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沈又又突然打断她,浅棕色的瞳仁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你的手机可以给我用下吗?”
“手机?”
像是被她的神色震到,顾明真讷讷拿出手机,“给。”
沈又又划开,划到BBS那页,目光停留良久,才抿着唇将手机还给顾明真。
顾明真接过手机时看了她一眼,苍白的面色让刚才还鲜妍的女孩像朵凋零的花:
“又又?”
目光垂落,在那些闹版似的无数条告白贴、少女心事贴里,恰好看到一条:
[你们这些女生真奇怪。别人看你一眼,你就以为他爱你。朝你笑一笑,你就以为他情深义重要跟你求婚。如果再多说几句话,你认为你们必定可以白头偕老。
别白日做梦了。】
“神经病。”她骂了一声,手机一塞,“又又,等等我呀。”
沈又又没有停步,一甩一甩的马尾,像只哭泣的兔子。

等到教室,语文老师还没来。
早读课还没开始。
沈又又背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座空着,只有个校服外套挂椅背上。
季远也还没来,不知去了哪里。
桌面上摆满了食物,草莓牛奶,巧克力面包,甜甜圈,甚至还有豆浆油条,用缎带打好蝴蝶结的礼盒,旁边的李苼朝她挤挤眼睛:
“季远这校草当的,都可以开杂货铺了。”
“恩。”
她轻声应了句。
鼓鼓囊囊的书包使力塞进桌肚,拿出语文书摊开,才看了几页,后门就被推开,一群朝气十足的男生进门,伴随着几声“远哥”,后座被拉开,凳腿与地面发出“滋拉”一声响。
肩膀被拍了拍,声音是熟的,很好听:
“沈同学,有空吗?”
沈又又垂下头,没理。
肩膀又被拍了拍:
“沈又又?”
沈又又这才放下书,转过头,嘴角的笑僵得像个假人:
“有什么事吗,季同学?”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收敛进对方的模样,褪去黑夜的伪装,蓝白校服让他呈现出通透、清爽之感,头顶是一圈浅金色的光,那光也映进了他黑色的瞳孔里。他朝她一笑:
“要不要吃蝴蝶酥?”
沈又又这才注意到,被季远拈在手里的熟悉包装,红色海棠花样。
旁边李苼“哇哦”了一声:
“蝴蝶酥!校草,你刚才是去小卖部买蝴蝶酥了?那很难买的哎!”
小卖部的蝴蝶酥黄油用得很足,一向供不应求,每次一到货就抢光了。
沈又又极爱吃。
她的目光颤了颤:
“不,不用,我吃过早饭了,很饱。”
拒绝也是艰难的。
旁边李苼在数叨她:“你傻吗你?这东西又不怕放,你下午、明天都可以吃啊!”
少年笑,不大在意似的:
“不喜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了碰,像蝴蝶轻轻碰了碰翅膀,沈又又鼻间酸酸的,险些掉下泪来,匆忙转过身去,缓了缓,将手伸进书包里找,一百块,洗干净的手帕,手在黑色手绳上顿了顿,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似的挪开,最后还是拿了出来,一股脑地堆到身后的桌上,也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只是道:
“还,还你的。”
声音弱如蚊蚋。
“还我?”
少年笑了一声。
“恩。”
沈又又闷着点头,又转过身去。
她感觉到不太舒服,手轻轻地摁着肚子。
“沈又又。”身后传来的声音像隔了层雾,“你怎么了?”
沈又又告诉自己,不要做梦。
身后开始热闹起来,一帮男生像逛早点摊一样来来去去,分刮季远桌上的东西,像过节一样。
沈又又的胃部开始痉挛。
早晨吃过的糖心蛋在肚子里翻滚,有把小刀翻搅着她的小腹,她摁着肚子,试图等待那阵痛过去。
一杯豆浆从后递来,落到她桌上,沈又又抬头,恰好见季远收回的手臂。
“最后一个。”
他道。
却另有股火起,沈又又一下拿起豆浆,重重地放回去:“不用!”
声音硬邦邦的。
却像是吓到了别人,其他人惊讶地看着她。
沈又又的脸一下红了,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嗫嚅了下:“对不起。”
转过头去,眼睛却是红了。
李敏拿着教参过来,课代表来收签了字的试卷,书声琅琅里,沈又又勉强直起身子,一股熟悉的热流汩汩而下,带着汹涌的热度。
她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9月7日,星期一。
比上个月早了5天。
糟,裤子上一定沾到了。
“又又,你脸色好白哦。”
李苼担忧地看着她。
沈又又勉强朝她笑了笑,只觉如坐针毡。
她没有带备用裤。
一会要出操了…该怎么办呢。
一定会被人发觉的吧,尤其是身后的人。
想到身后的人会以何种眼神看待她裤子上的狼狈,沈又又就如坐针毡。
出操铃准时响了起来。
义勇军进行曲慷慨激昂地在走廊里响起,班长拍拍手:
“同学们,按组排好队,走廊集合。”
一个个人站了起来。
第一排按照顺序是要先出门,可在沈又又那卡住了,她趴在桌上,迟迟不肯起来。
“沈又又!”王珂催了下,“出操了。”
“沈又又!”
沈又又抬头,她脸颊白得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血色了,嘴唇却是咬得像是破了个口子。
浅棕色的眼睛里像是泛着水。
有心要说不去,可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得站起,遮遮掩掩前走。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孩叫了声:
“沈又又裤子红了!”
“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裤子上。
沈又又尴尬得手和脚都没处摆放,只得停在原地,前不得,退不得。
他呢?他会怎么想?也会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吗?
如果可以,她希望来炸|弹,或者地震,将眼前震没,连同她一起。
一声轻轻的叹息,还不等她反应,一件外套就从后罩了过来。
沈又又抬头,却见季远掠过身侧,来到她面前,微微垂下头,食指和中指捏住外套的拉链往上——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睫毛很长,耷拉在冷白的皮上,他不说话、嘴角抿着时,用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淡。
“唰——”
一阵清脆的声音,拉链被一拉到底,直到脖子,这一刹那,两人的眼神碰了碰。
他长长睫毛下的眼珠清凌凌的。
沈又又的心又跳了下。
她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不能自抑地捂住脸,呜咽了声:
“季远,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她抬起头,像是害怕,又像是祈求,“你这样,总会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你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啊。”
少年如是说。
沈又又诧异地抬头,却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眼底是黑色的,像藏着神秘,他说:
“不是错觉,我喜欢你。”
她下意识摇头:
“不,这不可能!”
教室里的人早空了。
走廊空荡荡的,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有激昂的音乐在响。
“不信?”
季远弯了弯眼睛,“那如果我证明给你看的话,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第7章 尖锐 做梦是孩子的权利。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沈又又事后回想起来,大约就像是走在路上,有张彩票突然砸中你,只有亿万分之一的中奖几率,你怕会失望想要拒绝,可那彩票自行蹦到你面前,撕开了肚皮,告诉你:【恭喜,你中了一百个亿!】
谁会不喜欢彩票?
尤其还是季远这种骨相、色相都一绝的头彩。
他是天上月,而你只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朵狗尾巴草,而如今,那月照着那朵狗尾巴草了,狗尾巴草就晕晕乎乎了。
沈又又沉浸其中,晕了一天。
季远那句“喜欢你”“做我女朋友”一直在脑袋里单曲循环,世界在那句话后,一瞬间没有了真实感。
她看到顾明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李苼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王珂更会想,这个人在她变得不起眼后立刻就喜欢上了沈溪,那比他优秀更多的季远喜欢她,这件事可能吗?
世界像充满了迷幻的泡沫。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大姨妈带来的痛感也被减轻了。
等回到宿舍,第一捧清水浇到脸上,才有种醍醐灌顶似的清醒——
啊,季远向她告白了,还说要跟她证明。
镜子里的女孩脸是白的,可也是红的,就连脖颈和眼睛都是红的。
沈又又将翘起的嘴角努力抚平,拍拍脸,等看到大了一圈的袖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季远的校服招摇了一天。
“哇~哇~哇!”一阵脚步声响起,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夏芸的小脑袋探进来,等看到沈又又身上那明显大了一圈的校服就嘿嘿嘿直笑,“沈又又,知道吗,你出名了!”
“出什么名?”
“就今早啊,一出血染的风采,季大校草英雄救美,好不风光!”
沈又又:……
“你也知道了。”
她声音闷闷的。
“我十四班,你十五班,经过时谁没瞧见啊,你是没见到,我们班那帮女孩心碎的样子……嗳,这就是咱季大校草的衣服?开过光的吧?”
“来,给摸摸!”
沈又又跳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人碰——哪怕只是件衣服,季远的衣服。
“真是小气,不过是件衣服,连摸摸都不行。”
夏芸嘟囔了声,想问沈又又是不是学过跳舞,但下一刻注意力就给转移了。
“沈又又!”她痛心疾首地喊,“校草的衣服——都!让!你!给!玷!污!了!”
沈又又一扯衣服,果然。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放进水盆里,提了热水壶来:
“我去倒点热水来。”
光用冷水是洗不干净的。
“哎,等等我啊!”
夏芸颠不颠地也拎了水壶跟出去。
水房在女生宿舍一楼,两人拎了水壶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一阵哄笑:
“哎,你说可不可笑?BBS上居然说,季远喜欢沈又又?太可笑了吧。”
“哪个沈又又?”
“沈又又,就十五班那个啊……”
里面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光是听到这笑就能想象出她们此刻的神情。
“看我不去撕了她们,”夏芸脾气急,拎着水壶就要往里冲,却被拉住了,沈又又摇头,神色安静:“听她们说。”
夏芸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里面还在笑。
一个人提出了异议:
“可照片总不是假的啊,是季远亲自把衣服给了沈又又,还替她拉拉链,后来听说还为她去医务室要来了假条……十五班自己的人不是还透露,说王珂生日那天,沈又又是和季远一块走的。”
“随便一个匿名帖你就信了?我有个朋友也在十五班,比你知道的还清楚点。沈又又这个人看起来很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心机很深,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季远呢,人好,风度也好,那种情况下当然看不过去,出手帮她了。至于生日那天,”那人压低声,“鬼知道什么情况,没准只是个巧合。”
“反正我不信,季远又不瞎。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沈溪!”
“怎么就跟沈溪扯上关系了?”
“其实,是我听说季远和沈溪高二参加了同一个奥数营,他们早就认识了,季远对沈又又好,说不定是看在沈溪的面子上。你就想想,如果你是男生,你选谁?”
“我也选沈溪!”
“说不定,BBS上那些匿名贴,是沈又又自己发的呢……”
后面的猜测越来越离谱。
夏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人一眼,却发现她面色如常。
“你……”
女孩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弯了弯:
“要不要去吓他们一吓?”
“吓?”
夏芸疑惑。
沈又又却已经提着水壶径直走了进去。
水房内瞬间静了。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正主逮个正着怎么都有些尴尬,几个女生的目光撞了下,面面相觑,到底没那么厚脸皮,纷纷作鸟兽散、水房里顿时空了很多。
“哇。”
夏芸这才轻轻哇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沈又又是面团捏的,没什么脾气呢。
没想到,竟然也会这么无声地给人难堪。
沈又又去水龙头那灌水,热水滴滴答答地往壶嘴流,她盯着出了会神,等到水满溅出来,才手忙脚乱地拧紧,塞好木塞,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
“又又。”
沈又又回过头去,却见沈溪拎着水壶站她身后,轻声对她说:
“我能找你聊会吗?”
夏芸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游移——
她实在太好奇了。
沈又又看了她一眼:
“芸芸,能麻烦你先帮我把水壶带回去吗?”
夏芸遗憾地接过水壶:
“行吧,早点回来,一有不对就大声喊我。”
沈又又抿嘴笑,她这室友一向很活宝:
“知道了,快走啦。”
沈溪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等夏芸离开,突然道:
“其实我蛮羡慕你的,又又。”
“羡慕我?”
“对,你总有很多想保护你的朋友,他们把你当成易碎的娃娃,生怕别人会吃了你,比如那个很高的,叫什么真真,还有这个。”
沈又又没说话。
在她看来,沈溪也有很多朋友,而且,有更多人崇拜她、喜欢她,王珂被拒绝了,也一直在她身边。
“好啦,你说吧。”
她领着沈溪走到水房边的一块空地上,旁边一目了然,也没什么人。
沈溪沉默了会,像是在想措辞,沈又又看了她一眼,并没催。
有时候,她觉得沈溪很难理解。
可有时候,她似乎又能猜出来一点。
“你来……是因为季远的事吗?”
她不说话,沈又又先开口问。
沈溪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
紧接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别喜欢季远,又又。”
“……哦。”沈又又慢吞吞地点头,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可下一刻,她却道,“是因为堂姐也喜欢季远吗?”
声音不大,带着点绵软,可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却十分清晰。
沈溪失了神。
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可就是在这样的空间里,就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这是她近几年来第一次在这沉默的堂妹身上感受到攻击。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乖巧的,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像只慢吞吞的蜗牛。可此时,却第一次向她展露了尖锐的触角。
“是的,我也喜欢他。”她叹了口气,“又又,上一次王珂生日发生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没法为我的行为辩解。我当时脑袋发昏,下意识就这样做了,我不愿意……”
“因为堂姐你不愿意承担任何有可能使班长厌恶你的后果。”
沈又又安静地道。
沈溪意外地看着她,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堂妹竟然也有看得这么清楚的时候。
她总是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世界,不轻易点评,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了。
“……对。”她艰难地承认这一点,“我害怕。”
“堂姐总是很容易害怕的。还记得小时候奶奶被摔碎的那只手镯吗?”沈又又慢吞吞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院子里吃冰棍,那冰棍我求了爸爸很久,爸爸才买给我吃的,提子味,我很高兴。然后,奶奶就拿着拖鞋过来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打,我被打闷了,等后来我才知道原因,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可那个房间,明明只有你进去过啊。你看,我总是很迟钝。但我永远都记得那只冰棍,它掉在了地上,还有我肿了一个月的脸。”
“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跟你不亲。”
“又又。”
沈溪无奈地。
沈又又却继续:
“所以,即使你喜欢季远,我也不会让的。而且,季远不是东西,能让来让去。”
沈溪却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又又。我让你不要陷进去,不是因为我喜欢季远,而是他和我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我之前和他在一个奥数营,我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我攀不上他,而你——”
沈又又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有绵绵密密的针尖扎到她深藏地底的自尊,让她变得尖锐起来:
“——我就差得更远了,对吗?”
“又又!”
“但我也不总是那么差劲的。”沈又又带着点拗劲地道,“你是不是怕季远他喜欢我不喜欢你?”
“又又!”沈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冷静了一下才道:“你不是小女孩了,做梦是孩子的权利。”
“算了,随便你,我先走了。”
等沈溪的身影走远了。
黑暗里,沈又又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泛过一丝泪光,却又没有落下,她踢了下小石子,嘟囔了一句:
“讨厌。”
凭什么这么说。
可情绪到底是低落下来了。
季远是真的……喜欢她吗?


第8章 篮球 季远没来。
外套上的印子已经一点一点搓没了。
沈又又满意地将它挂到外面的晾衣架上,和自己的一起,看了会,才回房间刷牙洗脸。
宿舍内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个宿舍八人,有的坐椅子上吃小零食聊天,有的还开着台灯看书,一部分已经歪床上刷手机。
沈又又也爬到上铺。
小灵通在枕下,摸出——“您有1条新消息”。
她心里一动,点开:
【女优发牌,金沙送钱了:澳门金沙·官方直营·玩家首选,还不赶快吗?只要999,只要999,就能享受到您梦寐以求的一切!】
沈又又:……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了。
可手指却忍不住划到那句【到家了,晚安。】,看一会,按灭,看一会,再按灭,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输入栏慢慢输入:【在吗?】
“取消”or“发送”?
手指悬空,犹犹豫豫,对面上铺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又又又又!”
和她隔了一个过道的高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沈又又手一抖,消息成功发了出去。
看着那个“√”,她呆了呆。
而高媛对此还一无所知,嚷嚷着:“又又!你看过王珂的QQ空间了吗? ”
不等沈又又回答,又一拍脑袋:“哦对,我忘了,你是小灵通。”
“夏芸,给她看!”
对床的夏芸一脚跨过来,两人平时是头挨着头睡的:“呶,媛媛说的是这个。”
一张照片直冲入眼帘。
白色的照片墙,墙边有垂落的绿荫,似乎是正对着太阳,照片上的所有人都眯着眼睛。
季远一身迷彩站最左边,插着兜,眯着眼,皮肤被阳光照得晃眼;旁边是白T牛仔裤的王珂,再过去就是一身黄色碎花裙的沈溪,三人和一群陌生人排排站一起。
墙上隐约可见“奥数集训营”五个字。
“我听王珂的朋友说,他们和季远在奥数集训营里就认识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七月份。对了又又,你和季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夏芸的小眼睛里写满八卦两个字。
……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又又商厦前面与香樟树混合在一起的冷香,想起迷宫一样的走廊,细节在一刹那生动起来。
8月31号。
“记不清了。”
长长的睫毛敛了下去。
夏芸仿佛看到了这姑娘耷拉下来的耳朵,下意识伸手,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见沈又又放在被子上的小灵通亮了一下。
而后,她就见这姑娘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又又?”
沈又又拿起小灵通,漫不经心地“啊”了句。
“你看什么?”
“短信——”沈又又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推夏芸,“好啦,你回去啦,要睡觉了。”
“啪——”
似乎是为了附和她这一句,整栋宿舍楼的灯突然熄了。
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宿舍内爆出一阵哀叹:“什么都会迟到,唯独熄灯永不迟到!宿管阿姨也太准了吧!”
宿舍长开始拍床:
“都快点上床啊,一会检查的过来,可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夏芸忙跨回自己的床,回过头,只看见被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蚕蛹。
夏芸:……
“又又,又又?刚才谁给你来消息了?又又,又又?”
宿舍长:“安静!”
瞬间,世界安静了。
沈又又躲被子里,一下下看着被按亮的手机屏:
【季远:打游戏。晚安。】
打游戏。
晚安。
每一个字都像在耳边亲口说。
她似乎能想象那人的样子,清凌凌的眼睛,满不在乎的笑,笑时眼睛必定是弯起来一点的,带着点逗弄的意思。
沈又又红着脸,认认真真地按:
【恩,晚安。】
她将小灵通扣在了胸口。
空调机的制冷剂在远处呼呼地扇着风,可她却一点感觉不到亮,心是热的、燥的。
迷迷糊糊地睡去前,突然想:
他也有一个QQ空间吗?
如果有,那里面,会装着什么呢……
第二天醒来,外面下起了雨。
空气潮湿,沈又又去阳台摸了下外套,没干,还有点冷津津的潮。
到教室已经有些晚了,季远一天都没来,问班长才知道,他请了四天的事假。
时间一下子变得格外慢,像掰着手指头一根根往前。
这四天里,雨也没停过,地面总是湿濡濡的,从宿舍、教学楼、食堂,再宿舍一圈地跑下来,鞋底总是透着半潮不干,整个人都像泡得快发霉的蘑菇,体育课从室外改成室内——
而高三更是直接取消,变为自习课。
周六,季远回来的一天,直接放晴。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枕面上,沈又又支着脑袋往外看,窗外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又圆又大。
宿舍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睡得很沉,看了下时间,六点。
还早。
翻个身想继续,却到底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睛,等舍长闹铃响,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踏着梯子往下。
“又又,起来了?”
对面的高媛迷迷糊糊地问。
“恩。”
刷牙,洗脸。
沈又又照了照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脸似乎瘦了些,两边的轮廓出来些,倒显得眼睛更大了,睫毛像被特意拉长过。
沈又又熟练地梳顺头发,选皮筋时,手转了下,最后挑了个粉色的草莓。
短短的小马尾一甩一甩,粉色的小草莓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她抿嘴朝镜子里露出个笑,提着装了季远外套的纸袋蹑手蹑脚地出门,门一关上,宿舍其他人都抬起头,舍长奇怪道:“又又不都是黑绳子吗?”
夏芸躺平:
“昨天下完晚自习,她拉我去门口小礼品店买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舍长叹了口气:
“傻姑娘也知道爱漂亮喽。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又又变瘦了?”
夏芸也叹气:
“自古相思催人瘦啊。不过头绳都换了,怎么还穿着校服?今天可是周六。”
周六是能穿便服的。
“行了,别贫了,一会是不是有篮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