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可以学嘛,什么活不都是人干的。”苏鸣玉说着从篮子中拿出几个鸡蛋,手忙脚乱地敲碎在碗中。云襄只得帮忙生火。他出生贫寒,生火做饭倒也驾轻就熟。灶火在他操持下,很快就熊熊燃了起来。

苏鸣玉神情专注地将鸡蛋倒入油锅中,片刻后用盘盛出,尚未端到云襄面前,便抬手倒掉,说道:“糊了,重来。”第二次鸡蛋倒是没糊,不过苏鸣玉尝了一口后,立刻又倒掉,只说:“忘了放盐。”就这样炒了倒,倒了又炒,苏鸣玉才终于端上一盘色色香味俱全的炒鸡蛋,他如释重负似人长嘘了口气,对云襄笑道:“成了,总算勉强可以入口。”

云襄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大为惊讶,这盘炒鸡蛋堪称绝品,实难想象它是出自一个从来没炒过鸡蛋的贵公子之手。回想苏鸣玉方才炒鸡蛋时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云襄不禁若有所思地叹道:“难怪你能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有你这种干什么事都力求尽善尽美的专注,你随便练什么,都必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以前我只知道吃,现在才知道,要做好一道菜竟是如此不易。”苏鸣玉说道拍开两坛美酒,递给云襄一坛。二人就蹲在炉火边,就着炒鸡蛋喝了起来,片刻间一坛酒就下去了一小半。

云襄见苏鸣玉眼中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悒,便笑问道:“深更半夜不在洞房陪新娘子,却拉我来喝酒,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苏鸣玉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炉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她没有来。”

“谁?谁没有来?”云襄好奇地问。

苏鸣玉没有回答,却自顾自道:“我原本打定主意,只要再见到她,我就不再顾虑任何后果,不再做这个劳什子苏家大公子,跟她去浪迹天涯。但是,她却没有来。”

见苏鸣玉眼中涌动着点点泪花,云襄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得捧起酒坛与他一碰,二人同干一大口后,云襄叹道:“天意难测,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说到天意,他不禁想起那枚失落的雨花石,心中不由一动:那是不是就是我的天意?

“天意?”苏鸣玉苦涩一笑,“我看是命运。人这一辈子,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孩子的机会,恐怕就只有那么一两次,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这大概就叫造化弄人吧。”

云襄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赵欣怡,心中不由一痛,捧着酒坛半晌无语。苏鸣玉见他神情黯然,忙转开话题,笑问道:“对了,我只知道你姓云,却不知道你任何来历,不知云公子大名可否见告?”

云襄原本没打算告诉苏鸣玉自己的底细,但不知为何,在苏鸣玉面前他有一种一吐为快的冲动,就像压抑已久的内心,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略一沉吟,他笑道:“我姓云襄,单名襄。江湖上也称公子襄。”

“公子襄?千门公子襄!”苏鸣玉十分惊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

云襄笑着点点头:“大名鼎鼎谈不上,臭名昭著倒是不假。”

“公子襄确实是臭名昭著,不地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难怪你能智退南宫珏,那时我就该想到你必非常人。”苏鸣玉说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居然和我躲在厨房喝冷酒吃炒鸡蛋,这要传了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要说苏家大公子会亲自炒鸡蛋待客,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云襄也忍不住大笑。

“来来来,就为这些谁也不会相信的事,干了!”苏鸣玉说道,捧起酒坛与云襄一碰,一仰脖子一干而尽。

云襄见他已有七八分酒意,忍不住道:“说真的,这次我来苏府贺喜,倒不完全是意外。”

苏鸣玉斜眼望着云襄,调侃道:“你是不是盯上咱们苏家,想千一把?”

“那倒不是。”云襄笑道:“不过我来苏府,确实是另有所图。说我盯上了你们苏家,倒也不算过分。”

见苏鸣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云襄坦然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前来,原本就存了结交之心。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想利用你们苏家的势力,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发觉在苏鸣玉这种坦坦荡荡的君子面前,还是做君子比较舒坦一点。

苏鸣玉盯着云襄凝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但凡你有所求,尽可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云襄有些意外:“你不问问我想做的是什么?”

“你都说了不可告人,难道你不将我当人?”苏鸣玉说道重新拍开两坛酒,递给云襄一坛道,“喝酒喝酒!这世上能陪我开怀畅饮的,唯有你公子襄一人也。”

云襄虽已有几分醉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酒坛。望着开怀畅饮的苏鸣玉,他不禁在心中暗叹:在君子面前,要比君子更君子,云爷的教导果然不差。在苏鸣玉这种坦坦荡荡的君子面前,有什么比坦诚相待更能打动对方呢?

不知喝了多久,二人都已酩酊大醉。云襄看看窗外天色,估摸着已到四更,便拍拍昏昏欲睡的苏鸣玉,道:“天快亮了,咱们回去吧。从今天开始,你要忘了以前的感情,做个好丈夫,也做好苏家大公子。”苏鸣玉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句,也不知听到没有。云襄见他醉得不轻,只得将他扶起,二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厨房,云襄也不在新房在哪里,只得扶着苏鸣玉,糊里糊涂地往客房走去,快到客房时被巡夜的弟子发现,几个弟子连忙围上来,上前搀扶。就在这时,突听不远处也传来喝问声,云襄循声望去,才发现是明珠扶着醉醺醺的舒亚男回来。

“云大哥快来帮忙!”明珠看到云襄,连忙高声呼救。云襄舒亚男已有苏家弟子照顾,正扶着送往新房,便丢下苏鸣玉来帮明珠。见舒亚男醉得不轻,嘴里不住胡言乱语,大呼小叫,云襄顾不得男女有别,忙帮着明珠将她扶回了客房。进门后,云襄突然发现舒亚男脸上没了蒙面的白纱,脸颊上一朵水仙正悄然怒放。他不由一愣,只当自己醉后眼花,正待细看,就听明珠在身后小声道:“云大哥,多谢你!”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云襄回过头,突然发现明珠眼里波光闪烁,脸颊满是潮红,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那眼神令云襄有些心虚,正待告辞,就听门外传来金彪的呼叫:“公子你可回来了!莫爷差人送信来了。”

云襄一惊,连忙告辞出来。明珠将他送到房门,突然红着脸小声道:“云大哥,我们过两天打算去镇江玩,希望能再遇见你。”

云襄尚未回答,就见金彪匆匆过来,将他拉回客房,然后仔细关上房门。云襄满脑子都还在想着盛开在舒亚男脸颊上的水仙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是喝多了眼花的缘故。

金彪见他如此小声道:“对子,客房另一边住着漕帮老大丛飞虎。先前舒姑娘出门时,我听他吩咐手下悄悄跟随保护。虽不知他与舒姑娘有何关系,但听他的口气,对舒姑娘着实紧张。丛飞虎是江南黑帮老大,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好。”见金彪一脸担忧,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整夜与舒亚男在一起喝酒,云襄也没有解释,只道:“为啥?”“丛飞虎?他跟舒姑娘会有什么瓜葛?”云襄若有所思地喃喃自问,见金彪茫然无对,他忙岔开话题道:“你说莫爷有信送来,是什么信?”

金彪忙道:“你与苏公子刚走没多会儿,就有人送了个口信到门房,要门房转告公子,让咱们速归。除了莫爷,没人知道咱们来了金陵苏家。“

云襄略一沉吟,点头道:“让咱们明日一早就走。”这次金陵一行的收获,已远超他的预期,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