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着,他又叹了口气。
是啊,夜夜都亲过,可不是他想亲的地方。
司阙转眸,神情恹恹地捏着一个空酒盏,在桌面陀螺般打着转儿,一遍又一遍。
他转着酒盏的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亮色。
也是,谁会愿意亲一个醉汉的嘴?
是以……司阙今晚不仅反复漱了口,还吃了整整一盒的糖。不过他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尤玉玑欠身将床幔放下来,然后转眸望着他:“今晚好好休息。”
这是哪里都不让亲了。
司阙欲言又止。
行吧,谁稀罕,睡觉。
尤玉玑拉了拉被子,帮他盖好。她偎在司阙身边,睡着之后,司阙在被褥中的手摸了摸,摸到她的手轻轻握在掌中。
握得不敢太用力,怕吵醒了她。
又情不自禁反反复复地抚挲着。
这世间的珍宝,司阙见过多了,没有任何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抵得上她这双手润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尤玉玑睡梦中蹙着眉翻了个身。
司阙一惊,瞬间松了手。
片刻后知晓她仍然深眠,才重新轻轻牵起她的手,不敢深握,只将她微蜷的小手指轻轻勾着。
·
一眨眼,到了尤玉玑打算去毒楼的日子。
一大清早,尤玉玑睁开眼睛瞧见司阙还睡着。她安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假死药拿回来。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外面梳洗,尽量不吵醒司阙。
景娘子又劝了两句,显然是无用功。
用过早膳之后,尤玉玑便打算出发。
司阙坐在屋内窗下,望向窗外与侍女说话的尤玉玑:“姐姐,你要出去?”
“是要出去一趟。”尤玉玑转过身望向他,细细打量着司阙的气色。
“那今晚回来吗?”司阙问。
尤玉玑弯了弯唇:“自然是要回来的。”
司阙对她笑。
在尤玉玑转身的下一刻,司阙收起笑,面无表情地抛了一枚铜板。
一阵撞响之后,铜板归于平静,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反面。
司阙扯起唇角,扬出一丝诡异的笑。
看来,今晚回不来。


第54章
去往毒楼的路上,尤玉玑到底是有几分担忧。实在是毒楼的名声太不好了。原先她在司国时也听说过这地方,头几年她年纪尚小些,经常被婆子们谈论时的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那里的毒无所不能似的。
尤玉玑推开车窗探首望出去,坐在马背上的卓文立刻往前赶过来,等着问询。
“还要多久才能到?”尤玉玑问。
“还得一个时辰。”卓文禀话。
尤玉玑想了一会儿,本还想问卓文是怎么找到毒楼的,可她之前已问过一次,不再啰嗦,将窗户关上。
还想问,是因为对卓文的解释有疑惑。但并非怀疑卓文。
毒楼并非固定所在,除非是毒楼要开门做生意,其他时候旁人根本寻不得。尤玉玑刚想从毒楼买假死药,毒楼在这个时候难得的开门做生意,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真的只是巧合吗?
尤玉玑蹙眉,暗暗思量。
细微的响动声让尤玉玑收回思绪,她惊讶地循声望向车内长凳后面的缝隙,发现了一团黑色的茸毛。
尤玉玑讶然:“百岁?”
百岁晃了晃尾巴,勉强算作回应,继续窝成一团,把自己塞在角落缝隙里。
“呦,这只猫什么时候跳上车的。”景娘子惊奇,“只是咱们已经出来这么久了,是派个人将它送回去?”
“算了,都走了这么远。”尤玉玑小心翼翼地将百岁弄出来,让它睡在她腿上。她垂眸,用指腹轻轻抚着百岁的后脑,百岁舒服地眯着眼,呼噜呼噜。
马车在一条僻静的旧巷停了下来。景娘子推开车门先跳下去,再扶着尤玉玑下车。
尤玉玑站在院门前,打量着。
这条旧巷瞧上去荒废了许多年,各家宅院早已破败,瞧不见一个人影。就连面前的这一处宅院也是如此。
卓文走上前去,叩了叩门。
尤玉玑细细瞧着。
不多时,破旧的木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开门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冷着脸。她先扫了卓文一眼,视线再越过卓文打量着尤玉玑。
“斩雪姑娘。”卓文作揖。
“马车和侍卫继续往前走,至少离远个一两条街巷。”斩雪道。
卓文立刻说:“马车会赶走,只是侍卫不能全离开。我家夫人弱质女流,还请斩雪姑娘多包含。”
“最多再带两个人。”斩雪将院门推开,也不再多说,转身往里走。
卓文立刻转过身望向尤玉玑,尤玉玑点了点头,他才挑了两个身手好的侍卫留下。其他人赶着马车去前两条街等候,景娘子也没有跟着。
卓文等尤玉玑走来,让她先进去,跟在尤玉玑身后。
古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从外面看又是无人居住的荒凉旧宅。
尤玉玑听着身后的“吱呀”声,悄悄打量着这院落。宅院虽破旧,内里的院子却很是宽敞。院中杂草丛生,瞧上去不像常有人居住的模样。
可等尤玉玑走进房中时,不由讶然。
与外面桌椅残败倒地杂草肆意生长不同,迈过这一道古旧的房门,里面却别有洞天。厅中摆设简单,可尤玉玑一眼瞧过去,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就连桌上随意放的擦布,也有着最精致的绣纹,应当是出自一等绣娘之手。
也是,毒楼怎么可能会缺钱。
“夫人稍坐,我去与我们楼主说一声。”
“有劳。”尤玉玑在红木圈椅里坐下,扫了一眼墙上挂的大师名画古迹。
“夫人。”卓文示意尤玉玑身后。
尤玉玑回头,意外地看见自己的斗篷的兜帽在动。紧接着,一颗黑脑袋露出来。尤玉玑哭笑不得,捏着百岁的后颈,将它从兜帽里拎出来。
“你什么时候躲在这里了?”尤玉玑蹙眉,眸中含着笑用手指头点了点百岁的脑门。百岁张开嘴,轻咬了一下尤玉玑的手指头。
尤玉玑抬眼,听着楼上隐约的脚步声,因百岁跟了来而略显担忧。她想了想,将百岁放在自己的袖中。她警告它:“乖一些,不要闯祸。”
百岁听不懂,正好玩地用脸去蹭尤玉玑的手腕。
尤玉玑在一楼坐了很久,斩雪才重新出现请尤玉玑上楼。
尤玉玑再次道谢,捏了捏袖口,踩着木梯一步步往楼上去。
二楼的房间里,司阙面无表情地喝着一杯刚调好的汤药。
不苦,但辛辣。
最后一口饮尽,司阙将琉璃杯放下。他蹙眉,不由一阵低沉地轻咳。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门外。
“楼主,客人到了。”斩雪在门外禀话。
司阙拿起血色面具戴上,再开口:“进来”。
他润过药的嗓音,仿佛被烟熏过那般沙哑刺耳,实在不够好听。
听着他阴森森的声音,尤玉玑心头紧了紧。房门打开的前一刻,她眼前已经浮现了一个醉心炼毒的楼主形象——
一个鬓发斑白面目可怖的老者。他会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大概披头散发,还会穿着松垮的长袍子,上面必然沾满了各种药渍。身上也会有一种难闻的毒物气味。
房门逐渐打开。
毒楼楼主出现在尤玉玑面前。他坐在漆黑的玉案之后,正对着房门。
尤玉玑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张血红色的面具。面具上的颜料好似随意泼上去,凹凸不平又浓浅不一。好像不是颜料,而是干涸的暗红血迹。
他没有穿尤玉玑想象中的宽松灰袍子,而是一身窄袖黑衣裹在其修长的身体上。他一只手随意搭在身前的黑色玉案上,长长的指把玩着桌上的琉璃杯。漆黑光滑的案面越发将他的手衬得皙白如雪。
他也不是尤玉玑想象中的披头散发,而是青丝高高束起。
黑发。
不是老人家。尤玉玑有点意外。
大概是那张血红的面具实在可怕,尤玉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收了收神,缓声开口:“我想要假死药。”
他修长的指转动琉璃杯的动作忽地一停,继而“啪”的一声,将琉璃杯放下。他将手搭在桌面,站起身来。
明明不是虎背熊腰的强壮身形,可随着他徐徐站起身,尤玉玑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转身,朝身后走了两步,停在巨大的书橱面前,拿出一册书,查阅着。
尤玉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颀长背影。原先隐在漆黑玉案下半身也露出来。腰间一条暗红的玉带,和他的面具相应。
他在做什么?查能不能做出假死药,还是他把怎么做假死药给忘记了。
尤玉玑正凝神,没注意百岁从她的袖子里跳下去,好奇地在屋子里张望着。
“百岁……”尤玉玑一边低声喊它,一边去抱它。
百岁先一步灵敏地跳上玉案,抬起两只前脚,站起来,朝着司阙的背影喵喵叫了几声。
尤玉玑赶忙快步走过去,将百岁牢牢抱在怀里。她歉意地说:“小猫调皮了。”
没等到回应,尤玉玑抱着百岁向后退开些。她低下头,捏起百岁的耳朵,凑到它耳边小声说:“离他远一点,他全身都是毒!”
“喵喔……”百岁如果长了嘴,一定要说尤玉玑拽得它耳朵疼。
“什么?”司阙转过身来。
“没事。”尤玉玑牢牢禁锢着百岁,“早前听闻假死药是您所炼,不知可还有?”
“没了。”
尤玉玑眸色瞬间暗下去,紧接着又急急开口:“那可否请楼主再炼一次?”
“一万两黄金,一个月。”司阙用沙哑刺耳的声调言简意赅。
一万两黄金,可不仅不是小数目,简直是天文数字。
司阙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尤玉玑,瞧着她蹙眉为难的神情,想着她会如何讨价还价。
“好,我要四颗。”
司阙颇为意外地瞥了尤玉玑一眼。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有钱。
“只是……时日上可能再宽限些?我可以先付两万两黄金,余下的新岁时定能付清。”
“不能。”
司阙重新坐下来。
尤玉玑不由犯了难。
一只婴儿拳头大的蜘蛛不知沿着那条桌腿,爬上了漆黑的玉案之上。
尤玉玑轻“啊”了一声,不由再往后退了一步。
司阙望向她微微发白的脸色。
怕蜘蛛?
司阙拿着桌面那只琉璃杯,倒扣住那只蜘蛛。
尤玉玑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她仍旧忍不住盯着那只琉璃杯,生怕里面的蜘蛛何时会突然弄翻了琉璃杯,爬出来。
下一刻,她听见毒楼楼主阴恻恻地低笑了一声。
她不解其意,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修长的指握住琉璃杯轻轻晃了两下,然后将琉璃杯拿开。
尤玉玑惊讶地看着案面——那只蜘蛛已经变成了一团灰烬。
这一次,尤玉玑才彻底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她仍旧陷在局促的情绪里,想着这间屋子里不知何时还会从哪里钻出蜘蛛来。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好。两颗。我只要两颗。”她匆忙改了口,“银票还是金条?我一会儿让家仆带过来。”
“不急。一个月才能炼好。来取药的时候付钱。”
尤玉玑匆匆点头,刚要开口告辞。斩雪从外面脚步匆忙地进来,冷颜禀话:“楼主,发现了朝廷的人。”
司阙看向尤玉玑。
尤玉玑感受到毒蛇一样的目光,她立刻解释:“我诚心来买药,自然不会做泄露毒楼踪迹的事情。”
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分明不用格外解释。可尤玉玑还是担心毒楼楼主迁怒之下,随便撒撒毒要人命。
另外一个毒楼的人上楼,再禀:“朝廷来的人很多,快要将这里包围了。”
朝廷早就盯上了毒楼,这是司阙早就知晓的事情。
在过去的几年,毒楼在哪里做生意,当地的朝廷或地方势力总要动歪心思。
不过司阙并不在意罢了。
司阙起身,往楼下走。经过尤玉玑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侧首望向她:“不想被官兵抓走严刑逼问,就跟紧些。”
尤玉玑抱紧怀里的百岁,带着卓文和另外两位侍卫,脚步匆匆地跟着毒楼的人一并下楼,到了一层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走进了底下。
地下的暗道很长很长。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向走在前面的毒楼楼主。她听着耳畔一行人清晰的脚步声,不知她买个药,怎么就沦落到和毒楼的人一起逃跑的境地。
怀里的百岁贪玩,想要挣开尤玉玑的怀抱。
尤玉玑紧紧抱着它,温声劝训:“安生些,若把你弄丢了,我可怎么与他交代。他要难过的。”
司阙停下脚步,侧身转眸回望。


第55章
暗道里不甚明亮,只每隔着一段,在路边摆一盏昏暗的石灯。此时一盏石灯正落在尤玉玑脚边,微弱的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浅紫色的裙摆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影。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过来的前一刻,司阙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尤玉玑有点忐忑地抱紧百岁,加快脚步。
在暗道里走了许久之后,尤玉玑没想到还有下一层。她一手将百岁护在怀里,一手提裙,小心翼翼地踩着竖立的木梯往下走。
终于踩到地面,尤玉玑奇怪地望向毒楼楼主。是她看错了吗?怎么觉得她刚刚下来时,毒楼楼主故意立在一侧等着她,像是担心她摔下去似的。这里这样暗,兴许是她看错了吧,毒楼楼主怎么会这样好心。
“啪”的一声响,斩雪将一盏壁灯点燃。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点燃一盏盏壁灯。走廊跟着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夫人,属下怎么觉得这里很危险。”卓文压低了声音。
毒楼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危险?来之前,尤玉玑已有了心理准备。尤玉玑还没说话呢,走在前面的斩雪轻笑了一声,道:“毒楼就是这么危险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用毒浸过的。说不定你们现在已经身怀剧毒了。”
卓文没接话,只是压低声音对尤玉玑抱怨了一声:“这丫头不仅嘴皮子厉害,耳朵也厉害。”
尤玉玑亦压低声音,温声叮嘱:“少生事,不要惹毒楼的人。”
“那是自然。”卓文赶忙应了一句。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有人追过来了吗?”斩雪皱眉。
斩雪抬抬下巴看向身边的一个少年,吩咐:“四七,去看看。”
四七点头,立刻往回跑。
其他人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反倒越来越近。
尤玉玑忍不住开口:“楼主,朝廷的人会不会在前面等着?”
“前面是死胡同。”
尤玉玑停下了脚步。死胡同?他们在往死胡同里跑?
司阙侧身瞥着她,沙哑开口:“怎么,夫人要回头自首去?”
尤玉玑心里浮现了挣扎。就算她折回去,保命绝非难事。她大可说自己只是来毒楼买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朝廷的人根本不会对她严刑逼供,就算问话也当客客气气。
尤玉玑觉得折回去反而是更安全的选择。
可是……若她现在折回去,定然失去了毒楼楼主的信任,若他怀疑她向朝廷多言,他说不定不会再卖假死药给她。假死药的炼制需要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毒楼楼主还会见她吗?传言,毒楼楼主本就是个喜怒无常又多疑的人。
尤玉玑脚步僵在那里,心里挣扎着。
司阙面具下的脸扯出一丝好玩的笑容来,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不再等尤玉玑。
尤玉玑眼前浮现司阙乖顺的笑脸。时间紧迫,西太后不久就会回京,届时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晋南王府,可是身契不在自己手中的小妾绝无正大光明离开的可能。她必须在她离开之前安顿好几个小妾。尤其是司阙,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又孱弱可怜,一旦被陈安之强势召侍,发现他的男儿身……
尤玉玑抬眸望向已经走了很远的毒楼楼主,轻叹一声,抱紧怀里的百岁,快步跟上去。见此,卓文和另外两个侍卫也跟上。
司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略略放慢了脚步。
不多时,一道石门出现在视线里。沉重的声响,伴着些尘埃翩飞,石门被打开。斩雪点燃里面的灯,石室内俨然是个库房。石室内摆放了一排排石架,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药瓶。
尤玉玑刚一迈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有些难闻。
她忽然想到了那张漆色玉案上化成灰烬的蜘蛛。
“不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司阙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石架上的几个药瓶看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里的药,都不是他炼的。
世人都知毒楼楼主用毒如神,却不知毒楼是个很庞大的组织。毒楼楼主有太多徒子徒孙。就比如刚刚折回去查看的四七,四七是他的代号,代表他是斩雪的第四十七个徒弟。
而斩雪的师父,是停云。
尤玉玑安静地站在一旁,不仅不会乱动这里的东西,更是连多走动都不敢。她蹙着眉望向石架间的毒楼楼主。血红色的面具遮脸,尤玉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瞧着他慢条斯理翻看石架上的各种毒,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丝担忧,甚至含着一抹悠闲的味道。
尤玉玑略微放了心,觉得毒楼楼主应付得来外面的人。毕竟毒楼这些年应该早就有了御敌的经验。
可是过了两刻钟,尤玉玑听见朝廷的人来到了石门外,正在用东西撞击石门。尤玉玑小时候会跟着父亲去军中,她从外面整齐的声音听得出来来人数目众多。
“这里真的是死胡同?”尤玉玑不死心地问。
司阙抬抬眼,望向石门。外面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大力,些许尘埃徐徐飘落下来。
“开门。”他烦躁地开口。本就沙哑刺耳的声音越发阴森难听。
斩雪拉动机关,另外一面石墙忽然朝一侧滑动,一个黝黑的暗道出现在视线里。暗道很黑,入口极小,只能容一人通过。
“夫人,我在前面走,你跟紧。若情况不对,立刻喊我。”卓文道。
“跟我走。”斩雪率先走进暗道,卓文立刻跟上去,然后是尤玉玑的两个侍卫。
尤玉玑刚迈进暗道,不由回头望向毒楼楼主。他还在石室内,背对着她。似乎没打算立刻走进暗道。
尤玉玑不能再多看,转回头往前走。她听见身后石门被撞开的巨大声响,怀里的百岁不安地磨蹭着。尤玉玑唯有更用力地抱紧它,捏一捏它的后颈算是安抚。
窄窄的暗道又黑又潮湿,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尤玉玑只能看见走在前面的卓文行走间的些许晃动的身影。在一片漆黑中,尤玉玑忍不住又想起化成灰烬的那只蜘蛛。
……这里会不会有很多毒虫?
不能多想。
她蹙着眉使劲儿闭了下眼睛。
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尤玉玑其他感官变得敏感。她仔细听着每一个细小的声响,亦感觉到这条漆黑的暗道仍旧是继续往下走。
尤玉玑感觉走了许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些亮光。从狭窄逼仄的暗道里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压迫感散去。尤玉玑松了口气。
眼前仍是一间地下室,玉石铺地,石墙上悬着一颗颗夜明珠照明。
尤玉玑打量着这里,发现几道玉门,不知道通往哪里。
“在这里等着就是了。”斩雪坐下来,径自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大喝了两口。然后笑着说:“你们就别喝了,反正你们也不敢喝毒楼的东西。”
尤玉玑温声开口:“斩雪姑娘,不知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
“不知道啊,看楼主什么时候能把外面的人都弄死。”
尤玉玑讶然。一个人把那么多人全弄死?这要什么时候?
下一刻,身后响起脚步声。尤玉玑回头,看见一身玄衣的毒楼楼主从石梯走下来。她几乎脱口而出:“都死了?”
言罢,她立刻抿了唇。
司阙在石凳坐下,道:“等一个时辰,那些臭烘烘的尸体都化成水再出去。”
一瞬间,尤玉玑眼前浮现出许多尸体堆成小山逐渐融化的可怖场景。
她的脸色不由泛了白。
司阙起身,推开一扇玉门,走进一间房。
斩雪道:“几间房间都是空着的,你们可以进去休息。”
“多谢。”尤玉玑道了谢,却并没有走。
斩雪从腰间拿出一个葫芦,把里面的红蜘蛛倒出来,拔下发间的簪子来戳蜘蛛。
尤玉玑立刻不想在这里再待,走进一间玉室。室内简单,一张石床,和简单的桌椅。卓文和另外两个侍卫守在门外。
隔壁的玉室里,司阙正冷着脸晃动琉璃杯挑药。能让他声音变化的汤药有时间限制,他必须再调制一杯喝。
一杯药刚饮尽,外面响起了惊恐的呼叫声。司阙拿起面具重新戴上,快步往外走。
斩雪无力地趴在桌上,卓文和另外两个侍卫倒在隔壁玉门门口。尤玉玑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她也是刚从房中出现,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阙走到斩雪面前,拿起那只葫芦瞥了一眼,然后转身望向尤玉玑,问:“看见那只蜘蛛了吗?”
听见蜘蛛两个字,尤玉玑的脸色瞬间苍白。下一刻,她看见那只红色的蜘蛛从卓文的衣领爬出来,她顿时面无血色,快步往玉室退去,想要关门防止那只蜘蛛爬进来。然而房门关不上,反而是碰到了门口的一个木架子。木架子最上面的几瓶药朝一侧滑去,啪的一声响,小瓷瓶碎了。
尤玉玑立刻闻到了一种刺鼻的气息。
她心里暗道一声坏了。她忍着顷刻间出现的眩晕,望向门外的毒楼楼主急声:“我买解药,任何价钱。”
头疼欲裂时,尤玉玑听见毒楼楼主阴恻恻地低笑了一句,隐约自语了句什么。昏厥的前一刻,她反应过来毒楼楼主自语的那句话是——真有钱。
尤玉玑是疼醒的。
她睁开眼睛,入眼一片玉色。她恍然自己躺在那间玉室的石床上。她转眸扫过室内,看见了一身玄衣绯带的毒楼楼主站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背对着她,正在摆弄着桌上的药。
下一刻,不可言说之处传来一阵撕咬的疼痛。
尤玉玑忍不住呼痛了一声。
“再忍忍。”司阙没回头。
尤玉玑没有力气说话,她勉强抬手,赫然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遍布许多红点。头几年,尤玉玑曾遇到一个乞讨的妇人,身上也是这样腐烂的红点,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景娘子告诉她,那是不干净的病。
下身的异样疼痛,让尤玉玑不由骇然,她总不会染上那样不干净的病吧?
司阙指间捏着一枚雪白的药片。这毒不是他炼的,不过他想炼出解药并不费什么力气。
司阙捏着刚炼好的药片转身朝尤玉玑走去。
瞧他走过来,尤玉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有救。司阙走到床边时,尤玉玑已勉强支撑着坐起身。紧接着,尤玉玑脸色一僵,愕然发现自己的裙袴在昏迷时被人褪去。她脸色红白相错十分难看时,司阙抬起她的腿,将药塞放进去。


第56章
“放松。这可是你不惜任何价钱买的解药。”司阙语气稍顿,“我的客人。”
他望向尤玉玑苍白的脸色,松了手,将那枚药递给她,道:“那你自己来。”
尤玉玑吃力地抬起手去接那片药,然而她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那枚药从她指尖滑落,掉到地上。她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压了块石头,发不出音来。
司阙的视线追随着那片药,看着它如何从她指尖跌落,又如何在落地之后滚进石床的缝隙里。他再抬眼望向尤玉玑,意外地看见她红了眼睛。
司阙转身,在桌上的药瓶里重新倒出一粒药,回到石床边。这一次,倒是成功将药放了进去。
他望向尤玉玑,她垂着眼睛,眉眼间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不多时,尤玉玑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无力地躺了下来。最后的意识里,她微微偏着头,望向石床里侧。她看见了百岁躺在她褪下的裙裤上,正没心没肺地睡觉。她指尖颤了颤,想要扯来自己的裙裤遮一遮空荡荡的狼狈。然而终究是无力为之,只能眼睁睁看着裙裤近在咫尺却不能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