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黄金的促使下,告示张贴出去成效显著。
没多久就收录了好几个可行方案,呈现到薄时衍的书案前。
薄时衍一一阅览,吩咐茂岚安排下去,接见这几位。
汤幼宁记挂着朱伏梅的嘱托,暗中留意。
献上计策的人当中,果然是学子居多,其中也包括有劳作的农夫,以及一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不拘是什么身份,能提供出经受严寒的作物即可,北地贫瘠,许多植物难以生长,还要多加筛选,才能定下最合适的。
汤幼宁只问其中尚未成家的年轻人,苒松见她好奇,直接把手里的名册递给她。
他道:“这是收录时登记的,姓名年龄户籍都有,却是没问婚配与否呢。”
名册方便王爷了解他们来自于何处,谁还关心这些人成家没。
汤幼宁看了看,这里面三个年轻人,一个二十二,想来已有家室。
一个十八,年纪最小的十七,或许还有那么点机会。
湘巧也看着,在一旁低声提醒:“十七这位小郎君,正好是举人功名。”
符合朱娘子的择偶标准。
汤幼宁也觉得是,便让留意一下,若已经定亲了,那就作罢。
苒松听得一头雾水,“汤姨娘,你这是想做什么?”
事关女子清誉,当然不能直说,湘巧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这么多。”
苒松晓得轻重,也没准备追问,他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往外掏了掏:“这位陶公子,是个瘦小的白面书生,说是十七了,瞧着跟十四五一样。”
他帮王爷传话时,在外头见到过。
汤幼宁记下了,回屋后给朱伏梅写信,原话一字不漏传给她,让她再等等,尚且不止陶公子有无婚约在身。
谁知朱伏梅等不住,一听是白面书生,隔日就递帖子过来,说要来找汤幼宁玩玩。
实则,是想着能不能在摄政王府偷偷看见一眼。
汤幼宁犯难了,问秦婆子道:“今日王爷要接见这群人,朱娘子过来合适么?”
“按理说是不合适……”秦婆子没想到朱娘子这样大胆且心急。
该说不说,不愧是与乐萝县主一类人?虎得很!
湘宜在一旁笑道:“若是在庭院里假装偶遇,远远隔着,别正面对上,想来可以。”
“可以什么?”湘巧摇头道:“都不知道陶公子的底细,确实太急了……”
汤幼宁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秦婆子道:“也就看一眼,不妨事,大街上明目张胆看的人还很多呢。”
茶楼香铺,泛舟游园,男女大防并没有那样严苛。
若是朱娘子没看上,也就不需要进一步了解陶郎君的底细了。
汤幼宁觉得奶娘说得有理,便让朱伏梅过府来了。
在湘宜的建议下,她选了蓬涡亭,就在前院,但靠着湖泊,想来不会与外男正面遇见。
远远看一眼也就是了。
朱伏梅来得准时,穿着水红色袄裙,发间一朵芙蓉花簪,眉间贴了一片花钿。
汤幼宁觉得很好看,像个小仙女!
这话把朱伏梅逗得掩唇一笑,“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夸我呢!”
她上手搂住汤幼宁,往她胸前贴贴,“圆圆真好,比乐萝好多了,今日我没告诉她,怕她那张嘴坏我姻缘。”
乐萝对读书人带有偏见,要是跟来了,只怕看见陶郎君第一眼,就先把人批评一顿。
汤幼宁是个老实人,道:“你不告诉她,她知道后要骂人。”
朱伏梅不怕:“骂得多了,皮糙肉厚,哼哼。”
秦婆子让人在蓬涡亭摆了一个火盆,烤着小糯糕,烹一壶茶水,再摆上菓子若干。
亭子周围的竹帘放下,叫两个小娘子在亭内待着。
若是外人路过,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内里却能打量他们。
汤幼宁这点小动静,瞒不过薄时衍的耳目。
他招来苒松询问:“她准备干什么?”
苒松笑着回道:“朱将军府上的小姐过来了,与汤姨娘一块在蓬涡亭玩呢。”
“朱卫平家的?”薄时衍立即知道了她们的用意。
眼皮也不抬道:“是不是还问你打听了人?”
苒松一听直乐,“主子英明!这都猜到了!汤姨娘询问了陶公子。”
薄时衍不是猜到的,不过想起秋闱之前,汤幼宁嘟囔去看人榜下捉婿。
秋闱过去这么久,也没听说朱卫平家里有喜事,可见是没捉成,捉到他王府来了呢。
“陶迟?”薄时衍恰好知道他,淡淡道:“孙大人有意择他为婿。”
他这么一说,原本就有所猜测的苒松,顿时也懂了。
苒松为人机灵,也不敢对小娘子的事多嘴,笑道:“王爷有吩咐,小的这就去传话。”
他颠颠的去跑了一趟蓬涡亭,叫湘巧知道,陶公子尚未婚配,且已经有朝中大人盯上他了。
附带还有陶迟的排名也一并送上,秋闱的名次是二百七十八。
湘巧得了准话,立即传递给亭子里的两位娘子。
朱伏梅听了,道:“年纪轻轻,二百多也不低了。”
科举一道,哪有那么轻巧,能够榜上有名就已经很了不起,也不是非要名列前茅。
往后为官,要是做出实绩,不是没有高升的可能。
汤幼宁不懂这些,说不上什么。
只道:“王爷为何知晓孙大人看中了他?”
湘宜闻言笑道:“许是无意中听见的?”
这事儿,朱伏梅立即有所联想,低声道:“乐萝说,虞蘅风的师座想择他为婿被拒绝了,好似就是这位孙大人?”
乐萝讨厌姓虞的,骂他们一家子白眼狼。
虞素音在宫里失态,回去后乐萝就跟她爹告状了。
出乎意料,她爹并没有怎么生气,不过给虞素音下了禁足令。
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顾及虞家在朝中有人。
虞世新做了官,虞蘅风秋闱的名次很好,多少要给他们一些脸面。
汤幼宁对虞蘅风没什么印象,真要说,那就是会想起自己卖画得来的三百两。
道:“他拒绝师座,可能得罪人了,孙大人要拿下的这位陶公子,应该也很优秀。”
两人谈论了几句,坐下喝茶吃糕饼,耐心等候。
也没有多久,便见苒松领着几个男子从前边路过。
薄时衍日理万机,接见他们询问几句,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因为有提到过,十七岁的陶迟身量瘦小,尚未完全长开,看着跟十四五似的,人群中好分辨得很。
朱伏梅一眼就瞧见他了。
“那人就是陶迟?”
“应该是吧。”
汤幼宁也透过竹帘的缝隙观看,小郎君五官端正,果然是个白面书生。
他们不知道自己被人暗中观察了,跟着苒松路过,不做停顿,很快便离开王府。
人走后,朱伏梅一脸若有所思。
汤幼宁问道:“你要捉他回去么?”
朱伏梅略一迟疑,反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一面之缘,正脸都没看清,汤幼宁一摇头,“我不知道。”
朱伏梅这会儿后悔没有通知乐萝了,道:“应该需要她毒舌点评一番才是。”
不过也不着急,她对陶迟知之甚少,还得派人去多加了解。
******
事情进展极为顺利。
前来献策的其中二人,来自于北地,对那边的环境气候极为熟悉。
他们分别推荐了几种易存活的树木,植树造林良化土壤,冬日还能砍下当柴烧,成为热源之一;
粮食类不外乎豆类薯类和小麦,以及目前还不普及的玉米土豆。
玉米和土豆是舶来品,许多人不曾见过,薄时衍把司农寺卿叫来协助跟进此事。
确定可行后,文书颁布下去,跟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一起送至北地。
今年是赶不及耕作了,却可以为明年开春提早做好规划。
若是能把粮食和树木大面积种上,兴许明年,北地百姓就不必指望朝廷这点援助了。
杯水车薪不说,地方官员难免有小偷小藏,遇着持续大暴雪,每年都得冻死好些人。
因着告示赏金的缘故,京城百姓都知晓摄政王在替北地谋划。
纷纷称赞不已,解决了百姓们的温饱,那是一件极大的功德呢!
就连那些积极参与响应的读书人,也备受好评。
人们就喜欢这种,读书不为中饱私囊,而是为了给天下人谋福祉。
甚至,不知道是谁牵了个头,引领着京城的富商实施捐赠。
不拘银两铜板、衣物米粮烂木头,什么都行,什么都缺!
仗着人口众多,捐出几大车!
民众们这样一番好意,朝廷岂能拒绝,不得不多调派人手,押送这批沉甸甸的物资上路。
对此,小皇帝感慨良多,开了私库,赏赐摄政王府好些物件。
御赐之物在王府半点不稀罕。
恰逢汤幼宁搬回雪鸬园,一个个笼箱抬出去,薄时衍大手一挥,把陛下新赐下的东西一并给她送去。
他面无表情的说:“留着给你养老。”
汤幼宁听见这二字,顿时不推拒了,照单全收,很是感激。
搬回自己的园子里,逢人就夸王爷是好人。
贴身伺候的十澜欲言又止:“娘子,你不觉得王爷心情不好么?”
“我感觉到了,”汤幼宁一点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他心情不好,她太笨了,帮不上忙啊。
十澜托了托自己的圆脸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她都看出来了,王爷突然不与娘子亲密,只怕做的都是违心之举,偏偏娘子毫无所觉。
还非常利索地从白霁堂搬出来了……
十澜笑着一晃头,道:“罢了,娘子随意即可。”
雪鸬园的格局并未做出多大改动,不过是地板底下铺设了管道,传导热气入内,圈圈绕绕,称为地龙。
冬天待在屋里,半点不挨冻,写字画画环境舒适。
最欣喜汤幼宁搬回来的莫过于凌筎了,白霁堂那地她不敢去,这段时日可无聊得紧。
人一回来,即刻便过来小坐。
凌筎有些时日不曾见过汤幼宁了,这么一打照面,她那双眼睛,滴溜溜把人从头看到脚。
挑眉道:“还以为你有好消息了呢?”
“什么好消息?”汤幼宁不解。
凌筎掩唇不语。
后院的几位姨娘,聚在一起说嘴,有人猜测汤幼宁是不是怀孕了,直接搬到白霁堂养胎。
否则怎么那样精贵呢?
现在看来,不像是确有其事。
凌筎捏着锦帕,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眼巴巴看完,目光落在里间那面剔透的大镜子上。
“王爷待你可真好!”
这么大一个镜面,能把整个人给照进去!
凌筎先前没进过内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面镜子,忍不住走上前去,盯着里面的自己细瞧。
她一下就看见了自己眼底的惊叹与羡慕。
以前还能酸溜溜嫉妒汤姨娘,现在却是嫉妒不起来了。
多少有点认命的意思,同是妾室,就是不同待遇。
能怎么办呢?
凌筎叹了口气,伸手轻抚镜子,道:“王爷送你这么大的琉璃镜,可真大方。”
想来只要一个男人愿意,不论他是多冷的性子,依然会在特定的人跟前展露他的柔情。
凌筎差不多死心了,那年打马而过的英俊郎君,终究是跟她没干系。
哪怕入府有了妾室的名分,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汤幼宁想了想,辩驳道:“他不是大方,他捏了我,所以把镜子赔给我。”
她不会忘记第一次看见这面镜子时,它所起到的作用。
薄时衍是为了教训她,还威胁说要割掉肉肉!
“捏了你?”这话何意?
凌筎回身去,目光炯炯落在她身上:“是在镜子跟前捏你么?”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对。”汤幼宁点头。
然后她就发现,凌姨娘的眼神,直直黏在她的……胸前?
汤幼宁一脸呆滞,不解其意,下意识后撤了小半步。
专研过避火图的凌筎,想起册子里面的一幕,就是在镜子跟前。
男子从身后拥着女子,她坐在他身上起伏,在这样清晰的镜面跟前,只怕弹跳晃动,全都一目了然……
凌筎面上泛起一层红粉,只觉鼻子一热——
“……你流鼻血了。”汤幼宁面露惊讶,眼神担忧。
“什么?!”凌筎抬手捂脸,转身就跑。
汤幼宁反应不及,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窜了出去。
“啊……”
外头湘巧湘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凌筎的小丫鬟连珠,愣了愣才追上去。
最终还是十澜出手,把凌筎给带了回来,总不能这样就跑回去,路上被人看到,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湘宜去打水拿帕子过来,给她洁面,重整妆容。
汤幼宁询问凌筎怎么了,她死活不说。
洗完脸就带着连珠告辞离去。
秦婆子道:“许是秋冬燥热,要少吃点羊肉汤了……”
汤幼宁闻言,砸了咂嘴:“可是羊肉汤很好吃,我应该不会流鼻血的,我身子好。”
*******
又是一场大雪,小皇帝下了诏令,给朝中诸位大臣赐下汤泉洗浴。
往年这个时节,都要去一趟奉泽山庄,君臣同乐。
当然,随行的还会有女眷。
据说温泉池子是养颜圣品,多泡上几回,肌肤细嫩如玉。
皇帝会带着嫔妃前去,自然也准许臣子携带家眷。
小皇帝明年才选秀,如今嫔妃只卓才人一个。
卓太后早就琢磨着这一趟出行了,给卓盼儿裁衣做首饰,务必让她多得盛宠,早日怀胎。
薄时衍一直没松口带汤幼宁去,临近日期,她跑了两回白霁堂。
“王爷,你带我去吧,我很乖的。”汤幼宁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薄时衍正准备外出,抬手轻拂开她的爪子,“想跟本王一起去?”
“对。”她点头。
还没见识过温泉池子呢,而且,乐萝与朱伏梅都叫她一定要去,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乐萝还说奉泽山庄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因为附近温泉眼的缘故,常年不结冰,很适合垂钓。
朱伏梅没去行宫避暑,还不曾见识汤幼宁的垂钓功夫,好奇极了。
“本王为何要带你呢?”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为何……”她也想不出为何,汤幼宁捏着自己的小指头,低声道:“一定要有原因么?”
他不是陪她去了瞿山赏梅,泡温泉为什么不乐意?
“你自己想。”薄时衍要出门了。
才刚迈开步伐,小姑娘忽然张开双臂,拥了上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
柔软袭来,薄时衍微微一怔。
她努力踮起脚尖,软唇用力地碰撞上他坚毅的下颚。
“唔……”
位置误差,汤幼宁痛哼一声,牙齿磕着自己的唇瓣了。
一抹红艳艳的血丝瞬间溢了出来,她皱着小眉头,好疼……
“……”薄时衍简直要气笑了。
从衣襟内摸出干净的锦帕,按在她的唇上,沉声问道:“谁教你的这个?”
汤幼宁不说,只眼巴巴望着他。
薄时衍本就打算带她前去,这会儿索性松了口:“让你的丫鬟们,提前收拾好行囊。”
外间,茂岚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马车早就等着了,王爷还不出门么?
薄时衍有事在身,让汤幼宁回去上药,“不许乱跑。”
得知自己可以去奉泽山庄,她自然乖乖点头。
虽说嘴上落了伤,但好歹如愿以偿了。
出发这日,汤幼宁顶着嘴上的伤口,让薄时衍接收到不少不敢言说但很微妙的目光。
瞧瞧,这肯定是王爷咬的!
马车上,薄时衍扫视她那道小小的暗红血痂,道:“你蒙个面纱。”
奉泽山庄并不远,大概半日路程,只怕下车后,更多人看见这个唇伤。
汤幼宁细白的手指摸上自己脸蛋:“我沾了脏东西?”
“没有。”
她目露不解:“那是为什么蒙面?”
薄时衍道:“旁人会以为本王咬了你。”
原来如此,汤幼宁恍然大悟,道:“确实不能叫人误会,我就说是别人咬的。”
“?”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皮:“还有谁能咬你?”
汤幼宁理直气壮回道:“可能是困困,我说自己咬的,她们不信。”
虽然困困还没长牙齿,但是都说老虎会咬人,只能暂时委屈它背一下黑锅了。
薄时衍忍不住,抬手揪住她软乎乎的面颊:“不许跟小宠亲亲。”
“奶娘也这么说……”她只好含泪妥协了。
薄时衍有洁癖:“亲了小宠,就不许靠近本王。”
汤幼宁立即就答应了,并问道:“那我可以去与乐萝同住么?我们约了一起泡温泉。”
“什么?”薄时衍的眉头狠狠一皱:“本王不允许。”
别以为他不记得,那次落水,乐萝是怎么看她的!


第41章 他看见了
奉泽山庄虽不是行宫, 但修建得与行宫无异,亭台楼阁,处处辉宏且精美。
这里是历代皇帝的私人庄园, 整座山脊延绵下来,有很多个温泉泉眼。
当年工匠们根据山形走势绘就建筑图册,区分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汤池。
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最顶上的风景好,池子宽敞, 自然是归属于皇帝所用。
以前, 皇帝少不得带几个妃嫔过来,各自赐下园子入住,现在的章宸帝后宫空虚, 位置空出来不少。
他把最好的那个给了摄政王。
而后排号下去,那些老臣大臣们,都分到了比以前更好的住所。
小官小吏也有跟来的,统一男女分池,虽说人多点,但这般寒冬腊月, 泡在一块说笑磕叨, 倒也非常不错。
真正的君臣同乐了。
为展示帝王恩宠, 皇帝还会召集臣子一同下汤泉,算是另类的‘抵足长谈’,已成惯例。
薄时衍拒绝了, 让几位老大人陪着去就是。
他不喜与那么多人同池。
始风苑内, 湘巧湘宜与苒松几人在忙着归置行囊。
汤幼宁四下看了一圈,偌大的寝屋, 分了前后门, 直通后院那个大池子。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铺, 轻纱曼曼,高床软枕,地上还铺了长长一条地毯,干净无尘。
看着是可以在泡完温泉后直接步入内间就寝。
汤幼宁去往后院的温泉池子瞧了瞧,四周的院墙极高,还设了一圈假山奇石,围得严严实实。
边上有个石室,许是供人更衣所用。
她好奇地凑上前去,蹲着伸出小白手,在温热的水里轻轻一拨,热气腾腾,极为舒服。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时衍走了进来。
汤幼宁回头看他,仰起脑袋问道:“王爷,我今晚睡哪?”
薄时衍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种问话,“你说呢?”
汤幼宁没吱声,她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呀。
他说不与她同寝,如今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怎么办呢?
奉泽山庄到底不如行宫宽敞。
一个园子里只住一两位主子,安排正房偏房那么多间,旁边还得留小屋给随行仆役居住。
地方折腾不开。
此处的小园子,只设立了一间主卧,主子们独立入住,互不干扰。
整个山头才能把那么多人给塞进去。
通常也没人说什么,虽说只有一间,但地方宽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想睡床你也可以躺地上。”
薄时衍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旋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给湘巧她们下了命令,不准去与乐萝她们一块泡澡。
汤幼宁被‘管制’起来了,她们不敢不从。
不过,虽然不能泡澡,但还是可以找乐萝一起玩的。
汤幼宁闲着无事,也待不住,薄时衍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始风苑。
******
湘宜去打听了一下乐萝县主的住处,主仆几人正往那边走,迎面遇上了另外几位女眷。
为首的是宫里的卓才人,身旁伴随卓家的小侯夫人苏蕙苓,以及她的妹妹苏瑾蕊。
双方一打照面,她们立即看到了汤幼宁唇上那个不太起眼却又难以忽视的伤。
真是轻浮的狐媚子。
正巧,汤幼宁对整个卓家都带有偏见。
经历过卓太后拙劣的陷害之后,她觉着这一家子,全都是坏人。
这会儿上前行礼,也是抿着小嘴,不见笑颜。
卓盼儿在筵席上见过汤幼宁几回,当然认得她,当即就要叫免礼。
苏蕙苓却挽着她的手,抢先开口:“才人刚说这花枝缠金镯子色泽不够亮丽,仔细一瞧确实如此,臣妇家中有一个点翠蓝玉镯,正适合你……”
她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卓盼儿摆手道:“怎好拿嫂嫂的爱物,使不得。”
她不过是卓家旁系的女儿,辈分上是卓尤深的堂妹。
因为卓兰淳不中用了,才轮到她入宫侍奉。
苏蕙苓还要再说,眼角余光瞥见汤幼宁自己起身了,当即掩唇一笑:“汤姨娘是个心急的,行礼这般匆忙,未免有失规矩。”
苏瑾蕊也盯着她呢,接话道:“姐姐,人家被摄政王宠上了天,哪有把宫中娘娘放在眼里呢。”
姐妹二人,嘴皮子一碰,大帽子就落了下来。
湘巧眉间蹙起,正要帮着说话,汤幼宁自己先开口了。
她眨着乌黑的眼眸,望着她们二人,“你们关系很好么?”
苏瑾蕊勾搭了自己姐夫,她还以为会关系不好呢,没想到她们看上去有说有笑。
莫非这就是夫子所言的[粉饰太平]?
汤幼宁这话在她们听来没头没尾的,就是在左右其词。
“果真是没规矩的,话都听不明白?”苏瑾蕊嗤笑一声。
汤幼宁听懂了,鼓了鼓脸颊道:“你们和太后一样,喜欢叫人别起身,这就是规矩。”
这一招她早就见过啦。
汤幼宁向来是有话直说,不懂迂回,倒叫苏氏姐妹的脸色齐齐一变。
卓太后在行宫吃瘪,早就传遍了,后来再也没去招惹摄政王府的人。
现在她故意道破,莫不是在耀武扬威?
苏蕙苓当即皮笑肉不笑,“汤姨娘,你可真是放肆,竟敢背后编排太后,看来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苏瑾蕊早就看不惯她了,撇嘴道:“区区一个妾室,妄想与正室夫人们平起平坐,一看就是欠缺教训。”
两人围着卓盼儿一左一右,有意无意的想让她出手教训教训汤幼宁。
卓盼儿却不想掺和,太后都被下过脸面,她一个小小才人能怎样?
何况,她又不是卓家嫡女,替卓家出头,自己能得到什么?
当下摇头笑道:“汤姨娘是个真性情的,无须苛责。”
说着就要彼此错肩而过。
苏瑾蕊却不服气,故意挤过去,一抬脚用力往下踩。
这条小道就她们几个,她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那次赏画会,她在一旁拱火,没能成功挤兑汤幼宁,反倒事后被柳琼君给记恨上了。
这是把柳琼君当傻子呢,她哪有不气的。
并且,其它闺秀也疏远了苏瑾蕊,觉得她心眼太多。
苏瑾蕊满肚子愤恨,偏偏同一时间,传出汤幼宁怎么得了如意夫人的夸赞,还有摄政王的独宠。
许多人在羡慕她!
自己瞧不起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小侯爷还对她念念不忘!
苏瑾蕊还是无意中从乐萝口中,得知了汤幼宁的小名,就叫圆圆。
苏家都知道卓尤深惦记过此人,苏瑾蕊稍一联想就明白了。
小侯爷嘴里的沅沅,叫得不是她。
这会儿是新仇加旧恨。
苏瑾蕊暗中使劲的一脚踩下去,哪怕旁边十澜察觉她的动向,及时把人挥开,汤幼宁的趾头尖尖还是被她给砸中了。
“啊!”
两道痛呼声同时响起,汤幼宁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而苏瑾蕊整个人被推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冬日天寒地冻,手臂都擦破皮见血了。
“这……”卓盼儿没想到这都能起肢体冲突。
苏蕙苓也觉得妹妹太冲动了些,亲自上去动手,是最蠢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