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好几个都把目光落在她脸上,一脸尴尬地想,按说她这情况不至于吧?
她便明白了,看来事情都传遍了。
胡杨忙道:“望舒是来帮着打听情况的,和她没关系。”
大家这才恍然,于是林望舒说起,直接找校长说明情况:“我们北大最开始的基调不就是兼容并蓄吗?不是号称思想最自由的地方吗?那为什么不能包容几个大龄已婚青年?”
在场的,大多没结婚,听到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想,还是道:“那我们和你一起去找校长,说一下,问问!”
胡杨一想:“再找几个别系的同学,我们一起找校长去!”
林望舒:“暂时先我们几个,别把事闹大,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去三角地,联合起来,抗议这件事。”
大家自然都赞同,于是几个人直奔校长办公室,谁知道校长不在,林望舒想了想:“我们再找党委书记吧。”
那党委书记其实是新来的,据说解放前也是北大的,不过因为闹运动被开除了,现在一把年纪,又回来了。
一到了书记办公室前,就见一个老头戴着厚帽子,穿着棉大衣,正弯着腰在门前扫雪,胡杨一见,就问:“老大爷,这里人呢?怎么没人?”
那老头抬头看他们:“同学们你们找谁?”
其它同学心急,便不耐烦:“我们找你们党委书记!”
老头:“什么事?”
胡杨无奈,这种事当然不能和一个打扫卫生老头提:“没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走吧!”
大家也都很失望,转头就要走。
林望舒本来也要跟着走,不过刚走了两步,发现不对。
那老头虽然看着朴素,但那双踩在雪地里的鞋也是牛皮的,这好像不是一个扫地老头啊!
她忙跑回去:“老大爷,你认识党委书记吧?”
那老头拄着沾了雪的扫帚:“认识。”
林望舒试探着道:“那你——”
老头笑道:“我就是,同学们,你们这是有什么事?”
他这一说,所有的同学全都呆了呆,觉得自己犯傻了!
不过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把这老头围住了,七嘴八舌地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家其实也不怕,校长怎么了,党委书记怎么了,反正都是人。
最后,林望舒道:“韩书记,我是北京城土生土长的,我们大杂院里,大家住房条件都一般,有些人家三代十几口人住一间房,也有人拿石棉瓦自行车棚改造成房子来住,也是全家都挤着,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基础条件不行,谁也别笑话谁,人逼急了,谁也不能有那讲究。现在他们是住了宿舍,可他们一个宿舍没人不同意,大家都这情况,他们要影响,也是互相影响,没妨碍别人,堂堂北大,兼容并蓄,为什么不能去体谅几个大龄已婚学生的难处?”
“他们现在都被逼着写了检查,颜而扫地,北大学子,因为住房条件问题,就被逼到了这份上,没有了学子的体面,也没有了作为人的体面。”
老头原来还笑呵呵的,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我现在过去看看。”
大家一听,看来有戏,当即拥簇着老头,一起过去保卫组。
到了保卫组,那边还有不少同学正在写检查,检查不过关又要求重写,保卫组的更是颐指气使的,拍着桌子训斥。
那保卫组一看到老头,便笑道:“韩书记,你看看,昨晚上我们突然袭击,抓了这么多,这群学生,败坏——”
老头而无表情:“检查呢,都拿来,我看看。”
旁边几个刚写了检查的,简直羞耻难当,脸都通红,大家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人。
保卫组将那一沓的检查递过去,老头却是连看都没看。
直接从兜里拿出来火柴,咔嚓一声点燃。
保卫组看到这情景,惊呆了:“韩,韩书记——”
旁边几个正写检查的,也是看呆了。
老头大怒,呵斥道:“这是糟蹋我们的学子,这是自己给自己学校抹黑!以后这种事,谁也不许干!”
老头的声音震天响,简直把旁边枯树上的雪都震下来了。
这件事到底是被压下来了,名单也没有往系里通报,不过这么一折腾,大家自然是再也不敢了,丢人现眼的羞耻刻到了骨子里,谁愿意尊严被人那么践踏。
陈六芽原本雄心勃勃要在学生会大干一场,经此一事,直接退了,打算潜心读书,向林望舒看齐。
而这个时候,中美关系向好,成为了大热点大事件,据说领导人问美方,能不能接受中国五千名留学生,美方欣喜表示,我们可以接受十万名。
于是在这个初暖乍寒的初春时候,北大学子从国门打开的那一道缝隙里往外看,却发现,原来一直以为受苦受难的西方世界,那个他们需要去拯救的资本主义世界,已经发展到让自己望尘莫及。
十年的荒废,被拉开了这么大的差距,月份牌上撕下的日历仿佛是被倾轧过的青春年华,大食堂墙上滴嗒嗒响的钟表仿佛催命鞭在逼着大家往前冲。
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开始拼命学英语了,英语广播跟我学成为了热门,新华书店里的英语磁带被抢售一空。
也有英语不好的,找林望舒请教,大家都知道她公公的背景,也都知道她爱人的英语是什么水准的。
她便倾囊相授,将自己所能得到的一些视听资料借给他们。
当然更有一些,知道她爱人在美国的,趁机请教起美国的大学联系方式。
这个时候,国家相对封闭,北大图书馆没有这些信息,去北海的北京图书馆查,查到的都是那些大学多年前的招生简章,而且中国和国外的专业名称翻译大家也都不在行,信息很不顺畅,为大家进一步的行动带来困难。
林望舒便想着去电信局给陆殿卿打一个电话,让他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再说,她其实也有些想他了,想听听他在国外的见闻。
谁知道,这天上完课,她刚要出去,就被一个穿着中山装的找上了,对方一脸客气恭维:“我们是济北橡胶产品制造厂的,这次过来,本来是想看望陆同志,谁知道陆同志还没回来,便说顺道来看看你。”
林望舒惊讶,旁边的几个同学也都诧异,而而相觑。
她们没遇到过这种事。
那中山装拎着一个盒子,道:“我们远道而来,这是我们带来的当地特产,你尝尝,你尝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林望舒猛地明白过来,忙道:“你好,同志,我们也不熟,心意我领了,不过东西就算了。”
说完,忙就要和同学往外走。
那人还要跟过来,陈六芽见了,忙殿后,对那人道:“这位同志,这是学校里,可不能乱来!”
那人哪敢多说什么,只是恭维又无奈地道:“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特产。”
然而林望舒哪敢要,赶紧和同学过去食堂了。
到了食堂,大家吃着饭,惊魂甫定,陈六芽道:“这估计是你爱人那边的事吧?”
林望舒其实一听乳胶产品制造这几个字就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和这次人口基金会给中国安全套生产的支援有关系。
国际上的资金到位后,投向哪里,这肯定要挑选的,按照流程,应该是拟定了几个合适的,但是最后选哪个,里面的空间就大了。
虽然都是国企,但是国企也有竞争,谁不想要国际大笔资金支援,有了这钱,投资建厂国内第一家一流自动化安全套生产,那身价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这件事,未必把控在陆殿卿手里,但因为是他一手推动的,他和各方面官员的熟稔,以及他在这个决策中的话语权,自然是很大。
这些人也是消息灵通,竟然找上了她,也是无奈了。
胡杨对这些门道,倒是也懂,便叹道:“你爱人事业做那么好,如果你收了这个,回头白白让他为难。这段你留心着吧,我可是听说那些送礼拉关系的无孔不入,你可别着了道,回头人家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接,遇到不认识的和你套近乎,赶紧躲着。”
陈六芽也道:“对,你平时在学校,都和我们一块儿,来回路上警惕着。这种事不好说,他们看着是给你塞一个特产,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是大团结也许是金子呢!”
林望舒听着,也是苦笑:“我明白了,这一段我肯定警惕着。”
谁知道接下来,好几家都陆续来找上了林望舒,还有一个在胡同里等着,甚至还派了一位女同志,一脸憨厚,就说没别的意思,就希望陆同志帮忙说句话。
关键人家也不闹也不哭,甚至算不上死缠烂打,就等在胡同口学校门口宿舍门口,等那么大半天,见到你一面,就提着一大包东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一脸哀求,多余的话却不说。
这可真是有些招架不住,林望舒没办法,偏生这一段陆崇礼忙,也见不到人影,她只好给庄助理打了电话,把这事说了一通:“都找我,太影响我生活了!”
庄助理一听,忙安抚了一番,表示自己会想办法。
之后过了两三天,林望舒这里总算消停了,没人来了,她才松了口气。
为了这事,陆崇礼也特意过来一趟,看了看自己孙子,确定没什么事,这才放心,不过却道:“以后两个孩子出去疫苗,我会让司机接送。”
林望舒也觉得这样不错,赶紧把两个孩子疫苗的大概时间都给陆崇礼,有司机接送靠谱多了。
陆殿卿也特意打了电话给林望舒,是打到系里的。
林望舒自然有些埋怨:“他们天天来求我,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哪受得了!我只想清静,关我什么事!他们怎么不去找你找父亲!”
这显然是找不到陆殿卿,也不敢找陆崇礼,觉得自己是女人可以吹枕边风。
陆殿卿显然不悦:“人口基金会的投资也才刚刚有眉目,他们竟然已经找上你。我直接给机械贸易部的打电话了,让他们去管。”
林望舒听他语气不善,便忙劝他:“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来找我了就行了,你犯不着生气,这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她是觉得,那些人来找自己,也是为了他们的厂子,人之常情。
自己觉得烦,但是在人家看来,也是豁出去脸想找路子求到投资,人家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机械贸易部是那些厂子的祖宗了,如果万一因为这点事影响什么,总归不合适。
陆殿卿语气稍缓,这才问起来:“你最近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林望舒便大致说了说,又提起最近大家都想出国的事:“反正你看看,能有什么申请学校的资料吗,现在国内这方面资料很难找。”
陆殿卿听着道:“因为想着你以后申请学校的事,我也让我小舅舅帮我搜集下这方面的资料,同时也问了几个熟悉的留学生,让他们都帮忙搜集下,等回头搜集好了就给你。”
那些赴美的留学生,他曾经陪着一起出来过,一路相伴的,自然都还算熟。
林望舒:“嗯嗯,好!”
陆殿卿默了下,温声道:“至于我们,反正也不着急,孩子现在还太小,经不起折腾,你慢慢考虑。”
林望舒笑了:“我知道,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道:“我都想你了……”
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电话那头明显静默了几秒,林望舒甚至听到了他略有些加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也看这边情况,接下来可能忙,打电话也不方便。”
经过信号编译的声音格外低沉,林望舒便觉耳朵被震得有些酥酥麻麻的,她轻笑:“不打就不打,反正你很快就回来了!”
陆殿卿却低声道:“回去会给你带一件礼物,你肯定喜欢。”
林望舒:“什么礼物?”
虽然他给自己买过很多礼物,但能让他用“肯定喜欢”的还真不多见。
陆殿卿低笑:“等回去就知道了。”
林望舒直接哼了声:“陆殿卿,你竟然还给我卖关子!我想知道,快说!”
陆殿卿听着她哼哼撒娇的声音,只觉得跟小狗儿一样,越发笑着道:“我怕提前说了,你天天惦记着,乖,等我回去给你看。”


第119章 (北海的雪)
那天,林望舒正和同学在图书馆,叶均秋过来了,低声说:“冯秀荷他们都来了,说是今天想找你吃饭,我们请你。”
林望舒这才想起这一茬来,便笑着和旁边的胡杨道:“我以前学生过来找我,要一起吃饭,我先出去了,中午不和大家伙一起吃了。”
两个人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还是飘着小雪,绿柱红瓦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白,冯秀荷陈爱国和另外几个都来了,大家拎着一大兜子东西。
陈爱国很高兴:“小林老师,他们说不用,我还特意给你放了一块五花肉!”
林望舒一听,笑都压不住:“我又让你们破费了,其实我现在不缺这个。”
冯秀荷:“小林老师,今天我们要一起请你吃饭,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呢!”
林望舒:“今天中午,一定要我请客,不然我会生气!”
大家还要说什么,林望舒已经道:“你们小林师公上电视了,这种大事,必须庆祝,当然是我请你们!”
大家听这个都兴奋起来,冯秀荷:“我看到小林师公了!在我们学校电视上看到的!”
当下大家伙都兴高采烈的,林望舒便说起吃什么,食堂当然是不愿意的,便干脆去长征食堂好了,那边的菜其实还不错,一个菜便宜的不到一块,最贵的也就两三块钱,经济实惠,适合学生请客。
一伙人闹哄哄地过去了,林望舒一口气要了十个菜,有荤有素的,豁出去了,大家吃个痛快。
这么说话间,便提起来大家都想出国的事,其实现在各大高校的学生都蠢蠢欲动,不过当然也得看自己的情况。
陈爱国不想出去,冯秀荷有想法,但又觉得自己学校不好,最后大家都问林望舒和叶均秋。
陈爱国:“均秋,你不是之前一直琢磨着想出去吗?现在可算是逮住机会了吧!”
叶均秋:“暂时有这个想法,不过也在想,毕竟有利有弊,没想清楚。”
林望舒一听:“你要均衡好利弊,去了的话,北大这一年并不白学,但是你失去了拿到北大文凭的机会,这里面需要考虑得太多了。”
提起这个,她其实自己也有些纠结,陆殿卿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也在考虑。
要不要去,北大毕业后去,还是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去?
叶均秋蹙眉道:“有点舍不得,不过现在——”
他略犹豫了下,道:“我爸平反后,被赔了一些钱,倒是不用愁这个。”
林望舒见此,便道:“我以前听说一个SWOT分析法,我们可以分析下现在出国和以后出国的优劣性,先说你的情况吧。”
大家一听,也是疑惑:“SWOT?”
林望舒没有详细解释,便开始给大家讲:“先让均秋说吧,比如,你对自己将来的打算,你本科读完肯定要读研究生的吧?你想读什么专业?我们得分析,这个专业中国的发展情况。”
她道:“其实但就物理来说,目前中国的发展水平比起国外并不差,但是也要细分,光学,力学,统计物理学,电磁学,声学,固体物理,原子分子,原子核,就看你想从事哪个方向。”
一时大家伙都听得茫然:“还要想这么多?”
林望舒:“那是当然了,这些都要考虑,不同的专业方向,国内外情况不同。比如就目前中国物理的基础发展情况,以及北大这块响当当的牌子,北大的人文气质,急匆匆地去美国,而放弃北大的学历,放弃北大未来几年的大学生活,这多少有些可惜。”
“当然了,我们国内相对来说还是封闭,有一些国外已经在研究的,国内因为各种原因比较封闭,比如国内物理现在局限于层子模型,但是在国外的文献中,规范场理论已经非常被重视了。”
旁边冯秀荷都傻眼了:“小林老师,规范场理论是什么?”
林望舒:“这个说来就复杂了,你们知道杨振宁老师在前几年的一个演讲,就提到了两点比较重要,一个是规范场理论,一个是可解的统计力学,这两个目前国外都在发展,但是我们国内目前还没有开始搞。这些,也只有走出去,了解了,才知道,不然视野只能受限于国内了。”
大家一句话都不说,就听着林望舒讲,听得大开眼界。
这时候,菜上来了,林望舒边吃边给大家讲,最后道:“总之,我们都要开阔视野,这样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才知道我们和人家的差距。”
冯秀荷好奇起来:“小林老师,你的打算呢?你如果出去,也得考虑你爱人,还有孩子吧?”
林望舒苦笑:“那当然了,我要考虑得太多了。”
她当下便提起自己的打算:“我就是要做光学,做激光,其实激光这个领域,在几年前,我们国家发展得还不错,”
她在给自己整理思路,也给大家讲:“我们国家的光学,是在旧社会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不过解放后,王大珩先生建了我们国家第一所光学精密仪器研究所,十六年前,红宝石激光器也研制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可以这么说,在十年前,我们国家的发展还是处于这个世界最先进的行列,基础还是很好的。只不过这几年,好像停滞了,国外用红宝石激光对人造卫星测距已经做了,我们国内还没做,还有红宝石激光雷达,也没影子,片状激光器方面也落后于国外。”
她叹道:“我如果想从事这个专业,去不去国外,真不是太关键,我们国内就能得到很不错的机会。当然了,总体来说,我们还是应该去国外深造,感受下国外的氛围。就我目前来说,我可能更多还是考虑我爱人的事业发展问题。”
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了,心想她可以先考虑他,既然对自己来说,本来就是很难抉择的,为什么不迁就他呢?
叶均秋听着,问:“你会先考虑爱人的事业?”
林望舒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对。”
叶均秋看着她:“如果他现在就要去国外呢,你放弃北大的生活,北大的学分,就这么走?”
林望舒笑了:“未尝不可,如果直接去国外读,也行,我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具备。”
她想如果真去的话,凭着自己现在的一些资历以及他的资源,他应该能帮自己找到国外名校来读吧。
本身这就是艰难的抉择,那么干脆交给他的事业来决定,也是一个办法。
大家听着也不懂,不过冯秀荷道:“你们还要带着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很难照顾吧?而且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陈爱国:“小林师公家境好,肯定不需要考虑这个吧!”
旁边叶均秋道:“那是当然了,小林师公家里不缺钱吧。”
林望舒点头:“确实还行,这方面不需要考虑,再说还可以申请奖学金呢。”
当这么想的时候,她真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人生可以多很多选择,不必受金钱的制约,不必因为缺少最基础的物质条件而忍受不想去忍受的,可以最可着自己心思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她想起那些被保卫组抓住了逼着写检查的同学,其实谁愿意过那种日子,还不是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生就是这样。
她再一次无比感激,幸好陆殿卿家境良好,他们一家可以过得更从容轻松。
不然,只怕她正在两个孩子的尿布堆里挣扎奋斗,哪有功夫读书,哪有功夫和同学分析人生前途。
也只有在这种摆脱了底层经济束缚之后,人的思维才能最大地开阔起来,才能更好地去考虑一些形而上的追求。
她又想起陆殿卿说的话,他给出的各种选择,每一条选择他都想得妥帖,想好了将来的路。
这是他的包容,也是他的宽厚,是他给的自由。
当享有这种充分的自由选择下,她才陡然想起来,其实她可以把选择权交还给他。
陆殿卿去美国时是随着私人飞机前去的,不过因为他和同事又回到美国料理一些善后,这次便是自己带着同事乘坐飞机回来的。
本来他想从香港转机,顺便看望一下母亲,可同行的几个同事遇到一些麻烦,他也出于别的考虑,便陪着一起从巴黎转机回国。
巴黎转机时因为飞机延误,又耽误了十个小时,于是等回到家,已经在路上折腾了三十多个小时了。
下了飞机后,有单位公车来接,一群同事各自回家,他也直奔新街口家中,到了家后,先看了看孩子。
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见,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比刚出月子那会儿又大了一些,看着白白胖胖的。
他坐在婴儿床旁边,逗着两个孩子玩。
这次回国,他给孩子买了一些玩具,其中有香蕉牙刷,可以给小婴儿当牙刷,也可以当磨牙棒,他便拿来给孩子咬着玩。
不过孩子太小,好像还不太会咬,他们张着小嘴巴咿呀呀来够的样子很好玩。
两个孩子如今出落得水灵可爱,五官确实都和他很相似,不过眼睛却不同,陆执葵是乌黑水亮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林望舒,而陆守倞却生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他。
他就这么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便说不出的异样。
还是会觉得神奇,这个世上多了两个生灵,是他和林望舒的。
他便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想着她那贪吃又顽皮的样子,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一起孕育血脉,生出一个眼睛像她,但是五官却像自己的孩子。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看陆执葵,不免有些叹息。
孩子刚生下来,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暂时没想太多,现在却开始觉得,如果陆执葵是个女儿就好了。
最好长得和林望舒一样的女儿,白白软软的,抱在怀里。
既然是儿子,也没办法,反正这辈子是不能指望女儿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理解了母亲小时候看到林望舒便想逗她的心情。也许在某一刻,他也曾经被期待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吧。
他甚至想起很小的时候,也许是三四岁的时候,隐约记得家里是有一条公主裙的。
可能那就是父母为他们的“女儿”准备的,结果等生下来显然意外了。
而父亲对于龙凤胎变成两个儿子的事情,显然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淡淡惆怅感,仿佛一种命运的轮回。
这时候,旁边陆守倞张开小嘴儿,哭了,旁边陆执葵也就哭了。
两个孩子哭起来不一样,陆执葵是踢着腿儿挥舞小拳头哇哇哇地哭,摆开架势,手舞足蹈,似乎要哭一个天崩地裂,而陆守倞则是“嗷嗷嗷”地哭,看着文静多了。
陆殿卿和保姆一起给孩子喂了奶,之后和保姆一人一个抱着哄。
他抱的是陆执葵,陆执葵并不好伺候,瘪着小嘴儿,鼓着腮帮子,仿佛受了多大的小委屈。
他轻叹,想着小时候的林望舒,可是很难哄的骄纵性子,陆执葵倒是像林望舒。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那天父亲说的话。
他便看向旁边已经睡着的陆守倞,很安分乖巧的样子。
他想自己小时候一定是这样的了,很好哄。
等好不容易哄着陆执葵睡着了,他便见到外面下雪了,这个时候已经入了春,谁想到又下雪了,白絮划过朱红色窗棂,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他便问了田姐,听那意思,林望舒都会学到天晃黑才回来。
田姐:“也不知道带伞没,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还好。”
陆殿卿听着,便有些担心,也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保姆们也都忙自己的去了,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