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欢到恨不得…
恨不得轻手把你用力掐死。
她的牙齿突然狠咬他一口,他轻轻皱眉。她躺回了原位,心口酸到像泡在蚀液里。
这个粗笨女生。你怎么不把他扇醒?
还存侥幸是不是?不想当场撕破脸是不是?问够了是不是?总这样,又相信又怀疑,又相信又怀疑,你问烦了问累了。
所有的不幸事一起压过来,枝道的脑子一片白了,想对峙,又有气无力。慢慢地,只想任这感情随波逐流,流向哪,就哪吧。
当然,也怕。
怕质问的结果,是他承认了欺骗,离她而去。恐惧失去,是人性。
枝道回想以前,她似乎总是个野兽,大声地吼啊,喊啊,去得他个解释。他的确深情,你听:我只喜欢你。你是第一个。她只是我的家人。
目光真挚到谁舍得去怀疑?
翻个身,她呢喃说什么都别想了。现在,你很累,先好好睡觉。
爱情,靠不住,你是知道的。
枝道的目光,幽深、迷茫,从他的额尖到下巴。
真漂亮的一张脸。真会装,谎言被戳穿后,失色起来一定很丑。
舌尖,舔过睡梦人颈上细嫩的血管,似绞命。
明白,我也会装。
你装深情,我就装大度。这段感情就烂吧,腐烂也美。
纵容伤害,那是我在积攒失望,这样到了放弃才能铁石心肠。这种心理,你能理解吧?
结束通话的手机放回原位,他迷糊,双臂自然搂过她,紧贴于身,脸埋进她的脖窝。
她闻他脸颊的味道,香气堵了她的呼吸,窒息。她想推开他,他轻声喃喃。
“枝道。”
声音如一根手指,色情地划过神经敏感地儿。
他继续沉睡,无事发生。
她僵硬的心软了一下。
也就一下。
早上,她没带牛奶给他。
她含笑解释:明白抱歉啊,我一下忘了。
早公交没人,以往她会和他坐最后一排,偷偷牵手。今天她一路看书,一眼也没看他。
下车,他走她身后,借人群偷牵她的手,指头刚碰上一截,她便触电般远了。
顿了下,她说:明白,以后我们远一点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僵着,站在原地看她前行,被人群淹没,一个回头都没有。他又想扣中指的疤,低头,却是光滑一片。她说过不要受伤,所以他停止了折磨。真不习惯。
明白一天都在看她、观察她:除了内需,其余时间都在座位,不与人说话,一直埋头做题。
他想:或许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想去喝奶茶吗?”
黑暗中,班级门口的学生如潮涌动。明白在她身侧,想带她喝点奶茶,放松心情。
她抬头。“明白,抱歉啊。我放学约好了和徐莹一起走。”
他顿了一秒。问她:“什么事?”
“女生间的事。”
他下意识去拉她的手,她又是触电般挣脱。他茫然地低头,看了眼手心,沉默。
她解释。“明白,你知道的…被人看见…”
他利落地打断,目光凉。“以前,你并不怕。”
“那是以前。”她沉静对答。
他闭了闭眼。“枝道,你和她晚上去做什么,总得告诉我。”
“没什么。”她不耐烦地皱眉。“总不能我去哪都要给你报备吧。”
明白盯着她。“你和她去干什么?”
“别问了。我有私人空间。”
他的气息一下沉了,向她逼近。“我问你跟她要去哪?”
逼问让她的烦躁升级。“我和她想去哪就去哪!你烦不烦啊!明白,我从来不过问你的事,拜托,你也别管我,OK?!”
“那你让谁管?”
“谁也管不着!”
这话像一只利爪抓紧他的心脏,他呼吸不平,眼睛冷暗,手指不停扣着中指。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怒意压小。
声音柔软:“你今天怎么了?”
她僵了一下,恢复自然,笑:“抱歉抱歉。我真的真的只是想和徐莹说说小女生的秘密。你们男生肯定不能理解的。我刚刚话说得太过了,你知道情绪上来了就乱说话。明白,对
不起啊。可是我已经和徐莹约好了…”
她摇了下他的小拇指,做出乞求模样。“好不好?”
他的身体冷热交替,喉咙发涩。于是看了她很久。
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般沙虚。
“那你和她注意安全。”
他转身走了。
枝道看他的脊背秀丽,下意识揉了眼。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心头很乱,没别的,只是暂时不想见他,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太煎熬了,她一点也装不好大度。
她无法控制崩坏的情绪。不想虚伪靠近、猜忌来猜忌去,然后,独自痛苦。
放学后,她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市中心。
看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又逛了一圈小吃街,买了串糖葫芦,一根发绳。她看橱窗镜里的众多生命力纷至沓来。
她身后的影子,被人轻轻踩了一脚。
晚十点,与李英确认他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家,她应了声,手机放进兜里,同保安叔叔说了声才进入小区。
熟悉的路。拐过弯,绕过草坪,再拐个弯,凉亭和小池塘遮挡了单元门。那条狗已经熟悉了她不再乱吠。她路过四单元七层楼。魔力的数字。勾得她不由停下脚步仰望。
单元门口,她看到右侧阴暗的角落。她还记得那时情昏意乱,他每一次喘息都是毒品,越吸越上瘾。
她轻轻走过去,光在脚下与黑暗面面分离。再踏进一步,就步入黑暗里。她看了会儿,刚侧身准备去开单元门,却被一股力从背后推到墙上,她踉跄几步向前顿时倾没入黑暗里。
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正要说什么,回头一看却是明白,愣住后等回了神,她已被他按住双肩压在墙上。
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被他挑起下巴,遮天蔽日般的吻压下。
窒息绞缠,沉默又冷淡的吻里却迸发着恐惧与疯狂。他的舌尖粗暴地摧营拔寨,她的呜咽是他的助兴,如阴郁的暴雨。
他的呼吸和眼神冷得如一座孤坟。
“骗我?”
他的大腿挤进她□□,她的双手被反剪。
“为什么?嗯?”声音是酥入骨的温柔。
他的手指擒住她的双颊,眼睛扫荡她急喘吸氧的狼狈。
真厉害,能挖空心思地惹他叫一声疼。
他那么信她。谈了恋爱就要藏好阴暗,怕吓到她。可人总有容忍的度。
他的目光如冷炬。“我脾气好是吗?”
她被看得一惧,低头。“我骗你什么了…”
“徐莹呢?”他突然压紧她,她像张薄片无助地贴在墙面。“不想和我一起走?”
枝道艰难呼吸。“我就想一个人走不行吗?”
又是这种说者无谓,却将听者心脏戳烂的语气。好极了,真好极了。看人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很享受是吧?
“我只问你,为什么骗我?”
她又在泛滥灾难般的情绪,无法控制,无法克制,真他妈的糟糕。
“明白,你问这些有意思吗?偷偷跟踪我都没说什么。还是你真想听我说一句是,我就是不想和你走。我就只能围着你转,是吗?就只允许你骗我,难道就不允许我骗你吗?”
他一下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我骗了你什么?”
你看,等会他又要说他没有骗她,可她不会再中他的招了。
爸妈快回来了,枝道不想和他纠缠太久,想了想,话又软下来了。
“对不起。我最近学习心理压力有点大,所以心里很烦。我不该说那些话。本来是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你,所以才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怕觉得我在排斥你,所以撒了谎。现在好像
,还是做错了,对不起明白。”
这理由,真到她都信了。
明白。我也会装。
她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原谅我,好不好?”
他无动于衷。
第51章 五十一
目光深沉如海的少年,难以想象曾红耳含羞的人也是他。
如被墙内的弓箭手瞄准了额心,她不由屏住呼吸去抵抗他沉默后的乌云密布。
“我真的要回家了。”
她艰难说完。他依旧是如钉罪徒般的眼神冷冷低头看她。不吐一字。
“我爸妈…快回来了。”
她动了动被缚的双手,他缓缓松开,腿也从她□□退出,还是贴着只用手轻扶她的腰。
她的心跟着他的动作暂时松懈。或许他已接受这个理由,也或许是担心被李英他们看到。总之,缓和了气氛就好。
他的脸越靠越近,眼神诉幽般望着她。“枝道,我很不喜欢你骗我。”
洁白整齐的衣服搭上男孩干净的美貌,长长睫毛像天际一阵凉爽清风。呼吸如晴空的雪落下。
她闪开他的目光。“我不会了。”捏着手指。“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嗯。”他喉间轻闷一声。
藏在黑暗的眼睛里是如涨潮般的欲望。
她看了他一眼。“明天见。”
于是从容地绕过他身侧走出第一步,肩膀擦过胸膛,离别之味俞浓。走出第二步,手腕被突然拉住,她惊愕地被背后的人扯入怀,后脑被用力按向他的脸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这是一场欲求不满的杀戮,将军者温柔千刀。舌尖柔到浓化却极其坚韧,她似无力回天。如同菟丝花细腻温和地缠躯,舒服的磨合使人无意沉溺,却渐渐束之金牢难以脱身。囚徒
想逃,已插翅难飞。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破碎的话语从呼吸里困难冒头。
“明白…不…不…够了。”
他是个聋子,继续亲。逼她不断咽下他的甘液。
若这不是单元门前而是在他家,她毋庸置疑会被他强按在地板上换种方式让她流水。
温柔得冰冷的吻,缱绻而失温的劲。少年强制他用缓柔的动作去渐渐融化内心攀升的罪恶与阴晦。
这罪念含污藏垢:
宠她使她开心,然后折磨。折磨,然后宠她使她开心。她反抗,他僭越。她惊恐的眼里流出的生理性眼泪。他窒息发麻。
他又斥又想,有一天像国王般居高临下。
“力比多…”他闭着眼,在她耳旁轻语。
她没有听清。“什么?”
力比多,弗洛伊德称为x原欲。概念比以生殖为目的的狭义意义广泛的多。首先以快感为主,其次才为生殖服务。比如残忍虐待某个美丽生物,也会产生一种快感。
所以在由它驱使的行为可能会被人类社会所不容。
他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束圆锥形的顶光,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他是旁观者,时在上空看她被锁在床脚,脚腕上的铁链细却重。他看他细心地为她擦净脚底,吻她脚背的眸里无辜。时在地下看
她被囚于暗室,她白净的脸上含满泪水和哀求,澄澈的瞳孔里既恐惧又沉溺。时在她眼睛里感觉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明明害怕极了却不肯离开他。
可他发现她好像没那么在乎他。她总想离他越远越好,即使心动也压抑,逃避是她的避风港,情爱不是她的主场。不惜用卑鄙欺瞒手法获取的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枝道。如果心里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他吻她的头发。“就算是神也猜不准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最近干了什么吗?他思来索去还是不明白她的变化。
枝道又没骨气地被他打软了。软到还想继续走下去。
仔细想来,当初同意恋爱其实是抱了半分忐忑与半分信任。本想用亲密冲淡不安和她内心一直的偏见:美人总是多情。可事实是并没有,反而越烧越旺,现在信任被眼见为实瓜分
得所剩无几,她没有上帝视角,他能有什么隐情?平心而论,有听过在女朋友面前还说爱别人的隐情吗?她只知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画面已经给这段感情八成打上了欺骗的标签,她
已经给他定性:他花心。
疼得她真想某一个瞬间全部揭开,大家互相撕破脸皮,露出他的丑恶嘴脸和她的善妒本性。
她一直的心梗就是他和茉荷暧昧不清的联系,从未断过。只是她一直躲,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怕捅破后两人玉石俱焚。现在纸更薄了,她却更不敢下手。因为她可悲地发现她
还想维持这段破感情!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爱她。却对茉荷,却对茉荷…混蛋混蛋混蛋!
她想:若真直白地问了,他一定会说是的,然后说抱歉然后利落地抽身离开,说不过是玩玩。初中校草就是这么对她的同桌。前车之鉴暗示她先别打草惊蛇。然后…
与他摊牌就代表了八成的结束。可是她是个赌徒。
她突然眼睛一红,偏了脸不愿与他对视。
为什么谈一次恋爱要把自己变得这么卑微,怕失去、怕他难受、还怕她不会成为他的选择。明明他才是坏人,却弄得她成了罪人。她又难过地发现原来潜意识里她也觉得她比不上
茉荷。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赌徒:不甘旧过去付之东流,总抱侥幸再次大笔投入希望残局如初。
所以她没那么干脆和他分手。
即使他使她痛苦不堪。
她平静如寒暄般问他:“茉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他顿了一下说:“她是个可怜人。”
她像个天使一样,不动声色地掩饰汩汩酸涩。“她怎么了?”
“她失去了挚爱。所以她有时会发病认错人”他停了下,说:“枝道,你第一次看见她坐我身上是因为她发病时喝了酒,我长得和他很像,她把我当成了她喜欢的人。”
男配替身梗?!茉荷失去挚爱,于是他甘愿做那人的替身给茉荷慰藉,然后她只是文中的无名小卒一个?最后男配完满上位,她就纯属打个酱油?
她又胡思乱想。试图用滑稽想法增加趣味,减少悲伤。
这即将坠入死局的当口,他又说好话稳住了局面。“枝道。我不会和她有男女关系。她比我更懂事成熟,她只算我的姐姐,以前她帮过我。”
不会有?不可否认,这句话又骗到她心坎里去了。以至于酸涩倒去那么一小半,剩余的还在矫揉造作:懂事成熟,这才是他真正的“姐姐”,和她这种伪劣的“姐姐”高下立辩。
她要忘了她也是个善妒的女人,语气自然。“茉老师人真好。明白,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一时兴起,觉得茉老师人又漂亮智商又高做她男朋友可真幸福,你觉得呢?”
“她男朋友,是挺幸福。”
天使要安慰在爱情苦海里航行的人。“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这种幸福的。”
男配逆袭。明白,我他妈看好你。
痛吗?
他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痛吗?
我不会因他对她坦白的夸赞就变成恶魔。
痛吗?
别问了。他有他的理解,我能左右他吗?我能说我不喜欢听这些吗?我有我的骄傲。我不在乎,谁在乎一个即将失去的人的想法。
痛吗?
是的。我痛行了吧。
可我的自尊心告诫我,我不准说痛。
我不会对他说痛。永远不会。
他听她的话,笑得露出梨涡。话如幽灵,动听又魅惑。
“枝道。做你的男朋友最幸福。”
她就说他一副绝美风华的皮相再加上一句哄人的话,哪个女生不吃他这招?你看她现在心又酥了,酥到她又想义无反顾地陪他放浪形骸。
再等等。她想:再等等。她还舍不得结束,这才刚开始交往,怎能说断就断。如果实在需要真相大白,也请给她有足够勇气去承受真相后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
或许那一天。她已经心如冻冰。
“我真的走了。”
她走到门前突然又停了。“明白。”
“我们加油一起上北一大学。”好像说给她听似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他的眼睛里如筛分的星星在落。
第52章 五十二
听说五月掌管了春天与生命。她于是也顺月重生。
和明白告别的第三个晚夜。枝盛国一家请了一名称为陈总的人在家吃饭。李英让她进卧室写作业不要出来。她坐在书桌前听外面声响,有说有笑,有静有闹,一场寻常的请客。她
不再关心,只专心于练习册。
以至于陈总进她房间站在她背后看她做题时也并未警觉。
直到突兀一句响起。“小姑娘学习可真用功。”
她刚回头正要说话,他却走了。
普通的寒暄话,转回头,疑惑一闪而过也没放在心上,她又认真做题分析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她命里的劫。得渡。
相安无事的高三自习日如白驹过隙。以至周一刚踏进,出时不知怎就成了周三,一周又快过半了。
陈总这天打电话请她吃饭,她一五一十向明白说明情况,他点点头,这次没有多问。这家装潢优雅而显贵的餐厅,她踏进的第一步,就觉得这餐厅最适合谈事,特别是生死攸关的
大事。
陈尧身穿精英西装,带着商人低调又谦和的目光看向她,面露笑意,似是一个宠孩的慈父。
想吃什么?陈叔叔你定就好。不要客气。没有没有。那好吧,我就抱歉替你做主了。
他点完后菜单交于服务员手中。待人走后,笑容可掬。
“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
象征问好打完,接下来也该出招了。
“你知道那天你家请我去干什么吗?”
她缓缓地喝了口水。“陈叔叔。你就直说吧。”
他突然叹息一声,仿佛自身遭遇不幸。“你家出大事了。干你家这行就是风险太大。开发商找银行贷款拿地,建房子靠承建商垫资,但一旦卖不出去房就跑路,剩下的苦担子全分
给底下。可真不是人。你爸妈拖欠工人工资好几个月了,工人们都闹着要去劳动局告你爸。你家现在应该欠了一百多万外债了吧,不知道你家还借没借额外的高利贷…”
她沉默着,低垂眼眸。仿若这不是关于她的故事。
“所以你爸那天找我借钱。说实话我和你家交情并不深,我的钱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抱歉,所以就狠心拒绝了。”
她现在是该笑吗?像卖艺人一样装出笑脸说:谢谢您讲的铺垫,可真有令当事人完全不想听下去的欲望呢。
一道菜上了,一盘素菜。
他喝了口水说:“小姑娘,我女儿现在跟你一样上高三,就是成绩比你差。她和你长得还挺像,还真有缘,改天我让她出来和你一起玩,同龄人间多个朋友总是件好事。”
大人说话总喜欢兜圈子吗?那她辛苦点,她来帮他揭开这层纱。
“陈叔叔你说吧,你愿意借钱的话,我要帮你女儿做什么?”
她的直言不讳愣了下他,随即笑了声便严肃了脸。“小姑娘,这是个双向选择,并不是我在逼你。选择权始终只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提供一个建议。”
真烦。
她真想让他闭嘴,再冷嘲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能少说些吗?就不能说明白点?烫嘴?
不过她却只能说:“嗯。你说。”
他的手指慢慢敲着桌子,娓娓道来。“高考完,你把学籍档案给我,我女儿替你入学,她想读南辰大学,我看了下,你的成绩是稳的。之后我就把钱转给你家。”
“万一被查出来…”她下意识问。
他摇摇头。“这世上只要有钱、有关系。总有个灰色地带谁都管不了,也不敢管。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小姑娘,你只要把档案给我,和我做个协议,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沉默。或许是震惊于潜规则的邪恶嗜血与胆大包天。像卖肾与代孕,明知是非法交易,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说什么呢?资本有钱者靠啖血更强壮,被剥削者心再不甘却只能
接受被越刮越瘦。
什么难都比不过穷。穷就像艾滋。艾滋没有病,只是破坏人体细胞免疫功能并造成缺陷,抗感染和癌症的防御下降后才染病。
她女儿以后将有份好学历好工作,越来越好。
她呢?如果被替换后,她的未来呢?
她或许应该由衷感谢地说一句:原来时间真的是金钱。
他的语气背后是高高在上。
“对于我来说,不过一支手表钱。但你们呢?你父母四十岁生的你,现在都五六十岁了,你不会还想看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工地上搬砖天天躲债吧?现在因为没钱活不下去的人
可太多了。因为这事你未来也多半上不了大学,不过现在却多了份额外补偿,你觉得呢?”
手猛地把裤子捏得变了形。
她说:我考虑一下。
理智是偏心的情感。
她最终选择了爱情。分析说:一个要求她放弃幸福与她一同一无所有的朋友并不值得。
偏心就成了理智。
可理智是理智,该伤心的还是伤心。
晚自习开始前,她拉明白站在教学楼的角落里,没有一点灯将她的情绪照亮。
她说:“明白,我们今晚晚点回家吧。”
她心里喧嚣的愁绪在热壶里闷煮,接二连三触目惊心的境遇直闷得她全身无力。如抽筋剔骨的她连牵他衣袖的手都苍白了。
她发现她不能一个人消化这些苦的愁的烦的了。她生起一股排空她的强烈的倾诉和质问的欲望。
就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们两个。
她想问他为什么和茉荷是情侣头像,问他为什么说爱她却喜欢长发,问他究竟是不是在玩她。
她想说:明白。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上北一了,怎么办?
明白,徐莹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应该因为舍弃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开心,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好难过。
明白。要是我家很有钱就好了。
等会儿我躺进你怀里,你温柔地哄哄我好不好?
还没说出口呢。
“枝道…”他犹豫。“今天晚上有事。明天可以吗?”
她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很久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明天你想去哪我都可以。”
他总是雾,在言语里竖起处处壁垒。她抛出问题,他就踢回来阴晦地告诉她说:枝道,不要问。
她如静海里的沉舟,低着头,盯他骨节清隽的手。那股强烈欲望慢慢地因他生怕她伤害他的神色削弱了。
他似讨好地在她耳旁吐气。“姐姐。”
为什么没了以前心酥意麻的滋味?
他侧着脸向她靠近,她突然转头,他的唇擦过她的鼻子,沉静的呼吸相缠。
她一下捂住嘴,笑着冲他眨眼。“我的唇太干了,等会一亲肯定要流血,那可要疼死我了。”
“那我先走了啊。”
她见他愣着,拍了拍他的头,轻轻与他擦肩而过。
“明白。你不要多想,我没生你的气。记得晚上打视频电话听到没。”
她离他越来越远,微微抬头,流回眼眶里她撒了多少盐就有多咸的泪。
却如同旧事重演。灯光下,灰尘如烟笼,她在老位置老角度看到他和茉荷并肩行走。她停下脚步,很认真看他们消失的背影。
他一定是风吧。
卷她千里入云驾雾,再摔她万米粉身碎骨。
枝道一个人去了山坡。她关机了手机,将这智能科技放在手边,仰着头看黑夜和黑夜的窟窿。
她清晰地看到右南面在放绚丽的烟花。
真美。变幻多端的每一束烟光都在大肆昭示着人间热闹与繁华。
她在悲哀中佯装欢笑,在欢乐中黯然泪下。
饱满的孤独与发慌的寂寞的区别在于:孤独是世界放烟火你选择一个人欣赏;而寂寞是世界放烟火,却没有人想和你看,所以只能一个人欣赏。
于是她想到了《命若琴弦》:人生来只能注定是自己,人生来注定是活在无数他人中间,并且无法与他人彻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
即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地了解你的痛苦。所有的事都只能靠自己消化。
他的身世他的一切都可以做保留做隐瞒,就像她也会隐瞒她不堪的一面一样。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所有,正如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