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疯狂划拉小算盘,兰越仙尊每个月给弟子的零花钱是一千灵石,一万灵石就是大半年的零花钱,最关键的是这钱不是师尊给的,是她自己赚来的,她还可以存着给师尊师兄买礼物。
兰越听了陆夫人的话,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
“不过一万灵石,黛黛怎么会看上……”
话音未落,就听沈黛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既然陆夫人这么有诚意,那就一言为定。”
谈情谊对她没用,但是谈钱可以。
兰越:……?
他开始认真思考每个月给沈黛的一千灵石是不是太少了。
是的,女孩子还是要富养,不能给她和其他师兄一样的零花钱,下个月开始就给她翻倍!
“我们陆家都有所表示了,衡虚仙尊,你们纯陵十三宗不表示也可以,那就让我将宋月桃带回去,我先自己询问一番,等我们出发之日再还给你,你看如何?”
找陆少婴重要,查这个宋月桃也重要,陆夫人知道沈黛与她前师尊有些旧仇,所以顺水推舟给她一个出气的机会,也算是卖个人情。
就算衡虚仙尊依然连一点低头的意思都没有,那她也有了理由,可以将宋月桃带回严加逼问。
让陆夫人稍显遗憾的是,衡虚仙尊迟疑半响后,语调缓和几分。
他望着沈黛道:
“你想要什么?”
沈黛还未回答,衡虚仙尊又缓缓道:
“不必觉得难以开口,你入烛龙江为我取烛龙麟,于我有救命恩情,只要是你要,只要我有,都可以提。”
前世今生加起来,衡虚仙尊对她如此言辞温和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沈黛认真回忆了一下,衡虚仙尊上一次真心实意不掺杂任何利用的温柔,还要追溯到纯陵内门大比,她正式拜入衡虚仙尊门下那日。
他授予她纯陵玉令,接过她的拜师茶,略带严厉的念了一遍纯陵门规。
春风将枝头花瓣摇落在她发间,衡虚仙尊抬手替她摘下。
“拜入我门下后,要日日勤勉,严守道心,不得懈怠,知道吗?”
那时的沈黛眸光明亮,望着衡虚仙尊的眼里有敬爱,有依赖。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绝不让师尊为收了她这个弟子而蒙羞。
但到最后,曾经的这一点美好的碎片,都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因为不论她怎么做,都会让师尊失望,不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永远达不到师尊要求的目标。
她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纯陵不再像是她让她眷恋的家,而是一个让她喘不过气的牢笼。
如今再听到衡虚仙尊如此温和的口吻,真是恍若隔世。
“我只要一样东西。”
“几年前,纯陵藏书阁的失窃名录。”
宋月桃未料到沈黛会提出这个,原本泪眼涟涟,低眉顺眼的她霍然抬眸看向沈黛。
沈黛见她的神情,更加确定纯陵失窃的东西事关重大,他们真正要窃走的东西混在名录里面,沈黛需要拿到那个名录,再从中找出他们想盗走的,又或者说是想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别宗弟子都听得云里雾里,衡虚仙尊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她此刻要这东西,是否与魔族有关?
“……你要知道这个,直接告诉我就是。”
衡虚仙尊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又不是什么秘不示人的东西,你来纯陵一趟,也不会有人拦着你不让你看,何须如此郑重?”
纯陵十三宗是她长大的地方,哪怕是她退宗拜入其他宗门,他也在纯陵下令,若有一日沈黛上门,任何人不得阻拦。
可她从那年离开纯陵之后,便再没有踏入纯陵一步。
甚至于要个名录这种小事,也要在这样的场合,以这种方式郑重提出,好似全然将他当做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还是要郑重些的。”沈黛正色道,“并且,以后您最好还是下令拦一拦我,否则我师尊师兄以为我还与纯陵有联系,会瞧不起我的。”
瞧不起……
人群中已有人抿紧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这位沈仙君可真敢说啊。
和仙门五首的纯陵十三宗有联系,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她却说让她师尊师兄知道了会瞧不起。
果然,衡虚仙尊方才和缓下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冷得可怕。
过了半响,他看着四周围观的弟子们:
“很闲?不去上课就滚回自己宗门。”
众弟子吓得一溜烟全散了。
人散了之后他也未多言,只撂下一句:
“三月十五出发,名录我届时会给你带来。”
陆夫人没能带回宋月桃,十分遗憾,转头也向沈黛告辞:
“常山位于下三千宗门一脉,届时我们便在阆风巅外集合出发,答应给沈仙君的灵石也会一并带来。”
等外人都散尽,谢无歧才笑着揉了揉沈黛的头。
“哎呀,我们师妹真是真人不露相,平日跟个老实巴交的受气小媳妇一样,没想到关键时候反应还挺快。”
“不只是反应快。”方应许回忆了一下衡虚仙尊临走前的表情,失笑道,“恐怕过不久,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我们师妹是个蔑视纯陵十三宗,狂悖无礼的狠角色了。”
沈黛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万万没想到“蔑视”“狂悖”这种词能用来形容自己。
她小声嘟囔:
“本来就是啊,纯陵从前待我不好,要是他们现在随便哄哄我,我就心软,那多让人瞧不起啊……”
一个坑里摔倒一次不可耻,要是明知道有坑,还能再摔第二次,那就不怪别人骂你傻了。
谢无歧安慰她:“没关系,名声再坏也不会有我坏的。”
沈黛:“……”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地讲出这么心酸的话。
*
沈黛不知衡虚仙尊脱口而出三月十五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这个日期代表着什么。
但总之,她的生辰就在三月十六,他们在阆风巅等着众人前来汇合出发的时候,谢无歧和方应许还在发愁究竟给师妹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两人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想不出什么特别的。
沈黛什么也不缺,什么漂亮首饰胭脂水粉法器灵丹,这些年他们陆陆续续送了不知道多少,她虽然珍重收下,但好像都只是普通的喜欢。
兰越坐在树下喝茶,闻言悠悠答道:
“不知道送什么,不如问问黛黛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方应许吃惊道:“这也可以?”
问了再送还有什么惊喜啊?
“重要的不是惊喜,而是她喜欢。”
谢无歧摸着下颌,觉得有些道理。
“那她喜欢什么呢……”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兰越却揣着手笑眯眯地答:
“自然是最喜欢师尊我了。”
谢无歧:?
“所以,你们此去常山,一定要带我一起,否则黛黛的这个生辰一定过得不开心。”
方应许还不知道兰越在想写什么吗,他当即戳穿:
“师尊,这次去常山说好了只有我们三人去,你留在阆风巅作为支援,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想都别想。”
这是他们三人一致决定的。
兰越自然很乐意跟着他们到处走,毕竟阆风巅的人不多,那些捡回来的小童们年纪都还太小,姬行云一个人教就足矣。
但此去也算是个历练机会,别宗师尊都是镇守宗门,放弟子自行前去试炼。
修行在己,生死由命,没有哪个师尊是兰越这样恨不得张开翅膀跟母鸡护犊子一样护着他们的。
长此以往,他们如何历事?
所以不到危急关头,兰越不能出面帮忙。
兰越闻言略显失落地叹息一声
他有时像个靠谱的大人,有时又有点小孩子脾气。
“诶,徒弟们都大了,不需要师尊了,就让师尊一个人留在家里,和杏姨相依为命,孩子大了留不住,你们走吧——”
要是沈黛在,说不定还会心软地宽慰兰越一二,但他这两个铁石心肠的弟子并不吃他这套。
谢无歧凉凉道:
“……师尊,演得太夸张了,师妹不在,没有人信你的。”
此刻的沈黛正在洞府里收拾行囊。
回雪剑损坏,已然不能用了,被她挂在了墙上,佩在腰间的是兰越给她的新剑龙吟剑。
找到本命灵剑需要机缘,她机缘未到,暂时用这把天阶灵剑也算是趁手。
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沈黛准备出门去寻师尊和师兄,昨日同师尊说起他不能去的时候,师尊看上去不怎么情愿,想必此刻还在游说他们呢。
但沈黛刚一跨出洞府,忽然见风中飘来粉色草籽。
她摊开手看了半响,也没看出这个东西是花还是草,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是在哪里见过呢?
正好风吹来的方向,就是他们约定集合出发的方向,沈黛顺着这吹来粉色飞絮的路走,一路走到了阆风巅后山结界处。
纯陵人、陆家人还有皓胥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
但令沈黛讶异的却是眼前漫山遍野,似粉色烟雾般如梦似幻的粉黛乱子草。
……后山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
暮春的风拂过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云雾之海,这些色泽柔和的粉黛草便此起彼伏的摇曳起来。
花絮像一团云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沈黛看得怔愣许久,耳边才响起怀祯的声音。
“沈师姐你来啦?”
怀祯冲她笑道:
“我对常山邪祟一事有些好奇,便向师尊请求与你们一同前去常山试炼,这一路要叨扰师姐了。”
沈黛却还未回过神,还看着眼前这满山粉黛吃惊。
怀祯还以为她是看得入迷,笑道:
“阆风巅的粉黛草的确漂亮,这些年我老是听别宗的师姐们提起呢。”
沈黛诧异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这里种了这个?”
“知道啊。”
怀祯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不是阆风巅的几位师兄为沈师姐你种的吗?”
“我?”
沈黛听得有些困惑。
却又忽然恍然大悟,想起了去年生辰时,谢无歧给她寄的信笺里放的几粒草籽。
“原来是这个吗……”
沈黛想过会是什么花草之类的,却以为只是装在盆子里的那种,完全没有想过是这样声势浩大,漫山遍野的场景。
……这也太好看了。
这些粉黛草或许并不值多少钱,至少没有平日师兄们送她的那些昂贵法器灵丹贵,但想要种满一整个山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多少人力。
她从没有收到过这样用心的礼物。
皓胥对重羽族和宫泠月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此次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其中内情,也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惊叹。
谢无歧那人虽桀骜不驯,很不着调,但对师妹倒是不错。
记下了,回去问问师姐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回浮花岛以后也可以种上。
江临渊遥遥看着立在满山粉黛草之中的那个身影,见她脸上那样雀跃欢喜的表情,忍不住转过头,忍下心中那几分妒忌,默念清心诀。
衡虚仙尊听了怀祯所言,心绪也有些复杂。
他一心修炼,虽也用心教导弟子,却并没有记这些生辰的习惯,往日里旁的弟子生辰,若无人提醒,他也是不记得的。
此刻想起来,每年办得最热闹的无非就是宋月桃的生辰。
因为纯陵的女弟子不多,又有陆少婴张罗,因此每年宋月桃的生辰整个宗门皆知。
但沈黛却从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的生辰。
她不会如宋月桃一样向他撒娇,也不会讨要什么,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此刻见了才明白,原来她也像普通的女孩一样,想要过一个并不需要很盛大,但会有人用心记挂着的生辰。
衡虚仙尊敛目思虑了片刻,问了一句:
“她生辰应是哪一日?”
从前他对这些杂事不闻不问,不过是觉得对于修士而言,一心修炼心无旁骛才是正道。
但到底。
如今是他亏欠了沈黛。
他自诩立身坦荡,不愧于人,不愧于己。
但他却亏欠沈黛一条命。
她不给他偿还这恩情的机会,于是他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一点一点弥补。
江临渊还未回答,便见宋月桃忽然笑了笑,答非所问地温声道:
“师尊可知,为何连怀祯都知道这粉黛草的事情吗?”
“……为何?”
江临渊侧过头去,显然是知道这其中缘由,但不想听。
然而宋月桃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进他耳中。
“因为谢仙君不光是在这阆风巅种下了粉黛草,仙门百家,除了梵音禅宗全是男弟子,其他但凡有女弟子的宗门,都被他忽悠,从他这里买走了粉黛草的草籽种在了宗门里。”
“待到春风和煦,万物苏生,粉黛草的花絮飘满整个十洲修真界的季节——”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沈黛的生辰。”


第四十六章
沈黛记忆里的生日,总是晦暗的。
她的一整个童年,都笼罩在这样的晦暗色调下。
没有与朋友一起玩乐的记忆,只有教室里悠悠旋转的风扇,和在去补习班的公交车上背的那些艰涩单词。
在现世十七年的春秋,除了新年能休息几日,她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枯燥重复。
母亲近乎神经质的将她与父亲的新女儿做比较。
她没有新妹妹聪明,没有钱上最好的补习班,所以她要更努力才能不让母亲难过,所以休息是不允许的,玩耍是不允许的,就连想在生日那天和朋友们一起吃顿饭,也不可以。
唯一一次机会,是那一年生日当天,母亲出差,沈黛独自在家。
她提前一个月就算好了日子,所以顶着夏末的闷热天气连续一个月走路上学,攒下了一笔买零食的钱,还邀请了班里五个同学来她家吃蛋糕。
但她生日的那个周末,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或是临时有事,或是生病了,什么理由都有。
最后一个人也没有来。
她自己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那个并不大的蛋糕,她一个人吃到肚子撑也没吃完。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将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
她没说,没人记得是情有可原的。
可如果她说了,还是无人理会,哪怕是她也会觉得难过。
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但沈黛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不仅记得她的生辰,还种下这漫山遍野的粉黛草,让所有能看到这粉黛草的人都知道她的生辰。
“师妹——”
远处传来了谢无歧的声音。
他和方应许在小剑关等了一会儿,见沈黛没从这边出来,便猜到她可能是先去后山与众人汇合了。
看到沈黛立在这如云似雾的粉黛草中,谢无歧还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她第一眼发现时的惊喜神色。
“你大师兄最开始还嫌这草寒酸,非要我买一盆什么玉兰佛蕊,那花倒也不是不好看,只不过不能像这粉黛草种满山头,怎么样,这草这样看起来,也不算寒酸吧……”
方应许先他一步绕到沈黛面前,顿了顿,才指着沈黛对谢无歧道:
“肯定寒酸,都给师妹寒酸哭了。”
谢无歧:……
他走进一看,果然见沈黛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显然有哭过的痕迹。
谢无歧抿着唇沉思半响,试探道:
“不然……那盆玉兰佛蕊也给你买回来?”
沈黛破涕为笑,抬眸看他:
“我不喜欢什么玉兰佛蕊,听起来就娇贵,我养不来这样娇贵的花,二师兄的粉黛草我就很喜欢。”
虽然是草,但并不比花逊色,看上去生命力还很旺盛,不需要怎么精心打理就能茂盛地开满一个山头。
望着他的那双眼清凌凌的,全无杂质,像孩童一样带着天然的真挚仰慕。
谢无歧跌入这样的眸光,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很不自然地碰了碰鼻尖。
方应许凉飕飕道:“只有你二师兄的份?种这些粉黛草,可不是一个人就能种完的。”
一脸惊慌的沈黛又手舞足蹈地哄方应许。
那边陆夫人清点了人数,确定该到的人都到了,便将约定好的一万灵石亲手交给了沈黛,一行人御剑前往常山。
常山路途遥远,御剑也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几人路上无聊,怀祯便提起了方才陆夫人给的丰厚报酬,十分钦佩地对沈黛道:
“梵音禅宗的弟子要十八岁才能独立接外面的任务,沈师姐十五岁就有人花费如此重金聘请,真是厉害。”
沈黛这钱收得其实有些烫手,她此行主要目的还是查宫泠冰与宋月桃的事情,陆少婴能不能找到,或者找到以后是死是活,沈黛其实都不是很有把握。
因此怀祯这么一说,她便有些心虚:
“能不能完成任务还不一定呢,若是任务不能顺利完成,这钱我也不好意思全收,怀祯师弟你夸得太早了……”
“怎么会,沈师姐如此厉害,肯定能找到那位陆师兄,我相信你。”
“怀祯师弟,你这样信任我,我一定会尽力的。”
“嗯,沈师姐加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气,完全小孩子口吻,谢无歧甚至怀疑两个人加起来有没有十岁。
甚至一路上怀祯与沈黛不是在小学鸡式鼓舞对方,就是在严肃讨论交流如何快速记忆符箓笔画与结阵手势的心得。
谢无歧完全插不进两人的对话。
一行人御剑飞行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抵达常山地界。
修真界的大宗门通常都依附在灵脉之上,离灵脉越远,地方就越荒芜,位于炎洲的常山显然地势已经不够好,因此仙宗不多,唯有一个昭觉寺。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奔波一日,需要调息灵力,便准备在这山野之间露宿一夜,待明日拂晓再翻过山头,去昭觉寺了解情况。
沈黛收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旁边树根下的陆夫人,低声道:
“这一路,陆夫人似乎都没怎么说话。”
皓胥倒是很能体谅陆夫人的心情: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常山寻人,这一次衡虚仙尊还亲自来了,要是再找不到陆少婴,那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沈黛其实不觉得陆少婴会出事。
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觉得这一世的陆少婴和前世不太一样,毕竟能看清宋月桃这一点就很不同了。
前世他那样耳聋眼瞎,都能活到修真界大战时,这一世他都知道走之前写信指证宋月桃,又怎会突兀地折在一个小小常山?
怀祯唏嘘不已,阖目念道:
“诸行无常,佛祖慈悲。”
衡虚仙尊与江临渊在四周布下结界,可避邪祟,又安排了弟子半夜值守,谨防邪祟暗中袭击。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江临渊将沈黛要的名录带来给她。
“藏书阁失窃的物品名录,都在这里了。”
沈黛抬手接过,纸上字迹遒劲,力透纸背,这是江临渊亲自誊抄的。
她道了声谢,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失窃的典籍共有十本,什么偏门奇巧都有,很多书就连沈黛也未曾见过,她一时间也看不出。
江临渊:“师妹。”
沈黛昂头看他,不解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神色淡然,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江临渊看着却五味杂陈。
她越是这样平静,他便越是恐惧,仿佛纯陵的每一个人都从她的脑海之中被淡化、被抹去,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理智告诉他,这样或许更好,能让他清醒一点。
但心中蛰伏的心魔却在一刻不息的折磨着他的心性,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挽回。
千头万绪的话在堵在他喉间,最后他只道:
“……今后这种小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他都会替她去做。
沈黛收好那张她看不太懂的名录,准备还是带回去给兰越瞧瞧。
抬眸见江临渊还没有走,她眨眨眼:
“你还不回纯陵那边吗?待会儿我师兄打猎回来看了会生气的。”
果然,下一秒谢无歧和方应许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深林尽头,提了一只被剥皮抽筋的兔子而来。
皓胥已经架好了炭火,只等串好放在上面烧烤。
谢无歧一边坐下给兔子码调料,一边有意无意地问起:
“方才见江临渊过来,说了什么?”
“只是把藏书阁的那个失窃名录给我而已。”
沈黛丝毫没察觉到谢无歧问这句话的真实意图,还以为他是想知道和名录有关的事情。
见在场几人都是可信赖之人,沈黛便将纯陵藏书阁失窃,宋月桃当日故意将她支出去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皓胥听完凝眸沉思:
“……听上去,她的行为更加可疑了。”
“还可什么疑?本来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谢无歧燃起炭火,徐徐转着手中兔子。
“不管宋月桃为何要救下黛黛,都改变不了她是魔族内奸,意图不轨的事实,也就是有些蠢货,才会上她的当,受她的骗——”
皓胥有被针对到,憋得脸色青红,不服气地指着那边正为纯陵弟子做晚饭的宋月桃低声道:
“什么叫我蠢?分明就是她太有迷惑性,你们自己说,她那样子,有几个人第一眼看了就会觉得是魔族内奸的?”
那边的宋月桃正守在炉子前,给纯陵弟子盛汤添饭。
她的乾坤袋里很少装普通修士的法宝灵器,尤其是出远门的时候,总是能像变法术一样变出许多生活用品。
比如柔软的被褥,比如可以随时拿来煮一锅排骨汤的食材。
她在纯陵修行的时间不多,但厨艺却练得相当娴熟,能在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变出能填饱七八个人的饭菜。
宋月桃甚至还记得这个弟子不吃葱,那个弟子爱吃辣。
奔波一日的纯陵弟子喝到热腾腾的排骨汤,看着只吃干粮的陆家修士,还有还在烤肉的沈黛等人,忍不住夸耀:
“诶,还是我们月桃师妹好,温柔贤惠,我看旁人就是嫉妒,才会污蔑月桃师妹是什么内奸。”
“就是,等我们这一次来常山查个清楚之后,就能还月桃师妹清白了。”
“月桃师妹不要害怕,师尊定会保护好你的。”
陆夫人一心惦记来寻儿子,出行都从简,此刻记挂着陆少婴,也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方应许听了纯陵这话有些不悦,但还没表露出来,就听谢无歧慢条斯理地开口:
“诶,黛黛跟着我们真是受苦了,风餐露宿不说,都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能随便吃点我和大师兄亲自抓的、亲自烤的兔子,真是委屈了我们师妹啊。”
那边正享受着排骨汤的弟子们看了过来。
沈黛有些讶异。
谢无歧刻意咬重了“亲自”二字,方应许顿时心领神会。
“是啊,这一路颠簸,我们作为师兄不能让我们师妹舒舒服服休息一晚,还要师妹跟着我们吃苦,真是枉为人兄。”
闭目入定的衡虚仙尊缓缓睁开双眼,江临渊也蹙起眉头。
谢无歧偏偏还看不懂眼色,火上浇油道:
“大师兄,你也不必如此自责,毕竟再怎么说,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当师兄的该做的,我看有的宗门,一边夸着给他们做饭铺床的师妹,一边却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愿意帮忙,就这样还洋洋得意,他们都能做师兄,我们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沈黛这才明白谢无歧的用意。
她看向那边挽起袖子刚给所有人整理好休息床铺的宋月桃,对方也望了过来,眼神有些许复杂。
有脾气不好的弟子愤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你这是说我们不配当人师兄吗?”
“月桃师妹温柔贤惠,心地善良,你别得不到就指桑骂槐地妒忌啊!”
油光水滑的兔子烤好,谢无歧从兔子身上分了一只肉多肥美的兔腿给沈黛,从容镇定地答道:
“你们这些话,怎么一个字都不像人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