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和暗叫一声不好,只是再招呼苏旷已经来不及,反手将几颗石子扣在手里——几乎就在同时,雪光一闪,利刃自半空直取他的胸膛。
那一剑来得太快,反应已是不及,凤曦和全力一滚,只听脊梁后“夺”的一响,剑锋刺入了树干之中。
这一刺力道极大,那人一时未及拔出,凤曦和已经又一滚,正面相对,这两下翻滚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一股鲜血从喉中喷了出来。
那人拔出剑,冷笑:“原来凤五爷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咳咳……”鲜血呛入气管,一个字也说不出。凤曦和紧紧扣着石子,手指几乎已经痉挛。
“住手!”苏旷大喝一声:“方丹峰,你要干什么?”
冷月光华之下,笔直地站立着桀骜的少年,眼神比手里的刀锋更加阴冷,他冷冷道:“苏旷,你不是和朝廷没有关系了么?我是来剿匪的,倒是你要如何?”
苏旷的心忽然一寒——方丹峰的眼里,竟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出手便是雷霆一击,一式“冰河入谷”,反手平平削向他胸前。
二人同门十年,方丹峰入门之时,武艺还是苏旷代为传授,彼此不知切磋过多少次,但唯有这次,苏旷才惊觉方丹峰剑法中的戾气竟然入骨。
铁敖的武功本来走的就是实用一路,极少有花招,苏旷出手不敢用杀着,几个来回,便连连遭险,怒道:“丹峰,你干什么?”
方丹峰哼了一声,手下更快,身形随锋而动,几乎剑剑杀着,他一剑掠过苏旷胸襟,桀桀笑道:“丹峰、丹峰、苏旷,你不当我是师弟,我何必拿你做师兄?”
苏旷不知他莫名其妙发哪门子脾气,但方丹峰越打越快,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之间,匆匆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凤曦和苍白的面色已经转为死灰,竟然是中毒的征兆。
“你!”苏旷一句话未及出口,方丹峰一脚飞踢正中胸口,跌到在地,竟然爬不起来,他喘息道:“你……”
“嘿嘿,我还以为师兄你练成什么百毒不浸的神功……”方丹峰嘻嘻一笑,将剑尖指在他胸口,“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旷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果真有长进了。”
方丹峰哈哈大笑起来:“莫非师兄你真以为那只兔子好端端地蹲在地上等你不成?亏得师父天天夸你聪明,原来也是这般蠢材。”
苏旷反倒平静下来:“你这回下手,就是因为师父夸赞我么?”
他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方丹峰的脸不由得红了一红,但立即又一脸的怒色:“是又怎么样?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偏偏师父一门心思宠你,什么功夫都对我藏私,入门十年,连个弟子的名分都不给我。好,也罢,只当我学艺不精有辱师门——可是你阵前通敌,师父居然还要出手帮你?苏旷!我且问你,十年你可曾叫我一回师弟?”
苏旷苦笑一声。
“师弟”,这个词他说过不知多少次,那是无数次与师父单独相处的日子,苦苦相求,求师父将丹峰收入师门,奈何铁敖执意不从,只一句话便回绝了苏旷——“方丹峰杀气太重,剑走偏锋,不宜进入公门。”
只是此刻苏旷懒得解释,回口问道:“你要怎么样?”
“你又是这副嘴脸!”方丹峰厉声叫了起来:“我要杀了凤曦和,我要你看着我杀了那个畜生——嘿嘿,苏旷,我刚才真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我偏偏要你眼睁睁看着,现在醍醐香的毒性也该发作了吧?滋味如何?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来求我!”
他的脸几乎狰狞,凤曦和从侧面看过去,这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但是狂吼时的快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等等……”凤曦和勉强道:“你要杀我,也要我死个明白,方丹峰,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什么地方?”方丹峰忽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胃部,凤曦和痛得身子蜷做一团,刚刚吃下的兔肉尽数呕吐出来,方丹峰的脸逼近了他:“我恨你,恨不得杀光所有的马匪——我爹爹妈妈都是死在塞北马匪的手里,他们不过是去西域贩香料,是你们要了他们的命,是你们害我从小没爹没娘,我自从学武那天就发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凤曦和——你知道我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守在家里三个月,结果等到爹妈的死讯,是什么滋味?凤曦和,这个仇我不找你报,找谁?”
凤曦和的脑子已经痛得昏昏沉沉不明白他在喊些什么,只是最后一句声音极大,又把他激得清醒过来,低声道:“你冲我来就是了——”
“你还怕我不动手么?”方丹峰冷笑着缓缓提起剑来。
“慢着!”苏旷连忙叫道:“他身子已经不成了,禁不起你几剑,方丹峰,你习武十年,何必非要靠下毒……”
“少来这套!”方丹峰狠狠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傻子?我杀了凤曦和,你去找师父告状,师父岂能饶得过我?苏旷,你要我给你解药,就提着凤曦和的人头跪下来求我。”
苏旷看着他,脸上竟然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丝悲悯——十年前,师父带回来的那个坏脾气小男孩似乎就是这个样子,总喜欢威胁着大人,天真无邪的眼神里满是期待……或者还有一丝看不见的恶毒。
“你瞧不起我?你敢瞧不起我?你去不去?去不去?”方丹峰几乎是暴躁地喊了起来,手里的剑忽然不受控制地虚空向苏旷刺去:“不去我就杀了你!”
凤曦和一直看着这一切,方丹峰出手的瞬间,他忽然喊:“方大人。”
方丹峰被喊得浑身一震,似乎从狂乱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回头,恶狠狠地,“你还想做什么?”
凤曦和缓缓开口:“方大人,凤某自行伏法,以正我朝典刑,此事与苏大人无关,望你做个见证。”
他极吃力地弯下腰,去捡地下的无常刀,一滴滴的汗珠从额头落了下来。
方丹峰看着他的举动,声势上无端弱了三分:“你以为……你自尽我就能放过苏旷?”
凤曦和惨笑:“不是以为,方大人,我求你。”
无数个夜晚,苏旷这个师兄象噩梦一样压在方丹峰的胸口,无论他怎么刻苦练功,怎么讨好师父,怎么竭力完成任务,师父眼里似乎都是只有一个“旷儿”,师兄比他功夫好,比他智慧,比他宅心仁厚……这也就罢了,偏偏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凤曦和,更霸道,更凌厉,即便说话也只看着苏旷,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他。
而这两个人,居然携手而去,师父居然大加赞赏——方丹峰的坚忍与耐性终于耗光了,十年的愤怒在瞬间爆发,他出手了,而这两个人,这两个高不可攀的人居然都倒在他面前,而凤曦和居然低三下四地说——“我求你。”
方丹峰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兴奋地眼睛都有了神采:“凤五爷,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么?”
“是,我求你。”凤曦和轻轻闭上眼睛,忽然一咬牙,跪在他面前。
“凤曦和!”委顿于地的苏旷忽然弹了起来,右手猛地挥出,拍向方丹峰胸前,方丹峰一惊,正要后退,苏旷的左手已扣上他的脉门,用力一拖,右手回势斩在他后腰京门穴上。他出手实在太快,方丹峰几乎连反应都来不及,已倒在地上。
苏旷嘶声叫:“凤曦和你给我起来——居然这么没出息……”但他一碰到凤曦和的肩膀,便是一颤,凤曦和的肩膀竟然僵硬而冰冷,合上的眼睛似乎也未曾打开。苏旷忽然也跪了下去,全力将真力送入他的体内,颤声道:“凤曦和,你睁开眼睛……我该死……凤五!”
他的声音居然带了哭腔——两军阵前,他结交凤曦和不能不说是为着义愤的,但是此刻,他却真的懊悔动容。数日相处,他早知道凤五脾气之倔犟骄傲远胜自己,但是居然肯屈膝跪在别人面前为自己乞命,这是一个朋友所能牺牲的极致了吧。
来不及起身,苏旷一把抓住方丹峰的胸口,厉声道:“要我的命你拿去!给我解药!”
方丹峰似乎也被惊呆了,半晌才回答:“我袖子夹层,有个青色的瓶子……”
苏旷撕开方丹峰衣襟,呼啦呼啦滚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瓶子,苏旷急急忙忙将解药送入凤曦和口中,一边运气,一边回头:“方丹峰,我生平从没有一刻想过主动杀人,但是,这瓶解药如果是假的,我就活剐了你!”
凤曦和喉头咕噜一响,隐隐有了气息。
苏旷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推拿,他满头大汗地忙了半个时辰,凤曦和的胸膛才有了一丝热气。
“你……你让他自己躺下,醍醐香药性猛烈的很……”方丹峰忽然脱口而出。
苏旷松开手,百忙里又瞪了他一眼。
方丹峰低头:“解药是真的……我不想杀他了……”
苏旷暴怒起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你还敢提!”
方丹峰捂着脸,但半晌还是忍不住地问:“我认栽就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中毒?又何必骗我?”
苏旷抖了抖手,半只完好无损包裹好的野兔落在手中,他轻轻道:“凤五中毒了,我即便杀了你,拿不到解药又有什么用?”
凤曦和浑身微微颤抖了一下,苏旷连忙看时,见他一直紧握的右手慢慢松开,中指犹自抵着一粒石子,在手心肌肉里压出深深的痕迹。
凤曦和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欣慰之极的微笑,几粒石子顺着手指轱辘辘滚落在地。
原来他也没有出手。
原来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苏旷眼里已经有泪水在涌动,他叹口气,反手拍开方丹峰的穴道,低声道:“你走吧,有我在,你伤不了他。”
方丹峰站起身,忽然将一个小瓶放在苏旷面前:“这是师父赠我的七宝莲台散,对内外伤势都极有效……我,我回去了……告辞。”
眼看着方丹峰的身影越行越远,苏旷忽然招呼一声:“师弟。”
方丹峰一愣,脚步忽然顿住。
苏旷笑了笑:“记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方丹峰缓缓回过头,神色中满是诧异,大声叫:“师兄!”他似乎想起什么:“对了,师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了大麻烦。北国军背信弃义,撕毁了求和的条约,楚将军和师父他们又出战了,听说这一回,慕提督要亲自过来——师兄,回去不回去,你自己斟酌,我……我走了……”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黎明,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苏旷手里拈着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左看右看,好像药丸可以开出一朵花来。
凤曦和已经很配合地张了两次嘴巴,终于忍不住第三次开口:“看什么看?等着七宝莲台发芽不成?”
苏旷不急不躁:“看成色。”
凤曦和如果可以动,就一定会夺过这小子手里的药,远远扔到一边:“刚才我说提防有诈,你非要说我小人之心,苏旷,这破药你给我吃就给我吃,不给就放回去。”
苏旷笑笑,神色有点古怪:“被你一说,我也弄得疑神疑鬼起来,记得师父的药,不是这个颜色。”
凤曦和苦笑:“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你看我,也不像能撑下去的样子。”
苏旷连连摇头:“诸葛一生唯谨慎。”说着,又把药丸放回了药瓶。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轻轻笑了起来——凤曦和边笑边咳嗽着说:“看来不仅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苏旷继续为他渡气活命,低头:“照顾一个小人总比照顾一个死人好。”
方丹峰给的药,他确实不敢喂到凤曦和嘴里。
“我们看来是赶不回红山了,只有留在这里等晴儿——苏旷?”凤曦和半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神色紧张。
苏旷不解:“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凤曦和猛地直起半截身子,又重重摔倒下去,只死死盯着苏旷——“你的手!”
苏旷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已经变成了惨绿色。
苏旷脸色一变,抽出无常刀就往手上劈去,凤曦和一口喝住:“住手……你,拇指一断,左手就废了。”
苏旷举着的刀在空中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伸手点了手上穴道,在两根指头上各自划了一个十字,碧绿的鲜血半天渗出一滴来,他不知是惊异还是庆幸,喃喃:“好烈的毒。”
仅仅是捏了一会儿,就成了这副样子,如果……如果凤曦和吃下去,又会如何?
凤曦和东张西望起来,苏旷苦笑道:“别看了,他一定走了……阿弥陀佛,幸好龙晴不在这里。”——龙晴喂药,从来都是捏开凤曦和的嘴巴,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倒下去的。
“我们走。”苏旷直起身子,要扶凤曦和,只是身子一晃,也倒在地上。
他浑身的皮肤,都已经透出一股淡淡的绿色——那是三月间青草的嫩绿,本来无论是谁看上去都应该愉快无比,但是,若出现在一个人的皮肤上,那就是极可怕的事情了。
指尖的血滴,凝成了碧绿的十字,诡异地让人不敢多看。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深夜,小树林,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在百里之外发生,而他们一个愁血止不住,一个愁血流不出,只能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凤曦和,你有什么法子发出信号没有?”苏旷一边默默运气,一边问。
凤曦和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火堆上。
时下已尽近初冬,朔北的寒风一阵阵透过衣衫,吹得火焰毕剥作响——火堆在下风的方向。
苏旷赞许地点了点头,右手颤抖着拾起无常刀,一刀削去一小节食指,碧绿的鲜血喷涌而出,待到鲜血转红,四肢的麻痹已经去了大半。他连忙跃起,小心翼翼地打散了火堆,最近的一棵桦木慢慢自根部燃着,火龙顺着树干渐渐攀升,舔去原本的苍灰色。
“我们走——”苏旷用力扶起凤曦和,逆着风向向林外走去,只是走了不过二三十丈,就第二次摔倒在地上——断指的血,又一次奇迹般的凝结,那毒素好像有了灵性一般,一旦沾了血肉,便抵死不愿出去。
苏旷的脸色变了,若是两个人躺在地下,一旦风向略有改变,就只能等着活活烧死——那火借着风势,渐渐扬起声威,轰轰烈烈地燃烧,适才还安静如死的树林顿时喧哗起来,无数宿鸟惊惶着扑着翅膀向天外飞去,虫豸鼠蛇从安居的洞穴中窜出,四下打着转儿,急不可待地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夜间的凉风,本是舒惬而诗意的,但是如今,却变成了深宅大院里的老太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鼻息,生怕她一个不留意,改变了主意。
两个人出生入死这么多次,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听天由命。
北风还是北风,但风势却渐渐大了,推着火舌向更远处卷去,裹走一切可以燃烧的生灵。
苏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凤曦和忽然开口:“你放心,百里之内,并没有牧民。”
苏旷一愣,看了看凤曦和,微微一笑。
凤曦和却不领情:“就算有人烟,这火也是要放的,凤五天性凉薄,旁人的死活,素来与我无关。”
苏旷望着天,笑了:“凤曦和啊凤曦和,你心里那点善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藏着掖着?”
“善念?真是笑话了。”凤曦和也望着天:“苏旷,用这两个字说我的,你是第一个。”
他一身的血流了大半,偏偏口气还硬得令人生气。
苏旷心里一寒:“凤曦和,你如果活着出去……要如何,如何对付丹峰?”
凤曦和笑笑:“他害得是你,不是我,你不报仇,我多管什么闲事?”
苏旷奇道:“哦?”
凤曦和微微闭上眼:“没什么,我明白他的苦处……我的爹爹妈妈,还有四个哥哥,也是前往西域的客商,也是、死在马匪手上的。只是,我当时还小,当家的终于留下我一条命罢了。”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方丹峰找我报仇,我却不知找谁才好。找当家的么?找下手的兄弟么?嘿嘿,我爹妈是在关内活不下去了,去西域;这儿的兄弟是活不下去了,当土匪。人人都不过是求个活路罢了,我也一样,我老怕,怕一觉睡醒,北庭军就打到山下了,那些兄弟们把命交给我,我得让他们活下去,他们的命也是命。”
苏旷忍不住反驳:“莫非死在他们手里那些就不是人命了?”
凤曦和想了想,慢慢吐出两个字:“不是。”
苏旷简直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凤曦和却没有看见他的脸色:“那些人是猎物,是我们嘴里的粮食,身上的衣裳,住的房子拿的刀枪,羊跑了,狼就饿死——苏旷,你别生气,我是不怕遭报应的,我今天不死在这儿,迟早也死在官家人手里,老当家被官兵射死的时候跟我说,红山要做大,我们强了,才能多活几天——再者,苏旷,塞北跟我姓凤,死的人怕是比跟你们皇帝老子还少些。只是可惜了,可惜我这一通梦话……”
风向,渐渐的转了,已经有火舌扭过头,要扑过焦灰一片的战场,远去的热浪,又慢慢袭了过来。
苏旷实在没有凤曦和这么镇定,已经在自己倒霉的左手上横七竖八地划下许多伤口,只是血液一流出,立即凝结,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机。
“白费力气。”凤曦和淡淡地下评语。
苏旷恼道:“谁像你,死猪不怕开水烫——凤曦和,既然如此,你好端端的,何必插手北国军的事?你和楚天河有交情?”
“交情?”虽然看不见脸,但声音中的寒气便可以想象凤曦和此刻嘲讽的神情:“蒙靖老当家的就是死在楚天河箭下,姓楚的也就是靠这个军功提拔了将军,你说,咱们交情好不好?”
“蒙靖……蒙鸿?”苏旷喃喃。
“孺子可教。”凤曦和赞赏道:“你猜得没错,蒙鸿,是老当家的儿子,只可惜草原上的位子不是世袭的。”
苏旷看了看渐渐逼近的火头,语速也快了不少:“那你究竟为什么帮楚天河?”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凤曦和不耐烦起来:“婆婆妈妈的真没出息,这大好河山姓凤也好,姓楚也好,总得在中国人手里。”
苏旷哈哈哈大笑三声:“好,凤五哥,有你这句话,今天死在这儿,也不冤枉了。”
凤曦和嘴角却慢慢挂上一丝神秘的笑意:“谁说死在这儿了?苏旷,你听……”
火焰声中,竟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震响,急雨一般的敲在耳鼓深处,只是这个声音在烈火的林里实在微弱,苏旷皱着眉头:“那是什么?”
凤曦和笑了起来,一字字道:“那是我最熟悉的声音,马蹄声。”
马蹄声,这个时候传来的马蹄声简直比仙乐还要悦耳,苏旷大喜若狂,只是忽然又泄了气:“那又如何?我们听得见他们,他们可听不见我们说话。”
凤曦和慢慢伸出手,拉住了苏旷的手:“你去让他们听见,不就行了?”他忽然一口向苏旷的手指上咬了过去。
这世上纵然有流不出的血,却没有吸不出的毒。
苏旷忽然伸手,用力挡开凤曦和,一把抓起了无常刀,他瞪着凤曦和,大声说:“五哥,我苏旷可以结识你,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你的一条命,难不成就这么不值钱么?”
他咬了咬牙,一刀向左手砍了下去,随着鲜血一涌而出,苏旷纵身而起,向林外掠去。
碧绿的血转眼成了鲜血,落在林间的焦木上,落在树下的泥土里,苏旷几乎尽着全力飞奔,只要在力尽毒发之前奔出树林——
他落下的一瞬,忽然听见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大惊小怪地喊——“姐姐姐姐,你看,那边有一个人!”
苏旷看着马队惊愕地停下,看着晶晶掩起嘴惊呼,看着龙晴飞身而起,如九天的凤凰顺着他断腕所指的方向奔入林中……然后吃惊地看着,那断腕处的鲜血硬是一分分凝固下去,麻痹与眩晕从四肢涌入大脑——终于,在龙晴抱着凤曦和从着火的树林奔出来的时候,他也闭上了眼睛。
火,吞噬一切的火舌发散着不可一世的热力,那是自远古以来,人类便有的崇拜与畏惧。
而此刻,小小的火舌围舔着一口铁锅,锅内的龙井茶水滋滋冒着白烟,一方小小的竹牌在沸水中上下翻腾着,时而可见“醉龙吟”三字。
“姐姐,这是什么?”晶晶托着两腮,看着龙晴全神贯注的样子。
“雪山寒竹。”龙晴又加了一把柴火,“师父给我们姐妹四人一人一块,说是可以解天下的至毒,只是要用茶水浸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