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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清桓咬着根草,无所事事地坐着,现在身边的新兵蛋子们都把他当成神明一样,精锐都是尹玉英带着,他身边这些不怎么样的,大多数是新兵和伤兵,尹玉英嫌他们累赘,干脆给了冉清桓当变相保镖,省得刀剑无眼的,万一伤了这小少爷,回去不好交代,这帮人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么威风的一天,激动的不行,谁料到这平易近人清清秀秀的小参军这么大本事呢?
冉清桓当然比尹玉英更能把握全局,因为这次进军京州,无论是攻破落雪关还是什么,都是樱飔从他那里挖出来的主意,跟京州那位身居高位的间谍里应外合的杰作,当然比尹玉英这个正牌的将军更清楚京州和闵州现在微妙的政局,况且他安安分分的也不捣乱,有时候还能帮点小忙,尹玉英和江宁有什么军机议事,也按规矩叫着他一起听,他嘴上不说,私下里该算到的不该算到的,心里都有数——冉清桓多年来没有什么别的爱好,研究的就是这些,何况凤瑾出给他的那些灵异任务,十有八九倒是跟些大人物大势力之间的争斗有关系的,混得久了,早就游刃有余起来。
出兵京州是他主动请的,郑越这丫实在有不正经的本质,自打自己一句不客气的“郑越”叫开开始,他也就不在那称孤道寡地装大尾巴狼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来问,明明自己的算盘打得好好的,非要听听他怎么说,还不时明里暗里地撺掇他跟齐皊卿多亲近,甚至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了齐皊卿府边上,倒是没看出这个锦阳王大人是个同人男,明显是两个直男,愣能让他Y到一起去,还有齐皊卿那双X光似的眼睛,每次看见他就一副若有所思状,实在让人不寒而栗……赶紧从锦阳逃出来,看不见他们干净。
再说既然决定了,就要付诸行动,京州一役本身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但是要收服这些名将可不那么容易,尤其是尹玉英这个刺头,要让他真心真意的服,就得找个机会在他眼前练练,否则没门,想想当年诸葛亮刚到蜀中的时候还遭到关羽张飞的白眼呢,何况自己这个“靠着裙带关系的权贵家的纨绔子弟”?
驯兽可是个体力活。
正自己胡思乱想中,不远处烟尘已经升起,尹玉英大呼小叫的声音隔着马蹄声传过来,嗯,不愧是雷厉风行的豹子军,不多时,他就被人一把拎起来,大嗓门在耳边炸开:“他娘的,你小子也太能装了,比那死老江还猴精……”
江宁跟在后边忍不住苦笑。
三人进了临时的军帐,尹玉英排开阵势要开审,冉清桓没什么规矩地坐在一边,带着小孩搞了恶作剧一样狡黠又有些懒洋洋的笑意,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说到最后,尹玉英越来越激动,思考他的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江宁看着这个满不在乎的少年人,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似的,打断了尹玉英,开口问道:“冉监军……”
“别,江大哥还是叫小冉吧。”
“咳,这不合礼……”
冉清桓哀号一声:“我就是见不得这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的礼法才从锦阳逃到军中的,江大哥,你就赏我一条活路吧!”他骤然出言不逊,那神色让尹玉英看得愈加顺眼起来。
江宁一笑:“好,小冉,我有个问题。”
“嗯?”
“听你刚才所说的话,竟是比我和将军想得都要深远,看的都要全面,我就在猜一件事情——”江宁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得很,“我在想,这次出兵京州,王爷给我和将军说的行动方针里面,大多数都是小冉的主意吧?”
尹玉英怔住,冉清桓弯起笑眼:“怪不得有人跟我说军师江宁的心比头发丝还要细,我今天可算见识到了,还得谢谢江大哥提供的信息格外的多。”
“你早就……”尹玉英指着江宁,眼睛快要瞪出来一样。
江宁叹了口气:“我私下里求着小冉帮我做了些文书的工作,竟是类别分明,井井有条,每次发现他做的工作有细微异常,仔细想想,总能想出些自己这边的漏洞,时间长了,再不明白,我可真是该拖出去军法处置了。”
尹玉英没好气地瞪他:“你居然知情不报,就不怕我军法处置?!”
冉清桓却抚掌大笑:“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江大哥真是人才啊人才!”
江宁暗中笑笑,别人不知道,自己还是清楚这豹子将军的脾气,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所谓的监军,仗着身后权势,什么都不懂也敢来指手画脚,锦阳王派来的监军十个有九个让他军法处置了回去,久而久之,燕祁大营里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豹子军里无监军——这少年一开始就表示明白自己的身份,安分坦诚得很,尹玉英虽然不看重他,但是也难得的把他当个孩子,没起反感之心,而后厚积薄发一鸣惊人……难为他看得这么透彻。
冉清桓冉清桓……真是个人物……
落雪关破,东莱岭倾,而后这一路,燕祁军几乎长驱直入,这支人数不怎么多的军队,几乎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于此同时,冉清桓这个名字进入了各国情报部门的视野。
然而,过了落雪关的崇山峻岭的关卡,正式到了那名叫落雪的边陲小城的时候,冉清桓才发现这场战阵并不是如他想象的一般,像个能让他步步为营的军事游戏一般——战争,这是一场建立在九州浩大无垠的土地上的战争,不是帮派间的争斗,也不是打击毒贩恐怖分子的特种兵行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会因为乱世的风暴而战栗不已,王者必须踏在万民的尸骨上——死去的并不只有敌军的士兵,战争的场地,也并不只有虽然易守难攻但毕竟荒芜的边境……
这阵看不到尽头的腥风血雨,所有无谓的牺牲或许只为成就不多人的野心,和……名声——
“京儿他娘。”
死老太婆又在那叫唤了,西良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一滴汗顺着脸颊淌下来流进嘴里,咸呼呼的味道弄得她更加心烦意乱,她皱皱眉,装作没听见,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京儿他娘!”老婆子叫魂的声音大了些,西良仍旧不理会,她本是落雪镇上最有名的镖师的女儿,自小也练得一身功夫,幼时的梦想原本是仗剑携酒闯天涯的,谁知道她爹哪根筋不对,非要把她早早嫁了。嫁就嫁了,她嫁的人叫做宋之久,是落雪镇官兵守将,早年跟着落雪关樊多将军的,吃皇粮的,也算是本地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宋家老娘,实在多事的很,极不好伺候,一点不顺心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整日里念叨她自己的儿子前般好,自己万般不是。
“京儿他娘,你聋了不成?”声音又提高了,还加上拐杖敲桌子的声音。
“老不死的东西,老娘上辈子欠了你的。”西良小声嘀咕,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应道,“哎,来了!”
进了屋,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嘴角向下撇着,虽说已经嫁过来两年了,连孙子都给她生了,可是就是怎么看这儿媳妇怎么不是,用老太太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就是“长得就是一脸狐媚样,可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不太会打理家事,整日里单知道舞刀弄枪,不成个正经人样子。
“娘,您叫我什么事?”
“我可能有什么事?多就是要死了,好叫你将我这糟老太婆用席子卷出去,早顺了你的意!”
“娘,”究竟是婆婆,西良不敢当面顶撞,只得小声道,“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不是装聋作哑么?你眼里从来都没有我!咳咳,你早盼着我死哪!我就遂了你的愿,一头撞死在墙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西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太太又哭:“我的儿啊,你也不回来看看娘,你们宋家专门养白眼狼!现在又出了个小狐媚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活着也是讨人嫌,早死早托生!”
“娘,你这说的哪里话?”西良皱皱眉。
“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把那小的也勒死,免得我们一家老小上不了你的眼!”
“娘,我真的没听见。”西良有些无力的辩解,那边孩子被吓醒了,起哄似的哭起来,她一边哄着小的一边安抚老的,只觉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娘,我在寻思给之久带去什么东西,一时间走了神,不是故意气您。”西良试着转移话题,果然一提到儿子,老太太情绪稳定了好多。
“假惺惺的干什么,我那苦命的儿啊,也不管他老娘,”老太太念叨了好一会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几时走?”
西良松了口子气,小心翼翼地道:“正准备着呢,准备好了就去,娘,可有要吩咐的话?”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转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西良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双新布鞋,里面加了薄薄的一层棉花,也不知老太太是熬了多久才做上的。”
“娘,这虽是快入秋了,可天气尚炎热,这……”
“你懂什么?入了秋以后说凉下来就凉下来,你叫他冻着去么?我那苦命的儿子,总归是还有我这么个娘惦记着,若……”
西良见她又要开始,忙打断:“那就多谢娘了,天色不早了,我须得早点动身才是,娘多保重。”
老太太嘴里也没几句好听的话,西良只得逃了出来,心里自是憋着一股闷气,原本看到布鞋时候的感动又被那老泼妇几句话说得去了爪哇国,收拾好了东西,西良便急匆匆地赶去了落雪关,从老太太那里生的火,她决定要在那冤家身上讨回来,可怜堂堂那一城守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夹板气。
傍晚上才到了城关,眼下兵荒马乱,宋之久也不得着家,西良来过几次,众将士们见了她挺亲切,可巧宋之久已出门巡查了,半夜才能回来,西良原本是想把东西放下就走的,可是想了想,没有见到他,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再者也不想面对宋之久那个老不死的娘,央求了一下,将士们便单独给她安排了个地方住下。
才迷糊睡去,她便被一阵喊杀声吵醒,西良一机灵坐起来,仔细一听,果然不错,是真真切切的喊杀声,她虽然是半个江湖儿女,却并未真的独自闯荡过,此时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忽然间恐惧和无助在这样一个黑夜里向她袭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只见战火已经烧着了半边的天空,所有的星星都在烟火和鲜血里不可思议地黯淡了下去,西良呆呆地定在那里,怀里还紧紧地抱着带给宋之久的东西。
一只手拽了拽她,西良惶然回过头,仔细看去,才看出是带她来这里的小将士。见她呆呆地,小将士使劲摇晃她,大声喊:“大嫂快走!叛贼来偷袭我们了!大嫂快走!”可惜西良满耳朵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喊杀声,只见了小将士的嘴一张一合,竟听不到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