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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和白宁白南三脑袋发蒙的时候,四爷已经大踏步进来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宋嘉书知道,雍正帝可谓是清朝乃至整个历史中最出名的皇帝之一,康熙后半生的九龙夺嫡,更是被花样搬上荧屏,连门口坐着摘菜的阿姨们估计都可以说出几条最出名的龙来。
在宋嘉书心里,四爷就是个冷面阎王似的形象。骤然一见真人,还有点怔愣。
气度恢弘自是不必说:龙子凤孙,做惯了上位者,又胸有丘壑,自然有一种超拔的气度在身上。
只是四爷看上去并不冷硬,反而有种飘逸之感。他穿着家常宽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身上还带着淡淡檀香气息,一脸超凡脱俗飘飘欲仙。
宋嘉书很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是了,这是康熙五十五年。二废太子后这几年,储君之位成为了悬挂在每个人头顶的大饼。
而这会子的雍正爷是潜龙在渊韬光养晦。他如今正在努力经营尊佛重道的世外形象,同时还自称“天下第一闲人”。
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都骗过去。如今的四爷,连在自己府上,面对自己的女人们,看样子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衣着打扮还真有种得道高人之感。
宋嘉书想想历史上杀伐决断大刀阔斧的雍正,再看看眼前一脸仙人指路我欲成仙的四爷,心中百感交集。
看看九龙夺嫡把人逼成啥样了。
明明是块‘刺啦刺啦’喷火星的爆炭,如今却非要装成飘飘然的干冰;明明是朵食人花,却不得不装成不染世俗清清白白一朵小白莲儿。
这简直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第4章 委屈
没见到四爷前,宋嘉书当然也想从原身的记忆里先了解一下著名的雍正帝。
可说来也奇怪,如果说在钮祜禄氏的回忆里,别人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那么唯有四爷,这个她跟了十一年,并为之生了个儿子的男人,在钮祜禄氏的记忆中是笼着厚厚的一层雾,几乎只有一个轮廓。
好在这雍亲王府里能进后宅的就这么一个男人,否则宋嘉书都怕认错人,不知情的红杏无辜出墙。
宋嘉书略微有些神游,还是白宁和白南下跪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她。
四爷摆了摆手,在临窗的榻上坐了。
见钮祜禄氏慢半拍来自己跟前请安,四爷也只以为她病后虚弱,不以为忤,还举起矮桌上的灯照了照:“脸色还差些,若身子不好,再歇几日也无妨。”
宋嘉书低着头,按着记忆里钮祜禄对答的方式,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不能吭吭哧哧,要想好了才能舒缓开口,稳稳当当道:“身子已然好了,都是爷跟福晋的恩典。”
四爷也就“嗯”了一声。
宋嘉书想:哪怕是为之生儿育女,身家性命都系在四爷身上,钮祜禄氏,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大概没想过要了解这个男人。
这是王爷,是王府的主子,她的主子。
她只是顺从的按照命运的安排,进了他的王府做了他的女人,知道要听他的吩咐,听他正室妻子的吩咐。
他是好人是坏人,是王爷还是废王爷,都不是钮祜禄氏这个王府后宅里小小侍妾能在乎的。
宋嘉书忽然就有了一点明悟。
怪不得四爷在钮祜禄氏的记忆里,深藏厚稠的浓雾之后。
就是不知道,在四爷心里,钮祜禄氏是个什么形象。
这样赶回府看她,不会是什么隐藏的真爱吧?宋嘉书略微抬头,与四爷的眼神短暂一触,立刻就否认了自己放飞的思路。
男女之情,嘴上不说,眼睛里也是藏不住的。
四爷眼睛平静无波。
何况这位爷到了她这里,还穿着外头的衣裳,也不叫人换,茶也不喝,说明很快就要起驾去别的地方换衣放松去了。
大约也是回府听说钮祜禄格格差点发烧病死,其中又牵扯了怀有身孕的侧福晋,所以来看一眼罢了。
在四爷的心里钮祜禄氏是什么呢?宋嘉书想了想,心爱的女人?那肯定不是。
大约就是一个给他生了儿子,能让他记住姓名的小妾之一吧。
宋嘉书搞懂了在钮祜禄氏心中四爷的形象,和在四爷心中钮祜禄氏的定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果然,四爷看过了自己珍贵的子嗣之一的亲妈,觉得她应该不会挂掉后,很快就起身了。
走到门口还说了一句:“以后再有急处,福晋不在府里,就叫太监打发人去前院领对牌,出去请个大夫,别耽搁了自己身子,也闹得一府不安。”
宋嘉书还在琢磨这半关怀半敲打的话,四爷就已经翩然远去,宽大的衣袍在夜色中像一只要起飞的大鸟。
他的袍子翻动如云,宋嘉书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是敲打还是关怀都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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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四爷晚间归府,府里各处原本熄了大半的灯烛也连忙重新点起来,尤其是正院和东大院门口,都加了两盏大灯笼,将门前的路照的清清楚楚。
东大院。
年侧福晋倚在床上,福嬷嬷带着笑走进来:“主子放心,爷先去了福晋那里。”
这主子爷先去了哪里不重要,最后肯歇在哪里才重要。
四爷从外头回来,不能不去福晋那里。先去看福晋,就说明还是要回东大院歇着。
年氏两靥也带上了温柔的笑容。
至于钮祜禄氏,就不在东大院人的眼里——要不是差点病死,四爷也不会先去看一个格格,没这个规矩。
正院。
听说四爷回府的时候,福晋刚上完香,手上还残余着线香的气味。
自打她的大阿哥弘晖夭折了,这些年来,福晋日日坚持白日抄经文,晚上敬香祷告,连年节也不中断。
起初屋里服侍的人还怕福晋这样虔诚礼佛,少了闺阁情趣,四爷会不喜欢。可渐渐正院的人发现,自打大阿哥没了,四爷和福晋连原本阿玛额娘的身份都没了,甚至连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都算不上,而只是王府的男主子和女主子。
福晋这样虔诚,四爷只会称赞。
无论礼不礼佛,四爷都极少在福晋这里留宿了。
四爷既然回府,必是要来正院一趟的。
“先去了凝心院?”福晋在银盆里浣过手,由着丫头给自己涂抹手脂,细心按摩。
自己则对着镜子,检查下鬓发有无散落,随口道:“也好,钮祜禄氏自己受了委屈,也该自己跟爷说说。”
旁边的周嬷嬷动了动唇,到底把话咽了回去,但福晋还是敏锐的用余光捕捉到了自己奶嬷嬷的欲言又止。
“怎么?”
周嬷嬷只得道:“只怕爷不是去安慰钮祜禄格格的委屈,而是去提点她不要委屈。”
她是福晋的奶嬷嬷,相伴三十余年,许多话点到为止,两人彼此就能明白。
这件事侧福晋怎么说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责。往阴暗里想,说不定她就想借此干掉钮祜禄格格呢,谁让钮祜禄氏原本就是她这个侧福晋的候选人。膝下还有个儿子,若是钮祜禄氏没了,依着四爷如今对年侧福晋的热乎劲儿,说不定这五岁的儿子就归了年侧福晋。
倒是钮祜禄格格处,只是个丫头没规矩,且又是护主心切。
外人冷眼瞧着,这回总是钮祜禄氏受了委屈。
可是……
福晋一哂。
是啊,不怕四爷不知道她的委屈,只怕是四爷不许她委屈。
年侧福晋可怀着个金疙瘩呢。
福晋还记得,她一诊出喜脉来,四爷高兴成什么样了。
四爷站在正院门口,有些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古寺里残留的线香味道,还是福晋院里的线香气味。
如今别说皇室宗亲,连宫里都知道,甚至戏称雍亲王府两位主子除了夫妻更是佛友。
甚至过年的赏赐,康熙爷都格外赏了四爷夫妻俩几本佛经。
四爷接了赏赐就想:皇阿玛是恨不得所有儿子都做吃斋念佛的闲人,谁都不要把目光放在他的龙椅上。
可那把椅子,总要有人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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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怎么忽然回来了?”
四爷在凝心院没喝茶,在福晋这里就接过茶盏:“明儿要入宫。”
一说到宫里的事儿,空气里的氛围无形中就像是绷紧的弦一样。
福晋略略沉默:外头男人们的事儿她问的少,况且问的多了也管不了,四爷也不会告诉她。
再要问四爷明日什么时辰起,却又词穷:瞧这样子,四爷大概是要去陪伴初次有孕的年氏,那自己再追问倒像是把手伸到东大院似的。
两个人就对着沉默起来。
四爷喝茶,福晋只是垂着脸坐在他对面。
四爷和福晋对夫妻两人间的沉默都不陌生。
还是四爷的起身打破了沉默,福晋见他要走,忙道:“爷,府里的下人却也该理一理了。”
不是她故意找话题要留下四爷,而是她了解他。
她看着四爷宽袍广袖的身影。
只有她这个陪伴多年的发妻,才知道四爷是个多么较真仔细的人。如今宫里都觉得四爷是个投身佛道的闲人,常常出府住到寺里观里,数日不归府,好似凡事不管。
可福晋却知道,他的心肠从来滚烫而且细致,恨不得将天下所有事都抓起来,一件件在自己手下安排成他想要的样子才行。
所以哪怕只是整顿府里下人这样的小事儿,福晋也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四爷点头算是答应了,又格外道:“府里子嗣少,年氏这一胎你多照料。”
福晋点头,站在门口目送四爷往东大院走去。
是啊,子嗣少。
雍亲王府这些年陆陆续续生下的孩子倒是不少,却只站住了三个阿哥。上回自己进宫请安,德妃娘娘还说起,别说跟四爷年岁相当的几位爷了,就十四阿哥这个做弟弟的,如今都有了五子四女。
话里话外敲打着福晋,福晋也只能听着。
想想年侧福晋真是好福气,入府才将一年,就有了身孕。
还有当年钮祜禄氏。她十三岁入王府,当时李氏又得宠,前三年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还是有一年四爷得了时疾,她去伺候,之后就有了四阿哥。①
福晋坐了片刻,不由念了声佛。
作者有话要说:
①《清史稿》卷二百十四列传一后妃记载:“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四品典仪凌柱女。后年十三,事世宗潜邸,号格格。康熙五十年八月庚午,高宗生。
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冬,当时四阿哥胤禛已晋升为雍亲王,患时疫。
第5章 请安
七月二十九日的清晨。
白宁白南按着往常的时辰,进了格格的内间想要叫主儿起床,就见宋嘉书已经披着外衣坐在靠窗的榻上,手里拿着裁衣服的小剪刀,对着外头半亮的晨光裁纸。
两人吓了一跳:“格格醒了怎么不叫奴婢,晨起还有些凉呢。”
白宁转身出去,叫小丫头打热水。
这凝心院里,配额就是四个丫鬟两个太监。四个丫鬟里头,还有两个小丫鬟不怎么贴身服侍,就是负责打水扫地跑腿之类的杂活,跟两个太监一样,几乎从不进屋的。
宋嘉书从里间的帘子看出去,能看到东侧间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食屉,为着怕凉了,都是等着她洗漱过后才搬出来。
两个小丫头只有十五六岁,一个正双手提着大铜壶往铜盆里头倒水,一个正在白宁的指挥下,准备胰子、牙粉、手巾等物。
对这些丫鬟来说,都是这几年做熟了的活,每个早晨都是如此。
可对宋嘉书来说,仍旧是新鲜事。
虽然已经看了几天,但每次再看到这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的几个丫鬟,宋嘉书对自己已经活在了清代雍亲王府这个事实的感触,就更加真实一点。
往窗外看去,是自己的小院。
雍亲王府里,福晋住的正院和东大院都是大两进,里外里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房间,西大院略微小些,加起来也有十七间屋。
其余格格们住的就都是一进的院落了,只是院跟院也不同,钮祜禄氏住的凝心院位于东边,日光充沛,离正院前院和膳房都不远,算是小院里最好的一处。
原本的钮祜禄氏爱阔朗干净,也最怕虫子,所以院子里只种了些松柏芭蕉之类的木,没有香花,只偶尔在屋门口摆几盆四爷或者福晋赏的鲜花。
从大门到正屋的一条石子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见洒扫的仔细。
总之,凝心院是个齐整疏朗,让人看着舒心的院子。
不出意外,她还要在这里住几年。
白南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剪刀,奇道:“格格裁这样大小的纸做什么?抄佛经也不能用这么小的纸啊。”
因为四爷这几年积极投入到佛道运动中,一副要不是舍不得亲爱的皇阿玛,就要遁入空门的做派,雍亲王府的女眷自然也要跟上。
所以各院中都少不了这种澄竹纸,又洁净又托墨,誊抄蝇头小楷的佛经,都一点不会晕。
每月各院基本上都得抄上一两本佛经,奉给两位主子。
白南看着眼前被裁成成人巴掌大小的白纸,有些懵:这个大小也不适合抄佛经装订起来啊。
宋嘉书也有点裁累了:“今天我带白宁去给福晋请安,你在屋里按我这个大小接着裁吧。最好有裁纸的铡刀,裁的才整齐。先裁个三百六十五张,外头用块剩下的羔羊皮做面,做成一个册子,不要这样横着翻的,要从上翻起来这种。”
宋嘉书比划着跟白南描述了下现代的日历。
白南虽然纳闷,但她一贯有些憨直,主子的吩咐虽然不明白,但都不打折扣的去干,当即就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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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走出凝心院门的时候,脚步不由一顿。
旁边的白宁连忙伸手去搀:“格格是不是腿脚还软,要不奴婢去回福晋?”
宋嘉书摇摇头:“没事。”
只是自打她过来,第一回 要出院门见雍亲王府的众人,倒有一种大学刚开学,准备面见新同学的感觉。
从凝心院到正院路不远,宋嘉书一路看着风景。路边移栽过来的老银杏树叶子已经开始微微发黄,估计再过一个月,满树黄金肯定好看。
三百年后的雍和宫,宋嘉书去过两次。
有一年为了大考许愿,她从进门见了神佛就拜,不管大大小小一路拜过去,无奈雍和宫神佛太多,拜到最后她都低血糖了,还是同学给搀出来的。
可如今的雍亲王府,跟她曾见过的社会主义新时代的雍和宫相差甚远——在从前见过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这种感觉很是玄妙。
自打康熙三十三年,这府邸就被分给四爷。
白宁是十三岁小选进宫的,接着就被内务府送出来在王府做了当差的小宫女,七八年过去了,雍亲王府她早就看熟了。如今见格格走的这样慢,并不知道换了芯儿的格格在看风景,还以为格格是大病初愈走不快,于是也兢兢业业护着格格走的很慢。
这一慢,就正好在东大院门口的路上,撞上了年侧福晋。
白宁心里一个‘咯噔’。
给福晋请安,也是要讲究个次序的,身份越高到的越晚,肯定不能福晋侧福晋先到齐倒等着格格。
如今格格撞上年侧福晋,一并去了,落在旁人眼里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岂不是显得自家格格到的晚。
明明今儿她们还早出门了一刻,谁知还是遇上了年侧福晋。
宋嘉书起初并没有看到年侧福晋本人,只看到了几个围成圈的丫鬟和太监,心里还在诧异——这一大早的,东大院门口怎么围了个圈,跟要玩丢手绢似的。
直到打头的太监看到了宋嘉书,打千请安后让出个空来,宋嘉书才看到被众人团团围着的年侧福晋。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还未看清年侧福晋就屈膝道了个万福。
一把轻柔地嗓音温和道:“不必多礼,你身子才好呢。”
宋嘉书起身后才看清这位雍正朝有名的宠妃。大清有名的宠妃不少,但家里兄弟一样出名,甚至更出名的也就这年贵妃和年羹尧兄妹俩了。
第一眼就先对上一双秋水一样的明眸,什么叫眼波流转,宋嘉书算是明白了。她这样的女人一见这样的眼睛都心旌摇荡,何况男人。
大约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年侧福晋并未妆饰,唇色都是淡淡的白,只唇珠透出一抹红色。极为清秀的面容配上纤弱的体态,越发显得弱不胜衣,大有一种飘飘随清风而去之态。①
宋嘉书忽然想起昨夜来去匆匆,宽袍广袖月下飞升一般的四爷。
若是跟此时的年侧福晋站在一起,倒真是格外登对。
既然遇上,宋嘉书也不能抢先走在年侧福晋前头,于是便跟在后面。
跟她只带了一个丫鬟不同,年侧福晋的出门就隆重多了。
一圈太监宫女就差手拉手一起举着侧福晋走了,七八个人将年氏围的密不透风,宋嘉书跟在后面,只能偶尔看到侧福晋闪过的衣裳一角。
那是种呵气就能吹化一般的鹅黄色。
宋嘉书原以为自己走的慢,谁知道年侧福晋走的更慢,旁边的嬷嬷还劝着:“侧福晋可别急,每一步都踩实在了再走啊,可别急着迈步。”
等两人终于挪到正院,其余人都已经落座了。
耿氏见宋嘉书跟在年侧福晋后面,圆满如月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分明的诧异,然后又连忙低头喝茶。
宋嘉书给李侧福晋万福请安后才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福晋正座下左手第二个座儿,李侧福晋旁边。
对面的耿氏对她眨眨眼笑了笑。
除了还未露面的福晋,四爷的女人就都在这里了——满打满算总共七个妾室。
除了两位侧福晋并钮祜禄氏耿氏,剩下的三个格格如今都垂着头,影子一样不吭声。
宋格格是最早服侍四爷的,只是大约身子弱,连生了两个女儿都早早夭折了,近十年都几乎见不到四爷的面了。
剩下两个,一位姓郭,一位姓武,都是九年前小选后,德妃赏赐出来的人。
可以说进府九年,失宠八年半。
宋嘉书开始掰手指,这样算来,四爷活了四十来岁,在女色上真是够简洁的,二十来岁时就是李侧福晋得宠,中间钮祜禄氏和耿氏等人过度一下,如今人到中年,又得了可心的年侧福晋。
想想他的上任康熙爷,下任乾隆帝呜呜泱泱的后宫,各色下江南的花边新闻,越发衬的四爷心思不在女人上。
估计对雍正帝这种工作狂来说,早年绝大部分的心思都在亲爹和那几个不省心的兄弟上,回头哄女人的功夫,在他眼里实在是浪费。
反正雍亲王府地方大,看的顺眼就多去看两眼,看不顺眼,就找个院落一塞拉倒。
宋嘉书还在脑子里对号入座,旁边的李侧福晋忽然转头道:“昨儿绿波回去还道,钮祜禄格格瞧着脸色还是苍白。今儿看着就好多了,又唇红齿白的了。
你一贯是个身子强健的,这回病势凶险倒是吓人。真是应了那句话,平时身子好的人,一病就极为要紧耽误不起。好在啊,没真出事,否则四阿哥可怎么办?”
宋嘉书摆着下属的微笑面对李侧福晋,余光还能看到对面右手第一位的年侧福晋秀眉微蹙。
在年氏听来,李氏这话里话外的实在刺人,句句说的钮祜禄氏要不治而亡似的。说来虽是她的太监不懂事,在门口拦着不让凝心院的人进去回话,但前后折腾不到一个时辰。钮祜禄氏是发烧又不是什么风邪急症,一个时辰有什么要紧处。
李侧福晋当着众人说这样的话,当着四爷说什么还用猜?
宋嘉书微笑脸打太极:“多谢侧福晋关怀,如今都好了。”
李侧福晋见宋嘉书不接话茬,年侧福晋倒是一脸准备开口的表情,便根本不给年氏发言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同时她还伸出纤纤玉手,隔着放着茶杯的高几,一把拉住了宋嘉书的小臂,然后迅速找到了她的手拉住,用看小妹妹的眼神和语气,对宋嘉书温声道:“虽说你进府也十年了,但到底年轻,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自然一有事就慌了。下回再有身子不爽快的时候,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我虽没那么大的面子,府里的大夫都在我院里当差,但我那里有个略通医术的嬷嬷,打发人去叫就是了。”
语气之亲切,让宋嘉书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宋嘉书余光看着秀眉从微蹙变成紧蹙的年侧福晋,也不打太极了,只笑道:“不瞒侧福晋,这回我实在是自己贪凉,又用了冰又吹了风,正是侧福晋这话了,仗着自己素日身子强健,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李侧福晋放开了手,妆容明媚精致的面容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从来是个乖觉不惹事的,满府里都是知道的。”
年侧福晋要冒烟了:这是内涵谁不懂事?不乖觉?爱惹事?
宋嘉书低头不说话了:果然俗话说的好,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人数多少不是问题。
然后后知后觉,等等,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还好此时福晋走出来,众人都将前话放下一齐起身请安。
福晋都不用提前躲在内间听前因后果,只走出来打眼一看,她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李侧福晋的为人,她十分了解,两人都伺候四爷二十多年了,正所谓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亲人,而是敌人,所以福晋对李侧福晋的性子很是摸得清。
从前年少得宠,连连生子又被四爷从格格抬为侧福晋,李氏是个很有心气儿的人,她的欲望和争斗的心很鲜活。
有地位,跟四爷有旧情,有儿子傍身,她也没理由不争。
自打一年前年氏入府,几乎是专房之宠,李氏就不痛快,如今年氏又怀了身孕,自然更戳李氏的心窝子。
而年氏,父兄给力,年少得宠,入门就是侧福晋,又被四爷宠着,自然也不是棉花泥人的性子。
虽不主动惹是生非,但其家族和本人得宠的程度,不必她露出锋芒,就已经有了一种准备把李侧福晋这个前浪,狠狠的拍在沙滩上的气势。
可以说,年氏进府一年来,两位侧福晋虽从未真正的发生过冲突,但却是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
福晋刚走出来,就看到两人彼此的眼神里的火花,都快能火烧赤壁连船了。
中间再夹着个钮祜禄氏,更是热闹。
宋嘉书夹在中间,心道:现在争什么,过几年大家集体升职加薪,都有远大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关于年氏的形象参考:清史稿皇贵妃年氏册文中记载:妃素病弱,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和平,实能赞儴内政
从年氏入府到她过世,十一年来,包揽了雍正帝所有的子嗣
第6章 颜色
福晋落座,周嬷嬷给福晋奉茶后,又带着丫鬟给下头的侧福晋和格格们添了一遍茶水。
众人心里也就有数,重上二遍茶就是福晋有话要吩咐。
果然,福晋作为后宅第一领导人,先是端正而不失亲切的慰问了伤员钮祜禄格格,然后又照例关怀了一番有孕在身的年侧福晋。再面向群众表示,秋日已到,各院秋日的衣裳已经下发,众人要保重身体。最后发表将伺候好四爷作为雍亲王府中人的根本和首要目标的讲话。
宋嘉书适时跟着众人再次起身,纷纷表示领会并坚决执行领导传达的精神。
一串日常走完,福晋才开始讲正事。
“咱们不比寻常百姓人家,不是那等只管着三綹梳头,两截穿衣,闲来无事就嚼舌头的妇人。你们也都有娘家,自然也知道些外头的情形。爷今早又入宫去请安了。”
福晋眉眼低垂,略微有些岁月痕迹的面容越发显得庄重:“咱们府里头的女人,再不能给爷添乱添烦心事。再者,这府里一年年买人,丫鬟杂役越来越多,难免就人浮于事人多口杂。等过了中秋,内务府也会再拨新的宫女太监来,既如此,这些日子各院里的人也该整一整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谁都不会傻到当面跟福晋对着干,都恭敬应了是。
福晋细细看了看下头的七个女人。
尤其是打头坐着的这四个。
四爷是个审美很好,也很细致的人。
大约也是这些年来醉心佛道,争做皇家第一富贵闲人的缘故,不领差事闲散憋闷的几年越发锻造了他注重生活的品质的特质。
他的东西无一不是精中选精,同样都是内务府的瓶,四爷画了样子要求锻造的,就硬是比工匠们照着原来花样烧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