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和你的鬼朋友聊天吧,我走了。”也没看清楚她是怎么行动的,一阵风似的,少女就不见了踪影。
冉清桓揉揉额角,抬头对已经被石化了的地缚灵说道:“没事,咱哥俩接着聊,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小半个月以后,郑越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宣布了要替下南蜀军,出兵落雪关,明锐编了一半的抽调借口给硬是卡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心里忽然有了隐隐的不安,万一郑越在他绕道闵州进入京州之前破了关,南蜀的脸面,可算是丢大发了。
但是南蜀人最终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精兵十万打不下来的关口,燕祁区区五万人,更是不可能。
而正当燕祁人在落雪关驻扎定了的时候,律万盛帝吴康雄已经收到密报——华阳王子姚夜琪谋反,南蜀借道,大兵压境!
那时吴康雄还在花红柳绿的盛夏里守着他的深宫和美人,纵然四方的狼烟已经湮没了他半壁的江山,纵然八王的铁蹄已经踏在了大律千秋万代的基业上,他的阿房舞殿仍然翻滚着夭夭罗袖,山河的风景依旧,城郭与尚不及太平犬的乱离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不是没有过年少轻狂时,也不是没有过雄心四海志,只是在世为人,纵有千般的虚名,亦不过浮土一捧,徒徒地给后人留个谈资罢了。何为天子——当你势如中天之日时,即使庸庸碌碌,只要无功无过,你便是天的爱子;当你气数已尽时,就算满腹才华,胸怀凌云之志,你还是天的弃子。
吴康雄坐在高高的金殿上,俯视间,却看尽了人世冷暖,天子,是指天的儿子,还是指——天的棋子呢?
朝中主要兵力在洪州和吕延年打得难舍难分,断无余力回防,过了闵州,京州便已然门户大开,是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万盛帝有些疲惫,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呵。
“臣以为皇上大可不必惊惶,嘉煌岭落雪关有大将军樊多十万人驻守,距闵州不远,以臣愚见,皇上可令樊将军调防闵州,以解燃眉之急。”说话的人看不出年龄,胆鼻凤眼,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眉眼间略有些邪佞之气。这人便是当朝太师兰子羽,万盛帝的主心骨。
“太师此事万万要从长计议!”忽然有一人站出来,兰子羽微微眯起眼睛,这人正是中承史瑞,情急之下居然敢公然提出抗议,这帮读书人,还真有不怕死的,“太师,落雪关是我京州南门,一朝被攻破,则京州不保矣!太师,皇上,三思啊!”
兰子羽挑了眉,只一眼,便看得史瑞额上冒出些冷汗来:“莫非闵州被破,京州便高枕无忧了么?史大人,照这么说,你是有好法子了?”
万盛帝没什么语气地问了一句:“史爱卿,有甚主张,道来便是。”
史瑞语塞:“这……太师,所以要从长计议……”
兰子羽淡淡地瞟了史瑞一眼:“看来史大人是没什么高见了?那么请问中承大人,你又没有退南蜀兵的高见,又反对落雪关调防,便是赞成老匹夫明锐挥师京州了?大人,不是我说,经史子集那么多要修读的,你怎么还有闲心管这与大人不相干的事务呢,若是管倒也没什么,难不成史大人一杆狼毫,竟是能到闵州退敌的么?羽真是佩服之至啊。”这人骄狂得不可一世,在场除却被顶得脸红脖子粗的史瑞竟没有人敢反驳他。
良久,万盛帝一声长叹:“便依太师。”
“吾皇英明。”
落雪关和闵州,这仿佛是一个残酷的开始,藤先生暗暗地注视着这死气沉沉的金殿,顾此失彼这个词,忽然变得无比讽刺,大律王朝,俨然已是四面楚歌。
冉清桓却清闲下来,锦阳禁军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居然发动了一次夜袭的查封,虽然反应得快,没让他们抓到任何关键的东西,却被毁了不少罂粟药,按理说郑越不是会这么鲁莽打草惊蛇的人。梨花桥敏感地觉得锦阳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几乎是立刻,锦阳开始不明原因地戒严起来,过往者进出城盘查得极严。
一个被瞒得密不透风的消息被她们费劲千辛万苦地找到——锦阳王郑越遇刺,不知是中毒还是受伤,反正重伤不起了。
冉清桓从偷听的地缚灵处得到了这个消息,忽然笑得有点苦。
当天晚上,来无影去无踪的樱飔小姐再次让他蓬荜生辉了一把。

第八章 请君入瓮
作者有话要说:merry Xmas~~~~“我向你讨主意来了。”樱飔半句废话都懒得说,一点都不见外地吊在梁上,向四周打量打量,“嗯?你的幽灵朋友不在?”
“让你吓得不敢出来了,”冉清桓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双腿架在床梁上,闻言瞟了樱飔一眼,“什么情况?”
“嗯,该出的兵都出了,该找的人也找了,该定的计划也定了,”樱飔想了想,“唉,小狐狸,你猜王爷怎么不问我是谁出的主意啊?”
“我叫冉清桓,你可以叫我冉哥哥,或者清桓哥哥,甜着点,整天跟个猴子似的高来高去,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冉清桓咬了一口苹果,有点困惑,樱飔这臭丫头,明显就是想在不违背誓言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行踪变着法的透露给郑越,但是这锦阳小王爷为什么没有问一句呢,竹贤山附近见过一面,笑面虎王爷明显什么都缺,就不缺小心谨慎。
“王爷只是说有空要亲自向高人请教,没问是谁。”樱飔唯恐天下不乱地做遗憾状,“我又有事情要问你啦,你可得好好告诉我,不许蒙我。”
冉清桓一笑,这丫头是个人精,鬼蒙得了她。
“你家王爷又想干什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些母耗子在锦阳乱窜,实在是恼人,又找不着老鼠窝,你说怎么办?”樱飔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叫你的小鬼儿兄弟出去打听打听呗?”
“那是地缚灵,要是它能离开自己死的地方我早就送它去投胎了。”
“哇,你居然是个神棍?!不不不,你其实果然是狐狸精吧?”樱飔眼睛睁得像个灯泡一样。
冉清桓抓抓头发:“这可不好办了,嗯……”他轻轻地跺了下地面,“兄台,出来一下可好,在下有点事情要问你。”
樱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面,冉清桓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丢给她:“信得过我就把它滴到眼睛里。”
樱飔接住,凑到鼻子地下闻了闻,一点都不犹豫地就依言滴在了眼睛里,倒也是,如果这江南第一人的绝世杀手再分不清出什么有害什么无害,她也不用继续在这纷乱的世界混下去了。
她将瓶子里的液体滴到眼睛里,一时间只觉视线模糊了一下,用力眨了两下以后,触目所及却有种说不清的变化,仍然是那些物品,但是却有了细微的差别,微妙得连她也说不清楚:“这是……啊!”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地面一阵烟似的飘出来,这景象饶是镇定如樱飔也忍不住小声惊叫:“真的有鬼啊……”
地缚灵愣了一下,伸手在樱飔眼前晃晃:“姑娘?”
“我看的见你了!”樱飔傻笑,一纵身从木梁上跳下来,伸手去摸地缚灵,手指却从虚空中穿过,这情景充分娱乐了这个心智不怎么健全的小姑娘,她伸过去,抽回来,再伸过去,再抽回来……冉清桓眼角开始抽筋:“我说樱飔姑娘,即使是一个鬼,也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稍微收敛点?”
“啊……呵呵。”樱飔继续傻笑着看着尴尬不已的地缚灵,老老实实地找了椅子坐下。
“兄台不要介意。”冉清桓揉揉眉心,“我问件事,你知不知道当时她们给你吃的药平素是放在哪里的?”
“药?什么药?”樱飔目光一凝。
“一种吃了会让人上瘾的药,一旦断了顿,便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缚灵咬牙。
“啊!”樱飔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地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还会说话?!”
冉清桓差点让苹果噎死,地缚灵自打自己死了以后,第一次感觉到了脚软。
“一种叫做罂粟的花,你可曾听说过么?”冉清桓问道。
“罂粟?”樱飔摇摇头,正色下来,仔细想了想,自语道,“这倒是没听说过,他新种的么?”
“他是谁?”冉清桓好奇。
“这个,恐怕是属于暂时不能告诉你的东西。”樱飔皱眉,“那花怎么了?”
“没怎么,梨花桥她们给这些人用的药就应该是来源自罂粟——放在哪里了?”
“都是贴身藏在那两个女人身上的,什么时候有人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
“嗯,”冉清桓沉吟了一下,“樱飔,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啊?”
“附耳过来。”

“原来在花街旁边啊,”郑越眯起眼睛笑笑,“真亏他想得出,找人盯紧了。”
“是。”方若蓠应了声,“不过王爷,那个人是谁啊?”
“是个萍水相逢的神秘人,孤将来求着他的地方可不少,务必吩咐禁军不得无礼。”郑越似有意似无意地瞄了旁边不言不语却浑身绷得很紧的齐皊卿一眼,“人都到了我锦阳,哪能不以礼相待呢,孤倒是不曾想到他这一手。”
“哦。”方若蓠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那王爷没有别的吩咐,末将就先去了。”
“樱飔那边有什么事情不必回复我了,你叫禁军尽量配合就是了。”郑越点点头。
“是。”方若蓠退下。
郑越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齐皊卿一眼:“怎么,皊卿一直有话说的样子?”
“王爷,末将看那少年人闲云野鹤,只怕也是个世外的浪子,何必把他牵扯进来?”齐皊卿这个闷葫芦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来可不容易。
郑越笑意越发浓了些:“他身世与我燕祁大有渊源,若真是周老丞相十九年前丢了的幼子,便是我忠良遗孤,怎么能说是无根无着的浪子呢?不过皊卿啊,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对他另眼相看呢?”
“末将不该。”齐皊卿单膝跪了下去。
郑越叹了口气,亲手将他扶起来:“卿怎么连孤都瞒着了,你若是对他有情,难道孤还拦着你么?我燕祁向来没有那么多尘世礼教,民间也不反对男子相恋,只要将来九太妃不作难,孤又说得出什么了?你啊你啊,就是心事太重。”
“王爷我……”
“什么都不必说,先把人找回来再说。”郑越含笑道,“你且先下去休息吧,孤有了消息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