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白柔霜强作镇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招魂幡这种东西,原来凡人生魂居然能用来练法宝,还是威力这么大的法宝。”
“别看这招魂幡厉害,”许疏楼摇摇头,“这两人手段如此阴毒,到时候必然渡不过天劫,靠招魂幡得来的修为越高,将来陨落得越快。”
白柔霜一惊:“竟是如此?”
“修真,不只修术法,也要修心,”许疏楼看着她,微微一叹,“修真一途,其实没什么捷径可走。”
白柔霜微怔,她讨好陆北辰,的确是曾存着心思,想着万一无法筑基,就向他讨些丹药,强行提升境界。她不知许疏楼此时是单纯的感慨,还是看出了什么,话里有话地在点拨自己。
———
无尘岛坐落在海上,远离人迹,正适合隐世的修仙人。
许疏楼就这样带着两个血人和小师妹回了宗门,一路前往惩戒堂,进门时左肩扛着的女子的头撞到了门框,发出一声闷响,里面正当值的李其抬头看到她这拖家带口的造型,也是大惊失色。
“许师姐,我还以为……您是带着小师妹游玩去了。”李其叹为观止,知道你爱砍人,没想到在你脑子里,带师妹游玩和带师妹砍人居然是同一个概念。
“顺便的,这个放哪儿?”许疏楼提着手里的血人问。
李其连忙喊其他弟子出来帮忙抬人,许疏楼也跟进了内堂,招魂幡的事她得汇报上去,交由师门去调查审问。
李其望向白柔霜,正想长叹一句“师妹,苦了你了。”
就听白柔霜道:“师兄说得对,师姐她……的确是挺平易近人的。”
李其望了望地上还未干的血迹,干笑两声:“是吗?”
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难道是——看!许师姐多么平易近人,连砍人都是亲自砍的!
白柔霜似乎是有心事,没去接他的话。
许疏楼把事情交待给惩戒堂后,带师妹回了明月峰。
无尘岛明月峰,其峰之高,仿佛站在峰顶便可揽明月,可摘星辰。
峰主长俞仙尊自称喜静,明月峰上无杂役,也无外门弟子,只有常年闭关的长俞和他的几个徒弟。
此时听闻许疏楼归来,围过来的,正是她的几位师弟。
也正是她梦境中的常客——二师弟宋平,四师弟单郁,五师弟江颜,六师弟季慈。
除了正在外游历的三师弟,其余几位都聚在这里了。
他们看了许疏楼这一身血迹,讶然问道:“大师姐,你这是?”
“不是我的血。”
一听不是她的血,众人立刻高高兴兴地围了上来问候许久不见的大师姐,甚至也不问一句这到底是何人血迹,看得白柔霜嘴角微抽。
看着师姐和师兄们其乐融融,说着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题,她本该不着痕迹地插话,把话题想办法引到自己身上,但此时她脑子很乱。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许疏楼,她本来还担心,这位师姐答应带她去凡界,是因为看出了她和陆北辰的关系——他表现得那么明显,怕是傻子才看不出来。
她以为许疏楼是想趁机报复一二、让她知难而退的,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人家去凡界是要救人的。
说真的,与那炼制招魂幡的两人交战时,许疏楼只要不去管她,让她被灵力余波打到,吃点苦头,任谁也挑不出许疏楼的错处。
连陆北辰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招式无眼,又是她白柔霜自己要跟去的。
但哪怕是交战时,大师姐也第一时间护住了她,老者全力一击时,许疏楼救她也救得毫不犹豫。
白柔霜垂眸,大概这就是心下坦坦荡荡、行事光明磊落的那种人吧。
“小师妹,想什么呢?”说话的是明月峰六弟子季慈,他看向正出神的白柔霜,“以往是我们这几个不着调的耽搁你了,如今大师姐回来,由她指点,你的剑术定能一日千里。”
许疏楼笑着摇摇头:“无需自谦,小师妹根基稳固,看得出你们教得很用心。”
季慈被夸奖了,便嘿嘿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傻兮兮的模样与许疏楼梦中的冰冷厌恶大相径庭。
五弟子江颜笑闹着给了季慈一脚:“你自己不着调,可别拉上我们,对了,大师姐,你这次回来能待上多久?”
梦里的江颜,曾口口声声地质问她:“我知道这缠丝草是你发现的,可小师妹实力不够,更需要这些天材地宝来提升修为,你又不是急需,为何不能让让她?”
一向话少的四弟子单郁也围在她身边点头附和:“是啊,大师姐,我们都想你了。”
梦里的单郁,曾用剑指着她:“许疏楼,从今往后,我不再认你是我师姐!”
梦中种种厉声质问苛责,言犹在耳,但许疏楼并不为梦境所扰,此时微微笑了起来:“待上几日,就再去凡界,我答应小师妹陪她游玩的。”
江颜立刻大为不满:“怎么又带小师妹啊?师姐你这可就有点偏心了。”
许疏楼弹了他额头一下:“你们还不会御剑的时候,哪个我没带过?”
江颜摸了摸头:“我真怀念我是明月峰最小的师弟的时候。”
季慈翻了个白眼:“认清你的年纪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才是师姐宠了最久的可爱师弟。”
“去你的。”
转眼间,两个人又闹着掐了起来。
白柔霜心下五味杂陈,他们和师姐可真亲厚。
自进师门以来,这些师兄都对她很照顾,但看着自己一直努力维系关系的师兄们在师姐面前如此,她心绪还是有些复杂。
如此真心相待,随意玩笑,不需要哪一方去刻意拉拢讨好……
白柔霜轻叹。
因着陆北辰,她曾对许疏楼多多少少有些防备和敌意,此时见师兄们与大师姐如此亲厚,她本该有些酸涩的。
但看着许疏楼,想起师姐带着自己飞在夜风下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羡慕的是谁了。
唯一靠谱的二弟子宋平笑着打断了他们:“好了,别闹了,快让师姐换身衣服去吧。对了,师姐你这次回来,正好赶上师尊要出关,他老人家想必也很惦记你。”
明月峰二弟子宋平,在修界闯出过一些名堂,人称“残阳剑”,是个最为公正宽和的人物。
许疏楼梦里的宋平,曾语重心长地劝过她:“小师妹哭得眼睛都肿了,你是做师姐的,比她年长那么多,何必与她计较?”
许疏楼觉得,这话本里描写的,大概是一个智慧缺失版本的明月峰。
看了一边掐得正欢的五师弟和六师弟,又觉得现实里的他们看起来其实也不怎么聪明。
许疏楼笑了起来,对宋平道:“我也想念他老人家了。”
宋平又看向白柔霜:“师妹到时候也随我们几人一道前去迎师尊出关吧。”
白柔霜自然点头应下。
晚间,记挂着此事,却又有些紧张,她刚进师门,师父就闭关了。
她对长俞仙尊的印象,停留在他带她离开青楼的那一夜。仿佛天神降临般,一袭白衣的仙人带着满身的风华,落在她面前,说她根骨不错,问她愿不愿意随他修仙。
他和陆北辰不同,陆北辰尚能让她起了攀附的心思,但长俞仙尊就像天边的云、山巅的雪,缥缈出尘,让她敬畏、仰慕,却不敢亲近。
左思右想,她去寻许疏楼求助,大师姐进门最久,想必对师尊了解最多。
许疏楼已经换了一身白底金线的锦袍,抱着她的金边折扇,正在院子里晒月亮。
一旁还有几个师弟,正笑闹着围在一颗桃花树下挖她很多年前酿的桃花酒。
白柔霜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微微顿足。
倒是许疏楼看到她,就招招手请她进来,接过六师弟刚挖出来的酒坛子,给她斟了一杯桃花酒:“正想让人过去请你的,我亲手酿的,尝尝?”
江颜立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师姐你果然偏心,有了小师妹就不爱我们了。”
“别听他的,”许疏楼对白柔霜笑了笑,“明月峰每个弟子入门,我都会开一坛酒,今日正好给你补上。”
白柔霜捧着酒杯仰头饮下,微凉的酒液入喉,带着一股灵气,平息了她心下一丝燥郁。
她眼神一亮:“很好喝。”
众人瓜分了一坛酒,眼看坛中所剩不多,五师弟和六师弟又蠢蠢欲动来抢,被许疏楼一人一扇敲在额头:“剩下的都给小师妹,谁也不许抢。”
在一片师姐偏心的哀嚎中,白柔霜轻轻笑了起来,此时此刻,按她一贯维持的温柔懂事的形象,本该大方地站出来,主动把余下的酒让给师兄们,但是这桃花酒实在太好喝,而且……
她捧着脸想,当个被大师姐偏宠的小师妹,似乎也挺好的。
喝了桃花酒,许疏楼便问起白柔霜来寻自己所为何事。
许疏楼不愧是入门最久的弟子,十分靠谱,听了师妹的担忧后,略一思索后果然给出了有用的建议:“若想让师尊喜欢你,那就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别跟他抢烧鸡。”
“什么?”白柔霜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般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人物,怎么能和烧鸡这个词沾边?
“你也喜欢吃烧鸡?”许疏楼显然是把她这古怪的表情误解为了不舍,“喜欢就和他抢吧,不用惯着他。”
“……”


第6章
朝露满衣
在长俞仙尊闭关修行的洞府前,白柔霜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位师尊。
云雾山中,斯人独立,广袖轻袍,仙气袅然。
微微抬眼看人时,眼底似乎带着终年不化的霜雪。
他大概是白柔霜所见过的,最贴近神仙这个形容的人物。
——前提是不开口的话。
长俞仙尊看到几位徒弟,唇角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踩着矜持的步子来到几个徒儿面前,一把搂住了所有人,给了他们一个集体拥抱。
“我的乖徒儿们,唉,小楼儿啊,你终于肯回来看你师尊了,为师可想死你了!”
许疏楼拍了拍师尊的肩:“我也想您,好好说话。”
长俞仙尊放开他们,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看到一旁盘旋飞着的九曜,一把拽到怀里,喜上眉梢地道:“这鸟煞是肥美,若是能裹上蜂蜜,烤至金黄……”
九曜已经在他怀里炸了毛。
许疏楼见怪不怪地将九曜薅了出来,一把塞进白柔霜怀里,打断了他的话:“师尊,明月峰大殿已备好洗尘宴,都是小师妹亲自下厨给您做的。”
听到有美食当前,长俞仙尊勉强恢复了两分高冷,矜持地一点头:“那还等什么?走着!”
话音刚落,他一马当先,转眼就飞得不见踪影。
白柔霜被师姐带着飞起来追在他后面的时候,仍带着满脸的茫然。
许疏楼揉了揉她怀里瑟瑟发抖的九曜,安慰道:“别怕,师尊他老人家说笑的。”
九曜扑棱着翅膀飞到许疏楼肩上,带着满怀劫后余生的感动,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
洗尘宴上,长俞仙尊啃着鸡腿,给予白柔霜极高的赞誉:“我就知道,这个徒弟没有收错。”
许疏楼捧着碗,连连点头附和:“明月峰上终于有了个会做饭的弟子了。”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回想起当年明月峰上只有他们二人时的辛酸,险些落下泪来。
修真界的修者大多不重口腹之欲,尤其对于那些早已辟谷的修士而言,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只创造出两种口味的辟谷丹,一种又咸又甜,一种酸中夹杂着微苦,总之,一样的令人作呕。
每个新手修士都曾疯狂质疑创造辟谷丹的人是否没有味觉,直到他们得知发明者本人根本不需要食用这玩意儿。
这倒也成为了新手修士们的一种动力,能有效鼓励他们努力修炼,早日踏入辟谷境界,摆脱这令人作呕的食物。
当然,谁也说不好,和辟谷丹的发明者打上一架的欲望是否也构成了他们动力的一部分。
总之,无尘岛上根本没有专门的厨子,许疏楼当年也只能啃辟谷丹。初入师门一心修炼、无暇他顾时还不觉得,后来啃得久了险些失去求生欲。彼时长俞仙尊还试图在徒儿面前维护个清冷的形象,表现得十分超然物外,对此一语不发。
两人一个啃辟谷丹,一个装高冷,直到漫长的岁月里,某一日,两人对视间,发现了彼此眼中对万丈红尘的眷恋。遂顿悟,携手共赴凡界,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里大吃大喝了一场。
忆起往昔,长俞仙尊眼中更添两分对小徒弟的珍惜,对她说话都轻声细气了些,又难免望了望自己二弟子宋平。
宋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六弟子季慈入门稍晚,不知其中深意。五弟子江颜在一旁给他解释:“我刚入门那会儿,一直想家,二师兄曾好心给我做过一顿凡间的饭菜。”
季慈不解:“然后呢?”
江颜想了想:“这么说吧,若不是修者身强体健,师尊和我,还有大师姐的道途怕是要终结在那天的饭桌上。”
许疏楼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宋平有些尴尬:“哪有那么夸张?那是五师弟当时思念凡界,哭闹不止,我才勉力一试的。”
江颜摸了摸鼻子:“我险些分不清二师兄是想安抚我思乡的情绪,还是想谋杀我。”
季慈已经大笑起来:“哭闹不止?想不到五师兄还有哭鼻子的过往?”
“去你的。”两个人没几句话,又掐了起来。
白柔霜有些哭笑不得:“师尊若喜欢,以后徒儿每日都给您做饭。”
长俞仙尊到底还是拿出了点师尊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必,你还是以修炼为重。”
难得出关,饭后,长俞仙尊就开始对弟子们的指点。
许疏楼排在了最后一个,轮到她时,她正立在明月峰后崖边,山巅烈烈长风吹过,许疏楼一身红裙墨发飘扬在身后,宛若仙人欲乘风归去一般。
一枚柳叶破空而来,许疏楼抬手接住,回头一笑:“师尊。”
以长俞仙尊的法力,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赞赏地望着许疏楼,踱步走到崖边,与她并肩而立:“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许疏楼垂眸:“师尊教导之恩,弟子此生不敢或忘。”
“其实我也没教过你太多,是你天分好,”长俞想了想,转了话题,“为师今后不会再收徒弟,你小师妹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她资质不错,只是心性稍稍弱了一点。”
许疏楼眨了眨眼:“年轻人嘛,总得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长俞笑了起来:“你的性子倒是越发宽和了。”
“每个人都有陷入迷障,需要其他人帮忙点拨的时候,”许疏楼挑了挑眉,“我当年不是比她顽劣多了?连招魂幡的主意都敢打。”
“是啊,”长俞仙尊认真地看向她,“当年,我只觉得你这孩子根骨好、资质好,一点就通,只可惜满腹的仇恨,满腔的怒火,于修真一途怕是难走。”
许疏楼笑了笑:“现在呢?”
“你现在这样,很好。”
百年光阴,弹指而过。
她已经从当年那个满腔仇恨、誓要让天下生灵涂炭的满身戾气的亡国公主,长成了如今这个爱玩爱笑、连伤人的利刃都鲜少出鞘的许疏楼。
许疏楼脸上的笑意未淡:“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长俞仙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当年,仇恨催长了她的修炼速度,进境之快堪称天才。可惜老天是公平的,她功力涨得快,心境却跟不上,长俞当时一直担忧这个徒儿终有一日会堕魔。
后来,偏偏她自己又了悟了、放下了,心境一日千里。
他不知道当年她出关后,独自经历的那场凡间之行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才让她最终了悟。
只是当年那段堪称惨烈的过往,终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祸世的魔头。
许疏楼有绝佳的天赋根骨又肯努力,后来再添上了这般百折不堕的心性,若传出去定要让其他修者喊一声天道偏心了。
长俞仙尊再次开口:“你带回来的人,我已经听说了。从仇恨凡人,到保护凡人,为师好像还没问过你,感觉如何?”
许疏楼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非常质朴的答案:“挺好的。”
那一日,听小师妹和陆北辰说起许师姐曾是皇室的公主时,她自己都怔了一怔。
公主没错,不过是亡国的公主。
那段金枝玉叶的过往,那段王朝更迭的仇恨,当真已是恍如隔世了。
如今她行于凡世间,捉拿过一些为祸人间的妖魔,偶尔恍神间,也会想起,自己当年险些成了他们当中的一个。
长俞仙尊陪她吹了一会儿风,又开口问道:“对了,秘境又要开了,今年你去不去?”
许疏楼十分随性:“去不去都行。”
长俞无奈,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少了点对于得道成仙的执念:“那就去吧,帮为师看顾些那几个皮猴。”
许疏楼答应得也随意:“好。”
长俞仙尊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了,独留许疏楼立在山巅,她伸了个懒腰,靠在了身后的松树上。
倚靠的动作重了些,松枝便抖了她一身的露水。
这也是她不信梦境的原因之一,梦里的许疏楼不是她。
她历经国仇家恨走到如今,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走上回头路,再次做回那个满腔仇恨的自己。


第7章
凡人同寿
当夜,许疏楼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被废除法力后,辛辛苦苦求了人带她入元空秘境,只为了寻一种灵草,助自己重塑经脉。
秘境凶险,尤其对她这种已经废了功法的人而言。她靠着仅剩的微薄灵力驱动法宝护身,又找到几位修士承诺事成之后将身上仅剩的法宝赠予,才换得了他们的庇护。
除此之外,话本中,还暗示她利用了美色作为交易的筹码。
许疏楼已是孤注一掷。
她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得到了那株灵草。
恰在此时陆北辰和师门一行人挡在了她面前,却原来是白柔霜在秘境里受了伤,需要这株灵草来救命。
他们嘴里,又是老一套的你并无性命之忧,她却急着救命,好歹师姐妹一场,你怎能如此无情?大不了事后我们再帮你另寻一颗灵草便是。
许疏楼自然不肯,他们见哄骗不成,干脆动手抢了去。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北辰和师门众人将那灵草给小师妹用了,又眼睁睁地看着白柔霜伤势迅速痊愈,修为也因着灵草之力提升了一截。
又看着白柔霜清醒后,柔声感谢了各位师兄和陆北辰,却独独看不到她这位被迫献出灵草的前师姐似的。
没有人多分给她一个眼神,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许疏楼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的指甲狠狠地抠进了手心,力道之重,使得有鲜血顺着手指滑落。
以至于清醒时,她尚能感受梦中许疏楼的满腔恨意。
此时已是清晨,许疏楼眨了眨眼,感受着略带暖意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正巧有人轻轻扣响房门:“师姐,你起身了吗?”
许疏楼听出这道声音正是刚刚梦到的白柔霜,被梦境和现实这样拉扯,煞是凶险,若换个心境不稳的人,怕是已然被乱了道心,将那份仇恨投射在现实里的白柔霜身上。
许疏楼微微定神:“进来吧。”
白柔霜仍然穿着一身很温柔很漂亮的素色衣裙,进门后略有些拘谨地行礼:“师姐。”
“坐吧,”许疏楼泡了茶,给她和自己都斟了一杯,“来找我什么事?”
“师姐,我想问问元空秘境的事,”白柔霜捏了捏手中茶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秘境中是何模样?”
“秘境之中,便是另一方天地,全然不似人间,”许疏楼笑着看她,“怎么?想去看看?”
白柔霜被识破心思,面色微红:“不知我有没有资格跟去?”
许疏楼不答:“先陪我练一会儿剑。”
———
两人于峰顶对招,许疏楼看得出白柔霜已经比上一次对练时认真了些。
“修者的几重境界你入门时应该就已经了解过,”许疏楼喊了停,“你现在是练气期第三层,只要能成功筑基,就能多出几十年寿数,真正踏入道途。”
“我知道,”白柔霜点点头,犹豫片刻,又忍不住问道,“师姐,修真界有没有过始终无法踏入筑基期的人?”
许疏楼并不打算骗她,颔首道:“有。”
白柔霜咬了咬唇:“那……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与凡人同寿,和凡人一样白首、老去、死亡。”
白柔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比起凡人,这些曾得以一窥长生门道,最终却又被拒之门外的人,怕是更加难以接受这样的命数。
比如她自己,白柔霜握拳,进入修真界的第一天起,她就暗暗发誓,绝不要再做回凡人。
她一时心思百转,又听许疏楼继续道:“直到几百年前,有修者发现可以用天材地宝强行将人的修为提升至筑基期。”
白柔霜眼神微闪,她是听说过这种法子的,这也正是她准备走的路——陆北辰是凌霄门的大弟子,他的师父和已飞升的父母都是极厉害的修者,他手里一定有资源能帮她筑基。
“但是,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相当于逆天改命,”许疏楼看着她,继续道,“从此于修真一途,必然难走。”
用丹药堆出来的筑基期,以后若想继续提升修为,便再也离不开灵药的帮助了。
白柔霜微微一震。
修真一途,其实没什么捷径可走。
许疏楼之前便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即便这样的路难走,也总比做回凡人要好,不是吗?
“你会瞧不起这样的人吗?”白柔霜突然问。
许疏楼微怔:“什么?”
“我知道,修真界其实很有些人看不起那些用丹药来强行筑基的修士,可是,选择用丹药来提升修为就是错吗?”白柔霜似乎是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许疏楼缓缓摇了摇头:“追求长生,人之常情。有望长生,谁愿认命?”
是啊,白柔霜心下有些感慨,谁愿认命?却又听许疏楼道:“但是你不同。”
白柔霜心头一紧:“你说什么?”
许疏楼认真地看向她:“你到底在怕什么?怕苦吗?”
“我……”
“如果你觉得修炼太苦,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能筑基的丹药,”许疏楼淡淡道,“从此你会比凡人多出几十年寿数,我会再给你一些灵石,你可以去换成银子在凡界做一世富贵闲人;也可以继续留在修仙界不断寻找天材地宝续命。”
白柔霜下意识摇头:“不是!我不怕苦!”
“那你是在怕什么?”许疏楼问,“师父他不会带一个完全没有筑基希望的人回来,你该相信他的眼光。”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白柔霜浑身一震,脑海中有一瞬间的清明,又仍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我怕老了、丑了、不好看了……”
修真者的容貌会停留在踏入筑基期的那一刻,白柔霜难免担心,如果自己迟迟无法筑基,等到红颜不在,就算想要丹药,陆北辰也早已不愿意给她了。
许疏楼拍了拍她的肩:“你才不到二十岁,有足够的时间去拼一拼筑基,何苦这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梦境中的白柔霜,一直在靠陆北辰和师门其他人寻找天材地宝供她提升修为,可她明明天赋很好,若靠自己认真修行的话,必有所成。
诚然话本中的陆北辰对她十分大方,堪称挥金如土,纵然与其他女子有暧昧之后,也仍然对白柔霜十分爱重,给她的丹药、灵草也从来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