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已经很久没在私事上体会到被人逼迫的感受了,现在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群朝中栋梁,突然明白自己之前做了件蠢事。这些大臣并非每个都有女儿选入宫中,可他们依然联合在了一起,为的便是维护某种“交易潜规则”。臣子送女儿入宫,求的便是荣华富贵,若是像泼出去的水一无所得,便是触动了无形中的“潜规则”,任是谁,都不能动摇的潜规则,即使他是皇帝,想坏规矩,也得付出代价。
景阳宫今天破天荒的来了贵人,佟妃正在跟侍女坐一起绣衣服,听到门外太监传话,惊喜的不知所措,慌忙整理好仪容到门外迎驾。
“起来吧,朕就是来坐坐。”福临像阵风似的掠过蹲在门口的几人,直接进到殿内。
“快把我从家里带来的六安瓜片泡上,”佟妃吩咐道,等宫人急急忙忙下去了,她身姿袅袅地来到福临身边站定,见福临正百无聊赖地看桌上的绣品,连忙解释道,“这是臣妾绣给皇后娘娘的常服,臣妾在家中时学过一些大家的针法,想着能绣件牡丹凤袍给娘娘穿,也是臣妾的福气。”
福临这才分了个眼神给面前柔美艳丽的女子,却见女子的装扮十足的华丽,什么好的都往身上戴,一副暴发户的气质,福临嘴角抽搐,这佟家女儿是这样的吗?他怎么隐约记着刚开始在坤宁宫里见着她的时候不这样啊,这进宫时间长了还能让人移了性子不成。
六安瓜片端上来了,佟妃温柔小意地亲手呈给福临,福临本来就要在这坐一会儿,索性就准备好好喝喝茶,当休息放松了,见佟妃还站在自己身旁,便叫她也坐,不用她伺候。
“是,”佟妃摇曳着身姿,从福临身侧走过,坐在他手边的凳子上。
随着她的动作一阵幽香朝福临扑面而来,福临原本一个人在放空脑袋品茶,被这阵阵幽香吸引,转头见到佟妃正用情意绵绵的眼神悄悄看他,不知是不是这异香的衬托,他发现佟妃虽然打扮得像个移动饰品架子,却也生的端正顺眼。
佟妃见他终于正眼看自己,心中窃喜,身体不经意间往福临倾斜,手里拿起桌上绣了一半的料子,说道,“皇上,您帮臣妾掌掌眼,皇后娘娘一向喜爱华贵奢美之物,不知臣妾绣的合不合娘娘的意。”
今天才在朝中听大臣指责皇后表妹奢侈,现在在后妃这里又听到差不多的说法,福临脸色沉了下来,他问佟妃:“你也觉得皇后嗜奢侈?”
“这……”佟妃似愣住了,她心中念头急转,有些摸不清皇上的意思,按理说皇上过去一直主张节俭,最是不喜奢靡的,可他也喜欢皇后喜欢的紧啊。思来想去,还是不可冒险,于是她斟酌着道,“臣妾是想,皇后娘娘从蒙古来的,一向用度铺张了些,大约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吧。”
“哼!这就是说皇后的确奢靡浪费了!”福临觉得空气中弥漫的幽幽香气不香了,看面前的佟妃也不觉得她端正清秀了,只觉得她跟朝中言官的嘴脸十足的相似,瞥了眼桌上的绣品,站起来说道,“这样的绣工不用呈给皇后了,皇后自有朕的内库中取之不尽的贡品布匹可用。”说话间已经直接朝门外去了。
“皇上?”佟妃惊慌失措,不知自己哪里说的不好,连忙追上去,可是她穿着花盆底,哪里比得上福临步子,转眼福临人已经带着吴良辅出了景仁宫去。
“娘娘小心摔着,”木阿黎连忙扶住她。
“木阿黎,你的香不起作用!”忍了许久的佟妃实在忍不下去了,摘下香囊仍在地上,脸色难看至极,“我不过实话实说,皇上竟然就弃我而去,皇后实在是欺我太甚!长得比美就这样不讲道理吗!无才又无德,不过是以色侍人!”
流言其实早就传遍了各宫,只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瞒着皇上、皇后、太后几个宫而已,好不容易流言之事闹到了宫外,朝野震荡,眼看着自己的机会就要来了,谁成想皇上竟然连一句似是而非的不是都听不得,叫她多日来的努力付诸流水!
真是可恶至极!
“木阿黎,你说的能叫男人迷恋一个女人的东西,拿出来我要用它!”


第10章 草原明珠孟古青10
福临离开景仁宫后,走在路上,越走越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难受的紧,跟着的吴良辅发现福临不对劲,上前问询,福临却只当自己生气上火了,摆摆手表示没事,快步朝坤宁宫去。
此时,坤宁宫中,含珠正逮着个小太监劈头盖脸地教训。
“啪!”“啪!”的巴掌声就在院子里不停响着,人高马大的含珠一巴掌下去,小太监人都给打侧歪了,周围一圈站满了坤宁宫的宫女太监,都是被含珠叫过来观刑的。
“看到了吧!冒犯主子就是这个下场!”等把小太监打得整张脸肿的老高,鼻涕眼泪都控制不住了,含珠才嫌恶地收手。一圈的宫人们都不敢抬头看,他们哪里见过这样打人的,宫里一向是送到慎刑司,再不讲究也是拖到隐蔽的地方悄悄惩戒,青天白日的就在院子里闹腾,威慑是有了,可也叫人厌恶恐惧。实在想不到皇后娘娘长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却如此心狠手辣。毕竟贴身侍女敢如此嚣张霸道,肯定是主子娘娘纵容来的。
等含珠拿手帕擦干净手,正要呵斥这些宫人都好好当值去时,才发现坤宁宫门口站着皇帝和吴良辅两人,不知在那安安静静看了多久,含珠却浑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上前施了一礼,说道:“皇上,您来了怎么不出声啊,快进来吧,娘娘在屋里玩内务府新送来的绒花呢!”
“嗯。”福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越过含珠往正殿走,发现方才围观的宫人们都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也没离去,见福临看向他们,一个个垂下头去,又偷眼去瞧跟在皇帝身后的含珠,福临:“怎么不各自当值去?”
含珠也发现这些人竟然还愣着不动,想发怒,之前被她拉在院子中央打脸的小太监却突然冲过来,跪倒在地,朝着皇帝诚惶诚恐地哭喊道:“皇上您救救奴才吧,皇后娘娘要打死奴才,奴才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求皇上救命啊!”
“狗东西谁准你乱说话的!”含珠见状,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上去就又是一个大嘴巴子,这一下子,那太监竟然惨叫一声侧着滚了出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被一巴掌打死了似的。狗东西竟然还敢做戏,含珠还要上前踹两脚。
“住手。”福临终于忍不住呵止,他此时脸色难看,本来从景仁宫出来就口干舌燥,浑身躁热不已,来坤宁宫竟然看到这么一出,心情已然十分不好,含珠是表妹带来的侍女,他不想在宫人面前说她,对身后的吴良辅道,“去把人带下去找太医诊治。”
含珠并不怵福临,她的主子只有格格一人,直接拦住吴良辅道:“不准医治他,这个贱奴冒犯格格,必须叫他好好吃顿苦头才行!”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不瞧瞧你这是在对谁说话?吴良辅脑门见汗,觉得皇后娘娘的这位贴身侍女简直是颗木头脑袋,没见皇上此时已经发怒了吗,还敢大言不惭,这是给她自己主子招祸啊!
回头一看,果然皇帝此时脸色已经黑如墨汁,“吴良辅,还不动手,朕的话不好使了?”
吴良辅赶紧去推开含珠,含珠哪里容得他去拉小太监,立刻跟他较上劲,一个要拉人一个偏不让拉,顿时场面十分纠结难看。
“含珠你大胆!”福临真的生气了,表妹这个侍女太不知所谓,动用私刑不说还当众忤逆他这个皇帝!
周围的宫人们看着这一出,赶紧殷勤地上前合力将含珠拉开,且按住她的胳膊不叫她继续动弹,含珠气极了,这些人竟敢反了天!一个个明明是娘娘宫里的奴才,却吃里扒外帮着外人!
在含珠心里,既然来了娘娘的宫里,就是娘娘自己的奴才,什么都应该以娘娘为先,而这个小太监晌午竟敢私闯娘娘寝宫,偷看娘娘的睡容,这样的人她不当场打死他,已经是看在此地不是蒙古,很是收着手了!
人群中的一个小宫女见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连忙冲出来跪到福临面前,捉着福临的靴子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要为奴才们做主啊,含珠姐姐自进宫以来,仗着是皇后娘娘从蒙古带来的贴身人,对我们这些内务府的奴才非打即骂,我们日日上值都要担心是不是哪里惹得皇后娘娘不爽快,又被含珠姐姐打骂,像小栗子这样被打得不省人事的情况常常发生,奴才们实在是太恐惧了,求皇上救救奴才们的性命吧!”
“你,说什么?”闻言,福临的脸涨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丫鬟在说什么,这是在说表妹对他们动辄打骂、暴戾不仁吗?表妹她……!?
“贱婢!你敢污蔑格格!我撕了你的嘴!”含珠简直目眦欲裂,使尽浑身的力气,猛地甩开制住自己的宫人,冲上去揪住那宫女的头发抬起来就打她的嘴,宫女哭的更加大声,连连喊着“娘娘饶命,含珠姐姐饶命”。
“你给我住手!”含珠的胆大妄为气得福临本就发热发胀的脑仁疼得直抽抽,亲自上前,一脚将正在打人的含珠踢倒在地,“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你以为你是表妹的侍女,朕就不会治你的罪吗!暴戾如此,表妹怎会宠幸你这样可恶可恨的狗奴才!”
“吴良辅,也给我掌她的嘴!”福临怒道。
原本趴在地上哭嚎的宫女声音悄悄减弱了,偷眼去看,脸上隐隐得意。周围一圈的宫人也都互相打起了眉眼官司,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氛围。
正在这时,突然有宫女惊呼一声:“皇后娘娘?”
众人不禁一齐转身,只见披着薄大氅,穿了一身孔雀色精美旗装的美人儿正扶着门框望着这边,身边一个弓着身子扶着她手的小太监,看来就是这个小太监进去传话的。墨绿色的旗装原本就衬得皇后白皙的皮肤更加精致白嫩,然而此时那张美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巴掌小脸上一丝红晕也无,清凌凌的黑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又伤心至极的神采望着她人群中的表哥。
她声音轻轻地,似不敢信又不能不信:“表哥,你为什么要帮着他们欺负含珠。”皇上竟然要为了犯上的奴仆,要掌自己的贴身侍女的嘴。
“……表妹,”见到表妹不知在那看了多久,小脸煞白煞白的,福临心猛地一颤,也顾不上地上又是晕倒又是哭嚎的宫人,连忙几步来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这可把福临着急坏了,表妹肯定是被自己吓着了,他实在不该冲动的在表妹的宫中就这样发怒,“表妹我们进屋说去。吴良辅,你把受伤的宫女太监送下去医治。”
“表哥,你还要送他们去医治?”
福临发现手里握着的小手轻轻抽了回去,他的表妹此时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充满了错愕失望与不信任,福临既心疼又无奈,觉得表妹实在被舅舅养的太娇太单纯了,来了紫荆城还当在老家蒙古,把内务府的奴才当成了奴隶,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可这是中原,是皇宫,是要讲道理讲规矩的。他不想站在这跟表妹分说这些,又担心她伤心,便哄着道:“表妹别闹,我们先回屋里好吗?表哥进屋给你解释这些道理。”
然而,表妹却推开了他,美丽的眼睛里泪珠滚落,“表哥,你觉得我不讲道理?你为了一个偷看我睡觉的奴才,要掌含珠的嘴,现在还觉得我不讲道理!”
“我讨厌表哥!”说着,孟古青提起裙摆竟然往外跑去。
“格格!”含珠连忙上前扶住因为穿着花盆底跑的踉踉跄跄的孟古青,一向彪悍的含珠也哭了,她的格格从小到大从未被惹得掉金珠子,这才刚嫁进宫几日,就被欺负成了这样,简直太可恨太可恶!“格格我们去找王爷,我们回蒙古!不呆在这受委屈了!”
“表妹!”福临来不及多想,慌忙追上来抱住要离开的青青,“表妹你别走,我错了,是我错了!”
含珠扯着他的胳膊,“你放手,别缠着我们格格!我们格格不给你当皇后了!”
一旁原本跪伏在地上哭的可怜兮兮的宫女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孟古青的面前,抱住她的小腿,大声哭嚎:“娘娘,您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您可千万不能私自出宫啊!”
“贱婢,你还敢碰格格!”含珠恨极了她,抬起脚狠狠地将宫女踹飞出去。
也不知这个之前被含珠揪着头发打的柔弱宫女此时怎么突然就抗打了,被踹飞出去后居然立刻又爬回来了,这回抱住了福临的腿,一副凄惨至极模样喊:“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啊!”
福临的脸都扭曲了,这时他再没察觉今日之事有蹊跷的话,他也就白活了,但他抱着孟古青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喊吴良辅:“吴良辅快把这个该死的奴才拉开!给朕堵住她的嘴!”说着一边将伤心欲绝的表妹往怀里揽,一边恨声吩咐,“还有那个被一巴掌就扇晕的太监,这两个人都扔进慎刑司!揪出是指使他们的!”
早朝时,言官弹劾皇后德行不好,回宫后其他宫妃也暗指皇后不好,等他来了坤宁宫,立即就看到皇后的贴身侍女暴戾动用私刑将太监打的半死不活,一环套一环,紧密迅疾!这是想一举踩死皇后!福临咬着牙,脸上杀意四起。
是朝臣?还是宫妃?
亦或者,这是一个内外勾联、共同置表妹于死地的局?
他身为皇帝宠爱皇后,便如此碍了这些人的眼!今日不满他宠爱皇后,就能设出如此阴毒的局来陷害表妹,那明日不满他的朝策,是否还能设另外的局叫他不得不听话?
这些人,该死!
“臭小子,你竟敢装晕?”那边吴良辅惊呼,他正带着人要来把晕倒的太监抬走,然而走到近前却发现这人竟然眼皮下的眼珠乱转,脸上不停冒汗珠子,经验丰富的吴良辅立即就发现这是假装昏倒,他这一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尤其是努力揽住皇后表妹生怕一撒手表妹就跑了的福临的目光。
福临冷笑:“装晕?那就让他真晕。”
吴良辅愣了下,明白过来,指挥周围宫人将这人按住,自己亲自上脚,不顾连忙“苏醒”的小太监告饶,一脚狠狠地踹在小太监下巴上,这回小太监一翻白眼,直接口吐白沫真的晕死过去了。
福临环视一圈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们,冷笑:“好一群内务府的奴才。”方才含珠惩戒犯上奴才之时不跪着,宫婢胆敢污蔑皇后时不跪着,皇后负气要出走时也不知道要跪着,此时他要办他们了,才知道要跪下害怕。
他堂堂一个皇帝今日居然差点就被雁啄了眼,被一群奴才玩的团团转,还狠狠伤了表妹的心。
福临低头看被自己死死揽在怀里的表妹,美人儿眼眶红红的不愿意看他,时不时用手帕按压掉眼角掉出的晶莹泪珠,福临心疼的几乎碎裂开来,一时间愤怒、悔恨、心疼交织在一起,他轻柔地拂去美人表妹眼角的泪珠,悄声哄道:“表妹,表哥错了,是我有眼无珠让你受了大委屈。你放心,我不会放过这些狗奴才的,你想怎么惩治他们就怎么惩治他们,打死打残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表哥,我只想回家。”她的声音幽幽的,轻轻的,仿佛一根轻柔的绒毛飘散在空中。而福临的心,一瞬间疼的无以复加。
表妹想回家了。
是他伤透了她的心,叫她受了委屈。
科尔沁的小公主,草原最尊贵的明珠,才进宫不到两个月,就受了过去十几年都没受过的委屈。
我是个混账!这一刻,福临恨极了自己,但他不能让表妹回家了,表妹已经是他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表妹…绝不能离开他的。


第11章 草原明珠孟古青11
孟古青最终还是没能出宫,福临几乎整日整夜守着她,就算她不理他,不看他,不跟他说一句话。他也甘之如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门外。
含珠此时对他简直讨厌极了,根本拦着不让他进屋,但福临也不敢再对含珠大小声,前车之鉴实在太过惨痛。
而调查宫人背后指使者的事,他直接禀报给了太后,叫额娘狠狠查办这些奴才,吴良辅在旁辅助,随时将情况汇报给他。
其实福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实在令他无法动手——朝臣们和宫妃们一同联手做局,只看参与的人数多与少而已。法不责众,福临此时需要的是一两个罪魁,他只能找出浮于表层的几个指使者狠狠查办,用于震慑那些胆大妄为的宵小,叫他们不敢再轻易伸手。
思及此,福临一边咬牙,一边心痛。他说要给表妹出气,可他却无法真正兑现承诺,这就是他当的皇帝!一个窝囊皇帝!
慎刑司里,除了当日出头的一宫女一太监,其他坤宁宫的宫人也都在此被审问,整个慎刑司这些日子充满了哭爹喊娘声。最后有那日被打的太监终于受不住刑,供出了个不起眼的满妃乌苏氏。苏嘛喇姑带人去找这个透明人一样的妃子,还想着要怎么问话,却没料到她们人一到,乌苏氏就直接招认了,承认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策划安排的,什么流言什么陷害,全是她一个人做的,认的斩钉截铁。
这么份结果,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一个岌岌无名,母家只不过是云骑都尉的庶妃,何来的通天手段联系前朝后宫?但是那乌苏氏不论是谁来审,都一口咬定主谋就是自己,连太后和福临都来见了她两回,实在是审不出其他,最终只能将人降级打入冷宫。
御花园中,福临跟着太后坐着同一轿辇回程,一路上福临一言不发。
见福临一直面色不愈,坐在轿辇上的孝庄叹了口气,她道:“你喜欢孟古青那丫头爱跟她呆一起,这是人之常情,可你不该冷落了其他妃嫔,集怨于一身,孟古青的日子怎么能好过?你可还记得先帝的宸妃?”
福临颔首,他记得宸妃,就是为了宸妃生的八阿哥,自己和额娘的日子一度过的十分艰难。先帝他,只认宸妃生的儿子。
孝庄声音压低了:“你猜宸妃为什么正好在先帝出征离开盛京之后病死了?”见福临瞪圆了眼睛,孝庄也点到即止,只说,“如今虽说你我是大清最最贵的皇帝和太后,可这紫禁城内满宫的妃、满宫的奴,紫禁城外皆为与我们、与妃子们都又这千丝万缕联系的皇亲、大臣,这么多人的怨,你敢说你能将孟古青护的一丝缝儿都不露?”
福临:“我是皇帝,表妹是皇后,是天下人的主子!他们敢!”
孝庄:“有什么不敢?你都叫人家血本无归了,人家还有什么不敢做?”
轿辇中安静了半晌,福临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我可以不要这些妃子,放她们回家另行婚配。”
孝庄几乎被儿子给气笑了,也不知自个这个聪明儿子是真天真还是在装天真,她道:“那你的皇位不要了?不如把皇位给博穆博果尔吧,等博穆博果尔当了皇帝,见到你如花似玉的妻子,那妻子便也不是你的了。失去了皇位,你将一无所有。”
福临再没吭声。他不说话,心里却还在执拗着。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想宠爱自己妻子还需要得到臣子的首肯不成,他不信这个邪。
等送了孝庄回慈宁宫,福临还是指着轿辇往皇后的坤宁宫去了,他这些日子都睡在坤宁宫的偏殿,有时候夜里醒了,想表妹了,就到表妹门口坐坐,想着表妹就睡在里面,他心里就安宁了。
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原本对福临心有芥蒂不假辞色的含珠,此时见了他也不瞪他了,好几次起夜见着皇帝蹲在她们格格房门口的样子,惨兮兮的,让人怪不忍的。
北京城盛夏的天气总是十分熬人,青青现在早晨也睡不着了,日头一升起来,就不爱躺在床上。这日起来,穿着特制的冰丝里衣,正懒洋洋地靠在梳妆台前,叫含珠帮她把头发都编起来,眼睛扫过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她突然想起来,还给皇帝准备了礼物,一直没想起来送。这回福临伏低做小这么就,她想着就把之前准备礼物取出来送给福临。
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未生气过,对福临,她可是有很高的容忍度的。朝她的侍女发火算什么,原本她孟古青的命运可是做什么都要被他鄙夷唾弃,别说侍女了,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都是常有的事。现下换了她这样一副绝世美人的脸蛋,福临态度便大不一样,连训斥了个她的侍女也心甘情愿认错了。
“格格您是说您在京郊捡的鹅卵石吗?”含珠眼睛亮晶晶的,格格亲自挑的石头,她可好好存着呢,以前在王府里还叫人用油好好保养过,从库房里转了一圈,便找到了装鹅卵石的木盒,拿回屋子呈给青青瞧。
盒子是精致的梨花木雕刻的,里面放着厚厚的红布垫着,将两块圆润可爱的鹅卵石衬托得仿佛它们也是什么名家出手的稀世珍宝似的。
“怎么再看见这石头,好像变精贵了。”青青有些惊奇地笑了,葱白细嫩的指尖点点圆润散发着光泽的鹅卵石,满意地点点头,“也好,就这样送给表哥吧。这么可爱的小石头,表哥见了肯定也喜欢得紧。”
果然,当这梨花木盒子送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高兴的简直跳了起来,刚刚还在跟几位郡王商议中秋节祭祀月神的礼乐事宜,现下直接把几个郡王忘在脑后,在养心殿里抱着盒子来回转悠,兴奋的不能自己。
已经大婚的博穆博果尔重新开始办差,此次中秋节的筹办便是由他主理,他神色幽幽地盯着高兴的不行的福临,问道:“皇兄何以突然如此兴奋?难道是中宫有喜?”
旁边安郡王岳乐和简郡王济度闻言也惊了,安郡王惊喜道:“可真是如此?中宫有喜倒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谁知福临却笑吟吟地否认了,一副你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表妹还未怀孕,只是表妹给朕送了礼物!朕心里欢喜!”
“……”安郡王、简郡王顿时无语。他们听说皇帝只宠爱皇后,可不知竟然是如此宠爱,得了个小礼物来就喜得来回蹦跶,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
“你们不懂!”福临喜滋滋的,摆手打发几个郡王走人,他自己抱着盒子回到案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旁边送上盒子的吴良辅也好奇地探头探脑,他主子这是守得云开了啊,可得瞧瞧皇后娘娘送的什么好东西。
打开精美的梨花木盒,只见两颗圆滚滚、黑亮黑亮的鹅卵石正摆在红色的丝绸上,福临眼神亮晶晶的,万分爱怜地将两颗小石头捧在手心,好像能想到平日里表妹是如何用她纤细柔美的小手把玩着两颗鹅卵石的。
吴良辅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是两颗平平无奇的石头,不禁奇道:“皇后娘娘为何送颗石头来?”难道是骂皇上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实在是皇后娘娘对皇上不待见的态度,叫他想不往这方面想都不行。
“你懂什么!”福临竖起眉毛轻踹了这老奴一脚,随即又眉开眼笑,把两颗石头捧在胸口,脸上全是幸福,“石头在诗中比喻的可是坚不可摧的爱情,别人以诗传情,表妹送我石头传情,很合理很浪漫!”
吴良辅擦擦脑门上的汗,他心里总觉得皇后娘娘送石头不是皇上以为的意思来着,不过皇上自己高兴就好。
等福临兴冲冲地回到坤宁宫时,青青正在吃膳房送来的冰碗,含珠在一边打着扇子,见着福临来了,招招手叫人又呈上了一个冰碗,对他道:“表哥,来尝尝这水果冰碗,这个时间吃正正好。”
“哎!”福临脸红红的,既高兴又局促,连忙听话坐下吃冰,只是吃了几口他心思就忍不住了,手悄悄移到青青那边,等了片刻终于轻轻握住了那只柔白细嫩的小手,“表妹,你不生我的气了?我,我好高兴。”
“表哥,我知道那些都是误会,你不会无缘无故帮着外人欺负我跟含珠,是有小人作祟对不对?”青青善解人意地给福临递了个台阶,她眼神亮亮地望着他,一副十分信任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