谢莫如而险些被砍头的,已经被侍从抬去了车上,身体上没伤,心里上也吓得不轻。
谢太太是想谢莫如回府的,谢莫如道,“万梅宫已经安排好了,祖母不必担心。”
“这么刀光剑影的,我怎能不担心呢。”谢太太苦口婆心,“家里人多,也安全些。”
“要是有人去万梅宫行刺,我求之不得,正好请君入瓮,以祭先母。”谢莫如冷冷一笑,“陛下会给我派护卫的。”
谢太太立刻不再多说。
原本第二日谢家还有一场酒席,祭奠时出了这样的事,酒席也不好再办了。
江行云与谢莫如道,“不想还真有人来抢。”
“肉骨头对于狗总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手法不在于高明于否,管用就成。
此事一出,谢莫如立刻成为城中名人,当然,她以前就挺有名。现在,不过更有名而已。谢莫如的名气具体体现在,三老太太回家病了几日,老去十岁不止,在谢太太探病时悄声问,“侄媳妇,你说郡主娘娘会不会记恨当初我得罪过她的事?”她真是吓死了。话说回来,近几年,三老太太就非常后悔以前得罪谢莫如给谢莫如脸色看的事,所以,但凡方氏祭礼,她都带着媳妇亲至,也是向谢莫如服软示好的意思。如今她方知道,谢莫如身边但凡就是这种动辄生死的事儿,她都要吓死了。生怕哪天谢莫如算后账把她给活剥了。
谢太太抚慰三老太太几句,三老太太又打发媳妇给江行云送礼,打算曲线救国,让娘家侄女为自己说说好话啥的。
这是与谢莫如有些过节的。
当然,还有如李宣李樵苏不语这种,三人联袂去看望了谢莫如一回,这是关心谢莫如的。李宣同媳妇再三庆幸,“亏得莫如妹妹无事。”
长泰公主道,“是啊,有惊无险。”她倒是给吓一跳。
长泰公主顺手倒了盏凉茶,问,“谢郡主还好吧?”
“挺好的,舅舅派了侍卫过去,不然,莫如妹妹住在山上,我还真不放心。”李宣自顾自说着,坐在长泰公主的藤榻上,长泰公主将茶递给丈夫,问,“谢郡主一个人住在万梅宫,总是寂寥了些,她怎么不回城来住呢。城里热闹不说,也安全呢。”
“她说看还有没人来刺杀她,回城府卫森严,刺客不会上钩吧。”
长泰公主:…
长泰公主道,“谢郡主真是好胆量。”
谢郡主胆量的确不错,不过,寿安老夫人非常遗憾,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说一句,“那么些刺客也是不长眼,怎么没一刀捅死那臭丫头呢。”
自从上次谢莫如和亲未成,如今谢莫如出了孝,遇刺未死,寿安老夫人好生遗憾。但如此良机,她老人家怎能不进宫给谢莫如添添堵。
自从胡太后正位慈安宫,寿安老夫人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她老人家这等身份这等辈份,也不消再隐忍什么了。谁当权时还隐忍啊?程太后隐忍过吗?宁平大长公主隐忍过吗?那么,她老人家又何须隐忍呢?
寿安老夫人也会找突破口,她进宫就跟胡太后叹气,道,“听说那天三皇子五皇子也去了,我知道这事儿后,可是吓了个好歹。在家一刻都坐不住,非得立时进宫来跟娘娘说几句心里话不可。皇子是何等身份,那样的凶险,亏得福气大,不然万一磕了碰了的,要如何是好?”
当真是母女连心,这话正对胡太后心坎儿,连谢贵妃都暗暗称是,胡太后道,“可不是么。母亲是不知道,跟着老三的侍卫受了伤,老五的侍卫倒是没事儿,可老五脑袋都叫能砸肿了。唉哟,把我后怕的哟,好几天没睡好。”
“谁说不是呢。”寿安老夫人低头呷口茶,只作不经意道,“哎,谢郡主干什么事儿都是惊天动地的,我老啦,听到这种事只有胆战心惊的。”
谢贵妃毕竟是姓谢的,笑道,“还好有惊我险,可见都是有福气的孩子。”
“到底担心呢,贵妃是三皇子生母自不必说,就是五皇子砸肿脑袋,你担不担忧?”寿安老夫人这话问的刁钻。
谢贵妃能说不么?寿安老夫人复对谢贵妃一笑,体贴万分的与胡太后道,“贵妃也难呢,再怎么也不好责备娘家侄女。可说到底,自家人自家疼,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千金之体,坐不垂堂。道理都在书上写着呢。”
胡太后深以为然,恶狠狠道,“皇帝已经下令捕捉那些强盗了。”
寿安老夫人问,“我听说是一伙强人来抢东西,抢啥东西啊,这么稀罕。”
胡太后颇是不满,“不知道,谢郡主素来会得罪人,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要命的人,不然无缘无故的,谁会拿刀拿剑的来杀人放火呢。”
寿安老夫人叹,“姑娘家,还是稳重些的好。”
“谁说不是呢,谢家一向家风端正,也不管管她。”
谢贵妃面儿上一阵难堪,寿安老夫人笑,“看娘娘说的,要往远里说,宁平大长公主当年何等风仪,谢郡主还有大长公主血统,我看郡主与大长公主也不大像。再说,一个娘胎的兄弟还不一样呢,百人百脾性。不说别人,谢贵妃何等贤良,谢郡主是贵妃嫡亲的侄女,性子就不大像。倒是尚书府还有个孙女,我也见过,与谢郡主同龄,只可惜是庶出,却是柔顺懂事呢。”
胡太后双手一摊,“是啊,找谁说理去呢。”
母女俩向来有共同语言。
谢贵妃真心烦死寿安老夫人,她虽然不愿意儿子娶谢莫如,也觉着谢莫如本身的确事情比较多,但谢莫如毕竟是姓谢的,谢贵妃也不乐意别人说谢莫如的不是。待穆元帝到麟趾宫时,谢贵妃寻着机会还给谢莫如说几句好话,谢贵妃道,“莫如这孩子,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要我说,命数厚重,必有大福的。”
穆元帝打趣,“贵妃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我是这么说。”谢贵妃低声道,“上次天祈寺的事,便有些话不大好听,说莫如命不好。臣妾做姑姑的,怎能不替娘家侄女分辩几句。”
“那些有的没的话,不必理会。”
谢贵妃心下松口气,笑,“陛下圣明。”
“朕圣明?”
“圣明。”
穆元帝一笑,眼中隐去一丝落寞,转而与谢贵妃说起儿女事来。谢贵妃也同穆元帝说些宫中事,道,“太后娘娘这些天时常念叨五皇子,说四皇子五皇子同龄,四皇子亲事定了,也得给五皇子操持起来了。太后娘娘记挂五皇子的终身大事,苏妃身子多病多痛的,我想着,什么时候太后娘娘宣召闺秀进宫说话,倘苏妃身子舒坦,也请她一道说说话才好。”
穆元帝道,“五皇子的事不必急,朕心里已有主意。”
谢贵妃心提了起来,好奇,“陛下相中哪家淑女了?”
穆元帝道,“朕先问问苏妃的意思,她做婆婆的,总要她满意才好。”
“是。”
苏妃没什么不乐意的,苏妃简直乐意非常,她隐去眼中一丝泪意,道,“臣妾求之不得,延淳肯定会好好待那孩子的。”
穆元帝拍拍苏妃的手,起身离去。
五皇子与谢莫如的亲事迅速定下,穆元帝根本没同胡太后商量,胡太后知道后极是不满,“前儿你外祖母进宫说话,还说呢那丫头命数忒硬,外头无数仇家,也不知惹了什么祸事,叫人家寻仇寻到庙里去,还险些伤着皇子。皇帝不心疼儿子,哀家心疼孙子,万一老五叫那丫头给克着如何?”
穆元帝道,“老夫人又不是占卜的,她可知道什么命好命赖的。朕令钦天监算过了,两人命数极合的,天造地设。”
谢贵妃也跟着劝,“别的不说,虽几次遇着险境,莫如都是遇难呈祥,可见福气极好。”
“好?好你怎么不给老三娶了来!”
谢贵妃给胡太后这话给噎青了脸,穆元帝大喝一声,“母后!”
胡太后也自知此话不妥,将脸一扭,哀哀哭了起来。穆元帝缓一缓口气,道,“朕已下旨,断无更改!”抬脚连谢贵妃一并带走了。
第二日,胡太后与文康长公主抱怨,“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不如死也算了。”连哀家的自称也不要了。
文康长公主道,“您老这是做什么。外祖母的心哪,不用想也知道,谢郡主早得罪过她,她能说谢郡主的好话才有鬼呢。她这一挑拨,您老就上当。还什么命硬,都是些不着边儿的话。要说命硬,有福气的人命才硬呢,看我父皇,把前朝江山都克没啦,自己做皇帝,咱们老穆家才有如今的富贵。”
“胡说八道。”胡太后轻斥,“哪里敢这样说先帝的。”
“我说什么父皇也不会与我计较的。”文康长公主劝道,“行啦,皇兄心里那点子事儿,您老还不知道?就这样吧。”
胡太后纵使不满,也不想因这事与儿子生分,有闺女劝着,中午穆元帝过来慈安宫用膳,台阶儿都铺下来了,胡太后也就没再摆什么架子。
待用过午饭,胡太后悄与女儿道,“上次你皇兄给那丫头颁圣旨,那丫头不是不乐意给驳回来了么?你去打听打听,这回的圣旨那丫头有没有驳回来?”
文康长公主:…她娘就是欠谢莫如这样的孙媳妇啊!
谢莫如并没有驳回圣旨,她依礼数接了圣旨,对于公公道,“替我给陛下带句话,大婚的日子,我希望在明年龙抬头之后。”
于公公点头应是,回宫替谢莫如给陛下代话。
穆元帝听后良久无言,挥手打发于公公退下。
五皇子接受了诸位兄弟的恭喜,尤其三皇子,觉着同五皇子更近一层。苏妃自有不少话要叮嘱儿子,五皇子到淑仁宫时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苏妃道,“你要记着,妻者,齐也。敬重妻子,也是敬重自己的人品。你要尊重她,对她好,一辈子不要辜负她。”
五皇子哪怕素来是一张严整脸,遇着赐婚的事儿,尽管有些羞涩的不自在,眼中还是透出喜色来,道,“还没成亲呢,母亲就待郡主比我还好了。”
“傻话。我怎么会疼媳妇超过儿子,只是我想着,有福气的人,这一辈子就会有一个互相扶持的人。我没有这种福气,但我儿子有这种福气。我是为我儿子高兴呢。”
五皇子整张脸都有隐隐发烧的感觉了。母子俩正要多说几句话,慈安宫着人来请五皇子过去,五皇子便去了,胡太后就一句话同五皇子说。胡太后神秘兮兮的同五孙子道,“先忍一忍吧,这亲事委屈你了,过些天祖母送你几个漂亮柔顺可人意的好丫头,比那姓谢的好一千倍。”
五皇子暗叹一声,心说,我这运道果然是不错的,起码父皇没给我定个跟皇祖母一样的女孩子做媳妇,不然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哟。
有胡太后这反面教材一衬,五皇子觉着,谢郡主简直就是充满理性与智慧的好人哪。
作者有话要说:PS:一到假期生物钟就有些颠倒啦~~~~
第104章 喜事当前
谢莫如赐婚五皇子这事,既在诸多人的意料之中,又在诸多人的意料之下。
听到赐婚的消息,宁荣大长公主将手中正在看的一卷书放到膝间,叹,“我还以为会是穆七,不过,谢莫如拿出藏宝图,不管这图是真是假,陛下都不会让她下嫁靖江王府了。”
程离道,“殿下觉着那图是假?”
宁荣大长公主挑眉,依旧细腻的手指抚一抚书面,不置可否。程离道,“属下倒觉着,那图肯定是真的。”
“谢莫如不像这样的实诚人呢。”
“谢郡主不肯私下把图给我们,非要拿出来,当众要烧掉,肯定早就复了一份给陛下。那日天祈寺,为的不过是陛下与靖江王府两相残杀。如果她是打的这个目的,怎会拿一张假图呢。”
“陛下怎会允准?”宁荣大长公主骤然明白,道,“看来陛下也想借此良机铲除对密仓有所打算的人。”
程离感叹,“郡主阳谋,算无遗策。”
宁荣大长公主亦是一声叹息。
程离道,“殿下不必烦恼,要属下说,郡主的脾性,做皇子妃不见得是好事。”
“不。”宁荣大长公主罕见的驳了程离一句,她淡淡道,“她已经得到了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说着,宁荣大长公主将话一转,“不过,她离胜利还远的很。”
谢尚书都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太太深以为然。
谢莫如亲事定了,还是这样好的亲事,谢太太对谢莫如的满腔担忧转为欢喜,与丈夫道,“咱家里也该筹备起来了。嫁妆么,莫如手里私产不少,咱们家里也不能委屈了她。莫如是嫡出,就照着五万银子置办嫁妆,如何?”
谢太太盼这一日盼了N年,如今谢莫如亲事一定,她老人家堪称顺心如意,立刻把嫁妆的事提上日程,还同丈夫商议道,“要不,还是让莫如回来吧,她的嫁妆,总要她看一看才好。”
谢尚书道,“有空我去万梅宫一趟。”
要说服谢莫如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谢尚书找谢莫如谈的不只是搬回家住的事。
谢尚书为朝中大员,事务繁忙,平日间也只有休沐日方有空闲去万梅宫一趟。相对于谢尚书的忙碌,谢莫如与江行云可谓悠然自在了。江行云望着窗外水帘,感叹,“在边州,再没有这样的享受。”万梅宫的凉轩傍水而建,用水车将山上落下的水转送至凉轩屋顶,如此水滚自屋顶四散而下,凉意自生,连冰都不消用了。
谢莫如道,“边州的暑天没有这么热吧?”
“倒也是。”江行云笑着剥粒葡萄放到嘴里,侧头向外看去,见张嬷嬷自园外过来,拉起垂落肩头的披帛,张嬷嬷进来禀道,“郡主,老爷来了,说有事同郡主说。”
江行云起身,“尚书大人亲自前来,定有要事要说,我去瞧一瞧午饭。”
谢莫如点头,待江行云离开,便命张嬷嬷请谢尚书进来。
说来谢尚书还是头一遭来万梅宫,万梅宫先前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别宫,那时谢尚书官微职低,还不够格来万梅宫。待宁平大长公主过逝,方氏再不出门,这处别宫便由皇室代管。故此,谢家人对万梅宫并无了解。初来此宫,谢尚书不自觉留意宫内景致,觉着处处不同,一花一木都恰到好处,绝非寻常府第可比。
待到了凉轩,谢尚书觉着自己那处京郊别院好似地主家农庄一般,土的掉渣啊。
谢莫如并未做什么华丽郑重打扮,她只是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单髻,用根白玉簪子固定,一身青衣青裙,除此之外,再无他饰。谢莫如坐在一张凉榻上,请谢尚书坐了。
谢尚书忽然有些莫明紧张,心下自嘲,又不是君前奏对,紧张个啥啊。谢尚书面容温和,眼神语气中带着不假掩饰的关心,道,“庄上送了些果子,知道你这里不缺,你祖母催着我给你带过来。还说,你亲事也定了,该回府备嫁了。姑娘家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谢莫如开口则带着客套,道,“多谢祖父祖母想着,我出嫁,自有章程。嫁妆的事,我也不懂,祖父祖母自不会亏待我。至于其他,郡主出嫁,朝廷也要给我一份陪嫁,祖父记得帮我把把关,别叫内务府以次充好糊弄了我就好。”
谢莫如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啊,谢尚书叹,“一个大姑娘家,总住在外头不是常法。”
“我在这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谢莫如道。
谢尚书道,“什么事,我帮你办吧,你只管放心回府。”
若常人,定要借此机会提一提难理的事,不过,谢莫如并非常人,她道,“还未与陛下商量妥当,不方便祖父插手。”
谢尚书一时哑言。
他立刻意识到谢莫如不欲再谈回府的事,不过,谢尚书毕竟是谢尚书,他缓了和脸色,换了个角度继续说,“不管什么事,都要以自身安危为要,上次天祈寺那事,就太危险了,是不是?”
“我会注意的。”
谈话未能如谢尚书预料的那样进行,中午用过饭,谢尚书便回城了。
这场谈话再继续,已是谢莫如出嫁前夕。
谢莫如总不至于在万梅宫出阁,她的婚期在四月,四月初八,据说是钦天监卜出的极好的吉日。谢莫如在四月初回到谢府。杜鹃花期已到,只是少了方氏的照料,今年的杜鹃树未如往年炫烂。
谢莫如依旧住在杜鹃院,她静静的望一时杜鹃树,便回房歇息了。
相对于方氏刚出事时谢莫如对谢家的淡漠,如今简直形同陌路。
谢太太颇是窝火,家里没对谢莫如怎么着啊,冬送炭夏送冰的,谢太太自觉对谢莫如关心到位,但谢莫如却是一直坚持住在府外,与谢家渐行渐远。
这样的冷淡,便是喜事当前谢太太也提不起兴致了。
许多话在万梅宫不方便讲,谢尚书请谢莫如到自己内书房说话。
喜事当前,谢莫如面儿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她依旧是淡淡模样,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宠辱不惊。对着谢莫如这样的人,说话倒不必转圈子,谢尚书就直接说了,“莫如,你是因你母亲的事怨恨家里么?”
谢莫如反问,“家里在这件事上有愧么?”
谢尚书松口气,症结果然在此,他正色道,“我自问问心无愧。”
谢莫如唇角浮现一丝冷意,她再次问,“祖父问心无愧么?”
谢尚书叹,满是无奈,“莫如,当年你和亲的事,我已经尽力,就是贵妃有些妇人见识,但国之大事,岂是她深宫妇人可以左右的?你若就此怨恨家里,我实在无话可讲。”
“我等祖父同我解释等了三年,不是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托辞。”
谢尚书自认不笨,此时却当真难猜谢莫如的心思了,谢莫如明明是因方氏之事与家族生出嫌隙,但,听谢莫如的话,谢尚书实在想不出和亲一事上他又有什么私心了。当初,他是真心不欲令谢莫如和亲西蛮,也就此做出过努力。
谢尚书苦笑,“我实在想不出。”
“祖父一惯如此。”谢莫如声音平淡,“我知道,在天祈寺的事之后,祖父就有意与我缓和一下同家里的关系。因为祖父再次意识到,我将为家族带来利益。不过,祖父肯定发现,以往那些您一低头我便顺势不再计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对吗?”
谢尚书叹,“我知道,今时非同往日,莫如你现在身份不同。”
不论谢尚书是不是在讽刺,谢莫如照单全收,“祖父说的对,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前我只是尚书府不受宠爱的嫡女,便是想为家族效力,想让祖父祖母看到我的能力,想出人头地,都要费尽心机。那时,不论家族如何权衡,我只能依附家族存在。现在我发现,原来许多事不必依靠家族,陛下一样愿意同我合作,听从我的建议。祖父怎么会觉着我是在记恨和亲的事,我连陛下都能再次合作,又如何会记恨和亲的事。祖父这样说,只能说您从来不了解我。”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你。”
“我为家族做过多少事,您还记得吗?”谢莫如问。
谢尚书一时沉默,谢莫如道,“您觉着理所当然,肯定是不记得了。”
“莫如,你的本领,我是极为佩服的。”谢尚书并不是不能低头的人,尤其是对强者低头,这并不可耻。哪怕谢莫如是他的孙女,但谢莫如有着非同寻常有政治智慧,谢尚书不希望谢莫如同家族疏离,故此,纵使谢莫如的话不大中听,谢尚书认为,也有必要把话说开。
“当初,北岭先生要离开帝都,我是刻意将挽留北岭先生的法子告诉李世子。我当然也可以告诉祖父,这是件好事,解陛下燃眉之急,不论是谁,都能在陛下心里留下一笔。我不与家里说,是因为祖父当日权衡利弊,对我封锁外面的消息。这些事,祖父当心知肚明才是。”
谢莫如特意提及当年之事,总不是无地放矢,但天地良心,谢尚书道,“莫如,那不过是旧事,你把此功让给李世子,我并未计较。何况,和亲之事,我自问从无向你隐瞒!”
“你从无向我隐瞒?”谢莫如望向谢尚书的眼睛,左手不自觉扣紧太师椅的扶手,冷声问,“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陛下年轻时曾觊觎过我的母亲!”
谢尚书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望向谢莫如,半晌喃喃,“这,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初我以为父亲冷落母亲是因为方家失势的缘故,直至母亲过身后我反复思量,才觉出,事情不止于此。陛下待我,嫉妒又厌恶。他先前简直是不恨不能我立刻消失,无时无刻不想寻我些晦气,但他又担心我出事,母亲不会再继续苟活。不过,母亲与我十几年不曾说话,一直待我非常冷淡,这令陛下判断错误,他以为母亲对我可有可无,才会让我去和亲。”谢莫如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依旧镇定,“生死之事,我犹不能得到祖父坦诚相待。祖父还是好生想一想,以后要如何待我,再来同我讲家族情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