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将告退。”齐皊卿犹豫了一下,躬身推出。
待一干人等都退下,郑越才掐掐眉心坐下来:“冉清桓……倒是个棋逢对手,孤倒是要看看你这回还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尖削下巴狐狸眼,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这闷葫芦怎么这么会自讨苦吃?”他摇摇头,神色间颇有揶揄的味道,一个两个都因为这人牵肠挂肚的,可又见得是什么美人了,好像我钟灵毓秀的燕祁都没有能入眼的似的。

玉兰川赶到的时候,自己和梨花桥的卧房已经烧得进不去人了,她狠狠地一跺脚,那罂粟神药不能一时断顿,这下可好,竟被人一把火烧了去,少不得要去找那个人……她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心思百转,怎么着起来的就只有自己和梨花的卧房呢?若说是巧合,可也是太巧了些。
然而不容她细想,忽然身上一僵,穴道已经被制,制住她的人居然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尺寸之内!玉兰川睁大了眼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在她耳边微微一笑:“美人何必做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歇歇吧。”
樱飔办事果然麻利,三下五除二放火烧房子抓人扣质,其手段之专业,毁证之迅捷让冉清桓叹而观止。为什么扣住的是玉兰川而不是梨花桥呢?樱飔就这个问题纠结了很久,然后很没有口德地发问说,明显是玉兰川心眼比较少,冉清桓抛了个媚眼给小丫头,厚颜无耻地来了句:“我就爱挑战。”
梨花桥的心思确实是比玉兰川多绕几个弯,可是一个是对你有戒心摆明了你说的话都是屁的人,和另外一个处心积虑想摸清你底细利用你的人,哪个比较有帮助呢?他眯起眼睛笑得让人看着慎得慌:“一会儿梨花桥要去某个地方的时候你偷偷地跟着,让你们的人盯着点那个地方,我估摸着晚上回来她就得找我。”
樱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很难想像,这个看上去风雅而秀气人,在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境遇下,居然让人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这样的经历他已然熟悉得不行一般,他究竟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呢?为什么竹贤山下一心不要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血亲天伦,而现在又答应肯帮他们了呢?
樱飔想着,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了什么呢?冉清桓歪歪头:“有人千方百计地把我骗来想让我为燕祁效力,但是我怕麻烦——你这丫头,怎么还不快走?小心把人追丢了!”
“能甩下本姑娘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呢!”樱飔撇撇嘴,转身离去——这是个奇怪的人,有来龙有去脉,只是中间空出了大段的留白,一如他精致的面容,仔细看起来,鼻子眼睛都那么赏心悦目,可是合在一起,配上那眉目间的藏得深深的某些情绪,就好像都是画上去的一样,怎么看怎么没有真实感。
冉清桓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好像眼力好的真的能够看清楚她的行踪一样,轻轻地笑了。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凤瑾?如果我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千年之后的孤儿院?整整六年的光阴,只为了等待你预谋一般的出现?
是谁带我过去的?又为了什么六年不曾管过我?
你有通天的手段,为什么让一个孩子以降妖除魔为名,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在那些最阴暗的角落里,见识到那么多让人心寒的东西?
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到最后是不是因为太多太繁杂而难以圆满?抑或是,你根本笃定了我不会让你失望——凤瑾,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不答应你?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呢——那个让你每一次看到我的眼睛都会发呆,至今无法释怀的人呢?
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冉清桓手上用力过度,茶碗的盖子硬是让他掰下一块来,倒是自己吓了一跳,放下茶碗,擦干净手背上的茶水,似有似无地哼道:“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也不在调子上,倒有些像市井俚俗的小曲,自带出满不在乎的悠然来,眉目间尽是淡然。
梨花桥就像是要证明冉清桓的论点一样,天刚一黑就进来了,冉清桓将灯芯拨亮了一些,懒洋洋地说道:“梨花姑娘,大半夜地摸进男人的房间,恐怕不大合适吧?你不是都拿到药了么?”
“什么?”才进来的梨花桥被他一句话说的呆住了。
冉清桓用一根手指比比自己的耳朵:“今天下午的时候你这院子里可是鬼哭狼嚎一通,吵得我连个午觉都没休息好,现在好不容易是安静下来了,难道不是梨花姑娘赏了他们药么?”
梨花桥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冉清桓,“公子曾经说过有心相帮,不知还做不做数?”
冉清桓大尾巴狼似的笑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姑娘们好吃好喝地待我,在下自然当出些力——姑娘坐,要茶么?”
梨花桥摇摇手,皱眉犹豫了一下,把着火的事情说了,言罢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冉清桓:“公子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么?”
“姑娘认为火不是自然着的?”冉清桓明知故问。
“明人不说暗话,”梨花桥叹了口气,微有些焦躁,“我知道公子是少见的聪明人,我原本是不信的……唉,算了,这房子都是连着的,没道理只是我和家姐的卧房着火,况且现在并非天干物燥的季节,哪里那么巧了?”
冉清桓想了想:“令姐何在?”
“不瞒公子,这么大的动静,按说家姐不可能全然不查,可是到现在人影子都没见一个,我怀疑她,她可能已经……”
“姑娘卧房被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烧在里面?”冉清桓仍然不紧不慢地耍着花腔。
“正是那药被烧了,所以下午的时候他们才会犯瘾。而姐姐人有不知所踪,梨花这次真是有点自乱阵脚,按说姐姐的功夫不在梨花之下,应该不用我操心,可是……”
“他们既然安静下来了,就是说明姑娘从某个地方拿到了解药不是么?”冉清桓摇摇头,“姑娘可知道你这件事情做错了?”
梨花桥一愣。
“令姐功夫不在姑娘之下,现在看来很可能落入敌手了,但是为什么他们放任姑娘去你要去的地方,这目的还不明确么?”冉清桓挑起眼角来笑了,一条眉毛抬起少许,清俊的眉目里忽然淌过些许邪气。
梨花桥闻言皱眉,然而冉清桓偷偷地打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眼睛里的焦躁之气反而少了一些:“这倒是……那个人应该,咳,那公子的意思是说,锦阳的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姑娘最近日子的动静恐怕是不少。”冉清桓敷衍似的说道,有意思,既然是从“那边”拿药,就应该不是无关痛痒的关系,看来那边的人应该是即使被发现在锦阳也能找到办法脱身的人,果然牵涉到其它几国了么?
用毒品悄无声息地慎入锦阳,这做法好前卫啊。冉清桓不禁感叹,谁这么天才?
可惜人力资源统筹没怎么学好,这本该适合微风化雨潜移默化的手段居然被这帮女流氓这么高调的使出来,公然涉嫌绑架以及骚扰……咳,好吧,也许是太前卫了些,这么做的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些药物意味着什么,应该是实验阶段吧,唔,连着自己在内,一群炮灰。
既然是有政治内幕了,估计是冲着禁军来的。冉清桓似笑非笑地看着焦虑不安的梨花桥,这姑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透露的已经太多了。
“家姐……”
“梨花姑娘稍安勿躁,我估摸着,对方只是绑走了令姐,并没有派官兵来围剿,应该是也吃不准你们的底,还请等待些时日,估计会收到信息的。”
梨花桥看了他一会,放弃似地松下了肩膀,站起身出去:“就依公子。”
咦?怎么这么好糊弄?冉清桓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词想忽悠的,全被堵回了肚子里,这回换这装了半天大神的人愣了,他轻轻地吹吹手上已经凉了的茶并不存在的热气,正色下来,仔细思量起什么。

迅雷不及掩耳一般,明月将军方若蓠突然下令秘密彻查禁军,抄出了一种叫做“醉生”的药一百多两,这种新近在才在小范围人群里流行起来的东西不知为什么会被禁军的统领大人知道,而且之前据说是没有什么不良效果的,可是就是这东西,惹得方若蓠大怒,下令所有和这东西有关的人军法伺候,彻查来路到底。
将抄出来药被公开放在法场燃烧,所有在锦阳的别国使者都莫名其妙地收到了邀请前去观看,明月将军当时刀子一样的眼光不怀好意地扫过各国来使,仿佛看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一般,嘴角带着对某些人来说不言而喻的冷笑。
另一边,郑越在等着看那个人的后手。
冉清桓立刻让樱飔写了封信给梨花桥,用最普通的信札,语焉不详地表示了对“醉生”的好奇和欲望,并且隐晦地说只是请玉兰川小姐去做一做客,看上去就想是什么不良的江湖势力。这封信在五天之后发给了梨花桥,就在她最最焦虑的时候——禁军的药被查封,而“那边”突然和她断绝了联系,整整五天,玉兰川音讯全无,她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而冉清桓那边只是一个等字,叫她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道为什么,梨花桥对冉清桓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想要利用和后来的戒备和怀疑,到了现在这样几乎盲从的相信。
因此第五天收到信的时候,她几乎立刻松了口气——总算自己不是暴露给了锦阳的官府。
郑越得知消息感兴趣极了,马上让人准备便装去见梨花桥,他想来想去——让谁去比较好呢?
“樱飔,去把齐将军叫来。”
樱飔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不不不是吧,小王爷,你让那个木头将军去扮演江湖人物?!”
“快去快去,”郑越笑着说,“就是他了,将来有他感激孤的地方。”

齐皊卿不明所以地接到了郑越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扮成一个江湖人物去跟什么人谈醉生的问题?这不是禁军方若蓠的事情么?
听着樱飔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该怎么怎么办怎么怎么说,齐皊卿越发眉头深锁——直到他见到了那个自称“梨花桥”的丑女,才惊讶地发现——坐在她旁边悠哉游哉的,所谓樱飔嘴里说的无所不知的狐仙,居然就是他!

第九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冉清桓仔细一看,对面坐的人居然是郑越身边那个印象里就没怎么张过嘴的将军,啊……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