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冷冷盯着她,嗓音微哑透着一丝薄欲:“由你闹了许久,总归要有些惩戒。”
衾被下,林惊枝白皙娇嫩掌心已被他握住,摁下……
她纤细指尖这一刻,像是被他晦暗不明的沉黑眸色灼烧一般,紧紧蜷着。
她手掌心细白软嫩,紧张时会带一点点湿滑热汗。
裴砚早就想这样做了。
在万福堂握住她冰冷掌心时,在小花园里隔着衣袖也阻挡不了的滑腻,或是更早的半年前成亲那日,□□凤花烛,她的手拢在烛光下就像盛开的牡丹仙。
可惜没有足够的理由。
现在终于有了。
裴砚视线隔着层层帐幔,落在那个被林惊枝藏在博古架后面的荷包上,眉目压着的冷色暗得吓人。
深夜,落雪。
主卧内,似有几声颤栗轻吟,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薄汗从林惊枝桃花般娇红的脸颊上落下。
子时刚过,更漏声响起。
林惊枝闭着眼,娇艳红唇抿着,显得倔强又可怜,她伏在枕头上,眼睑下那颗泪痣红如朱砂。
手腕娇红像盛开桃花,掌心沾着一丝黏腻腻的莹润,似被磨伤了肌肤。
裴砚从容起身,拿了湿帕慢条斯理给她擦手,葱白如玉指尖,一根根擦得细致,透着丝靡靡欲色。
厚厚的衾被下,石楠花味若有似无,漫在空气里。
她就像他贡在佛前的娇花,除他之外,谁也别想染指。


第14章
寅时刚过半,抚仙阁西梢间主卧内。
昏朦烛影下,大红色销金撒花鸳鸯戏水帐,被一只霜白如玉的手从里向外缓缓挑开。
那手掌心微拢,腕骨秀致,修长无瑕指尖润如白玉。
裴砚起身,从林惊枝身下翻出镶滚了连枝花纹的里衣慢条斯理穿上。
穿衣时,他习惯抚了一下侧颈的位置,那处有些痒。
是三日前,林惊枝发狠咬下的牙印,如今已经掉了结痂,若隐若现一片小巧红晕,像吻痕一样烫在他如羊脂玉的肌肤上,哪怕穿上紧束领口的衣袍也会隐约露出一丝淡红。
想到昨日夜里,她极气时,红着眼眶扭头恨恨瞪他。
那气鼓鼓的样子,倒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毫无攻击力可言,却意外令人心动。
裴砚莫名勾唇一笑,回身却见林惊枝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陷在绛红的衾被里,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还覆着一层朦胧水雾,眼尾娇红,应该是夜里被他被弄哭过。
这会子熟睡的模样,显得有些许可怜。
裴砚狭长凤眼微挑了一瞬,俯身轻轻给她掖一旁被角后转身大步朝门外离去。
他才出了抚仙阁正门,就见恭恭敬敬候在外边的孔妈妈。
“主子。”孔妈妈一犹豫,咬上走上前,悄悄打量裴砚一眼欲言又止。
裴砚沉着眉眼从袖中掏出一枚荷包丢在了地上。
瞬间!
孔妈妈大惊失色,一下子跪了下去:“主子,您听老奴解释。”
裴砚抿着唇,他脚上沉黑皂靴踩过落雪,撵在那不足巴掌大的荷包上,居高临下。
“孔嬷嬷不必解释,我既允你从汴京皇宫来河东裴家。”
“那嬷嬷就该清楚,你来的目的就是,好好地把人给伺候好。”
孔妈妈呼吸一滞,浑身冷汗湿透,赶忙深深往地上一叩,惶恐道:“是。”
“老奴省得,老奴记下了。”
“在主子面前,老奴不敢妄有一丝僭越。”
裴砚眯着狭长凤眸,往身后抚仙阁瞥了眼。
他没再说话,淡漠转身离去。
裴砚离开不久后,林惊枝就醒了。
她浑身失了力气躺在床榻上,愣愣盯着帐顶那绣着各色福图的承尘,一截玉似的侧颈被瀑布般的青丝掩着,欺霜赛雪薄肩上,深深浅浅齿痕难掩。
她迷糊记得夜里被他“气”晕过后,应该是被他亲手抱着去耳房洗过一回,眼下床榻有些凌乱,她睡前穿着的小衣也不知落在何处,微拧的眉梢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慵懒春色。
“主子,该起了。”不多时,晴山声音从外间传来。
“嗯,你进来吧。”林惊枝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等晴山和绿云扶着她坐起来的时候,她右手胳膊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依旧透着润润的娇红色,好似昨日那黏腻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
想到昨夜,林惊枝不自觉用力咬着唇瓣,眸底泛着娇怒。
她本是没有清早沐浴习惯的,可一想到裴砚昨日肆无忌惮握着她手腕的所作所为。
略微沉吟,朝晴山吩咐:“去小厨房说一声,我要沐浴。”
晴山微愣,不明所以,等她和绿云一同伺候林惊枝沐浴时。
见她手腕、香肩、背脊明艳动人的蝴蝶骨上,都开着桃花花瓣一样淡淡的绯色,那颜色落在她白如珍珠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两个未知人事的小丫鬟,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主子为何要沐浴。
沐浴后,用过早膳,等晴山拿过披风要伺候林惊枝穿上时。
林惊枝外屋外走的步伐顿了一瞬,她抬眸往暖阁后方博古架的位置扫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抬步走过去。
当她小心移开一旁的珐琅牡丹花瓶后,看着空荡荡的花瓶后方,有片刻出神。
她明明记得沐浴后,趁着裴砚不注意,悄悄把东西放在这了,怎么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这会子时辰她又赶着去裴太夫人的万福堂请安。
林惊枝耽搁不得,只得压着心思,喊了晴山拿来斗篷系上,快步离去。
今日万福堂虽不如昨日人多热闹,但依旧能听到热闹说话声传出来。
守门的丫鬟打起帘子,林惊枝步伐盈盈走进去。
抬眼一看,昨日宾客除了沈太夫人崔氏还在外,剩下的女眷都已离去。
今日裴家各房女眷早早就到了,林惊枝因为找荷包耽搁了一会子功夫,倒成了来得最迟的一个。
“祖母万安。”
“沈家老祖宗万安。”
林惊枝敛去眸中神色,上前朝两位坐在主位上的长辈行礼。她生得娇艳倾城,进来瞬间,花厅内仿佛春天百花盛开般明艳。
本拉着秦云雪的手说话的沈太夫人,见她进来,当即朝她招手。
“枝姐儿可算是来了?”
“今儿一大早,裴砚就派了婆子来万福堂同你祖母说,你要迟些时辰过来。”
“昨日夜里若是累了,就多睡会,你祖母又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长辈。”
沈太夫人说着,视线忽然落在林惊枝雪白侧颈上,那处有一抹连刻意戴上的狐裘围脖都遮掩不了的红痕。
她是过来人,又怎会不知小夫妻年少,像裴砚这般的郎君定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必然是累着娇滴滴的小妻子了。
她朝林惊枝深深一笑:“小夫妻感情好,裴砚瞧着是个会体贴疼人的。”
“好孩子,过来,来我身旁坐。”
林惊枝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沈太夫人话中的深意。
她面上羞涩,心底却恼怒得紧。
裴砚面上看着无关风月的模样,背地里却把八百个心眼子都使在她身上,她至今还没想明白,昨日夜里裴砚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为何要换了别的方式发狠“惩罚”她。
林惊枝被沈太夫人拉到身旁坐下,她这一坐,一旁秦云雪自然受到冷落。
秦云雪本就素白的脸,这会子更是白得没了丝毫血色,低垂着脑袋怯生生看林惊枝一眼,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偏生沈太夫人像没看见一般,只是一个劲儿拉着林惊枝说贴心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惊枝是她失散多年的嫡亲孙女呢。
二姑太太裴月兰坐在二夫人吴氏身旁,她眼底压着冷色,本想着若是秦云雪能得了沈家太夫人喜欢,嫁给沈家嫡系孙辈,何尝不是一门好婚事。
可偏偏沈家那老虔婆,表面上瞧着笑盈盈的叫谁都是宝贝、心肝儿,实际上连正眼都没瞧一眼秦云雪。
想到这,二姑太太裴月兰就气得咬牙。
以沈家与裴家素来亲厚的关系,谁知道沈太夫人这一趟过来是不是相看二姑娘裴漪怜的,她必须要在裴漪怜婚事定下前,想法子坏了她的名声才好。
昨日夜里,蒋家已经悄悄通过她暗中收买的婆子,往府中送了口信。
昨日大寿,裴漪怜已经在花园里见过蒋家哥儿,还接了荷包,下一步就是最好能快些带裴漪怜出府,再与蒋哥儿见一面。
裴月兰回想这几次对裴漪怜的算计,那些“禁书”,看来还是有成效的。毕竟少女怀春涉世未深的年纪,又被家中严厉世俗规训管教得严格,她就不信二姑娘不会对书中世界向往。
到时以私定终身,私相授受为由,毁了裴漪怜清白。
裴月兰就不信,裴太夫人还能豁出老脸,再把裴漪怜嫁入五姓高门。
恐怕最后裴漪怜为了嫁人,最好的归宿还不是得忍气吞声,嫁给她姨娘蒋家的哥儿。
裴月兰越想越得意,五姓高门,既然她嫁不了,那么这辈子她就算豁出去身家性命,也得想法子让自己女儿秦云雪嫁进去。
就在花厅里热闹的时候,忽然有一婆子匆匆从外进来。
落雪的天,她似乎连伞都来不及打,裤腿湿透,头上银簪也歪歪斜斜不成体统。
“二姑太太,不……不好了。”那婆子撞进花厅后,就直接跪倒在裴月兰身前。
这般没规矩尊卑的婆子,在裴家是可以拖出去打死的,可婆子是二姑太太裴月兰从秦家带回来的下人。
裴太夫人眉心一蹙,十分不满看向裴月兰:“你带回来的人,怎么这样没有规矩。”
裴月兰也被那婆子慌张模样唬了一跳,她咬着后牙槽问:“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没个规矩。”
婆子脸上一白,赶忙磕头道:“回主子,蒋家少爷,今日在烟花巷内被人折断了手脚半死不活。”
“可蒋家银钱实在不够,连个厉害的郎中都请不到。”
“这会子……”
“蒋家一大家子人,正、正跪在裴家大宅门前,求姑太太救命。”
随着婆子话音落下,裴月兰只觉浑身发寒,鬓角有冷汗滴下。
可她不敢有任何眼神变化,因为裴太夫人钟氏的视线已经落在她身上,像刀子般锋利,但凡她说错一句话,就能活生生剜了她。
花厅里瞬间刹死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裴月兰身上。
裴月兰用绣帕尴尬压了压唇角,对身前跪着的婆子恨恨道:“你失心疯不成?”
“我们裴家是什么人家,蒋家又是什么人家,找我作何?”
“若是闹得放肆了就让人轰出去,难不成就因为蒋姨娘当年和家中有那么一丝情分,蒋家就能不要脸皮赖着裴家?”
婆子浑身一抖,不敢再看裴月兰,准备慌张退下时。
“慢着。”主位上,裴太夫人冷冷拧着眉,视线落在婆子身上带着审视。
顷刻间裴月兰浑身僵冷,就怕婆子犯蠢,说错了话。
好在裴太夫人只是摆手道:“算了,你让人去账房包一百两银钱送去蒋家,告诉他们,往后我的寿辰就不用来裴府请安了。”
“这一百两银钱,别说是河东郡,就算是去汴京寻一个好郎中也足够了。”
裴月兰一愣,暗送一大口气,却又不满钟氏用银钱打发蒋家,这与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花厅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裴月兰和那婆子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林惊枝低垂着眼帘,愣愣看着右手还有些红肿的手掌心。
她终于后知后觉猜到,那个荷包八成是被裴砚拿走,至于蒋家秀才被打的半死,那定也是裴砚吩咐的。
可为什么一直是她右手!
林惊枝忽然意识到,裴砚昨日夜里嗓音暗哑,贴着她耳说的“惩罚”为何意了。
就是因为她昨天,是用右手接过那枚荷包的。
裴砚!
这个八百个心眼的狗男人。


第15章
“府中下人管治不严,让你看笑话了。”裴太夫人借着端茶动作,垂下的眼皮掩去浑浊瞳孔内冷色,她侧身朝沈太夫人感叹道。
世家大族人多口杂,仆妇间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复杂难辨。
就算是规矩再严苛世族,依旧会有疏忽犯错的时候,沈太夫人崔氏治家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道理。
她拍了拍多年老姐妹的手,淡笑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们沈家那些破事儿,你又不是不知。”
说到沈家家事,裴太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她抿了口茶水刻意压低声音看向沈太夫人问:“你家长子沈樟珩,近些年可是娶了续弦?”
沈太夫人长叹一声:“沈家几代满门忠烈,也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痴情种。”
“不娶妻不纳妾,房里连放个通房丫鬟近身伺候都不许。”
“立了我家观韵母亲白氏的衣冠冢,进了沈家坟。”
“前些年我还会说说他,这些年我年纪大了没个精力,也不再说他了,日后沈家的世袭罔替以及男丁香火,就由我那嫡次子沈傅舟继承。”
裴太夫人心下微动,看向沈太夫人问:“那观韵姐儿可是订了婚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砚哥儿、琛哥儿跟着他们祖父住在汴京时,几个孩子倒是一同玩耍长大的,我家琛哥儿也只比砚哥儿小一岁,还未娶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太夫人怎么又会听不出钟氏的话外之音,就连一旁坐着寡言少语的周氏,听得这话都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底闪着隐隐期待。
沈太夫人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瞒你,我家唯一的姑娘观韵姐儿,自小被她父亲带在身旁,从知事起就是个有主意的。”
“今年入夏前,刚与她嫡亲姑母,也就是宫中贤贵妃的长子,大皇子萧琂订了口头婚约。”
“现今就等着年后陛下下了赐婚的圣旨。”
说到这里,沈太夫人语调不由骄傲,毕竟沈观韵与大皇子萧琂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萧琂又对沈观韵十分爱慕。
现今更受陛下器重,是几位皇子中,最有机会被封为太子的不二人选。
裴、沈、钟、崔、李,五姓中,众所周知到了这一代,五姓中只有裴家女儿不曾入宫为妃,在小辈子女关系中,自然就少了公主皇子,这种皇室血脉作为助力。
可沈太夫人只顾着骄傲,并没注意到在她话音落下瞬间,裴太夫人眼神微闪,眸光不自然落在坐在一旁的林惊枝身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裴太夫人钟氏回过神后,她拉着沈太夫人的手亲热道:“如今天儿冷,你不妨在府中多住一段时日,你若是愿意等明年开春后回去也不迟。”
“毕竟那,我们都到了知天命的年岁,日后便是见一回少一回。”
沈太夫人笑着点头:“我正有此意,汴京待久了,在河东郡多呆些时日也好。”
两人多年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过来请安的女眷们就算搭不上话,也得恭敬坐在一旁陪着。
直到外头太阳高升,眼瞧着马上就要午膳了,裴太夫人钟氏才朝女眷们摆手道:“我们也乏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二姑太太心急如焚,率先站了起来。
她动作因慌忙急促,甚至都没注意到裴太夫人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还未走远,她就已经头也不回跑出万福堂。
裴太夫人余光落在裴月兰背影上顿了片刻,她朝身旁的贴身婆子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会意,赶忙不动声色悄悄跟上去。
林惊枝被晴山和绿云扶着,都快走到抚仙阁的垂花门外了。
就见不远处雪地上站了一位神色紧张焦急的小丫鬟,那丫鬟见到林惊枝后,赶忙跑上前朝她跪了下去。
“少夫人。”
“奴婢是秦家表小姐身旁伺候的丫鬟冬菊。”
“奴婢有事要同少夫人禀告。”
林惊枝慢慢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跪于身前的丫鬟身上,眉梢眉微蹙。
冬菊朝林惊枝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少夫人,方才二姑太太出府前吩咐奴婢家主子,去竹香阁找裴二姑娘。”
“奴婢并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但隐约听到二姑太太说,早些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林惊枝心底有瞬间发紧,袖中掌心覆着一层冷汗,语调已经平缓,紧盯着丫鬟问:“你觉得,我为何会相信你?”
冬菊这才仰头抬起视线,那双和冬草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卑微哀求。
冬菊凄凉笑了笑:“少夫人,之前被表姑娘诬陷在香囊中放红花和麝香,撞柱而死的冬草,是奴婢的姐姐。”
“我家表姑娘说了,冬草姐姐若不抵罪,就把奴婢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服侍男人。”
林惊枝抿着唇,静静盯着冬菊许久:“我知道了。”
竹香阁冬日的景致,依旧美得令人着迷。
翠竹覆着白雪,太阳斑斑碎金般的光影落在湖面上,湖上冰面被晒化了一小片,偶尔有锦鲤冒出红艳艳的脑袋,等换气后又“噗通”一下,钻到沉沉的湖水深处。
竹香阁外头伺候的丫鬟见林惊枝过来,赶忙上前行礼悄声道:“奴婢给少夫人。”
“少夫人快些进去吧,秦家表姑娘这会子来了,欺负我家主子性子软和,不会撵她出去。”
林惊枝眼底情绪一淡,冷声问:“何时来的?”
丫鬟道:“天儿冷走得不快,表姑娘也是刚到不久,我家姑娘就愁没有借口请表姑娘离开。”
“我知道了。”林惊枝眉眼淡淡,脚下步伐没有犹豫,抬步跨了进去。
她一进去,就见裴漪怜被秦云雪按在妆奁坐着,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婆子手上捧着两木盒子,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头面。
“二位妹妹,这是在作何?”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笑盈盈问。
秦云雪见林惊枝悄无声息从外间走进来,她惊了一瞬,神态极不自然垂下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嫂嫂来了?”裴漪怜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她急忙站起身,上前拉着林惊枝的手。
林惊枝视线却落在裴漪怜松散的发髻上:“好好的头发,怎么解了?”
裴漪怜指了指秦云雪:“云雪姐姐说从汴京带了许多时兴的发簪子要送我,不知我适合哪种,便说解了发髻,重新梳别的样式,一个个试戴。”
“是吗?”林惊枝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了秦云雪身上,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秦云雪白着一张脸,林惊枝进来后就不时捂唇轻咳,弱柳扶风的模样,但凡男子见了都难免要心疼几分。
她眼中蓄满莹莹泪珠,怯生生看着林惊枝道:“表嫂莫要误会,我并不是独独送东西给二妹妹一人。”
“只想着等二妹妹选好后,再拿了东西去表嫂的院子给表嫂挑选。”
林惊枝唇角勾起一个轻蔑弧度,她慢慢朝秦云雪走去,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蒋家秀才送进府中的荷包倒是精致。”
“我记得表姑娘平日里不是荷包就是香囊,蒋秀才的荷包不会是你与他私相授受的物件吧?”
秦云雪无辜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她锋利指甲猛地揪紧衣袖,眼底慌乱闪过。
“表嫂在说什么?云雪听不懂。”秦云雪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心口,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林惊枝冷哼一声。
朝她带来的丫鬟婆子,寒声斥责:“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们家主子送回去。”
秦云雪连声咳嗽,几乎说不出话来。
伺候她的婆子被林惊枝气场震慑到,不敢辩驳,赶忙把人扶着出了竹香阁。
见秦云雪终于走了,林惊枝拉过裴漪怜的手,视线落在她满头青丝上,细细观察许久,见并没有被秦云雪暗中剪去,她才缓缓松了一大口气。
前世二姑太太母女俩估计就是悄悄剪了裴漪怜的头发,佯装成信物送出府,后来蒋家带着裴漪怜的头发找上门。
裴漪怜断了一束头发,自然是百口莫辩。
可作为五姓嫡女,生来骨子里就带着的高傲。
裴漪怜又怎会自贱嫁入蒋家,以至于后来才会绞了头发去家庵中出家做姑子,两年不到就郁郁而终了。
想到上辈子,林惊枝心底一叹。
虽然她能早早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但蒋家和二姑太太母女几人,一日不解决,她依旧一日不得安心。
是为裴漪怜,也为她自己。
这一世,与命运天理作对,也不知举头三尺的神明,是否愿意善待她几分。
林惊枝压下各种纷乱思绪,朝裴漪怜问:“我要去母亲那请安,你可要与我一同。”
裴漪怜似乎猜到了什么,她眼中泛出紧张神色:“嫂嫂,你可是要去同母亲说秦家表姑娘和二姑太太送我‘禁书’的事……”
说到最后,她垂了脑袋,语调慢慢低了下去。
秦云雪三番两次找她,时常同她说一些离经叛道事情,若是没有林惊枝开导,裴漪怜估计会被秦云雪影响到。
这几日,她也一直纠结要不要和母亲如实报备,可就是怕“禁书”一事被抖落出来,以母亲的严厉程度,她必定要被罚了跪祠堂,禁足许久。
小姑娘的心思浅浅,林惊枝怎么会拿禁书一事吓唬她。
“书册的事我不说。”
“我要与母亲说说蒋家秀才和二姑太太母女的事,让母亲也好早有个准备。”
“是今日被打断了手脚的蒋家秀才?”裴漪怜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瞳眸看着她问。
林惊枝怜惜地摸了摸裴漪怜毛茸茸的脑袋,心底一叹,幸好这一世,裴漪怜并没有真的见过蒋家秀才,也没有和蒋家任何人有过接触,她还是那个干净清澈没有任何烦恼的裴家二姑娘。
两人出了竹香阁,去周氏的春华堂要路过一处极大水榭,水榭旁就是二姑太太母女暂时居住的宜春院。
也不知是不是有丫鬟婆子提前通风报信,等林惊枝带着裴漪怜走到枯萎的荷花水榭旁时,秦云雪被婆子扶着,弱不禁风地走上前。
临近中午,水榭又四下无人,扶着秦云雪的两个婆子看着膀大腰圆,力气极大。
林惊枝视线扫过她们的瞬间,心底无由发紧。
“表嫂、二妹妹。”
远远地,秦云雪就朝她们行礼,她依旧是一副弱柳迎风凄楚不堪的模样。
可就在走近的刹那间,秦云雪忽然没站稳,直接朝裴漪怜身上倒。
若压实了,旁边就是泛着冰碎的荷花池,裴漪怜必将掉下去。
慌乱下,林惊枝去扯裴漪怜的手,她却没注意到,就在她分神瞬间,秦云雪身旁婆子朝她狠狠撞了过去,她脚踝涌起钻心刺骨的疼痛,眼看就要朝荷花池跌落。
意外就发生在瞬间。
“少夫人!”晴山和绿云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林惊枝要掉下去的那一刻,她靠着本能把裴漪怜推开,匆忙之下扯住了秦云雪宽大袖摆。
心底抱着一股决然狠意,她就算掉下这池子,她也必定要拉着秦云雪一起掉下去。
耳旁似有风声响起,簌簌雪花从树上落下来,须臾间,林惊枝只觉腰间一紧,被搂进一个炙热胸膛内,属于男人身上特有的雪后青松的旃檀冷香,从她鼻尖擦过。
接着就是衣袖撕裂的声音。
“扑通。”有人落水,婆子惊慌失措的叫声。
“裴砚?”林惊枝望着从天而降的裴砚,被他紧紧抱着。
出于本能,她雪白掌心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红唇恰好贴在前几日,她发狠咬下,留了疤的红痕上。
两人此刻,众目睽睽下,极度暧昧。


第16章
裴砚身上暖得厉害,他宽大掌心搂在林惊枝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很快就将她方才吓出来的冷意,逼退大半。
“裴砚,你放我下来。”林惊枝说话时,嗓音还泛着一丝心有余悸的沙哑。
她沁着冷汗的掌心抵在他微灼的胸膛上,白皙脖颈微微往后仰着,漂亮的桃花乌眸深处,疏离淡漠情绪表露无遗。
裴砚眉头紧蹙,微敛的漆眸下压着一丝凛冽寒凉,深不见底。
“你确定能走?”
他视线垂落,淡淡瞥了一眼林惊枝穿着并蒂莲花绣鞋的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