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静静没能敌过男人的桎梏和入侵,仰躺在床上,挂着眼泪默默承受。
这些日子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以及那些温情的瞬间,此时终于全然被打破。
她还在堕胎休养期,这个时候跟男人上床,风险不小,然而比起身体上可能会遭受到的报应,令马静静更绝望的是她和周斐。
完事后,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他们活该,非要对不可能的人生出心思来。感情这东西不讲道理,喜欢上之前也不看看这个人到底合不合适,能不能喜欢,可不可以喜欢,一旦喜欢上了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周斐穿好衣服,叫了医生过来给马静静检查身体。
在医生的责备声中,周斐面无表情,淡淡对她说:“身体要是没问题就打电话叫你的检察官或者警官来接你,让他把你带到个安全的地方,这段时间哪儿都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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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顺利从医院接到了马静静,下一步原本要传唤周斐,结果他却突然不见踪影了。
不管是畏罪潜逃还是失踪,他对案子都很关键,必须要找到。
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马静静和周斐之间居然真的有了什么。
贺明涔带了喻幼知去见马静静,马静静一见到她,开口第一句就是:“检察官,我做错了吗?”
错了吗?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绝对没有。
喻幼知说:“你没做错。”
“我也觉得,我觉得我在做好事,可是对周斐来说却不是好事,”马静静神色迷茫,“如果我觉得自己做对了的事,却给我在乎的人带来了伤害,那这件事我做得真是百分之百对吗?”
如果是对周斐来说,这件事是对的,因为周斐确实做错了,应该得到惩处。
然而如果单从马静静的这个问题出发,喻幼知回答不上来。
她没能给马静静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坐上离开的车子,喻幼知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开着车的贺明涔侧头看了眼她,淡淡问:“发什么呆。”
喻幼知:“就是在想马静静和周斐的事。”
默了会儿,她又问他:“你觉得周斐到底去哪儿了?”
“不清楚,但畏罪潜逃应该不大可能,马静静知道他太多的事儿了,他要真想逃,不可能会任由我们把马静静带走,况且他爸的事儿,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喻幼知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那他是出事了吗?”
贺明涔蹙眉,摇头:“不清楚,希望不是吧。”
周斐不知所踪这件事,大概率跟马静静交出的证据有关。
估计也是有人听到了风声,知道周氏父子这条线已经彻底暴露,为了防止周斐被警方传唤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在背地里做了什么,让警方找不到他人。
现在的证据对于指控跨江大桥的两任承包商在竞标过程中采取了不正当手段这件事实已经绰绰有余,第一任承包商余凯旋在国外潇洒了那么多年,如今也已经被责令回国重新接受调查。
然而以席志诚为首的那帮政府要员,光凭现有的证据链还不足以指控他们,就算把人传唤来说话,最多二十四小时后也得放人。
那帮人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上,个个八面玲珑,就算是审讯经验足够的老刑警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不能坐以待毙。
车子没有把喻幼知送回检察院,而是直接开往另一个反向。
“关于你爸爸当年死因的案件重新启动调查,我爸应该知道了,”贺明涔说,“与其等着案子查到他头上,还不如我们主动去找他确认。”
喻幼知问:“贺叔叔会愿意说吗?”
毕竟都瞒了十几年了。
贺明涔淡淡道:“他说不说都是迟早的事。”
当年的案件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就算贺璋想要继续隐瞒,也得看看目前的状况。
他爸虽然为人懦弱,且优柔寡断,但眼睛和脑子却还清明,督察组特意被下派到栌城,公检方合作打辅助,如此大张旗鼓地把十二年前跨江大桥的案子拎出来重新调查,行动之大之迅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是铁了心要破案。
两个人是直接去法院找的贺璋。
去的时候贺璋正好刚开完会没多久,他一身制服,被岁月冲刷过的面庞儒雅温和,被一群人簇拥着院长长院长短的叫。
贺璋见他们来了,让他们先去自己办公室等一下,等他忙完了就过来。
办公室里摆放着贺璋的照片,喻幼知看了两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少爷,等你老了以后也会变成贺叔叔这样吗?”
贺明涔:“什么?”
看了眼他还年轻的英俊面庞,喻幼知期望地说:“我希望等你年纪大了以后,哪怕没有现在好看了,也起码还是个帅大叔。”
真是颜控得明明白白,贺明涔忽地笑了,伸手推了推她的额头,语气散漫道:“想那么远干什么,我都还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呢,说不定明天就因公殉职了。”
本来是随口一句逗她的话,喻幼知的表情却突然变了,杏眼微皱,秀气的唇紧抿向下拉了拉。
贺明涔愣了愣,刚刚说这话时竟然忘了她父亲的事。
顾不得什么少爷架子,他连忙放柔了声音去哄:“我开个玩笑。”
谁知喻幼知瞪了眼他,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敢明天因公殉职,我后天就去嫁给贺明澜,你信不信?”
贺明涔:“……”
几秒后,他冷了脸,也没好气地说:“行,你后天嫁贺明澜,我大后天就变厉鬼抢婚,你信不信?”
贺璋一进门就听到儿子说要变成厉鬼抢婚,绝望地叹了口气。
……都变鬼了还要做鬼小三。


第84章
也得亏贺明澜能忍,这都能让贤,否则兄弟俩非要闹个鸡犬不宁不可。
儿子自己都没当回事,老子还多管什么闲事,贺璋装没听见,捂嘴咳了一声,表示自己来了。
贺明涔抬眼,见是自个儿父亲,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
“你们俩特意来法院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璋坐下,端起手边的陶瓷杯低头抿了口热水。
两个年轻人迅速正了神色,贺明涔直接了当:“十二年前的跨江大桥案重新开始调查了,爸你知道这事儿吧?”
端杯的手一滞,贺璋表情顿住。
喻幼知接过贺明涔的话,继续说:“贺叔叔,我不知道你察觉到没有,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父母的死跟你有关,从我知道我在自己家找到的那只打火机不是我爸爸的,而是贺叔叔你的开始。”
然而那时候的喻幼知什么都没有,还得仰仗贺璋的照顾,她当然不可能拿着打火机直接跑到贺璋的面前质问他当年的事,尚未踏入社会,什么都不懂,她就算我呢了,也不可能问得过贺璋。
于是只能重新高考,选择学法,毕业后又进入机关工作,积累到一定经验后重新回到栌城。
虽然一步步走得漫长,但至少在终于能够当面询问的今天,喻幼知面对贺璋是有底气的。
贺璋放下茶杯,神色未名。
“既然你用一只打火机就认定你父母的死都和我有关,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当做证物交给督察组?”
喻幼知微蹙眉,没有说话。
贺明涔淡声:“爸,这时候就别出题了,我们都上过证据学的课,现在唯一能够证明那只打火机是你的凭证就只有机盖上面的那个刻字,刻字这种习惯和字母都不是独一无二的,你只要否认,我们就没办法。”
“而且我之前用那只打火机试探过你,如果这真的能当做证物,你那个时候就不会忙着否认。”
贺璋:“那为什么这时候又来找我直接说了?”
“因为督察组来了,”喻幼知语气平静,“他们这次被下派来栌城,查案力度我想叔叔你也知道。罗卡定律说过,凡事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世上不可能会有完美犯罪,连风过都会留痕,更何况是人,哪怕这只打火机算不了证物,我们也一定会找到别的痕迹来证明,只是时间问题。”
她目光坚定,言语间充满底气,贺璋看着,突然笑了。
“你爸爸也说过这样的话,照理来说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下一秒,他语气一变,苦笑道:“可是你爸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破那么多案子。”
喻幼知说得对,时间问题而已,只可惜喻廉没能等到这一天。
喻廉活得实在太短了,短到甚至看不到他的女儿和他穿上相同制服的这一天。
“其实你爸爸当时是不愿意你也干这一行的,这行辛苦,忙起来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家庭,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你和你妈妈太多。”
贺璋感性,而他儿子贺明涔却理性占多,语调平缓道:“爸,如果到这时候你还要继续隐瞒,那你亏欠喻叔叔的才是太多。”
贺璋神色震怔,垂下眼,自嘲道:“我确实是亏欠他太多。”
从他和喻廉共同接手跨江大桥的案子,然后他一人全身而退,而喻廉坚守到底的那一刻开始。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那不过是一起普通的贪污案,承包商贪污政府公款,大桥的建材品质堪忧,导致了桥面崩塌,造成了十几个人工人的死亡。
他们都没有想到在大桥的崩塌背后,居然牵扯到了那么多的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贺璋的世交好友席志诚。
案子太大,承包商的背后有人保,找关系和找人情甚至渗透到了公检法各部,有的人经不住诱惑点头了,而有的人坚决不肯妥协。
前者如当时同科室的几位同事,如今一路高升,前途一片光明。
后者如喻廉和陈英,一个干了这么多年,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打压,仍旧在基层,一个更是匆匆离世。
贺璋不愿与前者同流合污,却也无法和后者站在一起。
他为人温和、做事玲珑,内心有作为一名检察官的职守,可也认为人情和交道是仕途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贺家人才济济,贺至正老爷子子孙众多,贺璋不是贺家最突出、最优秀的后辈,年轻气盛的时候野心勃勃,不仅仅只满足于一个检察官的职位,也因而
在好友和人情仕途的选择上,他做不到绝对的偏袒。
他明白这件案子的利害,于是选择了退缩,却也明白这件案子的利害,更是尽力劝阻喻廉退出调查,不要蹚这趟浑水。
而喻廉却是一个信奉绝对法治精神的人,当两个人的观念彻底相悖时,喻廉没有勉强贺璋和他一起坚持。
但当时的贺璋看到了从他眼中流露出的淡淡失望。
正因为做不到像喻廉这样,所以贺璋才会那么欣赏他,甚至于后来喻廉一个人苦苦调查,贺璋其实也在背后默默协助了他不少。
否则仅凭喻廉一个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调查出跨江大桥上一整条利益链的人。
之后的贺璋更是陷入自疑,是否正是因为自己的帮助,才让喻廉暴露在了那些人面前。
那段时间他看着喻廉被各类的匿名信件举报,看着他每日光鲜的制服背后藏着的心力交瘁,看着他数次侦查无果后又安慰自己,然后接着整装出发。
最后喻廉被监察部门带走,贺璋动找了人情,才得以见了喻廉一面。
谁能想到喻廉最看不上的酒局人情,居然让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好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审讯桌,喻廉不得不无奈且自嘲地笑了。
他被关在这里好些日子,没有条件换衣服,也没有条件整理仪容,发丝凌乱,胡子拉碴,脸色憔悴苍白,哪儿还有平日查案时那副斯文冷峻的检察官模样。
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原则,一直撑着他到今天,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丝丝坍塌。
他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固执了,不懂人情,不知变通,只知道一味朝着自己所认为的真相一条道走到底。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十几个工人无辜丧命,他们的背后是十几个家庭,十几对父母和妻儿,他们在得知亲人因大桥崩塌过世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崩溃和无助,喻廉就无法不去跟那条利益链上的人抗争到底。
可是他却因为这场抗争伤害到了自己的家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为查案奔波各处,而不得不忽略了她们。
到现在,他甚至不清楚最近妻子因为他被带走调查的缘故,在自己工作的单位里不太好过,又承受着怎样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刚上高一的女儿对高中的生活是否习惯了,课业又是否吃力。
喻廉问好友:“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伤害到了他最在乎的家人,这样的做法是否错了。
而他的好友贺璋却讷讷张着口,回答不出一个字来。
他从来没觉得喻廉的做法错了,然而如今说错这个字的确却是喻廉自己。
临走前,贺璋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想办法,然而喻廉只是交给了他一封自己刚刚写好的信,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所以拜托他交给妻子方林翠。
贺璋应声,喻廉又说:“好久没换衣服了,如果下次你来,能不能帮我带几件衣服,还有刮胡刀。”
贺璋全都答应了下来。
“阿璋。”喻廉叫他。
数日的高压审讯下来,精神紧绷,而且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却对好友露出了笑容,几分疲倦几分欣慰,轻声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可就在他离开监察委后不久,喻廉被暂时放行,以回家洗澡换衣服的理由,开着车回了家,然后在大桥上,连人带车地直直坠入了江水。
听到消息的贺璋不可置信,一直等到喻廉的葬礼,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站在他的棺椁前止不住地掉眼泪,又看到了黑白照片里好友那张熟悉的脸,才后知后觉到,这个人真的死了。
无数过一起挑灯鏖战的夜晚,破过的案、出过的外勤,如今这其中的一个人走了,记忆开始变得酸涩,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
阿廉的那声谢谢,竟是他这辈子对自己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男人之间从来不需要多熨帖的话,然而在那一瞬间,贺璋却无比后悔没有再多跟他说几句话。
没有告诉喻廉,自己有多幸运能和他成为朋友。
这就是死别。
贺璋在葬礼上失了控,埋头哭得难受,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当初的退缩。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独善其身,也许还能有人为喻廉分担,也许喻廉就不会死。
葬礼后不久,他去看了喻廉的妻子方林翠,并将那份信交给了她。
方林翠为他倒了一杯茶,贺璋一口没动,坐在沙发上,手扶着额,埋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方林翠安慰道:“不怪你,只能怪他自己。”
“我真的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自杀,就算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去坐几年牢有又怎么样,人只要活着就行,起码活着还有一点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女儿怎么办,”说到这儿,方林翠无奈地哽了一声,掩面哭泣起来,“知知自从她爸爸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学校了,可是我怎么舍得说她,她没了爸爸,难道我还要在这种时候逼她学习吗?”
口中对丈夫的离去,即使不舍也是责备。
然而在看过了贺璋交给她的信后,方林翠突然冷静了下来,反倒交给了贺璋一份东西。
“喻廉被监察委低走之前,我从他那儿听说了跨江大桥的案子和我们财政局的席主任有关,这是我用自己的工作证查到的东西。”
方林翠面色苍白,语气很轻,却带着几分作为母亲独有的坚定:“人都死了,再查还有什么用,这份文件,还有这封信,麻烦你一并帮我处理了吧,我现在只想带着知知好好过日子,把她抚养成人。”
在贺璋离开后的当天,方林翠在家中自杀。
因为他的懦弱和不作为,好友和好友的妻子相继过世,且都是在和自己见过了最后一面后,被自责和愧疚吞没,贺璋的情绪一度崩溃,从此再不敢回忆那时的场景。
如今往事再被重提,贺璋埋首,唯有一句:“对不起。”
喻幼知需要一些时间独自去消化。
“……我去趟洗手间。”
独善其身其实没有错,非要说错,可能就错在,贺叔叔和爸爸是好朋友。
当初并肩的朋友渐行渐远,哪怕是老死不相往来都好,至少还活着,可偏偏生死相隔,这要叫活着的那个人怎样去忘记和释怀。
喻幼知暂时离开后,贺璋才慢慢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幼知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
他缓缓看向自己的儿子。
看来这里头有大半的原因,都在儿子身上。
幸好他的性格不像自己,反而和喻廉差不多,只要认定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是对的,就不会有任何犹豫。
“明涔,”贺璋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我跟你喻叔叔……别学我。”
“我不会。”
贺明涔看着父亲,嗓音平静却笃定:“哪怕这就是条死路,只要她想走,我都陪她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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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的是,方林翠留下的那份文件和喻廉的那封信,贺璋没有处理掉,反而一直保存了下来。
在坦白了当年的事后,贺璋把它们都交给了喻幼知。
文件是有关于当年席志诚还在财政局就职的时候一些渎职证据,有这些,已经足够传唤他来问话了。
但目前比起这个,喻幼知此刻更关心的是爸爸的信。
她没有当着贺璋的面把这封信拆开,而是等离开后,坐在车里,叫贺明涔暂时不要开车,深吸几口气后打开了这封信。
喻廉是寒门出身的大学生,是他们老家的骄傲,十几年寒窗苦读,自然练出了一手好字。
劲瘦有力的钢笔字几乎要穿透纸背,保存了多年,墨迹丝毫不见淡。
「林翠,
承诺你很快就回家,结果过了这么久也没能回去,我现在每天都坐在一间没有窗的、四方墙壁的屋子里,吹不到风也淋不到雨,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生病。
倒是你和知知,最近天气冷了,记得多穿衣服,你常感冒,小病也要重视。之前我加班很晚回家,隔着房门听到知知在打喷嚏,不知是感冒还是得了鼻炎,有空你带她去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
这里的人知道我很多事,用家人来作为攻心的方式,他们问我难道就不觉得对不起家人吗,我虽在工作上问心无愧,可他们这么问我,我却否认不了。
从前我觉得,既然我选择了检察官这份职业,那为它牺牲我个人的生活是有意义的。
我是我们老家考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大学填专业的时候,我的父亲不懂选专业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是选择将来自己干什么工作,他说,要干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好不容易读了这么多书,肚子里这么多墨水,一定要回报社会。所以我毫不犹豫选了法学。
于是自二十三岁穿上这身制服,到如今近二十年,我一直所坚持的法治精神,比不过那些人的几杯酒,如果我一开始听贺璋的,跟着他多去几次饭局,多认识一些人,那么是否到今天,那十几条工人的命,我喝上几杯酒,就能够解决案子,帮他们地下安息?
这些日子我常常梦到你们母女,有次还梦到了你刚生知知的那一天,我抱着刚出生的知知,激动得手都在发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孩子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我信誓旦旦地想,我一定不会错过她成长的每一个步骤,她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用筷子,都必须是我来教她。
可是我没有做到,直至今天,为了这份工作,我缺席了太多女儿的成长。
不知道她是否怪我这个爸爸对她疏于关心,如果她怪我,告诉她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只是在守护更多人的家庭。
如果这次的事能熬过去,我会弥补之前,一直陪她到考上大学找到男朋友,嫌弃我这个爸爸管太多为止。
之前贺璋跟我说想跟我做亲家,我拒绝了,并非是我要干涉知知的感情,而是他们贺家的家世太高,我舍不得知知嫁过去低他们一等。
因为她是我爱的人给我最好的礼物,也是我下半生最珍贵的宝贝。
女儿初中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她想去游乐园,想让爸爸带她玩过山车,现在她高一了,不知道她想不想坐,如果她还想坐,等一切结束后,我一定遵守承诺。
喻廉笔。」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可是爸爸已经没有了遵守承诺的机会。
喻幼知攥着信封泣不成声。
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然后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明涔没安慰她别哭,而是沉默地用自己的胸口接纳了她所有的眼泪。
喻幼知用力抓着他的衣服,抽泣说:“他们一定不是自杀,一定不是。”
她哭得太可怜了,连带着贺明涔的声音也稍稍哽咽了。
“……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喻爸爸:全文白月光。


第85章
几天后,席志诚正式被检察院传唤,由反贪二科王可科长及侦查组长沈爱波两位老牌检察官亲自进行审讯。
在面对曾经的财政局科员方林翠所提交的有关于自己的渎职证据,席志诚的神色依旧淡定。
他这些年能一路高升不是没有理由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滴水不漏,即使是在封闭的审讯环境下,面对两位检察官锋利且老辣的眼神,他的态度依旧不疾不徐。
他甚至还反问了一句:“两位检察官,我有些好奇,方林翠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获取上司的工作机密,如果她现在还活着,我能告她吗?”
《行政诉讼法》第四十三条第三款规定,以非法手段取得的证据,不得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
狡猾至极的问题,正是因为他知道这条规定,所以有恃无恐。
老沈表情微愠,手关节叩响桌面。
“席市助,我们现在聊的是你,你先交代你自己的,再去管别人。”
“这话就不对了,哪怕我现在坐在这里,我也依旧是公民之一,受法律保护,有为自己申诉的权利。”
老沈忍不住笑了,嘴上讥讽道:“你罔顾法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公民之一?”
席志诚的眼神微沉了沉。
“沈检,凡事慎言,坐在我对面不代表可以随口给我定罪。”
王科长出声:“老沈,你先记录。”
席志诚轻笑,往后松弛地靠了靠,微微抬了抬下巴说:“我相信你们二位也知道,最近正好是政府领导班子换届的关键时候,在这么关键的竞选阶段受到这样的指控,我很难不认为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
王科长表情复杂,而老沈紧蹙着眉,不得不将席志诚说的话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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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斡旋了几个小时,席志诚聪明地回避了大多问题,尤其是指证性明确的一些问题,他直接保持了沉默。
零口供是审讯对象常用的一种抗辩方式,也是他们的基本权利。
很快地,席志诚的律师到了。
律师显然更专业,也比他本人更懂得怎样对付检察官,传唤不代表定罪,法律有规定,哪怕案情特别重大,调查时间最长也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后,检察院也不得不放人。
老沈就这样在检察院整整熬了一天,到第二天清早的时候,科长叫他休息休息,他竟直接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还是几个年轻人来上班了,才把他叫醒。
喻幼知给师父倒了杯热水,丁哥和苗妙说要去给他买早餐,老沈只是疲惫地摇摇头,说不用了,喝口水就行。
“不顺利吗?”喻幼知问。
老沈抿了口热水,沉沉嗯了声:“席志诚很清楚目前为止我们对他的指控来说根本就是皮毛,一个好的辩护律师就足够帮他和我们有来有回了,虽然看似是我们现在占了上风,把堂堂shi长助理请到了我们这儿喝茶,但实则目前除了让他坐在那儿,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现在还缺少最关键的直接证据,比如他和余凯旋那些人明确的经济往来证明,”老沈揉着太阳穴说,“最难的就是这个,一般人都知道把这东西藏得死死的,要不就直接销毁,更何况像他们这种级别的老狐狸。”