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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差点让他这一声有些轻佻的“小美女”给吓哭了,头低得简直要点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是……是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蓁美人还给主子……啊!”她意识到主子吩咐过不准叫这个词的,低声惊呼起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别别,”冉清桓赶紧扶了她一把,“我没准备红包。”
小姑娘没撑住,眼睛里含着泪花地轻轻笑了一声。
冉清桓送了口气:“就是嘛,我说我就长得那么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把你吓成这样……对了,那个什么美人是谁?”
“回相爷,那个是西戎的郡主殿下,今天刚刚册封的蓁美人。”
冉清桓这才想起来菁菁的事,他微微皱皱眉,就算西戎王自贬一级,菁菁降为郡主,以她的身份也不应该只是小小一个美人,郑越……这是在有意羞辱西戎么?他想起那个女孩子倔强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被政治毁掉的红颜。
“我知道了,谢谢。”冉清桓接过衣服,正是那天菁菁险些受辱时,他搭在她身上的,已经被仔细地洗过,熏过香,他拿过来的时候,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吸进去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他对菁菁的印象不禁又加了两分,这是个处事比较有分寸而且品位不错的女孩子。
冉清桓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尽力护着她一些吧,毕竟害她去国离家,千里远嫁的人,是自己。
“怎么称呼?”冉清桓抬起头来对小姑娘笑笑,立刻煞到了人家。
“我、我……奴婢叫环儿。”
原来不是什么红黄蓝绿,冉清桓想:“快去忙吧,一会儿郑伯找不到你可能会骂哦。”
环儿忙万福施礼,依言离开,却在冉清桓转身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小脸红的像番茄一样的跑了。
而这一夜,锦阳王宫里却远远不如一墙之隔的相府那么太平。
菁菁跪在地上,低低地垂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两颊,她少施粉黛,越发显得明艳动人。她在恭迎那个尊贵的男人……毁了她的家国的男人,心里却想着派人送回去的衣服,经她亲手洗过熏过,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袖口缝的东西……
不久,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有内侍宣布王爷驾到,菁菁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极力做出恭顺的样子。
郑越审视了她一下,不怎么温柔地抬起了菁菁的下巴,少女在看清了郑越的眼神的刹那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下,那样一个和煦地笑着的人,怎么能有那么冷的目光。
“蓁美人在孤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么?可缺什么东西?”
“谢王爷关心,承王爷照顾,菁菁别无他求。”她略微笑笑,眸子里水光潋滟,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
郑越点点头:“美人平身吧,有什么需要,只管着人跟孤提起便是。”
菁菁谢了恩,莲步轻移地跟着郑越进了内室。
这天晚上,蓁美人奉旨侍寝。
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想起自己的誓言,对,就是那句——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全都后悔的。
郑越动作很粗暴,完全没有半分怜香惜玉,没有温情,没有甜蜜,没有爱恋,仅仅是一场关乎利益、关乎政治的泄欲。菁菁的指甲抓破了自己的手心,她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心里念着:“西戎,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郑越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淡淡地目光扫过眼角含着眼泪已经昏迷的女子,没有停驻也没有怜惜,他唤过内侍,准备回自己的寝宫。
忽然,床上的女子仿佛不舒服地动了动,眼角含着的泪水落下来打湿了一小片床褥,她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冉……”
郑越的脚步突然定住,这一声轻唤就像是响雷一般击中他,他蓦地回头,再不掩饰自己眼中浓重的杀意,本来满不在乎的目光狠厉得像刀剑一样,直直地射在菁菁身上。身边端着灯的内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郑越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留给身边人一个阴阳莫辨的背影。
就在他刚刚走后,本来昏迷的菁菁睁开了眼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郑越的杀意再多停留一会儿,她可就撑不住了,轻薄的纱衣早就被冷汗浸透,她这才明白帝王之怒的可怕之处,对于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几乎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想到想郑越跪地求饶,可是那人终于还是走了。
月凤进来,菁菁扶着她站起来,女孩子美好的脸上带着与之不符的恨意和冷意。月凤忧虑地看着她:“公主,你这样会害死冉大人的……”
菁菁冷哼了一声:“怎么,你不忍心了?”
月凤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眼前闪过那白衣翩然、形容落拓的俊美男子,低下头对她说“得罪”时的神态,轻轻咬住下唇。
菁菁在月凤的搀扶下沐浴,她用力擦洗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要彻底清除掉那些屈辱的痕迹——她计划好了一切,燕祁之所以无坚不摧无往不胜,除了国力强盛之外,最关键的就是那两个人之间亲密无间的配合,那样旁人插不进去的心有灵犀,只要打破了这样的关系,管他燕祁是铜墙铁壁的江山,也要晃上一晃!
可是……她神色黯淡了一下,真的会那么顺利么?
她想起郑越莫测的眼睛,真的能控制住这样一个男人的心么?她甩甩头,想要把那些忧虑甩开,可是一抹白色的影子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那个男子淡漠的神情,潇洒的风度,利落的出手与不容置疑的言语,还有……带着清新的、如同新雪的味道的外衣……是会害死他的么?
燕祁的铁腕丞相,号称军神的——冉清桓,自己这样,是会害死他的么……要怎么办呢?
三十六 难得清闲
第二日,郑越果然是信守诺言的人,一大早就把朝政丢给兰子羽,带着冉清桓游览他住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真正逛一逛的锦阳。
他们没有带护卫,只有樱飔跟着,不过小丫头的视线不时被别的东西吸引走,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只有两个人的。冉清桓极少有这么放松的状态,看见什么都新鲜,问东问西个不停。
郑越心里一直压着昨夜的事情,几次想开口又几次咽回去,如鲠在喉,偏偏还要好脾气地回答这人莫名其妙的常识问题……唉,活着不容易。
“所以这就是‘神音观’名字的由来了。”郑越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偏头一看,却刚好看到冉清桓貌似深思的表情,他从未从这样的角度看到过冉清桓,很近的一张侧脸,最长的刘海已经搭上了鼻梁,睫毛长得像是粘上去的,投在眼睛里形成深深的黑影,脸色有些苍白,包括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了平日里的锐利,就像是个精心雕琢的假人。郑越心里一悸,几乎忘了下面要说什么,“你……”
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喜欢那个女人么?如果可以,真的想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你在里面转了一圈,觉得怎么样?”这种话,还是不能跟他说出口的。
“唔……”冉清桓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说,刚才观里那小道姑长得还不错。”
“你他娘的!”修养良好的锦阳王终于被逼骂了句粗口,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欠揍。
“王爷,”樱飔忽然冒出来,“王爷,余老夫人找了你一天了,大老远地从锦阳王宫一直追到这了。”
“你把人家老太太怎么了?”冉清桓问,笑得有点痞。
郑越白了他一眼:“前边有家茶楼,是锦阳有名的‘廖风楼’,樱飔,请老夫人上楼。”
“哦,哎。”樱飔看看明显心情欠佳的郑越,干脆利落地领了命,临走的时候还没忘跟冉清桓挤挤眼睛。
郑越一甩袖子走在前面,冉清桓笑笑,刚想跟上去。
“施主留步。”
冉清桓回过头去,一个身穿深色道服的老者冲他施了个礼:“施主听我一言。”
“道长是……”
“施主并不是凡人吧?”老者慈眉善目地笑了笑,“何苦执迷人间呢?”
冉清桓扬起眉,正过身体:“请教道长法号。”
“贫道长空,冒昧之处望施主见谅。”
“道长好修为。”冉清桓点点头,“有何见教?”
“不敢,贫道斗胆说一句,施主不是世间人,贸然进入这乱世,也许并非天下幸事。”长空的目光出了奇的锐利,几乎让人不敢直视,“施主或许怀着救世之心,但以贫道愚见,若不能善用,恐成罪孽。”
冉清桓的眉间不由自主地轻皱了一下,之后又迅速地舒展开:“多谢道长忠言,在下会量力为之。”他没再多说,浅浅地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
长空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
多年后冉清桓仍然记得与这老者第一次的相见,以及自己的年少轻狂,有的时候,自负的孩子,只能在付出沉重的代价之后才能真正的长大成人。
冉清桓上了茶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华服的老夫人痛哭流涕地跪在郑越面前,郑越正在试图扶起她:“余老夫人,先请起身,孤……”
“王爷,若不能答应老身,老身今日便跪死在这里。”
郑越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余家时代忠烈,为我燕祁立下不朽之功,老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不必如此,孤微服出宫,还请老夫人体谅。”
余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樱飔扶起来:“我儿余彻的事情,还望王爷做主。”
冉清桓要了壶好茶,就着茶点和窗口淡淡的秋风,悠哉游哉地开始旁听余家的苦情剧,大致弄清楚了庆功宴上余彻表情阴沉的原因。原来是余彻喜欢上一个男子,立下重誓要与其长相厮守,燕祁大多数的人不反对同性相恋,但是作为父母,无后便是件不能谅解的事了,于是余家用尽心机让余彻和这男子分开,甚至擅自给他订了婚事,谁知余彻竟是铁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甚至为此不惜和余家决裂。
原来如此,冉清桓想,余彻作为燕祁五大上将之首,是余家的骄傲所在,难怪余老夫人不惜家丑外扬地来求郑越。
“这……”郑越顿了顿,“余爱卿的私事,孤也不好太过……”被迫失去自己真心爱着的人,被迫挖去心里的一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