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伸出一只白藕也似的胳膊,上面的翡翠镯子碧莹莹的,越发映衬着皮肤丰润。
耿氏努力转了转这个镯子,然后郁闷道:“你看,从前这还能塞下半个手呢,现在连手绢都快要塞不下了。”
宋嘉书也是贪新鲜才连吃了两个月饼。其实宫里也好,王府也好,一贯这种供应场面的月饼,以免贵人吃起来掉渣不雅观,都做的极小,一口一个。
耿氏的目光从点心上移开,看向在草地上奔跑的两个孩子,眼里都是不舍:“明年过了年,这俩孩子可就都要搬到前院正式念书了,以后大概也就隔三差五见一见了。”
她语气越发怅然:“孩子们见风似的长,咱们刚进府的时候,三阿哥也还是个丁点大的孩子,现在都预备着过两年成亲了,日子过得真快。”
宋嘉书含笑:我只嫌日子过得不够快。
草地上小鹿灵活的很,跳来跳去,根本不会被两个刚开始拉弓练习射箭的小孩子射到。
弘昼追烦了,直接把手里的弓,背上的箭囊一扔,扑出去一个泰山压顶,压住了一只小鹿。
小鹿骤然被压,蹄子在空中到处乱蹬。
耿氏“哎哟哟”地站起来:“还不快把阿哥扶起来,别叫鹿踢了他咬了他!”
慌得旁边太监嬷嬷们,纷纷上前把弘昼抱起来。
弘历也忙过去,先拉起弟弟打量,再看看被压得七荤八素的小鹿,颇为无语。
倒是弘昼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自己完成了今日抓鹿指标,虽然不是按照阿玛的吩咐,射到了小鹿,但是还是捕获了一只,于是心满意足,让乳母们给擦过脸和手后,就跑到亭子里要点心吃。
耿氏就喂他喝茶,给他挑点心哄他吃。
宋嘉书往草地上看去,只见弘历还站在草坪上,屏气敛声,努力对准剩下两只越发惊慌努力蹦跳的小鹿。
他人小力弱,自然是射不中的,但也不见着急,就算是箭用光了,也只是让人把箭捡回来,然后一次次去对准鹿。
耿氏也在旁看着,拍了拍弘昼的背:“瞧你四哥。”
弘昼瞧了,然后笑嘻嘻道:“四哥还没抓着鹿呢,我都抓住了。”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又跑回去重新捡起了弓。
宋嘉书看着两个三头身的宝宝拉弓,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
耿氏一转脸,正好对上她这个笑,不由道:“看,咱们这就满足了,看着儿子们在下头玩——李侧福晋想的可不是这个。”耿氏压低声音:“我听说,李侧福晋正在费心教三阿哥见皇上怎么说话,怎么行礼呢。”
宋嘉书心道,耿氏看着跟自己一样,成天都坐在院子里,但真是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啊。
耿氏笑眯眯:“从宫里带出来,有幸见过圣驾的老嬷嬷老太监就那么几个,她忽然屡屡召了这些人去西大院见三阿哥,有什么可瞒人的?李侧福晋也未必要瞒人,说不定也更要让咱们两个知道——别痴心妄想,三阿哥都十二了,两年后宫里大选当是要指婚的,这之前,三阿哥肯定是要单独去给皇上磕头的。”
康熙爷皇孙数目在前年正式破百,所以皇孙们还真只有年节下才有资格集体磕个头,见见祖父。哪怕是弘时,长到十二岁,之前都未单独跟康熙爷说过话。
然要是指婚,康熙爷定然要见见孙子的。
耿氏没忍住,嘴角一撇:“雍亲王府的长子,自然跟别个不同,提前把礼仪学起来,也是李侧福晋告诉咱们,长幼、尊卑都差着,别想跟三阿哥争世子之位。”
宋嘉书点头:我们也没准备争世子之位,我们准备直接上皇位。
正说着,只见亭子后头的角门处进来几个人,耿氏看清楚来人,就笑道:“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了吗。”
来的是西大院李侧福晋处的高嬷嬷和绿水绿波。
在两位格格跟前,高嬷嬷仗着是侧福晋的人,也年资老,不过浅浅一福身,不等叫起,就已经抬头挺胸道:“回两位格格,是我们郡主送了中秋月饼回来,这不,还有特意给两位小阿哥的礼,侧福晋就让老奴送了来。”
雍亲王府子嗣单薄,除了这三个儿子,只有一女活到了成年,也是李氏所出,三阿哥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因四爷只此一女长成,自然格外疼惜。
四年前独女出嫁的时候,四爷向皇上请了怀恪郡主的封号。皇上也没叫这个孙女抚婚蒙古,就嫁在了京中纳喇氏。这位郡主也是李侧福晋除了三阿哥弘时外,最大的依仗。
既然是郡主的礼,自然要好好收下,否则四爷第一个就不高兴。于是宋嘉书和耿氏身后的丫鬟,都忙上前接下,寒暄两句,高嬷嬷就又领着人告退了。
这里宋嘉书和耿氏四目相对,同时笑了笑。
郡主的礼她们收了,年侧福晋那里想必也要收到了。
弘历站在草地上往亭子处看,弘昼见他看了好一会儿,就推他:“四哥,你看什么呢?”
“是西大院的高嬷嬷。”
弘昼这才瞪大眼睛张望一会:“好像是,四哥,你看这些老婆子干什么,她们烦得很。”
弘历这才转过头去,又从箭囊里抽了一支箭。
“是,烦得很。”
弘昼见哥哥少见的直接认同他,而没有教育他,就更高兴了,继续让小太监给他赶鹿。
弘历起弓,眼前却不是鹿,而是方才那嬷嬷在自己额娘跟前也趾高气昂的样子和那随便的一福身。
西大院,东大院。
两位侧福晋的人,从来不拿自家额娘当回事,所以额娘都病的要死了,年侧福晋的下人还敢不去通报,硬生生拦着额娘的丫鬟去请大夫;所以李侧福晋的嬷嬷都在额娘跟前耀武扬威的,说是送礼,实则是炫耀。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箭尾。
弘昼欢呼的声音响起:“哦哦哦!四哥射中了鹿!!”
弘历刚回神,就见弘昼边欢呼边跑,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弘历:……
耿氏扶着丫鬟的手,边“唉哟”边从亭子里风一样的赶下来,带上弘昼回淬心院换衣服去了。
宋嘉书用手帕擦着弘历额上的汗,笑道:“弘历真厉害。”
弘历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额娘,是那鹿被太监们赶来赶去好久,已经跑累了没动,我才射中的。”
宋嘉书笑笑,这古代的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谦虚,别人怎么表扬都得回复:我不行,我还差得远。
但孩子就是孩子,听了表扬,心里肯定还是很高兴的。
就像收红包一样,都得谦虚两声不要。
于是宋嘉书把刚才高嬷嬷送来的文房四宝打开:“这是你二姐姐送回来的,这种兼毫的大楷笔,正适合你练大字呢。”
很敏锐的,宋嘉书感觉到弘历仿佛并不高兴。
是不喜欢文房四宝?不会,弘历是个很喜欢收集好东西的性情,这一套文房四宝也是极好的。那就是不喜欢郡主这个姐姐?可郡主五十一年出嫁的时候,他才将将一岁,只怕对这个姐姐根本没有印象。
弘历抿了抿唇:“额娘,咱们回去吧,我要练字了。”
宋嘉书点点头:“好。”
她没有再问。
孩子再小,也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心思。在这古代王府中的孩子就更是早熟,每天要发愁的事情绝不比成人少。
有些事原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有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翻毛月饼这种老北京京式月饼,好像是慈禧起得名字,在这里用它当宫廷月饼啦。


第14章 中秋
宋嘉书到底来的时间还短,不但自己没培养出一种要伺候别人的自觉,看别人的规矩马虎也是无甚所谓。
方才高嬷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自己跟前不甚标准的一福,她并没有觉得怎么着。
唯有弘历被这老奴气的鹿都不想吃了。
不过弘历倒也不是独一个,东大院里,年侧福晋跟他心有灵犀,被气了个好歹。
年氏用小银剪刀“咔咔”剪断了十来根金线,把手里一只旧日还挺喜欢的攒珠钗拆了个七零八落尸骨无存。
旁边寿嬷嬷知道主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就也不敢劝。
平时眼不见心不烦,真当这位郡主将礼送到了眼前,年氏就不可避免的想起许多事。
这位怀恪郡主比自己还要大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郡主的亲弟弟,李氏的儿子,四爷的长子,三阿哥弘时也已经十二岁了。
年氏抚着自己的肚子:李侧福晋那边的消息,耿氏都能知道,她自然更能知道。
本朝的规矩,两三岁种过痘出过花后就可以请封世子,满十五岁就能承爵位——在年龄上,自己的孩子真是拍马也赶不上李氏的。
寿嬷嬷见年氏又拿过碾子亲手将几颗珍珠压成了饼,算着也出气出的差不多了,便上来收了东西:“主子怀着身孕,有气不能憋着,发出来也好。”
“主子的担忧,奴才们都知道。只是这不是眼前的事儿。主子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这一胎。奴才说句实在话,福晋无所出,其余的小阿哥就都是庶子,立谁为世子,还不是看四爷的意思。”
难听的实话最有用。
听了庶子两个字虽然扎心,但倒是让年氏稳了稳神。
李氏有儿有女步步紧逼处处带刺,福晋冷淡严肃作壁上观,府里两个有孩子的格格拧成一根藤,其余人根本是喘气的死人,只有逢年过节点名磕头的时候才闪现一下。
年氏难免有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之感。
寿嬷嬷将手搭在主子纤瘦的肩膀上,心疼道:“四爷心里有主子呢,主子也是一片心为四爷,只看这个,主子就要好好保养。”
年氏的手护着肚子,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
李侧福晋的家宴办的极好。
初初点灯的时分,众人就已经到了大花厅上。
上首的给四爷和福晋留出来的虚坐,未曾摆桌椅膳食。往下就是两张圈椅,椅前各摆了一张八仙紫檀木方桌,是两位侧福晋的高坐。往下依次燕翅摆开绣凳和小方桌,是诸位格格的座位。
年侧福晋有了身孕后更是娇弱,只是拥衾欹枕,靠在圈椅上,无论服侍的人指着哪样菜想请主子用,年侧福晋都是看两眼,然后摇摇头。
耿氏今日被弘昼闹得够呛,一日围着儿子转,自己用得少了,此时早就饿了。
一入席就先不动声色用了一碗鸡汤,捻了两块月饼吃了才算压住饿,然后抖擞精神欣赏上头两位侧福晋的眉眼如刀。
正巧就见年侧福晋什么也不肯吃的做派。
每逢大宴,她跟钮祜禄氏作为两个有儿子的格格,都是分列两个侧福晋之下,属于对桌,耿氏苦于跟友方没法说话,只能用眉毛和眼神交流。
宋嘉书就得边吃虾球边看两位侧福晋,还得分出眼神来回应一下耿氏,这饭吃的还挺忙。
年侧福晋生的格外娇弱美貌,这样倚在榻上,秀眉微蹙什么也用不下的样子,要是男人看了肯定会心疼。
李侧福晋看了也心疼,不过是扎的心疼。
“妹妹怎么什么都不吃?”
年侧福晋含笑:“只是没什么胃口。”
李侧福晋费劲巴力办了一场中秋家宴,要是年氏一口吃不下去,可就是闹了笑话。
宋嘉书倒是觉得菜很好,她面前摆了一道砂锅鲽鱼头,酱汁浓厚香稠,鱼肉紧实入味,再配着旁边烤的焦脆的玉米饼吃,真是香的不得了。再有一道辣炒双肚,又脆又香,配着一碗鸡汤捞饭吃,正好下饭。
于是她边竖着耳朵听上面两位神仙打架,边不忘吃菜。
平心而论,李侧福晋的操办正事的本事没的说,一切都顺顺当当,菜品也考究新鲜。年氏一口不吃,估计也就是回应早上没来得及怼回去的话罢了。
李侧福晋夹了一片绿油油的凉拌田七吃了,这才慢悠悠笑道“妹妹你伺候四爷晚,直接就入了王府,不曾在宫里阿哥所住过。这些菜单子啊,都是宫里常见的菜式,还有许多是德妃娘娘喜欢的呢,不知怎么妹妹都吃不惯。”
宋嘉书心里放了个计分板:不错,李侧福晋再得一分。
这一军将的,宫里的娘娘们吃得惯,你年氏就是天仙啊,还一口都吃不下。宫里多少妃嫔在怀着身孕的时候,康熙爷赐菜下来,哪怕赏赐一路送过来都凉透了,再没胃口也得磕头谢恩然后一口不落的吃了。
年侧福晋一双清凌凌的妙目,如同荡漾的水波。
她还不及说话,正巧前院的小顺子带着人捧了两个食盒来,一到就跪了:“回两位侧福晋,爷临入宫前,吩咐奴才送几色清淡小菜来,说是年侧福晋胃口不佳只怕用不好。”
这话一出,整个宴席上霎时静了一静。
宋嘉书心里的打分板给年侧福晋记上浓墨重彩的一分。
在这雍亲王府里,赢家不是谁口头上说服了谁,谁又用手里的权柄和计谋绊了谁一下,这府里真正的赢家,就是握着四爷心的那一个。
四爷这一送,李侧福晋谋划的再好,也全都是镜花水月。
别说李侧福晋,就连耿氏,都难免有些吃醋。这样明晃晃的偏爱……她下意识去看对面的钮祜禄姐姐,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她正低头吃菜呢。
耿氏:……
怎么感觉自打病了一场,钮祜禄姐姐争宠的心都移到吃上了呢。
宋嘉书再抬头,就见年侧福晋容光焕发,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上绽放出一种脂粉不能代替的神采,眼睛里也是湛湛有光,泼洒出来的笑容,像是夏日里从树影间挡也挡不住渗漏下来的耀眼金色斑点。
真是有爱情滋润的女人最美,宋嘉书都没忍住,看了年侧福晋片刻,欣赏了片刻美人。
大约是对比太鲜明,她再回头看到李侧福晋就吓了一跳。
李氏的脸上明显露出一种灰败之色来,好像一瞬间老了一样。今日之前,她还在兴兴头头的准备中秋晚宴,如今却像是被人吸走了精神气一样。
宋嘉书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跟宋格格这些早已失宠人一样的神情,灰败麻木。
——
宫门外的甬道。
马车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上好的马车横轴,为着今日也特意上了油,争取让主子们坐着平稳安然。按理说这声音轻微到可以忽略。
但此时却听得很清楚,因着马车里实在太安静了。
乌拉那拉氏清清楚楚的数着吱嘎声。
她端严的坐着并不出声。
皇上的情绪并不高涨,众人入宫磕头入席,很快又被解散。福晋出宫的时候还拿出怀表看了看,这会子,府中的中秋宴应该才办了一半。
不知道李氏跟年氏两人在府上,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每次入宫和回府这段路,是她少有的能跟四爷独处那么久的一段路,身边的嬷嬷丫头们急的上火,每回都撺掇她趁这会子跟四爷说体己话。
尤其是每年中秋年节,四爷去给德妃娘娘磕头后,总会有些沉郁。
周嬷嬷每回都快要给福晋跪下了:男人在外头再刚强,脆弱起来才越发需要人体贴。福晋跟爷是一体的,只有您跟四爷一起去给德妃娘娘磕头,一起受着德妃娘娘的‘客气’,也只有您最有资格安慰四爷。
您怎么不上呢!
乌拉那拉氏想起自己奶嬷嬷跳脚的样子,忍不住想要笑:周嬷嬷急的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推开,然后由她老人家亲自上。
“笑什么?”
直到四爷忽然开口,福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笑出声来了。
福晋的脊背瞬间就挺直了。
“爷,无事,是我失态了。”
四爷盯着福晋,方才他难得见福晋在他跟前没有露出紧绷的样子,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四爷有点好奇。
乌拉那拉氏被他盯得有些不安,只得垂首找话说:“爷,今日送给额娘的桂花蜜,额娘瞧着还算喜欢。既如此,爷的圆明园各色花多得很,明年我便带着李氏钮祜禄氏她们多做些。”
四爷嗯了一声。
额娘……他想起额娘坐在正座上的样子。她看自己的福晋,像是看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远亲,收下她的礼,露出一个宫里常见的得体笑容,那笑容弧度标准,却无端让人觉得淡的像是浮在冰面上的光。
他自打成年大婚后,见额娘就越发少了,除了大年节,往日都是福晋替自己去磕头。
也难为她了。
这样想着,四爷就抬手拍了拍福晋规规矩矩放在石青色吉服①上的手。
“前年中秋额娘斥你,并不是你做的不够好,只是另有缘故。”
福晋微微一颤。
前年自己送进宫的礼,被德妃娘娘嫌弃不过是金玉之物,毫无心意,更提着雍亲王府子嗣单薄,让自己明白一个王府福晋该做的事儿。
其神色之恼怒言辞之厉害,前所未有,福晋大失颜面。
那之后,那之后……年氏就进府了。
福晋忽然福灵心至,难道德妃娘娘也只是为了让年氏进府更顺理成章?到底年家虽是汉军旗,家里却有不少手握兵权的男儿,四爷娶了年氏做侧福晋,总得让皇上心里没有芥蒂才是。
四爷轻轻吐出一口气,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其实他并没有请额娘帮自己,不过是曾给额娘透露一二,要纳年氏女入府之事。
谁知额娘转眼就斥责了福晋。
这一斥责,其实丢的不单是福晋的脸面,还有额娘这个德妃的脸,难免要被人背后议论不慈。
可额娘还是替自己做了。
自己去皇阿玛跟前请纳年氏的时候,还因此被皇阿玛打趣了两句,勉励他‘在子嗣上多多努力’,看起来并不是疑心的样子。
这样看,额娘也不是完全不管他的。
可……人就怕比。
就像幼年,皇阿玛对自己也很好,但比起对太子,那真是差出去太多。
就像现在,额娘也会暗中帮自己一把,可比起对十四弟,那又什么都不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清代吉服是宫廷喜庆场合穿的服装,见于清宫服饰图典, 亲王福晋吉服褂,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


第15章 恩宠
四爷看着在他跟前垂首的福晋,难得对福晋亲近和软道:“这两年是难为了你,等过些日子,咱们一同去圆明园散散心。”
在他心里,这是他难得的示好,福晋就算不感激涕零也要动容闪过泪光才好。
谁知福晋只是平平板板道:“额娘今日还吩咐了我抄佛经。爷若是有兴致,便带着李氏和格格们去散散,年氏如今有身孕,暂且不宜挪动,我一定会照看好她,爷不需担心。”
就像一盆冰水哗啦啦泼下来。
四爷所有的兴致和心里的温热都烟消云散。
马车里又重新恢复了彻底的寂静。
只有轻微的吱嘎声响起。
大约是被福晋这一盆冷水泼过了头,四爷回到府上的中秋家宴,一对上年侧福晋荡漾着星光柔情似水的双目,就觉得格外回暖起来。
还未入席,就先开口关照,询问年氏今日用的好不好。
宋嘉书这时候已经吃了个八分饱,边插蜜瓜吃边欣赏古装真人版爱情连续剧:四爷的心尖爱妃。
果然就见年侧福晋一直微蹙的秀眉也舒展开了,整个人都像一朵终于见了太阳的小花,欣喜明亮的答了一句:“爷放心。”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从真情流露的年氏口中说出,硬是说的缠绵悱恻,足足拐了有一百八十个弯。
但显然这一百多个弯非常精准的拐到了四爷的心坎上。
毕竟比起福晋那个平平板板一条大路通罗马的拒绝,年侧福晋对他的深情依恋可谓是溢于言表。
四爷和福晋回府入席,下人们便忙抬了两张大桌和圈椅来放在原本上头设下的虚席处,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酒菜都一一流水样上来。
见两张桌面上菜品齐备,由两位侧福晋起,再带着格格们一一给四爷和福晋敬酒,说些中秋团圆的吉利话。
酒过一轮,福晋就微笑道:“大节下的,你们都松快些自己吃酒做耍吧。”
耿氏趁机跟宋格格换了座位,来到了宋嘉书身边,此时抓了一把椒盐小核桃仁,边吃边跟宋嘉书咬耳朵:“爷又再跟年侧福晋说话呢,你快看李侧福晋的脸,都绿了。哎呀,正好配这身绿衣服呢!”
李侧福晋到底是有一个二十一岁女儿的人,今年刚过了三十七的生辰,于是这些年早不穿什么娇嫩的颜色了。
素日倒是穿饱满又不失庄重的的宝蓝、果绿、绛紫色多一些。今日她正好穿了一件果绿色缎绣玉兰蝶夹衣,还用了湖绿色的素罗里子,滚了三层绦边的袖口,也是层层叠叠的绿色。
宋嘉书看过去,灯烛璀璨明亮,照的李氏这件衣服绿的熠熠生辉,果然映的雪白的脸色也发绿。
宋嘉书看完后,就提醒自己:以后晚上可别穿绿色。
大约是两个人的目光比较壮大,李侧福晋有所感知,忽然就对她们看过来。两个人瞬间低头,宋嘉书立刻把一枚剥好的杏仁搁到嘴里,跟耿氏一起装作两只路过的若无其事的松鼠。
李氏恨得牙痒痒。
得到后失去比没得到过还痛苦。
钮祜禄氏和耿氏这两个,从来没得过四爷的宠,这会子还在这儿没心没肺的看热闹,真是脑子缺根筋!
而自己,居然被这两个人看了热闹!
李氏气的晕头巴脑的。
要不是侥幸伺候四爷得了儿子,这两个格格算什么!早就该像宋氏那几个活死人一样被丢到犄角旮旯等着咽气了!钮祜禄氏也就罢了,到底有个好姓,从前还能妄想摸一摸侧福晋的边儿,耿氏更是汉军旗下五旗出身,又没有自己的恩宠和多子,这辈子也就是个守着独子过日子的小格格罢了!
宋嘉书和耿氏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感受到了头顶火辣辣的目光。宋嘉书不由在心里反省:下次吃瓜,可一定要在西瓜射手本人的射程之外。
——
福晋喝了一杯桂花酒。
这还是今年为德妃准备贺礼时顺手一并酿造的,味道颇为甜醉醇厚,因是酒水恐送进宫去又生事,于是就留在了府中。
福晋穿着整套吉服的大衣裳,头上顶着沉甸甸的朝冠,虽然在宫中只是象征性用了几口菜,但此时却一点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是端坐上首,看着四爷跟年氏愉快的说话,看着李氏如一根着了火的黄瓜似的盯着下头两位格格。
福晋轻轻一哂。
从前许多年,被李氏的得宠顶在眼前的许多年,她曾经想过这一天,有人夺了李氏的恩宠,让四爷眼里也再没有她。
可真到了这一天,福晋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你也有这天的痛快,而只是疲倦。
李氏的死亡视线被福晋的起身打断。
“时辰还早,请爷继续用些酒菜,我倒有些撑不住想回去歇歇。”
四爷面对福晋,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好,福晋今日也累了。叫人送一席去正院。”
后半句是对着操办中秋家宴的李氏说的,于是李氏连忙回神,强撑着笑容的接过四爷这句话,然后带领着格格们恭送福晋。
然而余光看着年氏起身行礼时,是四爷细心亲手扶了一把,李氏脸上的笑容又快撑不住了。
宋嘉书连忙在心里掏出计分板,再给年侧福晋加一分。
她再次入座后,终于从李氏的视线中脱离,就端起旁边的茶准备喝一口。茶盏还没递到嘴边,就又被耿氏拱了胳膊,险些把茶盏扣在身上。
于是顺着耿氏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李氏院中的绿水提着食盒过来了。
宋嘉书脑子里蹦出了‘郡主’两个字。
果然李侧福晋亲手拿出食盒里的两碟子月饼,奉到四爷案上。
“爷,这是怀恪亲手做了送了来的。”
摆在桌子上的两碟月饼,只是最普通的旗人之家用的翻毛月饼,上面红色的花纹还印的有点歪了。
这样倒更显出是郡主亲手为阿玛做的月饼来。
果然四爷神色柔和许多,立时拿了一块放到口中,点头道:“果然还是怀恪做的月饼好吃。”
然后想起一事:“昨日星德还特意上门来与我磕头请安。”
见李氏着急,四爷就安慰道:“你放心,我已嘱咐女婿好好照顾怀恪,告诉了他怀恪这孩子打小娇惯体弱,我就这一个女儿,好好的交给他,可得给我看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