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越叹了口气,轻轻地按住他肩膀不再说话,只听着他细细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呼吸的主人苦苦地压抑着什么,半晌,冉清桓才坐起来,不动声色的挣脱了郑越的手,眼睛里找不到一丝水痕,仍是清亮如旧:“不过你放心啦,我这么天才的人分得清谁最有前途,不会出卖你的。”——跳脱的模样,与刚才的形如崩溃,判若两人。
神情和笑容的恰到好处的完美,很多年来一直戴在脸上,久而久之,熟悉得就像是天生如此,郑越恍惚觉得,看到他,就如同自己在照镜子。
寒意自心而发,不知今夕何夕的疼,都是从不曾真正率性过的人。

在雷龙的房子里待了几日,两个人默契十足地挡掉了一批追至的杀手,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迅速地充分熟悉了附近地形以后,冉清桓再次恢复他阴损的本质,郑越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挑战人心理底线和道德底线的简易机关。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迅速度水,郑越的话说是“夜长梦多”,冉清桓不怕晦气地点评说是“早死早超生”,总之此地不宜久留,从雷龙的小屋里搜索了不少东西,一路走一路留下机关,被损说他血管里流的不是热血,是坏水。
带着王小忠给的锦帕,郑越本想和冉清桓商量一下这水中通道的位置及路线,看到后者的一脸迷茫才想起来,他虽然看地图没问题,却是个到了新地方都必须有人带路,才知道东南西北的主儿,无奈之下也只能如冉清桓所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由郑越带路,两个人到了传说中的子规湖,郑越对他点点头:“到了水里以后记得跟紧我。”
子规湖底倒是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冉清桓看着四周,只能希望这看上去很有年头的湖里没有什么水鬼之类。郑越回过头来,以手势询问他一口气还能挺多长时间,冉清桓示意他暂时还没问题。水下波纹粼粼,鱼类水藻数不胜数,加上温度密度的微妙差别,郑越发现自己并不像在岸上那样方向感十足,不禁看了一眼冉清桓——他要是在这方面也能像他的其它方面那样敏锐多好,谁知冉清桓收到他的眼神,居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当下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郑越有些郁闷地笑了笑,开始东张西望,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扯了一下冉清桓,指了指接近湖底的山壁,在水草掩映中,竟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洞,冉清桓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再向下走已经有些困难了,郑越一手环住他肩膀,沉了口气,缓缓地接近洞口,然而面对着黑洞洞的洞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犹豫了一下,交换了一个不定的眼神,惊人的默契让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一时却抓不到。
最终郑越皱皱眉,向洞里比划了一下,冉清桓暂时也没什么看法,于是点点头,两人并肩游了进去,突然,郑越一把拽住冉清桓,停了下来,里面竟然是死的,一面玄铁的大门摆在两人面前。
郑越站在铁门前,思量着什么,冉清桓不解,郑越伸手往上一指,大门的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图标,冉清桓一看觉得眼熟,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在锦阳王宫好像看过同样的标志。
郑越上前去,轻轻触摸着铁门,寻找着能下手开门的地方,结果惊奇地发现门上的一些毫无规则的花纹竟然是可以活动的,冉清桓脑子里立刻跳出了拼图这两个字。再抬头看门上的那个标志,隐约记得似乎还有另一个和它相对的图案,在王宫里面是成对出现的。他眼睛一亮,指着门上的标志,还不等他打手势 ,郑越便也好像恍然大悟般,冲他伸伸拇指,随即迅速地开始了大门的重塑工作。
结果不出意料,经过某种奇妙的分解组合,大门上的两种图案像王宫里的一样,成对地出现了,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铁门,只听机簧轻微的触碰声响起,下一刻,大门竟然自己开了!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游了进去,纵然知道也许有危险,但对于这似乎和锦阳王室有某种奇特关系入口,好奇心始终是占了上风。
片刻,大门又自己合上了,两人眼前是一组石阶,才走了一半,久违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了,冉清桓低头看看迅速退下去的水,立刻反应过来,门那边有某种巧妙的排水装置,不禁暗暗赞叹佩服古人远远超出他想象的技艺。


第十九章 殉情
“还好,我事先用皮包上了,没进水。”郑越从怀里摸出了火折,点燃,一刹那,黑暗的空间亮了起来,他抬头一看,正看到冉清桓一脸愕然地把刚从怀里拿出来的长得差不多的皮革包裹塞回怀里,郑越忍不住笑了起来,“唉,难兄难弟,到底是心有灵犀。”
冉清桓叹了口气:“我以前听到番邦话里有一句叫做‘好奇心杀死猫’,今天不知道我们两个加起来有没有九条命,万一有什么意外,估计我这一辈子最后一个愿望就要落空了,真让人惆怅。”
“你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郑越一边问着一边当先往上走,发现墙壁上竟然还有火把,拿下来试了一下,虽然有点受潮,但勉强还是能点燃的。
“死在美女怀里。”冉清桓借着火把四处打量了一番,人迹很明显,“这地方倒像是有人住过的。”
“还是与我锦阳王宫有莫大关系的人——皊卿听到你这句话得多伤心啊。”郑越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滚!”冉清桓人不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到了这步田地,他本来就不怎么尊重的口气更放肆了,“忍你很久了,锦阳王殿下,你就算真的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也别乱点鸳鸯谱,让我姐知道了得怎么怀疑你的用心啊。”
“什么我乱点?”郑越丝毫不在意他不敬,反而一脸兴致勃勃,这个向来以谨慎小心著称的人有生以来能冒险一次也着实不容易了,因此显得格外兴致勃勃,“他亲口跟我说的。”
“谁?”冉清桓一愣。
“齐皊卿亲口跟你说?”冉清桓皱皱眉,“不可能。”
“就算没有亲口说出那几个字也是在孤面前承认了。”郑越半带玩笑地称孤道寡,伸手拉住冉清桓的袖子,“前面不大好走,留神脚底下。”
“是你自己瞎猜的吧?”冉清桓想了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估计是你自己因为什么瞎猜的,人家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反驳罢了,胡说八道会被驴踢的,王爷。”
“其实你不用太妄自菲薄,”郑越损人的本质再次抬头,“真扮上女装说不定比九太妃还像女人呢,将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靠你客串着唱一出了——你说这是谁啊,在湖底下打了这么大的一个洞……啊,是了,湖底!”郑越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冉清桓没提防,差点撞在他身上,“你记不记得到了上边一点的时候你已经下不来了?”
“浮力太大,你那功夫我又不会。”冉清桓耸耸肩,忽然反应过来,也是一声惊叫,“是了!我们其实是弄错了!”
终于想起觉得哪里不对了,因为迷失方向,他们两个不觉沉到了湖底,这样的深度,就是看起来也算长年习武的冉清桓也要靠郑越拉着,何况是王小忠那个小家碧玉的情人。
冉清桓额角的青筋抽了抽,浑身湿淋淋的及其不舒服,伤口处本来就刚刚愈合,还没怎么利索,被水一沾疼得要命:“我们两个谁的人品这么差遭报应了……怎么办,回去么?”
郑越一抬眼,石阶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前面有一个石洞,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虽说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那和锦阳王宫意外相似的图腾实在让他难以释怀:“既然来了,少不得进去看看,你跟紧了我。”
“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冉清桓却没有那么大的精神,苦笑了一下,跟着郑越往石阶尽头的洞口走去,“不过郑越,你家有没有离家出走的先人?”
“不知道,有也不会让我知道,就算真的有成功的,估计也被史官一笔写成暴毙了。”
“嗯,对,就是不明原因死亡的,又是没有?”
“那可太多了。”郑越苦笑,“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有兄弟了?先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况且如今上一辈的人只剩下九太妃一个人,你就不觉的奇怪么?当年夺嫡的时候热闹得可不得了,如今他们都到黄泉下面等着我了。”
冉清桓缩了缩脖子:“赶尽杀绝,你够铁腕的。”
古往今来兄弟为争储反目的事简直多得让人看了索然到想吐的地步,不过与其说是什么无情最是帝王家,还不如说这是人类的某种劣根,寻常百姓家为了争老人那几块钱遗产大打出手甚至对簿公堂的又有多少?只不过身为王子皇孙手上有更大的权力,争的也更激烈而已,本质上,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不愧是看透了千年的历史千年的风尘,将人间黑黄种种,一语破的。
“前面,小心。”

其实冉清桓的这句提醒是挺多余的,因为整个石洞的设计人好像是个和平主义者,两人小心翼翼了半天,最后被证明完全是浪费感情——石洞里只有很多艺术品,没有所谓的来势汹汹的机关,当然,冉清桓的结论是:“没有机关,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说老板,咱这趟要赔本。”
郑越一乐:“赔什么本?咱做得就是没本的生意。”
冉清桓毛骨悚然地看了他半天:“您……拉皮条出身?”
这是一个人工雕琢痕迹极为明显的石穴,冉清桓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这里面不会刚好有个牢房,牢房里还刚好关着一个十二年前的魔头吧?”想起《笑傲江湖》里西湖底关任我行的那一段,“要么……有绝世武功刻在石壁上?”
“我倒是希望是另一道门,过了门就到锦阳。”
“等一下,墙上好像有灯!”冉清桓看了一眼,随后又不确定地问,“那是灯吗?”
“唔,我看看,好像还有油。”郑越凑上去仔细看看,小心地将墙上的油灯一个个点燃,昏暗的石室慢慢亮起来,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两人这才看见,石室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棺材。
“怪不得这么冷,还以为是因为我全身都湿了,没想到是这东西。”冉清桓伸手敲敲棺材,手上传来刺骨般的寒意,“寒玉的棺材,有钱人。”
“这棺材怎么这么大?躺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吧?”郑越看了看,抬头问道,“敢不敢跟我开棺?”
冉清桓无语,他自然是比郑越还要好奇的,不过考虑到棺材的主人可能是郑越的祖先,没好意思说出来,谁知正主的积极性不亚于他,呛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提醒提醒:“你不怕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没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