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放屁。
但她的愤怒久久无法平复,却是因为其实这里头本就无关别人。
她受到了侮辱,却无法以牙还牙,她受到了蔑视,却无法证明自己。她看自己十分不顺眼,毫无底气,精神上就像是个赤/裸脆弱的小孩子,所以连一丝丝的轻视,都能给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叶子璐怀着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心里愤愤地想了五六种让詹妮身败名裂的办法,然而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又开始满心凄凉起来——她连自己的事都拢不过来,哪还有工夫琢磨怎么害别人?
她近乎麻木地刷开微博,漫无目的地在网上乱翻,带着莫大的恶意去给几个陌生人留了言,还上了人身攻击,这种散发的恶意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获得了片刻的安静。
可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颜珂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了。
叶子璐连网页也读不下去了,她只能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屏幕,听着电话铃一遍一遍地响。
接着,仿佛双管齐下一样,颜珂的企鹅头像也跳了起来,再之后,微博页面上闪出了一条私信提示。
叶子璐有那么一两秒钟,是屏住呼吸的。
然后她突然挪动着鼠标,把两个地方的颜珂都给拉黑了,接着又把自己的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墙上。
叶子璐的手机还是老式的,这一摔,后盖掀开,电池就掉了出来,于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她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像困兽一样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想砸东西的欲望让她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此时,叶子璐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关心,也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安慰,她就像是一头陷进了沼泽的食肉动物一样,只想歇斯底里地咆哮和撕咬东西。
以后不和颜珂来往了——叶子璐像是和谁赌气一样,心里下了这样一个决定。
然后她的思路开始往越发诡异的方向跑偏而去——对,她要辞职,离开这个破公司,哪怕去路边摊煎饼,也不给别人打工了,她还要离开龙城,把这一段的经历、那些所有认识的人和事都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抹去,到南方去,重新开始,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来。
她要衣锦时候才还乡,要把每一个侮辱过她错待过她的人都狠狠地踩在地上,要让那些故意或者无意地错过她的人痛不欲生——管他们到底是不是无辜。
叶子璐想象力有限,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成功地脑补了一出狗血淋漓的豪门恩仇录,可惜这个故事烂尾了——因为她妈妈敲着她的卧室门问:“叶子,什么东西摔了?那么大动静?”
叶子璐冲动地打开了门,打算把她刚刚想出来的“决定”告诉她妈。
叶妈妈敲了门就不在意地转到了客厅里,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你小心一点啊,都这么大姑娘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你要玩得晚一些呢。”
“妈,”叶子璐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突然说,“我跟你说件事。”
“干什么,哎你看见我那盒药瓶子旁边的胶囊放哪了么,下午还在这呢——哦!行没事了,我找着了。”
叶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拿出了自己的几样药,摆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一排,她艰难地喝几口水,咽一样药,表情痛苦,两大杯水才把这些药送下去。
叶子璐到了嘴边的话,就像她妈妈喝下去的水一样,咕嘟一声,掉进了肚子里,连个响都没砸出来。
叶妈妈吃完药,想起这出,问:“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叶子璐避开她的目光,声气低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她才说,“没事,我本来想告诉你胶囊在那边的干果盒子上面。”
她默不作声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顺着门坐在了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手脚冰冷,轻轻地张开嘴,不出声音地说话。
“叶子,人家看不起你呢。”
“人家当你是个自不量力想往上爬的东西呢。”
“人家拿你当想骂就骂、想损就损的玩意儿呢,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她蜷缩着坐在地上,坐到腿都麻了,也不知到了深夜几点钟。客厅的灯和妈妈房间的灯都暗了,她这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把手机捡了起来,装好放在了床头。
叶子璐的心跳慢了下来,她满心疲惫,这会没力气发脾气了,于是开始觉得自己方才那砸锅卖铁似的一出很是莫名其妙。
她把脸埋在枕头上片刻,然后爬起来,激活已经睡眠了的电脑,做了一连串的事。
叶子璐先查了自己的账户存款,然后取出一张纸,大致清点了一下自己收藏的模型,在论坛上开出了一个卖东西的帖子,把她的宝贝们都拍了照片,在旁边注明了装配和参考价格。
最后,她打开文档,写了一封辞职信,凌晨三点半,发给了公司。
做完这一切,她就关了电脑,一仰头靠在了椅子背上,整整一宿没有合眼。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诸位,我本以为这个学期会比较闲,所以冲动地双开了,没想到遇到一个巨变态的老师,天天考试= =鉴于另一篇文已经开V,所以更新要以那边为主,这边不会坑的^_^我得了空就写~


☆、第四十四章 终身伴侣

  叶妈妈早晨起得早,基本上每天不到六点就会出去做一些不大剧烈的锻炼,然后顺便带早饭回来,直到叶子璐听见了门响,知道她妈妈已经出去了,才偷偷地从房间里溜出来,钻进卫生间整理自己遗容一样的仪容。
她洗漱完毕后,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画了个妆,照着镜子,直到把黑眼圈和隔夜的排泄物一样的脸色都遮掉了,这才人模狗样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战斗机状,故作镇定地从卫生间里头重脚轻地走了出来。
叶子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礼盒,外面珠光宝气,里面是乱七八糟的一坨浆糊——不打开不知道,一打开得吓一跳。
她妈拎着豆浆油条回来的时候,叶子璐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见门响,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该露的八颗牙一颗不少,好像第一夫人接受媒体采访一样无懈可击。
……可惜她妈一眼也没看。
吃完早饭,叶子璐装模作样地穿外衣拿包,假装行色匆匆地要去上班,叶妈妈却突然说话了。
“等等,”她一边慢吞吞地喝着剩下的半碗豆浆,一边同样慢吞吞地说,“你干嘛去?”
叶子璐心里一跳,干巴巴地说:“我?我上班去啊。”
“上班?”叶妈妈拖长了音调,疑惑地看着她,“你上什么班?今天星期天。”
叶子璐:“……”
她先是停顿了一两秒,可惜那一宿没睡的脑壳里除了一颗死机的猪脑之外,基本什么都不剩了,不知空白了多久,她才生锈似的嘎嘣嘎嘣地回过头来:“我……我加班啊。”
叶妈妈把空碗放下,女王似的用下巴尖点着自己对面的小的凳子:“过来,给我坐下。”
叶子璐就二话也不敢说,灰溜溜地把包扔在一边,点头哈腰地坐下了。
“你啊,从小就不怎么机灵。”叶妈妈长叹了口气,不过话音没落,就看见她的宝贝女儿用力翻了个白眼,“翻什么翻,不服啊——编瞎话你就没编圆够,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加班,你那班有什么好加的?以为我不知道,按点上班都没事干呢,整天刷你的微薄玩。”
叶子璐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
叶妈妈:“我关注你了,一天到晚你能发个百八十条,都没别人说话的份,所以前两天我又把你屏蔽了。”
叶子璐立刻被一道大雷当场给劈成了只糊家雀,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女王陛下眼皮底下裸奔多长时间了……更重要的是,人家后来连看也不愿意看了!
“辞职了吧?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叶妈妈问。
叶子璐仍然凌乱着,没来得及反应。
叶妈妈“哼”了一声,继续神棍一样地说:“我就看你那微薄一直嚷嚷着要辞职,祥林嫂似的,早中晚一天嚷嚷三遍,比吃饭都勤,可嚷了半天也没真辞职,怎么现在就忽然忍不住了呢?我再一猜啊,就知道,肯定是昨天出去,谁给你委屈受了吧?”
“妈。”叶子璐突兀地打断她,“你早晨出门让车棚里的黄鼠狼附身了吧?”
“滚蛋,你妈早看透你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几颗屎。”
叶子璐:“不是吧,这也能数清!您太有道行了!”
“闭嘴,你哪那么多废话,嘴碎成这样,怪不得老也嫁不出去呢。”叶妈妈好不容易酝酿好知心妈咪的谈心情绪,三言两语已经让这熊孩子给搅合得差不多了,她平静了一下,问,“辞职了,钱够花不?”
叶子璐点点头。
“够花到什么时候?”
叶子璐老老实实地说:“到明年这时候没问题。”
叶妈妈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她想了想:“你小时候,天天放学从进门到睡觉,能跟我说一宿,弄得你们班同学祖宗八辈我都神交过了,怎么现在反而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了呢?”
叶子璐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声音闷闷的:“有什么好说的?”
叶妈妈不言声,等着她自己抖出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略微有点缺心眼,心里藏不住话,一根肠子通到底,能憋这么长时间已经相当不错了,一会一定会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全都交代出来。
可是她等了很久,叶子璐依然一声不吭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
有什么好说的呢?叶子璐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实际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甚至哪怕她受天资所限,并不十分了不起,但有一技之长,从来都踏踏实实,对自己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愧疚,那么她就绝对不会把一个陌生姑娘的话当回事。
她再一次在别人的目光中茫然失措的同时,也失去了衡量自己价值的能力。
叶子璐一方面心里焦虑茫然、一方面却又无法踏下心来去改变什么,她的心飘在空中,就好像是那些失重的太空人,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踩不到地上。
这成了一个死循环,她急于摆脱这种状态,却找不到门路,从而也变得更加焦躁不安,如同被困在了笼子里。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低声说:“妈,您还是别问了。”
叶妈妈哼了一声,心说几年不注意,她还长道行了,学会藏着掖着、报喜不报忧了。
叶子璐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脸:“我都二十六快二十七,奔三张的人了,干嘛呀您,还天天检查作业联系老师等着揪我的小辫子啊?”
叶妈妈看了看她:“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