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便要被指责不孝了。
回过帖子在情理上便不亏什么。
汤家大郎君今年要下场参加秋闱, 他的年岁比汤幼宁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已有二十七, 在国子监修习两年,才考中秀才。
秋闱还是头一回参加。
彭氏为此准备许多,不成想这个节骨眼, 那个被她丢到旮旯角落的庶女, 突然‘冒头’了。
她寻思,即便蹭不上摄政王府的秋风, 也不能反被吹了枕头风。
这才拉下脸面去给汤幼宁下帖子——对一个她从不放在眼里的小傻子示弱。
近日, 京城里都是有关秋闱的话题。
尚未入秋, 各地学子已经早早抵达,或租小院,或定客栈,先来先得,晚来的无处落脚!
朝廷也已经为着此事张罗开了,恰好江立棠从南边返回,一个夏季过去,好几个大功劳落在他身上。
这会儿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但却精神气十足。
内阁几位大臣,趁此机会举荐江立棠做主考官。
无他,这个老头的臭脾气远近闻名,不容易徇私舞弊。
朝廷用人之际,保皇党巴不得多来点新鲜人才,能为陛下所收服。
江立棠虽是薄时衍提议起复的,他却不会站在摄政王那一边。
所以,各方面综合考量,他很合适。
江立棠成为主考官一事,哪怕卓氏一党强烈反对,也板上钉钉了。
古梁国的使臣尚未回去,他们正好趁机亲眼目睹一番大堰科举的盛况。
京城越来越热闹了,学子们不断涌入,他们代表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客栈被住满了,茶楼酒馆的诗会辩论会层出不穷,每天都有新鲜事。
古梁国不得不承认,即便大堰被上任帝王嚯嚯了几十年,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它很繁华。
古梁国有备而来,果然提出要与大堰来一场击鞠赛。
先前早早挑选好的队员,组队训练好一段时日,这就派上用场了。
鸿鹄寺与礼部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世家子弟组成的队伍,还一个是在岳桥庄里头选出来的民间高手。
甭管古梁国叫嚣谁,都能上场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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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鞠赛开打这日,汤幼宁又跟着薄时衍入宫了。
湘宜心灵手巧,给她挽了个斜燕髻,以碧玉柳枝定住,用白色绒毛充做柳絮,于眉间印一枚浅淡落花……
夏日里的春妆,嫩生生水灵灵的,还不失俏皮可爱。
汤幼宁的五官小巧精致,打扮起来就是天宫里的小仙娥。
进宫后,受到了好些夫人娘子们的瞩目。
别以为只男子爱看俏,实则女子更容易注意到对方的妆发服饰。
湘宜乐不可支,搀扶着汤幼宁提醒道:“娘子,王爷的生辰快到了。”
“他的生日?”汤幼宁回想起来,“确实往年这个时候厨房加菜了。”
薄时衍性子寡淡,府中又无长辈张罗,不过生辰不宴宾客,都是陈管家吩咐厨房那边给全府上下加菜。
今年,湘宜寻思着雪鸬园能做些什么,以作庆贺。
“不若娘子画一幅图?”
汤幼宁一时间没什么想法,只道:“平日里也能画图。”
湘宜抿唇笑道:“那就想想旁的,娘子有心便好!”
她就不信了,这样有来有往的,还不能水到渠成?
皇家马场,位置宽敞,四周高高的看台设立得巧妙,视野极佳。
今日不仅小皇帝与摄政王亲临,就连多日不出门的卓太后也现身了。
且她的身旁,又跟了一位面生的小姑娘。
卓太后让她去拜见皇帝,小姑娘才十四岁,秀美的脸上稚气未脱。
她叫卓盼儿,嗓音清脆眉眼弯弯,对比先前教导多年的卓兰淳,更显活泼可爱。
看来卓家这是迅速又找来一个新的皇后人选。
部分文臣对此嗤之以鼻,男儿追逐功名权势,与女人有何干系,卓家尽会在女子身上下功夫!
他们与那娄家有何区别?
不过是娄家更急功近利些,且无人手握大权,才会被人嘴。
倘若娄氏女有人爬到皇后太后的位置,看这京城谁还敢说。
汤幼宁的位置距离他们很近,不仅能看到卓盼儿的神色,就连位置上的章宸帝也能。
她好奇看过去时,正好撞见了小皇帝的眼神。
明明才十四岁,却没有半点同龄人的轻松欢快。
倒不至于郁郁寡欢死气沉沉,只不过……瞧着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无人在意小皇帝的心情,礼部尚书出来与古梁国的班荃说了几句开场白,马球赛便开始了。
这次,他们的小王子伊慕戈亲自上场,还没热身就敞开了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理。
正值夏末,天气还炎热着,古梁国那边比大堰还热,他们大多拥有较深的肤色。
大堰这边是没有什么皇子去与他对峙,除了座上的小皇帝,剩余的是旁系。
挑来挑去,把齐曜白给丢了出来。
礼部尚书捻着胡子语重心长:齐世子也该为国出把力了。
齐曜白身为京城有名的小纨绔,日常做些招猫遛狗的事儿,打马球当然不在话下。
这段时间他还下功夫苦练了。
务必要秀上一把!
比赛一开始,现场氛围顿时热烈起来。
尤其是古梁国那群人,呼喊吆喝全无顾忌,不像大堰的端着身份,做不出市井粗俗之举。
他们那一群人,人数劣势,却硬是喊出成片的效果!
文官们起初还能坐住,武将可看不下去,跟着出声给己方助威。
比大嗓门,谁不会呢!
上半场结束时,不仅甩球杖的人酣畅淋漓,看台上呼喊的人感觉也爽了,润喉的茶水都比往日喝多了几壶。
中场休息时间,宫人呈上瓜果点心,让大家补充些体力。
汤幼宁吃了两片甜瓜,抬眸便见稍远处,乐萝隔着好些人给她使眼色。
她站了起来,冲薄时衍说一声,溜出去走走。
薄时衍正与几位大臣说话,也不拘着她,叫十澜跟好就是了。
汤幼宁过去与乐萝会合,两人手挽手走走看看。
皇家马场特别大,里头最多的就是各种名贵血统的宝马。
有乐萝带路,给汤幼宁开开眼界。
乐萝也是爱美的小姑娘,瞅着她头顶的白色绒毛柳絮,道:“回头我也试试这种发饰,真漂亮!”
汤幼宁道:“这是湘宜做的,我让她再做一对送给你可好?”
“那就多谢啦!”
乐萝是会骑马的,得知汤幼宁没学过,不禁跃跃欲试,“改日我来教你!”
汤幼宁早就对骑马感兴趣了,听见这话自然笑着直点头。
她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应,乐萝身后的丫鬟却不敢放任,低声道:“县主,骑马危险,你都险些摔了呢……”
这要是把摄政王的爱妾给摔出个好歹,郡王府可不又要上门赔礼道歉?
乐萝忘不了自己摔的屁股墩,心有余悸,只得遗憾作罢,她教不来。
她们继续往前走着,不期然迎面撞见两个人,是虞蘅风和他的书童。
秋闱在即,学子本该在家专注温习,但虞世新遇着这样一个适合混脸熟的机会,岂能放过。
便把他带来了。
虞蘅风不喜父亲的操之过急,却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撞见两位女郎,理应低头避让。
只不过……他稍一犹豫,朝着乐萝与汤幼宁一拱手,道:“小生冒昧相问,那日在县主手中的看见的画,可是这位汤娘子所做?”
虞蘅风被画作惊艳,本想着人去打听打听,谁知过后两日,隐隐传出如意夫人对汤娘子的肯定。
他倒不至于因此笃定那画是汤娘子的,不过今日撞见县主与她相熟,才联想起来。
“什么画?”汤幼宁不认识他,一脸茫然。
乐萝凑在她边上咬耳朵:“就是那次跟你说的虞娘子的弟弟。”
汤幼宁记得这件事,乐萝说他夸赞了她,当即笑着承认:“是我画的哦。”
她全然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神色,被夸了高兴,软糯的面上笑意甜甜。
虞蘅风不敢直视,他向来不喜容貌过盛的女子,持靓行凶,以色侍人……
但是她似乎有所不同。
她的画中世界,那般绚烂——
“小生唐突,恳请汤娘子,能卖一幅画予我。”
虞蘅风拱手低头,做足了礼数。
乐萝县主闻言,当即竖起眉头:“你好大的口气,卖画给你?瞧不起谁呢!还不快滚!”
“小生绝无此意,只是尤为喜爱汤娘子的画,想留一份观摩。”虞蘅风回道。
湘宜眉头一皱,挥手道:“郎君抬爱,我们娘子不卖画,休要再提。”
虞蘅风也知道不妥,叹息道:“是小生冒犯了。”
汤幼宁愣愣的,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开口把人叫住了,问道:“你能出多少银子?”
“呃?”几人都惊了。
乐萝拉住她道:“你可别糊涂,卖画给这种人做什么?”
该不会傻乎乎的让他夸了几句,就以为他是个好人吧!
汤幼宁摇头,解释道:“我想自己挣一笔银子。”
给王爷买生辰礼。
她手头的现银很少,奶娘给她存着以后养老,平日里都很节省。
甚至在秦婆子生病之前,涿禾院里还偶尔做些手工活,补贴院内开销。
汤幼宁帮不上什么忙,却有个‘自己很穷’的认知。
如今日子好了,衣食住行皆与以前不同,也不好把奶娘辛苦存下的银子花出去。
这些缘由,汤幼宁没有细说,乐萝也不会追根究底询问她为何要自己挣银子。
当即拍着胸脯道:“那你也别卖给他,卖给我不好么,多少画我都收!”
小县主财大气粗,汤幼宁眨着长长的眼睫,笑道:“你是朋友,不用买,我送给你。”
乐萝闻言一脸感动:“呜呜你真好……”
“你也很好。”她能感觉到出来,对方不会嫌弃自己蠢笨。
听着这纯粹质朴的对话,虞蘅风为自己先前的脑补汗颜。
原以为汤姨娘是什么狐i媚i惑人的厉害角色,致使阿姐求助无门。
如今看来,是摄政王对阿姐无意。
他收敛了心思,温声道:“小生愿出三百两,买汤娘子一幅画。”
“三百两?”汤幼宁惊讶,居然这么多。
乐萝在一旁帮腔道:“理应如此,才不会辱没了你的画!”
虞家在南尧沉淀多年,家底自然丰厚,他们缺的是权柄,而非银子。
双方对定价都没有异议,便约好在哪一日交画,届时会由湘宜带给他。
与虞蘅风错开后,汤幼宁才开口解释,想给薄时衍买礼物。
她的月例没有涨,府里给她新添了许多衣裳首饰,却又不好拿去送人。
湘宜和十澜都猜到了,方才便没有阻拦。
主子一片心意,她们都觉得不错。
乐萝表示理解,帮着出谋划策:“你准备买什么给他?”
汤幼宁老实一摇头,“我不知道。”
别说给男子挑选物件,她连一次送礼物的经验都没有。
乐萝也没有,不过她比照自己老爹收到过的东西想了想,道:“无非是发冠玉佩手串之类的了……”
湘宜接话道:“手串通常适合上了年纪的男子。”
“那就不要手串,换做玉扳指也行。”乐萝觉着都差不多。
汤幼宁没什么想法,愣愣点头:“好。”
到时候她去选一样,也不知他会不会像她收到玉珠那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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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的击鞠赛按时开始,汤幼宁两人及时赶回去落座。
场子尚未热起来,大堰这边忽然有个人受伤了。
正要换上替补选手自己,伊慕戈出言邀请了薄时衍。
“听闻摄政王也是马背上的英雄,今日小王可有荣幸见识一番?”
伊慕戈这么一问,叫一些老臣子们,回忆起了几年前。
薄时衍初次领兵,不到弱冠之年。
当时边关频频遭受敌国骚扰,先后三次派兵增援,都吃了败仗,对方士气高涨。
先帝的体虚之症已经露出端倪,交予薄时衍五万兵权,命他前往,朝中反对者占了大半。
然而先帝的一意孤行已非一次两次,苦谏无果,大家只能送这个年轻的小将出了京城。
那时候,也确实无人可用了。
——然后便是捷报连连!
据说薄时衍臂力过人,有一把沉铁长弓,城墙之上,就能让敌方将领一箭封喉而死。
以为他擅长远攻的时候,才发现近战更强。
那柄长剑削铁如泥,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溅三尺。
传闻是不少,但坐上的文武百官,都不曾见过。
大概就朱卫平将军,以前有幸同行目睹,现在对摄政王的命令无比服从。
这会儿,伊慕戈出言相邀,薄时衍站起身,应了他。
苒松见状,连忙去马车那边取来方便行动的窄袖骑服;茂岚则去牵来王爷的宝马。
汤幼宁跟着站起来,看了看场下那个小王子,再看薄时衍:“你要下去么?”
“嗯。”
薄时衍侧目望去,以为她要叮嘱什么,便见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他衣襟处。
哪怕汤幼宁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瞬间,他居然猜到了她的心思。
薄时衍微一抿唇角,冷声道:“本王没打算赤膊,让你失望了。”
“啊?”
汤幼宁懵懵的抬起眼帘,脸蛋就被他掐了一把。
薄时衍偷袭完毕,旋身离开。
身后传来了她迟来的叮嘱:“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被那么多小娘子看见不好……”
“……”薄时衍很想回头再掐她一把。
有了摄政王的加入,马场内几乎沸腾起来。
齐曜白那队本就不落下风,再来个强有力的助力,伊慕戈一行人节节败退。
起初大家嘀咕着:摄政王常年处理政务,哪有多少时间在马背上驰骋?
谁知薄时衍的马上功夫,丝毫没有荒废。
他极为自律,时常早起练剑,才能保持那么好的体魄。
在马球场上,哪怕默契不足,但技巧与速度足以弥补他与队员们的生疏。
白马昂嘶,袍角猎猎。
看台上都惊呆了,欢呼声一片,年轻小娘子们不由想起薄时衍初次凯旋回京的盛景。
那会儿女郎们尚且不知道,薄将军如此俊美,都没准备香包,只能丢一丢自己的手绢。
而后来,他再次出征,已经成为了摄政王,先帝驾崩后扶着小皇帝上位,手里沾了不少鲜血。
京城的姑娘们,哪还有胆子朝他丢香包?
现在瞧着他大杀四方的悍勇模样,无不惋惜:煞气太重,白瞎了一个俊美皮囊!
汤幼宁也看的认真,她没想到,他那般厉害,气度斐然。
难怪会被许多人奉为英雄。
她忽然知道应该送什么给他了。
薄时衍大获全胜,伊慕戈倒是洒脱,心悦诚服,直言他是大堰之幸。
旁人若想惦记大堰,不能只盯着小皇帝,不踏过摄政王,如何成事?
古梁国可没必要啃硬骨头,当心牙口不好,嘣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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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从宫里出来,就开始画画。
与虞蘅风约定的是两日后,而薄时衍的生辰在半月后。
她拿到银子后有充足的时间。
她画的是马场,绿草茵茵,看台高筑。
马儿像小蚂蚁一样在上面奔跑,马背上的人影瞧不真切,只手中高高举起的球杖最为醒目。
汤幼宁觉得,男子应当会喜欢马场胜过樱桃树。
毕竟虞蘅风给了三百两,她得好好画。
薄时衍过来用饭时,正好撞见她收工。
他的目光落在纸面的那匹白马上,问道:“这是本王么?”
“对哦,还有这个是齐世子。”汤幼宁指了指一匹枣红色的马。
薄时衍掠过一眼,看着并没有多感兴趣,“传菜吧。”
他最近时常到雪鸬园用餐,却不留宿,秦婆子她们都习惯了。
得令便命人传菜。
汤幼宁洗干净一双小手,过来坐到他身旁。
脑子里还惦记着白日马场的盛况,她小声问道:“王爷,我也可以学骑马么?”
薄时衍没说可不可以,只是撒眸打量她,道:“你浑身软趴趴的,要吃些苦头。”
骑马可没有她想的那样好玩。
汤幼宁两手放在桌沿上,满脸乖巧,“我不怕吃苦头。”
听见这话,薄时衍略一挑眉,道:“王府的马场在城西,可以叫陈敬安排你过去。”
“你答应了?”
汤幼宁睁着一双大眼睛,专注的瞅着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她决定,要买贵重的礼物送给他。
原定是买一个上好的马鞍,现在不如就升级成金马鞍,再镶嵌上珠玉宝石好了……
薄时衍尚且不知自己即将收到一份‘沉甸甸’的生辰礼,他想的是她身上那两个沉甸甸的大雪球。
马背颠簸,便是找了女夫子教导……他眉间微敛,改口道:“本王并未答应。”
总归被人瞧见不好,即使对方是女子。
“什么?”汤幼宁不解。
薄时衍的指尖捻着湿帕子,道:“过段时日,本王有空再带你去。”
他亲自来教。
汤幼宁哪里知道,方才那几息之间,这人的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场景。
她只管喜滋滋点头:“多谢王爷!”
“让缃云纺过来给你定制骑装。”他希望那群经验老到的绣娘们,能机灵一点,汤幼宁需要束胸。
这种事情,该不会还等着他开口吩咐吧?
“又要做新衣裳?”汤幼宁以前哪有这么多衣裙,都穿不完了。
她习惯了节俭,道:“湘巧湘宜的手艺很好,她们也可以做。”
湘宜?薄时衍拒绝道:“她们不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身上那紧身收腰的小衣,就是这个丫鬟安排的。
“好吧……”
汤幼宁隐隐觉得,王爷对湘宜略有意见……?


第30章 克制又清醒
击鞠赛过后, 炎热的夏日悄然溜走,秋闱正式开始了。
在中秋节之前,就会完成各项科考以及放榜流程, 京城的任何地方,都在围绕着科举的话题。
人们津津乐道那些热门的夺魁人选。
这其中,虞蘅风是南尧的案首,讨论度还不低。
毕竟虞家书香门第, 从他们祖辈开始就出过好几任山长了, 虞世新即便称不上桃李满天下,他的门生也遍布各地。
汤幼宁让湘宜把画卷带去与虞蘅风交易,自己则在另一个茶馆里面等着。
现在她要出府相当容易, 跟陈管家说一声,就安排马车出来了。
一壶茶尚未喝完,湘宜带着三百两回来。
汤幼宁捧着这沉甸甸的金子,忽然有些忐忑:“……会不会太贵了?”
她的画真有那么值钱嘛?
虽然是对方主动开价,但她完全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娘子怎会这样想?”湘宜笑着解释道:“王府给的原料都挺贵重的,孔雀石青金石贝壳粉, 上百年都不会褪色, 若保管得当, 还能放更久呢!”
十澜也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虞郎君是识货之人。”
汤幼宁听她们这样说,很快便抛掉了那点顾虑, 只知道傻乐。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挣到一笔银钱。
当下出了茶楼, 准备去天宝阁看看。
路上巧得很,竟遇着了齐曜白。
齐曜白正与一群小郎君们一块打发时间, 就是跟他同队训练马球的那几个。
隔着段距离, 他一眼瞧见了汤幼宁的身影。
当即口风一转, 推说自己想起一件急事,挥手把这几个打发走了。
齐曜白整理衣摆,踱步向前。
汤幼宁这才看到他,“齐世子。”
她乌蒙蒙的大眼睛,往他周身转了一圈,齐曜白便知她在找什么,轻笑道:“今天闪电没跟出来,它怀孕了。”
这是汤幼宁始料未及的,她歪了歪脑袋:“闪电是个姑娘家?”
齐曜白点头,不过强调道:“它很机灵强壮,不输公i狗。”
“那……”汤幼宁不是很清楚,狗狗怀孕要怎么办,问道:“给它补身子嘛?”
此事齐曜白当然已经吩咐下去,会有人照顾闪电的。
他看她真心喜爱大黑狗,笑道:“到时候狗崽儿出生,你可要抱去一只?”
汤幼宁抿着小嘴,遗憾摇头。
齐曜白以为她怕小狗不好驯养,正欲开口说服,便听她道:“王爷不同意。”
他不禁一噎,可恶,薄时衍怎么忍心拒绝你!
两人没有继续大黑狗的话题,齐曜白得知汤幼宁想要定制一套马鞍,向她引荐道:“我认识一家铺子,手艺甚好,你要去瞧瞧么?”
汤幼宁正愁不知道如何挑选,闻言应下了,感激不尽。
齐曜白说的那个铺子就在乐安坊,热闹的街市,小巷互通,商铺林立。
若非熟悉此地的,七拐八弯容易迷路。
汤幼宁被领进了马具作坊,掌柜的一看是齐曜白,连忙乐颠颠地迎上来。
京城公子哥,许多物件喜欢定制,齐曜白也不例外,却又是个例外,他大抵是这群纨绔里最接地气的。
比如说他不当冤大头,会砍价,只对自己的狗大方。
汤幼宁说要定做一个金马鞍,上面镶嵌精美宝石,要求很简单,凸显出一个‘贵重’即可。
这才能匹配上王爷的身份,她在投桃报李。
小娘子面嫩,一看就是外行人,又不懂压价。
齐曜白撸起袖子按住掌柜的,不仅叫对方让利,还得加送一个同款的马鞍小摆件。
这类小东西对他们来说很简单,胜在寓意不错,就跟那小金算盘一样,可以随身携带。
“哎哟齐世子,我这小本生意,可让不出这么多利……”
掌柜的嘴上叫苦不迭,说什么亏损赔本,却还是答应下来。
汤幼宁让湘宜把定金付了,一边扭头小声问齐曜白:“他害怕你?”
“他怎么会怕我?”齐曜白摇头嘿了一声:“买卖人唯利是图,即便赚了银钱也要嚷嚷亏本,别管他!”
汤幼宁似懂非懂,掌柜的并非不情愿这个买卖,也没有被齐世子的身份欺压,他在做戏。
定制好金马鞍,还能白得一个小摆件,汤幼宁对此很满意,再次谢过齐曜白。
她要回去了,过几日湘宜来取货即可。
齐曜白不得不止住步伐,与她分道扬镳。
杵在街角目送她离去,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虽然王爷说‘此类事情无需向他禀报’,但十澜忍不住多嘴建议,“娘子,往后还是少麻烦齐世子一些。”
少年郎君情窦初开,若不趁早疏远他,怕是会惹来祸端。
汤幼宁不是很明白十澜的顾虑,不过她一点头,慢吞吞附和道:“不能经常麻烦别人。”
凡事有来有往,她又不能给他们提供帮助。
十澜闻言一笑:“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十澜,必然办到。”
不敢说对京城多么熟知,但一些小事情,岂有不会的?
主仆三人实则不着急回府,汤幼宁难得出来,三百两也没有花完,便带着她们去福满楼吃东西。
她目前只知晓这个,其余的也不曾去过。
湘宜与十澜相视一笑:“让娘子破费了。”
汤幼宁弯了弯眉眼:“还要打包带走,给奶娘和湘巧也尝尝。”
她开始感受到了,花钱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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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满楼在长嘉坊,马车过去时,中途忽然被堵了去路。
前方一阵吵杂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宽阔的街道有行人驻足,不好过去。
十澜掀起竹帘瞧了瞧,她眼神好,“有好几个人当众斗殴呢。”
“什么?”汤幼宁还没见过打架,也凑到窗边看热闹。
“看他们身上的衣束,是国子监的学子。”十澜辨认道。
这条街恰好是汤幼宁来过的,文晖堂书铺就在这里,国子监也很近。
不仅十澜认出来了,这附近的人也都认得。
学子们每日来来去去,是许多食肆小摊的主要客源。
打架也不稀罕,年轻人血气方刚,即便是读书人,一样容易冲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