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璃低头,左手腕出现了两个数字【90】。
少女抓狂,“怎么是九十天,不说原世界还剩一年时间吗?”
系统:“两个世界的算法不一样,就像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在这里过三天,原世界过一天,你乘以三就好啦。”
少女继续抓狂,“那也不对啊,乘以三是二百七,还差九十五天呢?”
系统点头,“没有错,一年时间是从你穿过来的那天算起。你在这边已经过了三个月多月了。”
阿璃:“……”
“那也不要给我标九十啊,看着就很渗人。”
系统:“这是一位心理学家给的建议,说这样标会让人有一种时间飞驰的感觉。”
阿璃无语,确实飞驰了,她感觉站立的每一秒都在燃烧生命,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黑崽给他上止血粉。
*
阿璃很快追了上去。
季幽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见是她,虽未说什么,但明显加快了脚步。
阿璃虽然刚才发下雄心壮志说自己是纸片人的妈,但真面对一身肃冷的丹凤眼崽崽,她还是怂了,不敢直接上手,只敢跟在后面不停地推销自己的止血粉。
“这个粉可好了,不仅能止血还能消炎镇痛。别人都是去山下买的,而我是丹修的同窗给的。他们炼丹不差钱,用的都是好料,可不是普通售卖的止血粉可比。”
阿璃捏着止血包像扇子似的摇晃,“你看,你的血流得稀里哗啦的,恐怕没等走出幻境就血尽人亡。你那几个师兄弟定会高兴地跳起,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诶,你是不是怕药有问题?这简单啊,你用半包剩下的带出去核验。如有问题可向掌门举报,我是纸术杂修就住在……”
季幽猝不及防地回头,阿璃差点撞上去,猛地刹住脚步。
“你是杂修,为何出现在金水灵峰的试炼幻境?”
阿璃流利地背出之前打的腹稿,“天山那么多道禁制,出山门要对着石像施咒,进山门也要对着石像施咒。上上下下一共百多个石像,谁知道此石像非彼石像,我还以为找到了不常见的小道。”
季幽俊眉微皱,“说不通,虽说幻境石像和山门石像长得一样。但是幻境石像为了区分特意涂抹颜色。像是这回水灵峰和金灵峰合办试炼,就涂了一半蓝一半金。”
阿璃一脸无辜,两根细白的手指绕着衣带,“我们杂修从未办过试炼,哪里分得清这个。”
季幽目光下落,少女把好好的衣带搅得像蛇攀上了树,一圈一圈地勾在白嫩嫩的手指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场景在哪里见过,记忆深处有道声音笑盈盈地唤他下树。他越想凝神去听,头越疼得厉害。
“你怎么啦?”阿璃见他突然面色苍白,以为他失血太多难以忍受,立刻重新推销起自己的止血粉来。
季幽用手掌撑着额头,明明头疼得要命,还要被迫听少女的聒噪。
“多少钱?”他快速问,想用钱消灾。
诶,还可以这样?可她要消怨气,如果变成交易就没意义了。
“宿主,”系统忍不住说,“我觉得他现在的怨气就是你。”
“那怎么办呢?”阿璃也很委屈,“我身上只有止血粉啊。”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个崽崽油盐不进。
正在僵持中,远处的白雾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带着恐惧的呼救声,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逐。
阿璃从符袋里快速抽出几张符,“啪啪啪”贴在自己和季幽身上,错身一步挡住他。
季幽微怔,垂眸扫了一眼,是类物符。
这种符贴上后会根据周围景物变化,虽然不能骗过人或者中高阶妖物的眼睛,但是对付一般低阶妖兽不是问题。只要他们不动,妖兽就会当他们是两根竹子。
淡黄的符纸带着少女手心的温度牢牢扒在他身上,像一朵朵淬了火的太阳花。
这种感觉很奇异。
不管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厌恶他的人,遇到危险从来都是躲在他身后,从没有谁这样挡在他身前。这个卖止血粉的少女却一天之内给他挡了两次。
但这符还是太低级,撑死只有一环层次,白雾里的恶兽足足达到五环境界。
季幽微不可查地捏碎一颗淡黄色药丸,氤氲的气体迅速飞到类物符上做了一层加固。
须臾,一群难掩惊惶的男男女女从白雾中冲了出来,为首的几个便是之前为难季幽的修士。
看到阿璃和季幽,修士们愣了一下,恐慌的眼闪过三分庆幸七分恶毒。明明奔跑的方向是西南方,偏偏一个急刹,扭转身子带着人群朝他们跑来。
阿璃站在最前方,没等她看清修士们恶意的笑容,一股带着腥气的风呼地扑到脸上。她惊恐地看到人群背后,五头身形似豹的成年狕从白雾中扑了出来。
高等级压制低等级是自然界通用的法则。
阿璃立刻感觉胸口像被软皮管勒着似的发闷。大脑一片空白,腿也发软地使不上劲,她本能地后退,后背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任她怎么怼都无法后退一步。
正当她要回头看时,头顶响起季幽很轻又带着无语的闷哼声,“别动,你现在是竹子。”
阿璃这才醒悟,刚才定是撞到他伤口了,隔着衣衫都能感觉他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唔,看上去宽肩窄腰,实际上蛮结实的嘛。
有几个拉在后面的人,明显顶不住中阶恶兽的气场,大喘着气很快就被追上。五条狕腾空而起猛扑过去,落下的一瞬间,那几人化作几道白光消失在狕的利爪之间。
阿璃顿时明白,是传送符。每个进幻境的弟子都会领一张传送符,试炼撑不下去时释放便能出去。
失去目标的狕愤怒地用爪子挠着地,直接略过身旁那两根贴得过近的“竹子”,朝人群的方向冲去。
尖叫声、哭喊声、白光的嗖嗖声瞬间溢满林间。
修士们吃了一惊,没想到狕那么执拗,不咬季幽却来追他们,几人既不解又恐惧。跑是跑不动了,只能在竹子间兜圈子。很快就有人被狕扣了圈,化为白光而去。
当所有人被“消灭”后,狕又冲着远处奔逃的人追去。
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阿璃的后脑勺,她向后仰起脸,季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情绪古怪,“往前挪点。”
阿璃本想说你往后挪不就行了?转过身一看,季幽背靠着几丛竹子,早已退无可退。她现在的姿势,倒像是将他禁锢在怀中。
“呦,我可不是故意的。”少女毫无歉意地说,往后移了一步。
这么一后退,便看到季幽的衣襟又有几处又被浸湿,估摸着是被压迫导致伤口出血。想起追上来的初衷,她立刻拿出纸包问,“要用止血粉吗?”
季幽黑眸溢满了意外,开始怀疑少女进幻境的动机,不会真的来卖止血粉吧?
他盯着看了她一会儿,低哑地轻笑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比他们强。”
“他们是谁?”阿璃问。
“一些这样的人,一些那样的人。”季幽不咸不淡道,眸光里溢出微凉和乏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有一天突然就出现在山野之中。他漫无目的地走过许多地方。因为脸被不少人贩子盯上,企图将他当奴隶卖掉。
那些人都被他扭断了脖子。
他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一直杀气腾腾地回报恶意。
后来他被一个小仙门的掌门捡回去。这个小仙门以修炼合欢功为主,从此他见到了更加虚伪黑暗的人性。为了修为这些人可以做任何事,所有的喜欢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欲望。
这个帮派从根上就腐烂了,还好被妖邪灭了门。
“原来我的类物符有用啊。”阿璃将身上的符纸摘下,惊讶感叹。
季幽微微一怔,眼里露出几分好笑,懒懒地敷衍,“是啊有用。你不要摘下,慢慢移动。前面已经没有人和妖兽了,你一直朝前走,就能走出幻境。”
“咦,你不跟我一起走啊?”阿璃问。
“不跟,”季幽嗓音里恢复了淡漠,“我与你又没那么熟。”
阿璃轻轻眨了眨眼,忍不住抱怨,“你可真难相处。”
“知道就好,以后别跟着我推销止血粉。”季幽语气欠揍极了。
阿璃捏着纸包十分委屈,早知道当初就该捏张友善的脸。相由心生,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搞。
她不再多话,转身顺着小道离开。
季幽看着她彻底消失在竹林间,这才收起脸上的懒散,从符袋里抽出几张黑符,转向浓稠的白雾。
修士们有句话说的很对,他就是能无端引来各种恶兽。那些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甚至不止它们,这林里还有其他恶兽。
那个小姑娘不是水金灵峰的人,身上没有传送符,必须走到路的尽头才能走出幻境。为她引开恶兽,就算是报答她两次挡在他身前的恩惠吧。
*
阿璃气咻咻地快步往前走,“我要放弃这个崽崽了,他太难搞了。”
系统:“唉,可能是他有未婚妻的缘故吧。”
阿璃更气,“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吗?”
系统:“你跟他在一起时可不是这么表现的,你怂得要死,只敢推销止血粉。”
阿璃:“以后不许再跟我提止血粉,这是我的伤疤。”
系统:“……”
正当阿璃抱怨时,远处突然传来恶兽凄厉的嘶吼。
“什么声音?”阿璃顿住脚步问。
系统认真听了听,“好像是狕。”
想起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阿璃就忍不住颤粟,“狕要追来了吗?”
“不是。”系统透过白雾朝远处望去,过了一会儿语气古怪道,“那个黑崽把狕拦住了。唔,他好像用了黑符。”
“用了黑符?”阿璃惊讶地转身,白雾深处果然有一股熊熊黑气不断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并迅速向外扩散。须臾间,竹林上空就形成了巨大黑焰之壁。
狕的叫声更加凄厉。不光是狕,甚至还夹杂着其他恶兽的吼声。
观察着阿璃的神情,系统一脸忧心地问,“宿主,你该不会要回去帮他吧?说实话……”
“当然不,”阿璃面无表情道,“你瞧这阵势就不是我能参与的,我回去除了帮倒忙就是帮倒忙。”
系统松了口气,“我没看错你,你果然具备把所有纸片人干掉的冷静气质。”
“不是冷静,”阿璃转身接着朝前走,“是识时务为为俊杰。看来这个黑崽有很多秘密呢。他明明这么厉害,却要装出一环没有。”
系统琢磨。“唔,难道跟绯羽一样又是一朵黑心莲?”
“他哪有绯羽小可爱善良啊,绯羽只是过分聪明,但他真是一朵黑心莲。”
随着快速步行,阿璃很快就看到了光彩四溢的光团。不需人告知,她就知道前方就是幻境的出口。
正当她要飞奔而去时,突然发现竹林格外地寂静。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战斗的声音停止了。
她疑惑地转身,不止战斗的声音,连恶兽凄厉的吼叫也一块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黑云在不断吞噬着竹林。
阿璃蹙起细眉,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皮质小本子。她快速地翻着纸页,但是上面除了一个黑桃心再无别的贴纸。
阿璃思忖了一下,果断收起本本朝原路奔去。
系统大惊,“你现在回去万一恶兽还在呢?”
“不可能,我的本上没有多出贴纸。我觉得恶兽应该都死了,季幽也该伤的不轻,这个时候就是收桃子的绝好时期。”
“可是万一只是季幽被恶兽攻击的只剩一口气,所以你的本上才没出现贴纸。你知道的,妖兽行走林间,都是悄无声息的。所以也就解释了战斗结束后为什么一点声音没有。毕竟狕又不可能跟人似的鼓掌庆祝。”
阿璃轻轻一笑,“所以机遇都伴随着冒险。如果赌对了,我将拥有一个孝顺的崽崽。”
系统:“……我觉得你想多了,把孝顺去掉。”
*
越靠近刚才离开的地方,阿璃脚步放得越弛缓。就像系统说的,她重新返回确实风险巨大。弄不好,她将带着【90】天两字提前领盒饭。
竹林实在太静谧了,静到阿璃再小心翼翼,鞋底也会发出踩裂干燥竹叶的声音。
她缓慢走了一会儿,在一处折断的竹子上发现了一只软趴趴的狕。风吹着它头上的毛,都快吹成了背头,但它一动也不动。
这只狕就是之前追逐修士们的恶兽,身长两米,体魄健硕。虽然已经气断,但露出的獠牙和利爪依旧让人胆寒。
少女大着胆子过去踹了一脚,狕晃动了一下,断竹撑不起它的重量,彻底断掉。阿璃这才确认它死了,放下一半心。
她继续往前走,死去的狕和不知名的恶兽越来越多。一个个死相极惨,不是全身碎裂,就是想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只剩半截身体。
阿璃认真数了数,足足有十二只。
嚯,季幽真能打。
她又往前走了百米,看到前方凭空出现一个圆形的大坑,就像被炸过一样。
阿璃忙跑过去,站在坑边小心翼翼往里瞧了瞧。一大片倾倒的竹子下,露出了熟悉的衣角。阿璃顺着边边滑进深坑,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纷乱地竹叶走过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个林子里就像只剩她自己,到处弥漫着浓稠的血腥气。她用了吃奶的劲,才把沉重的破竹推开一部分,露出季幽的半截身子。
他跟刚才分别时无二,唯一的区别是玄衣像被水浸湿一样沉甸甸地裹在身上。
阿璃弯下腰,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往外挪,但是不过挪了一厘米她就累得蹲在地上。
这么一蹲,阿璃吓了一跳。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沾满鲜红,她这才意识到玄衣不是湿,而是被血浸透了。
季幽的脸苍白而无血色,浓黑纤长的睫羽在过于白的脸孔上投下两道弯弯的阴影,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阿璃有点悚然,他不会真死了吧。
她连忙翻出小本本想再确认一下。而就在这时,季幽轻轻动了动,松弛的手刚好垂在她的鞋尖上。
阿璃大喜,立刻趴下唤他的名字。
“季幽。”
“季幽。”
季幽就像躺在一片很轻的水池里,四周温暖而静怡。他觉得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但是聒噪的声音就像知了一样不停在他耳边叫。
“季幽。”
“季幽。”
他不用睁眼,也知道那是谁的声音。跟她卖止血粉一样执着,不把人吵暴躁不甘心。
真奇怪,不是让她走了吗?为什么还回来?
“季幽。”
“季幽。”
季幽知道今天若是不答应她,她定不会罢休。他稍稍侧头,懒散地睁开了眼。
“季……”阿璃猛地噎住,下一瞬脸上浮出灿烂笑意,“太好了,你没有事呀。”
季幽瞥了她一眼,淡淡问,“妖兽呢?”
“死了。”少女笑盈盈地说,盘算着怎么能分上一只。
“止血粉呢?”季幽又问。
阿璃:“……”
看,还说不用她的止血粉,这不是惦记上了吗?


第7章
阿璃没能分得幻境里的妖兽,因为它们都被掌门师尊收走了。
低阶幻境竟然混入了中阶恶兽,整个天山都为之震惊。
要知道大仙门之所以屹立不倒,就是因为那些深深刻在楼阁殿宇山道下的大阵,足以阻挡中高阶的邪祟。再加上掌门师尊的实力一直是仙门之首,就连妖域听到他的名字,也会颤一颤。
但阿璃和季幽还是分别叫去问话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掌门师尊。掌门师尊住在天山顶峰,那里常年覆盖着冰雪。据说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只有极寒的地方才能压住体内的火毒。
为此她特意找出压箱底的冬衣,红色的缎子面,边上滚着一圈白绒,穿上后喜庆的像年画里的龙女。
有点夸张了,但没办法,她只有这一件。
绯羽坐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瞧她,见她一脸挑剔照着铜镜,好看的瑞凤眼缓慢地结出些冰霜,“你要不要现去姑臧做身衣裳,再打套头面?”
阿璃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啊,先不说来不来得及,我哪里还敢进姑臧?”
“更何况……”她转身,瞳孔里映出少年带着冷意的脸孔,立刻把成衣铺这个季节没有冬衣改成“掌门他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掌门有未过门的妻子?”绯羽话尾微挑。
“对啊,我听人说的,”聊起八卦,阿璃一下燃起了兴致,“据说掌门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彼此间互有情谊结下三生之缘。”
“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位青梅突然不告而别。这三百年间,掌门只要有空就出去寻找,但一直也没找到。大小仙门,谁家的掌门都有道侣,只他一人没有。”
“原来如此,有未婚妻就好。”少年的眉眼舒展开来,如初雪融化成春水,眼尾上挑眸子里泛着潋滟碎光。他本就五官秾丽,这么看简直勾人心魄。
阿璃捂着小心肝直呼不得了,把我是孩子他妈念了三遍才稳下心神。
*
正是五月,阿璃穿着棉袍热的要死。她携带了一把扇子,溜达着找管杂事的长老领了去峰顶的腰牌。
山腰离峰顶三千多米,倒不会真的让人爬上去,只需到临近的殿宇用腰牌传送即可。
大殿没有人,只有一个雪白的祭坛,上面盘着大朵的雪莲浮雕显得庄严又圣洁。
阿璃没传送过,不知道怎么做。她犹豫着拿着腰牌走上祭坛,还未做什么,就见四周亮起耀眼的白光。
寒风如冰刀般刮过来,裸露的皮肤立刻被削麻了。睫毛也唰地冻上了一层白霜,她什么都没看清就要冻晕了。
想到自己将成为拜见掌门未遂冻死在门口的第一人,她就尴尬地想立刻挖坑把自己埋了。
一道温暖强大的光从头浇下,寒霜化作白雾瞬间蒸腾。阿璃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干燥又温暖,就像站在艳阳天下。
“你没带御寒符?唔,这身冬袍也过于单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少年人的声音,音色似松雪般清冽。
阿璃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只见一名素衣若雪的少年站在她身后,清隽俊逸的脸孔挂着温润笑意注视着她。
他的衣裾被风吹得鼓起,一层层卷得像盛放的雪莲。
阿璃这才知道什么叫皎皎明月,泽世明珠。
这不是谪仙,谁还是谪仙。
不过……他是谁呀?
少年指指雪松小道后面隐着的大殿,“进去说话。我方才去迎你,怕你找不到地方,没想到你竟到了这里。小一辈的弟子没来过这里,祭坛又总是随心所欲地传送……”
“那个,”阿璃弱弱地问,“掌门师尊现在就在殿里吗?”
少年怔了一下,微微莞尔,“对,他就在等你,随我来罢。”
阿璃轻轻吐口气,忙跟上少年穿过雪道朝大殿走去。
山顶面积不大,亭台楼阁都很小巧别致。主殿后面种植着大片雪松,里面雾气缭绕,似乎藏着一座温池。
阿璃跟着少年走进殿中,少年指着地上的蒲团让她坐下,接着又拿出几盒干果请她吃。
阿璃无心吃食,只想快点把例行盘问结束了,她还要去找季幽继续消怨气呢。
“掌门师尊呢?”
少年在她对面坐下,浅笑着说,“我不就是吗?”
“你是掌门师尊?”阿璃吓了一大跳,她微微直起身,双手撑着案几,杏眼睁得圆圆的看着少年。
这么一看让她突然觉出更离谱的事。
这眼、这鼻、这嘴,怪不得觉得美得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她捏的吗?
刚才没认出来,是因为建模和真人比实在差得太多。无论游戏捏的多么精美,谪仙气质也难以像真人这么出众。
不过,这年纪也有点过分年轻吧?十七?十八?
虽说修行长生驻颜。但是未到羽化登仙那步,年龄还是会随时间刻画在脸上。像是她师父修行两百多年,样貌就像个中年大叔。
见她疑惑,白泽淡笑着解释,“我少时遭遇变故,情急之下强行突破境界,导致身体被反噬,永久停在少年人的模样。”
“原来如此,”阿璃恍然大悟,“我不知道……”
“嗯,太久远了,三百年前的事。再加上我很少下山,你们年轻弟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阿璃轻垂下睫毛,怨不得说掌门身体虚弱,十天有八天都在休息,这反噬可真厉害。
白泽停了停,指尖轻敲桌沿,进入正题,“你是纸系杂修,为何昨日进入金水灵峰的试炼幻境?”
阿璃连忙将昨天说给季幽的话解释了一遍,什么仙门石像多,杂修没办过试炼她分不清,啰嗦了大堆。
“原来如此,”白泽点头,“是我疏忽了,杂修也是天山一脉,我会吩咐人为杂修举办试炼。还有呢?你进入幻境为何会与季幽在一起?”
“碰巧遇到的。”少女脆生生地说,“我见他被同门欺负,身上又受了伤,便与他一起走。后来遇见了狕,他见我没有传送符便让我先走。我不放心回去找他,发现狕都死了,他也浑身是血,就给了他一包止血粉。”
白泽听到止血粉轻轻一笑,想起了季幽提起卖止血粉的少女时万分不耐的神情。
“与我知道的差不多,你回去吧。”
“这样就完了?”阿璃惊讶。
“嗯,唤你们来并非怀疑是你们放进的恶兽,只是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你与季幽说的分毫不差,我都明白了。不用担心,没有事了。”
“哦。”阿璃起身刚要行礼退下,就听啪的一声,一样东西从她腰后掉落。
她低头去看,却是一柄团扇。之前她嫌热带出来,后来插在后腰就忘了。
想到白泽遇见她时,她明明冻得要死身后却插着扇子,一定觉得她没常识。
白泽挪回视线,好笑道,“下回来穿寻常衣服便可。”他拿起岸上的毛笔,随手写了几张符,“带上这个就不冷了。”
阿璃接过,见是御寒符,上面墨汁未干,字迹灵动洒脱好看极了。
哇,掌门写的哎,这符的力量得是十环境界吧?
“我可以随时来山顶?”少女问。
“可以,”白泽道,“但最近不行,我要出门。”
“掌门要出门吗?”她以为他随时都在休养呢。
“要的,”少年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远群山,语气浅淡又落寞,“要出去找人啊。”


第8章
阿璃收好御寒符准备离开,临出门时又被唤住。
白泽指了指案上的一个盒子,“这是金灵峰首座允诺的玉枕。除了你和季幽,无人通过幻境,你把它拿走吧。”
还有这好事?她还以为经过这场变故玉枕没戏了。
“我会去与季幽商量如何分配的。”阿璃开开心心抱起盒子。
白泽看着少女脸上的璀璨笑意,眸光里涌出一点怀念,少年时也有人处处与他分享。
她会将初春野花插满他的房间,也会在端午时给他带来粽子。会在酷暑为他找来冰,也会在严寒趁他睡着加床绒被。
这世上再无人比他们更亲密,时时刻刻相伴在一起,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
她爱说话他便听她说话,虽然夹着许多听不懂的词,但也不耽误他听得认真。
他知道她家中有严父慈母,也知道她上着学堂有做不完的功课。她说她喜欢吃甜食,他次日便在能看得到的地方摆满饴糖和蜜枣。
他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说以后不来了。没有交代原因,甚至语气里都没有情绪。
他瞬间便慌了神,从来没有这么怕失去一个人。他立时就想去找她,但此时他正被师父关在洞府,门口挡着锁龙石,不到十环石山不开。情急之下,他强行突破境界,但换来的代价就是永远停留在少年人的样貌。
后来他想这样也好,如她再回来便能轻易认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