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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加起来都没溪溪一张多?!”
沈又又垂着头不说话。
陈秀娟碗一摔,刚吃下去的饭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今天被领导逮着骂的气又冒出来:“是你爸爸太笨,还是我太笨?同样是学习,你怎么就差人家沈溪那么多?”
“妈!”
沈又又抬头,“您别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啊?为了你,你爸爸常年在外面跑,我呢,腰椎盘突出,还要坐在那天天点货、盘货,被比我小一辈的后生指着鼻子骂,你就考这点,你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你爸?我生你是来讨债来的吗,啊?要是溪溪是我——”
“妈!”
两人对视着,沈又又眼里全是泪,她狠狠抹了把脸,呜咽了声,“哐当”甩门,人跑了出去。
陈秀娟那股邪火才降下来,追出去:“又又……”
可哪里还见女儿人影。
沈又又跑出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脚上还穿着拖鞋,只有校服口袋里留了张公交卡。
夜风吹得人发凉,可她不想回去。
她盯了路边的电话亭一会,想给爸爸打电话,可裤兜里一个硬币都没有。
如果是季远…会怎么做呢。
她莫名想到。
一辆公交车靠边停了下来,107路,是去市中心的。
沈又又拿着卡上了车。
公交车晃荡晃荡往市中心去,十一站,霞飞路,沈又又下了车。
附近车来车往,高楼林立。
一盏盏玉兰花灯将夜晚点得如同白昼,沈又又置身在热闹的人流里,对着路口五颜六色的灯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喂,沈又又,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声音自后而来,带着懒倦的凉意。
沈又又转头,却发现对面行来一行人。
是中午那群男生,他们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某些武器的属性,连带手舞足蹈。
而叫她的那人——
季远,就站他们中间,穿一件黑色卫衣,以松松散散的姿态看过来,黑色的瞳孔像是凝聚了附近所有的光。
“季远。”
沈又又轻轻地唤。
那轻轻的一声像突然有了分量,心像呼啦啦刮过大风,
第5章 剧院 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
季远的脸在夜色中分明,他侧过脸和旁边人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
“沈又又,你怎么在这?”
一道阴影罩过来。
沈又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十根脚趾被拖鞋出卖,赤1裸1裸暴露在外。
拖鞋上的可达鸭朝她张着大大的嘴巴。
旁边是不息的车流。
人流如织,霓虹闪烁。
她张了张嘴,想说跟妈妈吵架出来了,可才吐了个字,又闭上了。
季远站到她身旁,卫衣松垮,长腿随意地站着,懒洋洋的,越发显得他的挺拔英朗,沈又又喉咙发干,盯着他卫衣上的两条黑色带子看,却听他问:
“要一起玩吗?”
“一起玩?”
“溜冰场。”
沈又又愣了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那边一帮男孩们嘻嘻哈哈,正朝这喊:
“远哥,快点!只给你五分钟!”
“可那是……”沈又又迟疑。
“坏孩子们玩的地方?”
他接话很快。
沈又又闷下头去,她想说,陈秀娟不让。
可脑子里却有另外一种声音在撺掇她,凭什么不让?凭什么总要在个框子里活着,当个好学生、乖乖女?
沈又又想到这,鼻子又酸了起来——她明明乖了,可没人看得见她。
季远眯着眼,却像是把这一低头当成了拒绝,再说话,就有些不驯的模样出来了:
“沈同学,好还是坏,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似是尽了义务,他说完便走,左手插兜里,右手随意地摆了摆。
黑色的身影重新混入来时的那帮人里,人群里爆出一阵笑。
沈又又站在原地,突生某种恐慌,追过去:
“去!我去!”
季远转过头来,眼神清淡地落在她的身上。沈又又对着他:
“季远,我去!”
少年蓦然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带着三分疏懒:
“那恐怕要先去个地方,落难的辛德瑞拉。”
“远哥,你要去哪儿?”
“你们先去那等着。”
而沈又又则晕晕乎乎地跟着季远走,直走到一家街边小店,招牌是用黑色喷漆喷上去的,有种艺术的美感。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是一进的店面,一个单眼皮女孩守着店。
沈又又的目光落到两旁错落陈列的鞋柜上,晕黄的灯光将鞋子渲染得很美。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店员站了起来,对着季远的脸有些红。
“拿这双。”
季远目光掠过陈列架,指了指其中一双鞋。
店员目光一动:
“请问您需要几码?”
沈又又正对着陈列架发呆,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又又,你穿几码?”
“36。”
她下意识回,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我不买鞋。”
“这……”
店员为难地看着他们。
“36,去取来。”
季远道。
他这人说话时语调总有些懒,不很严肃的模样,但很奇异的是,总能让人随着他的安排走。店员去后仓取鞋了,沈又又听他道:“我表妹要过生日了,她跟你差不多大,一样高,我正头疼选什么,你帮她试试。”
也许是他眼睛太美,也许是这灯光太晃 ,也许是这鞋太漂亮,沈又又不由自主地点头:
“好。”
店员拿来鞋。
季远接过来,半弯腰到她面前,沈又又坐试鞋凳上,看他将鞋放到脚前。
平底,鞋头稍尖,淡淡的藕粉 ,脚踝处一条粉色细带,细带上嵌满了莹润的珍珠——
这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一双鞋,褪去青涩,未及成人,恰恰好;最好再配以纯白公主裙,珍珠发卡,头发柔柔地披下来,有纤细的天鹅颈,和柔软的腰肢。
像城堡里的公主。
沈又又的目光迟迟不能挪开。
“需要我帮您吗?”
女店员亲切地问。
她刚才就觉得,这对新来的男女十分古怪。
男孩太帅了,带着点懒洋洋的痞,高,瘦,气质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还要出众,女孩就要不起眼一些,虽然也好看,皮肤白,眼睛大,但毕竟胖了些,穿了校服站男孩旁边,就有些灰了。
“不用。”
沈又又将脚从可达鸭拖鞋里抽出来时,有些羞有些窘,耳朵尖都是热的。
她的脚胖乎乎的,很白,脚趾圆圆,伸进去时有些阻碍,等全部进去,就能感觉到鞋面有点挤,紧绷绷地裹了一层,有些透不过气。
但还是美的。
店员替她将珍珠扣扣上。
沈又又站起,走了两步。
蓝白校裤下一双藕粉公主鞋,不怎么搭。
“很好看。”季远道,“就这双了。”
沈又又想说有点小,可转眼一想,季远的表妹必定不会像她这样,她应当是纤瘦的、优雅的,穿着正合适。
季远去结账,她脱下鞋放进盒里,拎着过去,正好见他拿了票据。
“给。”
她递过去。
谁知季远没接:
“我表妹三岁。”
三岁的话……
所以,这双鞋本来就是买给她的吗。
她看了看鞋盒。
少年笑,眉眼飞扬:
“辛德瑞拉可不能少了一双鞋。”
“穿吧。”
沈又又捧着鞋盒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她又低头看了眼鞋盒。
鞋盒上藕粉色的珍珠鞋精致而美丽,和她的生活不一样,和她那些灰扑扑的鞋也不一样,它曾经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天,又在某一天时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殆尽。
它像是一个神秘而美丽的符号,象征着她逝去、又渴望的生活。
而如今,只需要她点头,轻易地、简单地……
沈又又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递了回去。
“抱歉,”她看着季远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低头,对拒绝他的好意有些难过,却还是道,“但我不能要。”
“一双鞋子而已。”
少年毫不在意地道。
沈又又抿紧嘴:
“也许这对您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一百块。”
季远将票据给她看,票据上赫然用铅印字体打着“100”字样,上附有“粉色珍珠鞋一双”。
“是的,我家鞋不贵的哦。珍珠并不是真珍珠,鞋也是pu皮。”女店员笑眯眯地,“另外,没有质量问题的话,本店售出不换哦。”
沈又又愣了愣。
一百块的话,她的猪宝宝储蓄罐里就有。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他看到她的窘迫,却什么都没说,他带她到这家她足以负担的小店,甚至还细心地照顾着她的自尊。
她从未想过,这吊儿郎当的少年竟有这样细心审慎的一面。
那边季远在笑,灯光下,眉眼被灯光打过,有种肆意的昳丽:
“所以,杉菜同学,可以穿上它跟我走了吗?”
沈又又:……
她重新坐回试鞋凳,穿上珍珠鞋。
“走吧,道明寺同学。”
她小小声地道。
他一阵笑。
沈又又也抿嘴笑了笑。
她提着可达鸭,穿着珍珠鞋,踩着季远的影子出门,沿街往前走。
走了两步,季远突然停下来,瞥她一眼,像是改了主意:
“算了,换个地方。”
“换哪儿?”
“沈又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最想去的地方。”
沈又又也停下脚步。
月光照亮她的影子,远处的LED屏上一群男爱豆在跳舞,太空步滑得漂亮极了。
她看了会:
“大剧院。”
在少年惊讶的眼神里,沈又又认真地道:“江城大剧院。”
—
黑漆漆的大剧院门口。
季远斜倚着门口的路灯抽烟。
手指隐入暗处,可每每抬起,随着一点明灭的火星,就显出一点冷冽的白,像淬着月亮的冷光。
不远处的电话亭亮着,一个女孩在那打电话,月光照亮了她的蓝白校服和柔顺乌发,一绺头发落到前面,她别到脑后,露出小半张脸,皮肤如细白的瓷盏。
有声音被风断断续续地送来:
“恩,妈,是我……我一会就回来……妈,您别担心……我和同学在一块……顾明真……对,是她……”
不一会,才挂了电话过来:
“季远,好了。”
季远按灭烟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他像是回忆,“离家出走还要跟父母报备的。”
沈又又抿了抿嘴角,腼腆地笑:
“被你发现啦。”
“都闭馆了,那现在怎么进去?”
被陈秀娟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沈又又并不愿意再次回想,忙顾左右而言他。
江城大剧院是座老建筑了。
三层的白楼,十几年前算得气派的装修,现在却显得过于普通了,白色的古罗马式旋转楼梯是它唯一称得上洋派的地方。大门口拉着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印着“欢迎某某领导莅临”之类的字眼,风一吹,就呼啦啦飘。
剧院外一圈低矮的白墙,漆都掉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和门卫亭的灯亮着。
季远一撩眼皮,声调懒懒地:
“想刺激点,还是普通点?”
他像是逗她。
“刺激点是什么,普通点又是什么?”
沈又又仰着头问。
“想刺激就翻墙;普通点,咱们就走正门。”季远将烟头用湿巾包好,投入旁边垃圾桶,“别犹豫,选一个。”
“正门。”
沈又又看了眼脚上的鞋子。
翻墙的话,会…蹭到的吧?
“行!”
季远长腿一迈,就往门卫亭去。
沈又又跟过去,新鞋有点挤,她走不快,等追上,大门的门闸已经开了,正“咔啦咔啦”往两边退,“走了,”季远当先一步进去,沈又又连忙跟上去,匆忙间只瞥见门卫眯着眼靠着凳乐滋滋地抽烟。
那烟很特别,细细长长一根,捏门卫粗糙的手里有种不和谐。
她记得季远抽烟的样子,一尘不染地清俊少年,修长的手指,细长的烟,烟身是黑色,有种冷调的高级感。
六年没来,大剧院还是老样子。
时光似乎在它身上静止了,白色的罗马旋转梯,沉沉的红色木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一排一排的阶梯,椅子是黄色的,漆面有些斑驳。
头顶是一盏又一盏的射灯,阶梯前是环形的舞台,高出地面三个台阶,窗外月光透进来,隐隐绰绰。
沈又又像被一股线牵着,沿着台阶往舞台前走。
“啪”一声——
谁碰了开关,灯亮了。
舞台被笼罩在一片明亮的白光里。
沈又又站在台前,手轻轻抚过上了釉的木板地面,一圈又一圈的花纹像水波一样散开来。
深紫色幕布往两边拉开,一架钢琴在舞台的左侧,最右侧是一张小小的报幕桌。
一道人影来到她的身侧。
“时间过得真快。”沈又又的声音带着迷茫,“我印象里,这儿很新,很亮,灯光也很漂亮,是五彩的,台下有很多叔叔阿姨,会高兴地大声鼓掌,很荣耀……原来,这么旧了。”
“你来过这。”
季远随她的视线扫视一圈,声音却带着肯定。
沈又又愣了一会,才慢吞吞“恩”了一声:
“跳过舞,不过……你一定想不到我那时候跳什么。”
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小小的骄傲。
谁知他却笃定地道:
“芭蕾。”
沈又又惊了:
“你……”
“我母亲也跳芭蕾,你走路的仪态和她很像。”季远面向她,宽肩长腿,五官轮廓被舞台外泄的灯勾勒得深邃又迷人,他看着她,“要上去吗?”
沈又又忙摆手:
“不,不,我、我不行!”
谁知他突然手一撑,直接跳上舞台,而后半蹲下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勾唇笑得放肆:
“沈同学,真的不上来吗?”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腕带在手腕上晃动,像是她左右摇摆的心。
沈又又手抓了放,放了抓,在他要收回去的一刹那,猛地搭了上去。
她的身体像轻飘飘的风,一下被拉到了舞台上。
季远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坐了下来。
他穿着黑卫衣,运动裤,板鞋,明明极不搭调,可坐在钢琴前,却又像再合适不过,褪去那些懒散,天生高贵,天生优雅。
一串音符流出来,他弹起了天鹅湖。
美丽的音乐在舞台上流淌。
沈又又小心翼翼地脱下珍珠鞋,赤足踩在舞台上。
她感受着地板。
凉意从脚底板一路往上,可很奇异的,她不感觉冷。身体内有股奇异的躁动,似暌违已久,似久别重逢。
恍惚间,她像是又回到了她最快活的时刻。
她还没有变胖,还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公主,她有各式各样美丽的公主裙,她的人生里只有鲜花和掌声,她小幅度地旋转,踢腿,跳跃,动作有些笨拙,落在舞台上的影子,像只蹒跚的笨鹅。
她忍不住看向钢琴所在的地方,却撞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褪去懒倦和淡漠,让人想起三月里的阳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窗外是深沉的夜,旁边是深色的幕布。
有一位英俊的少年在为你弹琴,你在他旁边跳舞,他唤醒了你所有有关过去、有关梦想的记忆,在他微笑的眼眸里,你仿佛一夜之间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如同神奇的午夜魔法。
他朝你一笑,于是,你的心尖就开出了一朵花。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潮汐,前所未有,空前绝后。以至多年后,这一幕依然深深地镌刻在你青春的帷幕里,有关爱情,有关梦想——
它如同刚发生一样鲜明,且永不褪色。
沈又又像被魔法击中,久久不能自已。
天鹅湖结束了。
她跟着季远上了沉闷无聊的出租车,直到小区门口,人都没缓过来,心燥得像陷入一个粉红色的梦境。
季远送她到小区门口,手插着兜跟她告别。
沈又又目送着他离开。黑沉的夜里,风吹着她,燥热鼓动着她,在那高高瘦瘦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路灯后时,突然追了过去,握着拳:
“季、季远同学,我、我可以问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季远一愣,瞧着她嘴角微弯:
“当然可以。”
他将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划开屏:
“自己输。”
最时新的苹果机。
纯黑色的界面透着高级的质感,学生里用苹果机的不多。
沈又又笨拙地找到地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直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接通声,才挂断。
她仰头,眼睛晶亮:
“好了。”
脑袋被揉了下,季远抽回手机,摆摆手:
“走了。”
沈又又挥手:
“再见!”
“再见。”
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在回去时,偷偷把鞋子放到门边,穿着可达鸭拖敲门。
陈秀娟一脸肃然地开门,在看到闷着头的女孩时,什么都没说,退开:
“进来。”
沈又又洗澡,擦头发,回房间时一杯牛奶已经在她桌上,一张纸条压着,陈秀娟的字在上面:
“对不起,又又,妈妈刚才的话太过分了,请原谅妈妈。”
沈又又的心一下变得暖暖的。
没关系,妈妈。
她想,她是她的妈妈啊。
沈又又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的一个铁盒里。
等躺到床上,迫不及待地拿出小灵通,郑重其事地将那一串号码保存了下来。
【又又:谢谢你。】
她发了过去。
不一会,一条短信过来:
【季远:不客气。】
【又又:你……到家了吗?】
之后,小灵通就像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又又抱着它睡过去了,半夜醒来一摸,眯着眼睛看,屏幕有条短信。
【季远:到家了。晚安。】
时间凌晨一点。
“晚安。”
沈又又兴奋地踢了踢被子,无声笑了。
第6章 做梦 别白日做梦了。
周一。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枕间,沈又又就醒了过来。
从枕下摸出小灵通看了一眼,屏幕上“回来了,晚安”一字排开,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她莫名笑了下,等意识到自己在傻笑,忙放下小灵通,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
挤好牙膏,牙刷是粉色的,刷到一半莫名想起门口的粉色珍珠鞋。
猫着腰出去,厨房的油烟机开得“轰轰轰”响,门闭着,陈秀娟披着围裙在里面忙活。
她像做贼一样卷了鞋子回来——
万幸,陈秀娟没发现。
沈又又用塑料袋装了放进书包,连试卷、课本一起将整个书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牙膏散了一点在水池。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往下冲,泡沫打着旋消失了,沈又又就着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
镜子里照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及肩发,发质极好,乌溜溜垂下来,衬得皮肤越加白,水豆腐一般。眼睛极大,瞳仁是棕色的,映着镜前灯,有种迷离碎影似的光感。她拿了根黑皮筋,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晃晃脑袋,马尾荡了荡,像兔子的尾巴。
而后,像不太满意似的,用金色的细长卡子将刘海别到一边——
镜子里的脸顿时就满得像十五的月亮了。
沈又又扁了扁嘴,最后,还是将卡子取下来,用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梳刘海,再用湿毛巾压了压、确保它不会随风乱开叉,才出了卫生间。
陈秀娟风风火火地拿着包出门,边出门边交代:
“又又,钱放桌上了,衣服周末拿回来洗,别像这次一样自己在学校洗完了,有事给打妈妈电话,啊?”
“知道了,妈!”
沈又又坐到桌边。
白粥温度恰到好处,萝卜丁爽口,溏心蛋一口咬下去,有浓浓的溏心流出来,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吃完,穿上帆布鞋,背上书包出门,到校门口时还不到七点。
顾明真像根瘦竹竿一样杵在校门口,见她来,上蹿下跳似的招手:
“又又,早安!”
“真真,早啊。”
沈又又过去,抿嘴朝她笑。
顾明真上下打量了眼她,突然问:
“又又,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有啊。”
沈又又软软地否认,眼睛却同时弯成了一弯月牙儿。
“不,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在顾明真眼里,她这好朋友一直将自己藏在灰扑扑的窗帘布后,今天,窗帘布被揭开了一个角,有阳光照进来,使得她眼睛格外晶莹,皮肤格外通透——不过,看了会还是看不出:“算了,走吧。”
两人手拉手进学校。
高三教学楼在最后一栋,途中要经过高一、高二教学楼。
弯弯曲曲的林荫道,两旁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教学楼的白墙红瓦透过枝枝蔓蔓露出一角。
沈又又走在林荫道上,只觉得草是绿的,风是轻的,连阳光都格外温柔。
她步伐轻快。
顾明真又看了她几眼,心想今天这姑娘未免太活泼了,脸颊都粉扑扑的,正要开口,目光往前一扫,突然“咦”了一声:“季远?”
沈又又心一跳,下意识随她看去。
林荫道右边,绿色草坪延展出去,是高二教学楼的侧面。
白色的墙壁,一条鹅卵石径前,站着一对男女。
女孩穿一身夏季校服,腰肢纤细,小腿细长,她捧着盒巧克力,正仰头与一个少年说话。
那少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校服,个高腿长,一只手插兜,站姿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两人在那聊天,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就笑了笑,侧过来的脸颊上笑涡闪现,有种羞涩的动人。
他们俩挨得…有点近。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阳光落到眼睛里有些刺眼。
“那不是高二(5)班的蔚兰?她这是要跟季远告白?!艹艹艹!送巧克力了!又又,快看快看!”
顾明真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
沈又又被拍得倾了下,目之所及,女孩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将巧克力塞到季远手里,她红着脸像小鹿一样跑走了。
一群男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哄着围住季远,几人一块往前走。
声音远远地传来:
“远哥,是高二的蔚兰嗳,怎么不答应?”
“数数看,都有多少个了,十个还是十二个……你随便挑一个答应也好啊!”
“滚。”
“雷子,你以为远哥是你啊,咱远哥可挑着呢,蔚兰还是有点一般了……”
沈又又想起女孩跑起时的姿态,裙摆飞扬,羞涩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也想起了男孩嘴角熟悉的笑,带一点懒洋洋,像是逗弄。
顾明真走了过来:
“话说最近BBS上因为季远,都快腥风血雨了,版主封贴都来不及,好几个大胆点的女生都放话说,要追季远呢……”
“嗳,你说季远这长相,他爸妈得长什么样?”
“…不知道。”
沈又又慢吞吞地。
顾明真说:“得有点混血吧?眼窝贼深,有一回我经过,季远恰好抬头,眼皮那么一撩,还没怎么样呢,我心就‘噗通噗通’的了,贼深情。也难怪那些女生那么疯。”
沈又又看着顾明真绯红的脸颊,远处,高高瘦瘦的少年被人群簇拥着消失在了转角。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不过你别看季远人懒洋洋的,风度很不错,上次我不是买了瓶可乐吗,开罐时喷了一脸,当时他正好经过,就给了我块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