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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凇不知她为何捂着脸,但他习惯观察浮南的表情了,所以他伸出手去,将浮南捂着脸的手腕握住。
他将她捂着脸的一只手移开一点,浮南露出一只慌乱眨动的眼,还有半面绯红的脸颊。
阿凇的指尖触到她的面颊,有些烫,于是他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腕,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你的脸很烫,我的手冷,可以缓一下。”阿凇用另一只手给浮南比手语。
浮南盯着阿凇那张无情无欲的脸,她知道他不知她现在的反应究竟是为什么。
总觉得,有些滑稽。
浮南的面颊温度骤然间冷了下来,她的眼睛眨了眨,轻声说道:“不用啦,我收拾一下就去睡觉了。”
她起身,将自己的东西拿上,匆匆关了门就跑了。
浮南关门的时候,传来极轻“啪”的一声,阿凇凝眸看着紧闭上的门,收回手,将它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感受到,比平时更加快的心跳声。
阿凇的腿伤是好了,他想,浮南的用处到此为止。
要杀她的计划再次提上日程。
但等他腿伤完全好的那日,浮南将数本自己写的秘籍放到他面前。
“你是人,我寻了些人类修士的功法,也不知你能不能修炼,总之,你看看这些秘籍有没有你可以用的。”浮南明亮的眼睛下,有些黑眼圈,她明显是熬夜写的。
但阿凇不是人,他是骗她的,这些功法秘籍他没有一本能用。
阿凇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只阅读了几页,他眸中便染上一丝震惊之色。
浮南,神秘得就像他幻想出的人物,他对此界灵气能量的理解很深,尽管是人类的修炼功法,他阅读一二也能看出这功法好坏。
浮南提供的秘籍,每一套都是上乘功法,若是在人界,这些功法都是大门派的不传之秘、立派之本。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凇抬眸看浮南,浮南笑眯眯的,她也在专注看着他,她的眼眸明净澄澈,含着纯粹的笑意与善意。
“这本能用吗?”浮南问他。
阿凇摇头,他能理解这些功法,但无法修行。
他是最恶的魔族,需要的自然是邪恶的魔族功法。
但阿凇不会告诉浮南真相。
他又开始骗她。
他给浮南比着手语:“这些功法修行速度太慢了,人类功法崇尚稳扎稳打,以锻体筑基为始,我要报仇,修行魔族的功法,速度更快。”
“啊……”浮南一愣,她知道,阿凇这样肯定是有什么过去,他要报仇似乎也理所应当。
阿凇以为浮南会问他要报什么仇,但她还是没问,他也不相信浮南能拿出魔族的功法。
不如,现在就下手,杀了她,他想。
下一瞬,浮南低眸,在纸上写了寥寥数字,亮在他面前。
纸上写着《修罗诀》三字,这是魔族的高阶功法。
阿凇:“……”还真有。
“魔族功法进展过快,伤身伤心,易道心不稳、走火入魔。”浮南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她认真对阿凇说,“阿凇,真的要修炼魔族的功法吗?”
“他杀了我全家,我躲在屋内的床下,才免过这场追杀。”阿凇又开始编故事了。
他纯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情绪,亦没有仇恨之意。
因为他才是那个杀净他人全家,就连躲在床下的小少年也不放过的恶人。他还记得他冲破束缚,在魔宫之中带来灾厄的那一日,魔域皇族最尊贵的小皇子与他一般年纪,躲在那黑骨玉的床下,瑟瑟发抖,他跪在地上向他求饶,把头都磕破了,但那又如何,他一样是死了。
现在他代入那小皇子的视角,对浮南说起过往:“我家人在外面求饶,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但他们还是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一路追杀不停,我落入怨川。”
他的谎言蹩脚,漏洞百出,浮南却信了。
“好吧,好吧。”浮南说,她能理解这样的仇恨,即便心怀这样的恨意犹如飞蛾扑火,伤人伤己,但这与她无关。
按照她的习惯,她只会陪着他,直到他死去,她不会当那惹人厌烦的劝导者角色,劝他放下恨意,回头是岸。
她无法想象他的经历,亦不会试图理解、疏导他的仇恨。
浮南将面前的《修罗诀》推到他面前:“那这个可以吗?”
“有更高阶的吗?”阿凇看着浮南的眼睛,比划着问。
他在试探浮南的极限。
魔族功法越是高阶,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浮南自己也知晓这一点。
她的长睫颤抖着垂落,执笔在砚上蘸了墨,又落下几笔。
《寸骨功》是要打碎自己全身的骨骼,重塑魔骨,炼成刀枪不入的身体。
《业火蛊》是要寻来魔界最毒的业火,焚烧躯体,融火入体,操控业火,所向披靡。
这一回,浮南写出的都是在魔域范围内都算是禁术的功法,她像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仙,满足虚妄之人每一个无理的要求,阿凇要什么,她会拿出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他最想要的。
阿凇看着她紧抿的唇,他知道浮南没在笑了。
他继续比着手语:“还有其他的吗?”
浮南攥着笔的指尖不住地颤抖,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写下去了,但很可怕,她脑海里确实还有更加邪恶的魔族功法。
这些知识都是先生传授。
“幽冥经。”浮南的双唇颤抖着,她对阿凇说,“碎骨焚身,只是这功法的第一步,碎体重炼经历七七四十九个轮回,方成虚无之体,此前,从未有魔族成功修炼过这个功法,妄图触碰这个禁忌的魔族都死了。”
她闭上眼,声线如游丝般虚弱:“它太可怕了,我不能让这个功法的任何一个字在现实里留下痕迹,所以阿凇,你若要修行这个功法,只能听我一字一字与你说。”
第6章 六枚刺
在听到浮南说出“幽冥经”这三字时,阿凇沉黑的瞳孔里泛起莫名的情绪。
他知道这个功法,幽冥经是魔域皇族里传承的无上秘籍,甚至不需全部掌握,只要习得皮毛,经历那四十九轮回里的寥寥几个轮回,修炼者便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当然,修炼者也要感受碎骨焚身的痛苦,魔域皇族有些魔族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幽冥经,死在修炼的途中,但这功法带来的力量依旧在诱惑着崇尚武力的魔族飞蛾扑火。
浮南……究竟是什么人。
阿凇倾身,紧盯着浮南的眼睛。
浮南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怎么了?”
阿凇看着她懵懂拍着自己脸颊的动作,并没有表达什么。
他问她的已经够多了,他不应该对她感兴趣。
只要不问,那就不算好奇。
阿凇纤密的长睫落下,他比了手语:“就这个。”
“那就这个吧。”浮南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她的眼中,阿凇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果然,她从怨川尽头捡回来的东西就没有能活下去的。
这个功法很暴烈,先生也叮嘱过她不能将它写成文字流传,她自己也曾了解过它的修炼过程,她不相信有人能撑下来。
阿凇,究竟是恨到什么程度呢?
浮南对着他眨了眨眼,她的鼻头一酸,又开始同情他了。
她起身,将房间里用来通风的窗子关上了,在关窗的时候,她顺带将厚厚的窗帘也拉上了,室内顿时变得昏暗无比。
浮南伸出一指,施展法术点了灯,幽暗的灯火映着她的面颊。
“阿凇,我希望你不要修炼这个功法。”她第一次劝阻他的行动。
阿凇站立在房间的暗处,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看着她,许久未言。
最后,浮南他那张无情的眸,最终还是放下手里的灯盏,将它吹灭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陷入黑暗,她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踮起脚来,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黑暗里,最温柔的气息拂过阿凇耳侧,说出最邪恶的语言。
幽冥经的修炼内容,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先碎骨,再焚身,后重塑躯体,这个过程要在七日之内完成,算作一个轮回,等到自己修炼到可以再次打碎自己躯体的程度,便进入下一个轮回。
不过七日,说来简单,但那七日里修炼者所承受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浮南似乎在害怕空气将这个功法的秘密听了去,她颤抖着手,扶着阿凇的双肩,在说到重塑躯体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的声线都是虚浮的。
她觉得自己被扯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她在恐惧这个功法,但阿凇格外兴奋,他饮恨而生,所谓痛苦于他而言,稀松平常。
但是,浮南说完之后,阿凇感觉到一点湿润的水意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浮南是在他耳边传授功法的,这点水意似乎来自于她。
在黑暗里,阿凇抬手拂上她的面颊,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一触她的脸,阿凇便知道,她哭了,或许不是因为怜悯他,而是单纯被这个功法吓坏了。
浮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禁忌的功法似乎在传递一些负面的情绪,待阿凇的手触上她面颊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落泪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落泪,是害怕,是后悔,是怜悯,又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浮南将袖子在自己面上抹了一把。
在黑暗里,她看不到阿凇的手语,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往下落。
阿凇按住了她的手腕,他在她手背上写字。
“七日后我会出来。”
“莫哭,又不是你修炼。”
“你死了,我就把你埋了。”浮南继续用袖子抹眼泪。
不会死,阿凇看着黑暗中她止不住抖动的双肩,如此想。
浮南摸索着将房门打开了,她跑了出去,见了日光,这才冷静下来。
阿凇有所求,她不过应他所求而已,他死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浮南对自己这么说。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了,但浮南还是选择守着他,她这几天都没去怨川尽头拾荒,留在了家里,留在阿凇房门外。
七日之后,阿凇可能就出来了,浮南想。
但时间还未到七日,便出了意外。
这处安静的小院之外,忽然被许多黑衣的魔族包围了,在外的树林里,一人坐于生着獠牙的恶兽之上,腰间系着剔透的血晶腰带,衣着华贵。他身后站着点头哈腰的珠宝店老板,那只丑陋的蟾蜍魔族。
“这血晶腰带,就是这里一位小妖怪提供的?”这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取出自己的黄铜千里镜,眯起眼观察着浮南的家,普通,这里太普通了。
“大人,是的,她说是在怨川尽头里捡的。”店老板战战兢兢地说道。
“要在怨川尽头捡东西可不简单,她哪里来的眼力?”那人轻哂一声,“我闭关二十余载,这里便出了这样的人物,去,去将她抓起来,是死是活都行。”
浮南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察觉到异常的,今日是阿凇修炼幽冥经的第六日,她感觉到地面异样的震动,惊得手里的鸡腿都要拿不住了。
她是植物,对于土地的感应很敏感,似乎有很多外来者接近了这里。
这里荒凉贫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靠近这里?
浮南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她推门走出房间,看到院外不远处的密林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抬手施放阵法,浩然金光笼罩这处小院,靠近的魔族都被弹开,这是正宗的荡魔阵法,对魔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还有几分好手段。”林子里的大人并不着急,他拍了拍自己身下恶兽的鬃毛,“荡魔阵法,魔域的魔族会这个?”
“直接杀了。”他眸底燃起狠戾之色,直接命令道。
浮南不过金丹修为,她的法力不足以支撑这个荡魔阵法太久,但阿凇还在屋内修炼,幽冥经修炼时最是凶险,她只能坚持下来。
在外侧魔族不断的攻击中,浮南勉力支撑着,直到那金色的荡魔阵法上出现一丝裂痕。
负责攻破阵法的魔族首领大喜过望,召唤出血红的火光便朝那一丝裂痕上击去。
浮南一惊,她往后退去,脊背抵上阿凇的房门,此时已是深夜,阿凇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前来追杀她的魔族已入了院中,下一瞬,自土地里凸起无数的尖刺,浮南无奈,只能现出自己的原形。
这尖刺模样可怕,其上还带着倒钩,乍一出现时着实将那些魔族吓到了,但首领一刀将那外强中干的尖刺斩断,冷笑道:“雕虫小技,莫怕,直接将她杀了。”
浮南不知他们为何要追杀自己,她心想自己不能抛下阿凇自己跑。
思忖一瞬,她反身推开阿凇的房门,此时的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阿凇盘腿坐在榻上,尚未重塑的半面脸如魔鬼般可怖,已经重塑完成的那一半身躯却如神祇般俊美。
如此模样,比纯粹的恶魔还要诡异,浮南却顾不上许多,她扑了过去,只将阿凇抱在了怀里。
沉沦在无尽痛楚中的阿凇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她抱着他,仿佛一只贝壳轻轻合上了自己坚硬的壳,只露出柔软的贝肉包裹着他。
阿凇勉强睁眼,他看到浮南紧闭着双眼,身后伸出无数的尖刺,将他与她两人护住,而后,这尖刺带着他们遁入大地之中。
浮南的部分身体化作自己的原形,一只硕大的苍耳种子将他们两人保护在尖刺之中,暂时逃脱了追杀。
“你继续修炼。”浮南轻声说,她的手轻轻抚上阿凇的后脑,将他按在了自己怀中。
此时,在后的魔族首领追了上来,他追踪到浮南逃脱的路线,蕴着火光的大刀没入土地之中,将苍耳种子表面的许多尖刺削断。
这是浮南的本体,霎时间,背后剧痛传来,在沉沉的重击之下,她感觉有血气涌上喉头。
她低头咳嗽了一声,吐了些血出来,落在阿凇的肩膀上,她本可以自己逃走的,但带上阿凇,行动便没有那么灵活。
浮南的血灼热,阿凇的黑瞳有一瞬间的空洞,此时,有更多的能量往他身上聚集,他以更快的速度在重塑着自己的躯体——这样很危险,更容易走火入魔。
“追,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精怪,生得一副丑陋模样,实力倒不怎么样。”林中尊贵的大人一拉恶兽的缰绳,朝浮南逃走的地方追了上去。
苍耳种子遁入土地之中,一路往南逃去,不远处便是怨川的尽头了,她再没有逃脱的余地。
浮南抱着阿凇的手颤抖着,不远处,那群魔族已追了上来,首领手中的厚重刀背直接劈到了大地上,瞬间一道几尺宽的裂痕出现,连带着保护浮南与阿凇的尖刺外壳也露了出来。
苍耳种子上有一部分尖刺被斩断,变得光秃秃的,模样凄惨,大刀重击土地的冲击波朝浮南击来,她遭不住,又吐了口血。
还不到七日,浮南轻叹一口气,她不会就交代在这里了吧?
她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但苍耳种子上的尖刺还是竖起,她打算抵挡最后一刀。
首领的大刀已然欺近,浮南闭上双眼,下一瞬间,她怀中的阿凇睁开双眼,原本布满血痕的半面脸颊仿佛新生般开始弥合,他提前完成了幽冥经的第一次轮回,重塑了自己的躯体。
在大刀落下的前一刻,他抬手,越过浮南的肩头,生生将那刀刃抵住了。
第7章 七枚刺
浮南法力耗尽,身子也软了下去,原本变大的苍耳种子也在慢慢变小。
从头至尾,追杀浮南的人都不知她到底带了什么人一起走。
但是,当那可怕的能量从缩小的苍耳种子里散发而出的时候,就算是一贯悍勇的魔族首领眸中而已充满了惊惧之色。
它蕴含着死寂的气息,仿佛一个充斥着死水的旋涡,将人牢牢扯了进去。
魔族首领想要拔刀回来,但已然无济于事,有无数黑色的细线缠绕上那精钢打造的大刀,顷刻之间便将这饮血无数的宝刀腐蚀干净。
阿凇松开手,他的掌心之下,大刀的碎屑散落,浮南身体化作的苍耳种子已经消失,她面色苍白,在耗尽法力之后,晕了过去。
他轻松将她揽在怀中,浮南个子小,身子也轻,阿凇觉得自己仿佛接了一片羽毛下来。
魔族首领不知从何处出现一名如此可怕的男子,他屏退身后的魔族,正待撤退,重整阵型,但阿凇抱着浮南,一人便冲进了这群魔族之中。
仿佛是恶狼进了羊群,这些平时无恶不作的魔族终于遇到了真正的煞神,历经一次轮回之后的幽冥之体已拥有在瞬息之间夺人性命的能力。
熟悉的黑色细线从大地里探出,与浮南召唤出的尖刺不同,这黑线会不断吸收生命力,触之即死。
一朵朵腐朽的血花绽开,那些前来追杀的魔族们胸口处鲜血涌出,下一瞬间,黑线便将这些鲜血全部吸收,仿佛是干花被水润泽,这些黑线的行动愈发迅疾,最后,它缠上魔族首领的躯体,黑线将他的脖颈死死绑缚。
下一瞬间,黑线收紧,未瞑目的头颅落地。
这片干枯的密林里,站着的人只剩下阿凇,他怀里落着昏迷过去的浮南。
阿凇低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莫名的神色。
方才浮南带着他逃命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但现在并不是理会这些的时候,因为还有一人尚未解决。
躲在另一处密林里的魔族大人正操控着自己的千里镜,看着前方的情况,方才一马当先的魔族首领是效忠他多年的忠诚手下,修为已是金丹后期,距元婴只有一步之遥,他对首领很有信心。
但不久之后,异变陡生,前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派去追杀那妖怪女子的魔族纷纷倒下,最后,只剩下一人站立……
大人发觉不妙,收下黄铜千里镜,拉紧身下恶兽的缰绳,准备撤离。
分明那身影还在数百丈之外,但瞬息之间,他已然欺近,感受到那股令人惊惧的邪恶能量仿佛海浪般袭来,大人很快将身后恭敬站着的店老板给扯了出去,挡在身前。
模样丑陋的蟾蜍发出凄惨的叫声,被黑线击穿的腹部落下红白相间的内脏,但这只能挡住阿凇的一击。
黑线缠绕恶兽坐骑的四蹄,这只原本耀武扬威的凶恶坐骑很快跪倒在地,大人从坐骑上跌落,他身上很快扬起血色的光芒,将他身体笼罩。
他闭关出来之后,修为已至元婴,面对阿凇尚有抵挡之力。
“你——”他身上的血光疯狂涌动,包裹着他,像一个巨大的茧,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夺人性命的招式。
阿凇的眼眸微垂,他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手——另一只手抱着浮南,这只手没有丝毫阻碍地穿透这层血光屏障。
他用一个很简单的方式杀死了他,不论这位大人如何挣扎,如何放出法术抵抗,他的手指依旧牢牢掐住他的脖颈。
这只完美得宛如艺术品的手慢慢收紧,姿态轻松写意,脊骨被折断,发出“咔”的一声,喉管被扯断,声带无法传递声音,在涌上的鲜血里,这位大人只能发出无力沉闷的“嗬嗬”声,最后,他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下来,黑白色的眼球因为巨大的压力从眼眶里露出一半,弥漫着狰狞的血丝。
阿凇略抬了下颌,静静看着他,并未言语。
此时,浮南在他怀里动了动。
意识模糊的浮南吸了吸鼻子,她嗅到了粘腻的血腥气,很不好闻,她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她落在阿凇怀里,咳了好几声,声音沙哑,她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弥漫着血气的空间。
浮南眼眸半睁,她看到了一丝亮光,但下一瞬间,这点亮光被遮挡,似乎是有谁的大掌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血气。
阿凇擦净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失去他另一只手的支撑,被活生生掐死的魔族大人颓然倒在地上。
阿凇往前走了一步,脚刚好踩在他的脊背上,他的脊骨断裂,没入土地之中,没有发出声响。
他将他踩进了土里,而后,若无其事地抱着浮南往前走去。
浮南又咳了几声,吐了几口浊血,她的意识清醒过来,阿凇却还遮着她的眼睛。
他已经离开了方才杀人的地方,浓郁的血腥气淡去,浮南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她抬手,搭上了阿凇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拉下来:“阿凇,我醒了,你没事吗?”
阿凇走出密林,他的脚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他将手放了下来,对着浮南摇了摇头。
浮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追杀我的人呢?”浮南问。
阿凇单手给她比手语:“都死了。”
“都死了?”浮南震惊,“谁杀的。”
她这个问题很愚蠢,阿凇看着她,甚至没有回答,他的眼瞳里是一片平静。
浮南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声,她反应过来:“阿凇,是你啊。”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浮南小声说,“但你还没有修炼好,我只能带着你一起跑。”
阿凇看到了那位大人腰间挂着的血晶腰带,他也记得那位店老板,他给浮南比手语:“血晶腰带。”
是的,魔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种族,浮南寻到了血晶腰带,他们好奇浮南的能力,抓不到她就要杀了她,或许魔域上层的魔族会更有点脑子,但魔域下层的魔族一定会选择得不到就毁去。
浮南轻轻叹了口气,她侧过头,看着远处枯槁的黑色树枝与远处的白雪。
阿凇安静地抱着她,没有动。
浮南觉得自己一直被人抱着好像不太好,于是她小声对阿凇说:“我下来自己走。”
阿凇很听话,马上把浮南放了下来,浮南一站直,便感觉支撑不住自己,方才她被阿凇抱着没有察觉,但身上受了力,她便知道自己受了伤。
背上剧痛传来,她的脚一软,又跌落下去,阿凇将他扶住了。
他扶着浮南,低眸去看自己的袖子与胸口处的衣物,他穿的是黑衣,不甚显眼,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衣上有湿漉漉的暗红痕迹。
浮南受伤了,方才她的本体为了护住阿凇,生生扛了魔族首领好几刀,连苍耳上的尖刺都被削落,浮南自己相当于被削了层皮下来。
阿凇将浮南抱了起来,他快步走着,带她回了家。
浮南的小院里一片狼藉,刀痕遍布,土地上是被浮南本体翻出的痕迹,好在屋子没有损坏。
阿凇不知该如何救治浮南,便将她放在了床上,她的脊背一触碰到有些硬的床面,便扯着伤口。
浮南很快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好好趴着。
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咬着牙,等待这股痛楚过去。
阿凇将她低着的面颊抬起来,对她比了一下手语:“伤口要处理。”
“柜子里有药,你按我说的方子调配一下。”浮南的声音很轻。
她忍着疼,冷汗从额上落了下来,阿凇低眸看着她,他伸出手,将她落下的汗水拭去了。
浮南勉强笑了一下,她安慰阿凇:“没事的,只是被砍了几刀,死不了,应该不及你修炼幽冥经万分之一的痛苦。”
阿凇听到幽冥经三字,凤眼眯起,他还记得他修炼到最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的躯体正处于重塑阶段,幽冥经的功法作用会自动寻觅周围的骨血,重新凝成身体。
若是阿凇一人修炼,他只会捕捉到他自己的骨血。
但不久之前,浮南抱着他逃跑的时候,为他挡下伤害,她自己也吐了血。
这点血落在他的身上,融入了他的躯体。
他修炼幽冥经的第一个轮回,便出了这样的意外,浮南的血融入他身体,成为第一次轮回重塑躯体的基础之一,这意味着——
幽冥经的下一次轮回,他重塑躯体需要的能量更多,而他也需要浮南更多的鲜血来为他塑造躯体。
而后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四十九次轮回结束。
他……再不能离开她。
她……只能被他吞噬。
阿凇站立在原地,愣住了,他没有言语,只是许久没有动。
浮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撑起自己的身子,凝眸看着阿凇,面上露出柔柔的笑。
“阿凇,怎么啦?”浮南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