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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笑着摆摆手:“我外行人胡说八道,你们当笑话听。”
莫燕南犹豫了一下,居然认认真真地点点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得找找有没有留下来的文献。”
“去哪里?”李三儿问。
“当然是城市中间的那个长得疑似宫殿的东西了。”安捷拍拍李三儿的后脑勺,跟了上去,有意无意地靠近莫燕南一点,开始好学生的虚心求教,一只按在抢上手却没有片刻放松下来过。
宫殿的正殿建的九九八十一阶疑似汉白玉石阶,至尊之数,至于那石阶的材料是什么,沈建成和莫燕南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研究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安捷抬头看了一眼那缠着九条龙的大殿支柱,错乱,绝对是错乱!
这就像是个蹩脚的文科生的臆想,一个架空的世界,到处是混乱的年代,未知的材料和建筑,风马牛不相及的物品。
“相传真命天子是九条龙所化,如果没有太大误差,这应该是皇宫。”沈建成叹息一声,隔着手套轻轻地去触碰大殿的石柱,殿堂空荡荡的,也许当初曾有那么一批人,在这里山呼万岁,而高高的龙椅上孤家寡人地垂下视线,眼见着他的万里河山……
“可是……”安捷轻轻地说了一声,自觉是个外行,又把话给咽回去了。莫燕南像看学生似的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就差问一句“小安同学有什么问题”了。
“这不是大沙漠么?”安捷挑挑眉,“我还以为会看见个少数民族的文明……这东西分明是华夏中原一带的,坐金銮拥天下,怎么会在沙漠里?疆域又怎么会只有一座城池?”他的天下在哪里?难道说这宫殿的主人,只是个野心勃勃的幻想家?他幻想了自己的权利滔天,所以建造了这么一个僭越的宫殿?
莫燕南沉默了一会,也伸手去拍大殿的石柱:“这不可能。”他说,“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少数民族的夜郎自大……这样的工艺、建筑、规模不逊于任何一个古老朝代的帝都,可是……”
安捷的问题一针见血,这不合常理。
不,应该说,踏进这古城的一瞬间,所有的常理都被推翻了,这里就像是个异度空间。
安捷还打算开口问问别的,忽然一阵细细的笑声钻到他耳朵里,银铃一般的,清脆的年轻女孩子的笑声,他的鸡皮疙瘩迅速爬上□的皮肤——这个城里,本不该有活着的,可以发出笑声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今天先发到这里了,明天再说^^
第七章 困兽
安捷猛地僵住,几个人有些草木皆兵地往四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李三儿才问:“小安,你……闹肚子?”
安捷食指竖在唇边,静谧了一会,那细微的、泠泠的笑声又起,这回好似比刚刚声音响了些,众人可都听见了,老马脸色一下白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行商哆哆嗦嗦地叨咕了一句:“鬼都会哭,可是会笑的……是索命厉鬼。”
李三儿一脸哭相:“这、这不是孟姐嗔怪咱们把她一个人撂在那,找来了吧?”
莫燕南用力一拍李三儿的肩膀:“知晓,作为科学工作者,你不该有这种想法。”
“可可可可是……”
“我去看看。”安捷突然打断李三儿,后者被这一嗓子吓得没了声,用看怪物史莱特的目光看着安捷,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将来孩子一定得教育好了,有多大毛病都没事,就是不能有这种关键时刻出幺蛾子的好奇心,埋个人不吐骨头的雪山他想看看,大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他想看看,诡异古城里笑呵呵的女鬼他又想看看……人生啊。
安捷一走没走动,低头一看,是李三儿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衣服,李三儿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沉痛地望着他:“安哥,安大爷,您别精力旺盛了行不行,兄弟、兄弟胆小啊……这大姑娘笑得怪慎人的,指不定生前有什么冤情呢,您说您又不是在开封府当公务员的,没这业务管闲事,咱自己走自己的,别、别找事……”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僵住了,一阵微微的风刮过来,带着某种甜腻极了的香……地下,怎么会有风?
好像什么人轻轻地吹了一口带着脂粉味的气,尖细的女声在他背后悠悠地叹了口气,随后悠悠地唱到:“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李三儿“嗷”一声怪叫,活像只让人点了尾巴的猫,一蹿就蹿到安捷身上了,他这五大三粗的身板一撞不要紧,安捷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了脚步。
老马站得离他比较近,想也没想,回头就放枪。
“别……”莫燕南张张嘴没来得及制止,就愣在了原地。
李三儿的背后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老马打出的子弹直直地射入大殿的柱子里……莫燕南揉揉眼睛,那子弹就这么没进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子弹快接触到柱子的时候没进了柱子里,而柱子表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李三儿的嘴看来是没机会合上了。
沈建成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安捷皱了皱眉。
沉寂之中,妖物之城感觉到了来自闯入者不友善的气息,像是某个不详的闸门被打开,那令人不安的女子的笑,神经质的叹息和轻轻地念着含糊不清的诗歌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盘旋在整个宫殿的四面八方,又好像就在人耳边……跗骨之蛆似的,折磨得人从五脏六腑里往外冒凉气。
“镇定,老马镇定点!”安捷放大音量,可是他的声音大了,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鬼女人声音也随着放大了。
“石家……”
“石家金谷……石家金谷……”
“石家金谷重新声……重新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放松地搭在枪的手柄上,闭上眼睛。
那个人对他说过,感官迷乱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眼睛是心的窗户,可有时候乱花渐欲迷人,会让人被很多东西所迷惑。
蓦地,他飞快地掠出去,目标是那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宝座!笑声越来越尖锐,一开始的清脆柔软仿佛荡然无存,随着他的靠近几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就像……那大沙漠里的人面怪物。
安捷一脚踢过去,厚重巨大的龙椅竟被他这一脚给踹了开去,龙椅背后竟然有个小隔间,隔间的门已经被漫长的时空腐蚀了,随着屏障被踢飞,冒出一股浓浓的黑气,那黑气好像有意识似的,在空中漫散停顿了片刻,猛地向安捷扑过来。
“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这一声尖叫在安捷耳畔炸开,他后退半步,一脚踏空,众人险些惊呼出声,他却堪堪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当当地站在下两阶上,没再理会空中恐怖的黑烟,端起原本背在背后的轻机枪,冲着龙椅背后裂开的洞口一阵扫射。
“君家闺阁不……吼啊啊!!”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安捷这男人,关键时刻太不靠谱了!就在黑烟堪堪要触到他时,惨叫声不负众望地响起来了,安捷的土匪式扫射终于收到了预期效果,黑烟停顿了一下,随即没有生命力地散开了。
里面的东西看来已经死了。
李三儿张张嘴:“安司令这个这个……是八路的干活?”
安捷狼狈地退后几步逃离黑烟的攻击范围,闻言冲李三儿一笑:“不是共军狡猾,实在是国军无能——这东西会说会笑还会背诗,背的什么我还都没听说过,你们猜是什么东西?”
李三儿使劲摇摇头:“我我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安捷没理会他,期待地盯着那个洞洞看。
“陈王宴平乐,季伦宴金谷,石家金谷重新声说的是石崇。”沈建成飞快地说,“这首诗好像是写石崇和绿珠的。”
莫燕南深吸了一口气,和安捷一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龙椅后黑烟渐散,视野渐渐清明的窟窿,无意识地接口:“是乔知之的《绿珠篇》。”
绿珠?
安捷下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腕子上紧紧箍着的珠子,是箍着,方才清醒紧张没顾上,此刻却觉得那珠子好像在往他肉里钻似的,有些发疼了。心思一动,才要说什么,却听见李三儿一声惊呼。
黑烟散去,一个美人的头从洞口探出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美人的身体,是一条长长的、滑溜溜的……蛇身。
“美杜莎……”莫燕南扶了扶眼镜。
“我的姑姥姥,这不是鲁迅先生那百草园里的美女蛇么?”李三儿打了个寒战,“这怎么什么东西都有人头啊,咱们别是闯进人家妖精窝里了吧?”
“看样子这帮妖精还想把咱们留下当压寨相公。”安捷凉飕飕地说。
老马手上的枪“啪嗒”一声落了地,老行商指着美女蛇张张嘴,从牙缝里哑声蹦出几个字:“蛇……女娘娘,你你你打死了蛇女娘娘……”
沙漠里的行商都是向天讨生活的,说不迷信是不可能的,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有的时候迷信反而成了人心里的支柱,只是没想到他们拜的图腾是这么个诡异的东西。沈建成一愣之下也不知作何反应,一个不留神却见老马连滚带爬地推开安捷冲上了玉阶,颤颤巍巍地跪倒在蛇女面前,虔诚地俯下身去:“蛇女娘娘大慈大悲,凡人无意惊扰……”他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最后听不见了,安捷用手抓了抓自己半长的碎发,叹了口气,抱着轻机枪往旁边退了几步,想等着他完事,起码道个歉,毕竟不管怎么情况紧急,伤害了人家的信仰……而这往后的路上,几个书呆子是指望不上的,还得多多倚仗这经验丰富的老行商。
几个人各怀心思地注视着老马参拜“蛇女娘娘”,忽然,老马直起身体,回过头来,冲所有人一笑,这笑容娇柔极了,甚至带了那么一点的妩媚,配上老马那张西北汉子的脸,在电筒的光下好像还闪着悠悠的绿光,真把人吓得不轻。
安捷扣起机枪:“老马?”
老马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那姿势就像是蛇用不惯人类的双腿一样,一扭八道弯,春满乾坤地抬腿从玉阶上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