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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柄脚踏实地的剑,就喜欢在地上呆着。
焉九看着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长离,一时有些犯难。
他来归元剑宗前,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要教灵剑怎么飞的。
一人一剑僵持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焉师弟,借过!”
焉九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
只见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
紧接着,前方的石壁上就传来一声巨响,人影带着脚下的灵剑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正是刚刚飞走的余师兄。
长离看着余师兄一边□□,一边扶着腰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御剑飞行,太可怕了。
余师兄镇定地拍了拍双手,拂去头上的草叶和衣衫上的尘土。
他拿出太衍真人给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一仰头就吞了下去。
紧接着,他熟练地抹去鼻子下方的一丝可疑血迹,对焉九说道:“焉师弟,师尊说得不错,御剑飞行只要多摔几次,总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焉九默默地指了指他的鼻子,“余师兄,你还在流血。”
余师兄迅速翻出一个布团子堵住鼻孔,闷声道:“师尊给的药治别的伤都不错,就是不止鼻血。”
长离敬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余师兄刚刚那短短一刻钟已经摔了多少回。
吃药擦血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看向同样变得灰头土脸的剑兄,“剑兄,飞行的感觉怎么样?”
剑兄的声音有些虚弱,但隐隐暗含一丝兴奋,“不错,如果余恒能尽快学会怎么刹车,就更好了。”
没说两句,余师兄再次跳上灵剑,朝焉九挥挥手。
“焉师弟,我继续练习了,你也赶紧开始吧。”
余师兄的声音跟随他远去的背影一同消失在了飘渺云雾中。
趁着焉九目送余师兄的时候,长离刚想偷偷溜走,就被焉九一把揪住了剑尾。
“你想去哪儿?”
长离尴尬地笑了两声。
“焉小九,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是不是。这个山头也太高了,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低处练起。”
焉九盯了长离几秒,默许了她的提议。
他带着长离去了一个稍矮些的山头,“这个高度,应该可以了吧?”
长离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猛得缩了回来,“不行,我头晕。”
焉九怀疑地瞅了瞅剑柄,这里会晕?
在长离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移到了无名峰下最矮的一个小山包。
焉九看着那山包的高度,都不想承认这是一个山包,充其量只能算个土坡。
就这高度,长离依然有些腿肚子打颤。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焉九问道:“我非学不可吗?”
焉九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长离苦着脸飘到半空,停在了大概一人高的位置,就不想动弹了。
焉九从指尖挤出一缕灵气,认真道:“你是自己飞,还是我帮你飞?”
长离哆哆嗦嗦地上路了。
焉九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舟形的飞行法宝,翻身坐入舟里,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长离身后。
焉九慢吞吞地在背后盯梢:“小长离,你这个速度不行啊,蜗牛爬都比你快。”
长离咬着牙加了一点点速度。
焉九用灵气拨了一下剑尾,“你别偷偷往下降高度,这比刚刚至少低了一寸。”
长离哭唧唧地上升了一寸。
天上一道剑光闪过,不知是哪峰的弟子御剑经过了无名峰。
焉九啧啧出声:“小长离,看看别人家的剑,飞得又高又快……”
长离气的回身抽了灵舟一下,“你闭嘴!”
焉九操控稍稍歪斜的舟身回到正轨,忍不住低声喃喃:“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长离的声音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焉小九,我听得见!”
焉九终于闭嘴了。
一人一剑绕着这个小山包飞了一圈又一圈。
长离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像一头拉磨的驴。
可是驴能在地上拉,她却要在天上。
又绕完一圈后,长离终于忍不住了,“焉小九,这个练习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焉九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倒是差不多了。”
不等长离欢呼,他突然用灵气勾住剑身,“不过为了让你尽快适应高空飞行,我觉得还是应该带你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话音未落,灵舟倏然升空,直奔无名峰的最高处而去。
长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无力的低鸣,就被烈烈惊风灌了满嘴。
她紧闭着眼,忍不住朝天大吼一句:“焉小九,你不是人!”
第25章
一刻钟后,无名峰山脚。
“呕——”
长离扶着一颗老树,侧着剑身干呕。
焉九默默地蹲在一边,对她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我从来没见过哪一柄灵剑,会因为高空飞行晕到干呕的……”
长离喘着气虚弱道:“你现在见到了。”
焉九心虚地分出一缕灵气,“要不要来点灵气润润嗓子?”
长离不由分说地贴了上去。
汩汩灵气灌入剑身,终于让她从刚刚的天旋地转中缓过神来。
长离喘匀了气,靠着树根瘫倒下来。
她自暴自弃道:“我不要学了,谁说灵剑一定要会飞的。”
焉九在心里悄悄回了一句:没人说,因为没有不会飞的灵剑。
他面上却是一副安慰状:“行,今天不学了。”
改天继续。
长离并不知道焉九心里的小算盘,她长舒一口气,决定直接摆烂。
就算小秘境的天塌下来,也是几天后的事情。
但如果继续练习,她可能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开秘境的日子。
试剑会中所有评级为上等的弟子,在凌霄峰前的青石广场上集合。
擂台赛中排名前十的弟子,每人分到一块传送令牌。
他们将第一批进入秘境,通过令牌直接传送至秘境中部。
其余弟子则是在之后分批进入秘境外围。
如果他们想要获得更多机缘,就需要靠自己往秘境中心前进。
长离看着焉九手里那块古朴的令牌,就像在看一张通往黄泉的直通车票。
众所周知,秘境越往中心,机缘越多,危险也越多。
她忍不住小声道:“要是我们偷偷把令牌扔掉,是不是就可以留在秘境外围,不去中间地段了。”
焉九抽了抽嘴角,这柄灵剑,简直是把不求上进几个字刻在了身上。
他故意吓唬长离道:“这是传送令牌,要是中途丢掉,就等于在传送中扔了目的地坐标,你可能会被随机送到秘境的任何一处,搞不好就直接落在正中心哪只妖兽的嘴巴里。”
长离顿时心头一哽,按照他们最近的运气,还真不敢堵自己能落在哪儿。
她仔细想了想,认真道:“焉小九,我们只是来秘境里打酱油的对吧?”
焉九点点头,归元剑宗开的秘境,八成都是剑道正统的机缘,跟他一点不沾边,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长离继续道:“那我们这样吧,等传送到秘境中部,宁寻她们肯定是往中心求机缘,我们就往反方向走,在外围苟个三五来天……”
这边,长离把他们的秘境之行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边,秘境入口已经打开。
掌门太虚真人站在秘境入口处沉声道:“各峰弟子,持令牌依次入境。”
宁寻手握令牌率先踏入了秘境,江策紧随其后,接着是林妙璇……
焉九慢悠悠地走在最后,等其他九名弟子依次进入秘境后,才一脚迈入透明的屏障,水波状的纹路在屏障上蔓延出一个浅浅的人形,又慢慢消散。
长离只觉得剑身挤过一道扭曲的空间,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碧绿的草地上。
清风徐来,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
焉九收起手上的令牌,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看来我们和其他人的落点都不在一处。”
长离乐得如此,“那正好,我们也不用找借口和他们分开走了,直接去秘境外围就行。”
焉九环顾四周,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慢慢道:“所以,你知道哪个方向是外围吗?”
长离沉默了。
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她哪里认得方向。
焉九悠悠道:“宁寻她们手里,搞不好还有以前师兄师姐传下来的简易地图,至少知道方向,不像我们进来后两眼一抹黑。”
长离:“……”
就算宁寻手里有GPS导航,她也绝对不会跟她一起走的!
正当长离还在纠结往哪个方向走,焉九却突然动了动耳朵,“你听——”
“听什么?”
长离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话头,她也听到了。
草丛里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长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悬在焉九的腰间,剑尾正正好好擦着最高的一丛草叶。
此时听到草丛中的动静,她恨不得直接蹦起来,跳到焉九头上,离草叶越远越好。
“到底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草地周围冒出一个棕灰色的毛脑袋,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长离和焉九。
长离对上这个土豆状的毛脑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只土拨鼠啊……”
下一秒,这个毛脑袋旁边又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每一只都瞪着一双黑豆眼,直愣愣地盯着焉九这个草原的外来者。
长离看着包围他们的密密麻麻的土拨鼠群,汗毛直竖。
为首那只最为高大的土拨鼠冲着他们露出一对森白的大板牙,微微上翘的嘴角自带冷笑,看的长离脊背发凉。
“焉,焉小九……我们怎么办?”
焉九像是为了避免惊动这群土拨鼠,嘴唇微张,声音凝成一线,几不可闻。
“我们当然是——”
“跑!”
焉九一挥衣袖,甩出灵舟,拎着长离翻身而上。
在土拨鼠闻风而动的刹那,他用灵力全力催动舟身,“嗖——”地蹿了出去。
茫茫草原上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艘小小的灵舟在半空中飞快穿行,下方跟着一群灰褐色的土拨鼠上蹿下跳,在草地上带起阵阵波纹。
长离紧紧靠在舟沿上,克制住自己向下看的冲动。
她现在不仅怕自己会因为高度而眩晕,更担心看到下方层层叠叠的土拨鼠而犯密集恐惧症。
一只毛绒绒的土拨鼠,她还能称一句可爱。
一群数不胜数的土拨鼠,让她只想逃离。
更不要说刚刚那群土拨鼠前仆后继冲上来时露出的一对对大板牙,散发着冷白色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焉九和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秉着呼吸对焉九道:“还没有甩掉吗?”
焉九悠悠地往下看了一眼,“还跟着呢。”
这群土拨鼠虽然数量多,但是修为都不算高,按照人类修士的等级来算,基本是练气和筑基初期。
若是花上一番功夫,也不是不能解决。
但是焉九并没有告诉惊慌失措的小剑灵。
要是借此机会,能让她学学高空飞行,就再好不过了。
焉九觉得自己为了剑灵的长远发展,简直操碎了心。
以前看大妖教族里的小崽子基本生存技能,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长离还在着急,“这个灵舟就不能更快了吗?”
焉九徐徐道:“不能,但是可以更高。只要飞得足够高,那群土拨鼠失了目标,自然就不会再跟着我们了。”
长离:高空飞行和土拨鼠,她选择土拨鼠。
“那就这样飞吧。等这群土拨鼠累了,自然就会散了。”
焉九当即装出一副灵力不支的模样,“我的灵力可能撑不了这么久。”
长离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逼我飞行的时候,可不止这么点时间”
焉九磕巴了一瞬,紧接着正色道:“那时候的速度,跟现在逃命的速度能一样吗?”
长离被说服了。
“若是你灵力耗尽……”
焉九眨眨眼,“那我们就正好落入嗷嗷待哺的土拨鼠堆里。”
长离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焉九努力暗示:“其实你可以自己飞……”
长离一时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地。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焉师弟?”
长离循着声音望去,立刻激动地跳起来,“剑兄,余师兄!”
她迫不及待地对焉九说道:“焉小九,你不行,我们可以抱余师兄大腿啊!”
焉九的脸黑了。
他?
不?
行?
他这都是为了谁!
第26章
余恒一眼就看见了焉九灵舟下的那群土拨鼠,前呼后拥,上蹿下跳地紧追不舍。
他当即御剑飞了过来,和灵舟并驾而行。
“焉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溜土拨鼠。”
焉九一边按住躁动的剑柄,一边慢慢道。
他对着余恒上下打量了两眼,不知长离是哪只眼睛看出他比自己强了。
余恒听到这回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焉师弟是遇到土拨鼠群的追击,需要帮忙。
现在看来,是他误会了。
焉师弟悠游自在地坐在灵舟中,面上并无一丝紧张,想来应付那些土拨鼠也是游刃有余。
长离被压在焉九的巴掌下,不甘地大声道:“焉小九,做人呢,该低头时就低头,承认自己不行没什么也大不了的……”
焉九的额角跳了两跳,把手下的剑压得更紧了。
他对着余师兄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师兄,这里我自己可以解决,就不耽误师兄去寻机缘了。”
余恒点点头,每个人个性不同,焉师弟喜欢一个人独行,也不必非要结伴。
按照师尊的说法,小秘境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算真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捏碎令牌传送出去就行。
余恒一边想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焉九努力压制灵剑的手。
那柄过分活泼的灵剑正翻腾个不停,似乎在和焉师弟闹别扭。
看来焉师弟还有些家务事需要处理,他就不多打扰了。
余恒朝着焉九微微拱手,“那我先行一步,师弟自便。”
说罢,余恒就操纵灵剑“嗖——”地消失在天际。
等到看不见余师兄的身影,焉九这才松开了手。
长离当即跳了起来,心痛道:“焉小九,你就这么把一个金大腿放跑了?”
焉九抿了抿唇,加大灵气输出,灵舟骤然加速, 将草地上的一众土拨鼠抛在了身后。
长离猝不及防下,往后一个趔趄。
耳畔风声呼啸,长离扯着嗓子在风中喊道:“焉小九,你不是说自己灵力不够吗?”
焉九冷着脸,“刚刚和余师兄聊了两句,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余力的。”
长离恍然。
这是什么,这是男人的好胜心啊!
全力飞了大约小一刻钟的时间,焉九才操纵灵舟缓缓落地。
长离回到地面,终于觉得自己有了安全感。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到了草地边缘,原本碧绿的草叶渐渐变了颜色,草叶微微蜷曲,泛着一点枯黄。
长离不自觉地用剑尖挑了一下叶片,叶片轻轻抖动。
“这是,入秋了?”
焉九弯腰查看一番,眼神沉了沉,“虽然有些秘境里,短短一日就能历经四季,但是这个叶子应该不是因为季节变化发黄的。”
长离好奇地勾着长叶打转,修长的叶片被剑身勾出螺旋状,“你怎么知道?”
焉九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褐土,土质疏松,颗粒分散。
他将手凑近,甚至能感受到微热的温度。
“这里的地温,比刚才高了许多。”
长离闻言,当即将剑鞘往地里插了半截。
暖洋洋的触感从剑尖传来,很舒适,有种做足浴的感觉,她居然舍不得拔出来。
焉九顺着草叶发黄的方向望去,视线尽头已经没了草木的痕迹,只有一片褐色焦土。
“这个地下,可能有东西。”
长离被温温的土地烘得浑身发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将自己拔出来。
她抖了抖剑鞘上的浮土,“我们过去看看?”
焉九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那就过去看看。”
一人一剑往焦土的方向走去。
越往这个方向走,气温越高。
长离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反倒有些如鱼得水的架势。
她也不挂在焉九身上搭顺风车了,悠悠地悬在三尺高的半空,慢慢往前飘去。
焉九走在光秃秃的焦土上,时不时地感受一下灵气的流向,调整前进的方位。
走着走着,连长离都察觉到几分不对了。
“焉小九,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灵气比灵越峰的还要浓郁?”
焉九感受着周围灼热的灵气,搓了搓指尖,“你没感觉错。”
说话间,长离又往前滑了一寸,“比灵越峰的还要舒服……”
“这里基本都是火属性的灵气,你应该是一把火属性的剑——”
焉九说完,却没听到长离的回应,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清风拂起沙砾的细微摩擦声。
他猛一抬头,却发现刚刚飘在身侧的灵剑已经没了踪影。
同一时间,长离只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吸力从下方的土地传来。
她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就出现在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
长离小心地转了一圈,“焉小九,你还在吗?”
闷闷的回声在山洞里响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这一刻,长离居然有一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进了这个小秘境,终究要发生点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触发了什么传送阵,但是进了这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长离谨慎地慢慢往前飘去。
这个山洞极长,长离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飞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了一点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不禁飞得更快了,然后一个刹车不及,一头载入了白茫茫的光圈之中。
长离再次醒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竹摊上。
她一仰头,看到就是一片碧蓝的天空,两朵小白云依偎作一团,在风中亲亲热热地簇拥着往远处飘去。
竹摊边的大树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一片叶子打着旋儿慢慢飘落,好巧不巧,落在了长离的鼻尖。
她忍不住抽了抽发痒的鼻子,“阿嚏——”
简陋的小竹摊被这个喷嚏一冲击,原地晃了两晃,吱呀作响。
在一旁眯着眼偷闲的摊主连忙伸手扶住自己的小摊子,奇怪道:“明明没有风,怎么还自己动了……”
长离顿时不敢乱动了。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个小秘境,怎么传送阵还一个套一个的,跟套娃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幻境。
长离之所以觉得这里是幻境,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没了那种轻盈飘逸,行动自如的感觉,整个身体沉甸甸的,就像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扔进剑堆里,都不一定能被焉小九认出来。
这时,三五个壮汉从竹摊前经过。
摊主看见他们孔武有力的身躯,当即吆喝道:“大哥走过路过看一看咯,都是最好的铁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一柄只要三十文……”
其中一个汉子随手捡起一把重剑,在手里掂了掂,又丢回庡㳸摊子上。
“就你这破剑,还值三十文?”
摊子被重剑压得往下沉了沉,长离不自在地想往旁边挪一挪。
扔回来的那把剑,压着她的腿了。
还没等长离把自己挪开,她就被摊主突然拎起,递到了大汉的眼皮子底下。
“那把剑不好,您再看看这把,这可是镇上宋氏打铁铺出品的铁剑,最最上等的品质!”
长离被眼前骤然出现的胡子拉碴的黝黑脸庞吓了一跳,突然有些怀念焉小九的那张俊脸了。
至少不会突然吓到剑。
大汉瞟了剑一眼,嗤笑一声。
他挥手打掉摊主手里的剑,“宋氏打铁铺?这铺子得罪了贵人,都被查封了,你还敢卖他家的剑?”
摊主的脸色顿时变了,“话可不兴这么说,人归人,剑归剑,我这剑半年前就从宋氏拿了……”
大汉笑得更大声了,“半年都没卖出去,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离“呸”了一声,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在上方唾沫横飞的争执,长离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灰扑扑的泥地里。
她觉得身下的土路硌得慌,还有些脏,只希望两个人赶紧吵完,来个人把她从地上捡起来。
自打她出了剑冢,还没这么落魄过。
“……你这剑最多就值十文,你爱卖不卖!”大汉蛮横道。
摊主气哼哼地捡起长离,放衣摆上擦了擦,“不卖!”
大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长离灰头土脸地躺回了竹摊上,摊主那随意的一抹,不仅没擦干净她身上沾染的尘土,反而把土抹得更均匀了。
当然,那衣摆也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摊主在路边坐了一整天,长离也在竹摊上躺了一整天。
当天半擦黑时,摊主用布包将摊子上的铁剑一卷,收摊回家了。
晚上,长离和其他冷冰冰的铁剑挤在一个小破布包里,开始想念自己的沉香木剑架。
她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秘境的用意,就是让人进来吃苦受罪的。
但问题是她只是一把剑,不是修士啊。
这个秘境是不是搞错了考验对象?
第二天,小竹摊隔壁来了一个卖包子的。
每当蒸笼打开,热腾腾的水汽就混合着包子的香味往四周蔓延,馋地人口水直流。
长离躺在竹摊上,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确认过味道,这是一笼肉包子。
她有点饿了。
小竹摊摊主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
他克制地按了按空空的肚子,将目光从包子上艰难移开。
因为包子摊的热闹,停留在小竹摊前看剑的人也变多了。
可惜大多只是看看,并不是真的需要一柄剑。
这天下午,又有一个人在小竹摊前驻足,张口就开出了十五文铜板的价格。
摊主的眼神犹豫了一瞬,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晚上,长离又被卷在布包袱里带回家了。
她嗅着布包袱里隐隐约约的霉味,感觉自己快要锈了。
第三日,长离和摊主皆是饥肠辘辘地盯着旁边的包子摊,内心充满了渴望。
长离觉得这个秘境也太险恶了。
给看给闻,就是不给吃。
太考验剑了。
这一日,当第三个人来看剑时,摊主狠狠心,终于以十八文的价格卖掉了长离。
长离被人带走时,只看到摊主第一时间走到包子摊前,买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大肉包。
长离在心里默默掉了一滴眼泪,她的卖身钱,也就够买几个肉包子。
她甚至一口都吃不到!
因为这心心念念的肉包子,长离都没在意买走她的人是谁。
直到被人带回了客栈,她才将自己从吃不到包子的悲痛中抽离出来,有空看看自己的新买主。
新买主是个眉目温和的青年,长离对着这张脸左看右看,不知怎么竟然看出了一点眼熟的味道。
青年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张帕子,将长离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长离若是有手,简直想当场抱住买主的大腿喊一声爹。
这是她进入幻境后,最干净体面的一天。
新买主简直是她的再生父母啊!
若是能来点灵气补补身子,就更好了。
不过这也就是长离的奢望,她现在凡铁一块,怕是吃点灵气,就能当场炸了。
就在长离享受青年一丝不苟的清洁服务时,一个少年走进了房间,他看见青年认认真真擦剑的模样,当即瞪大了眼睛。
“您怎么又乱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